杨氏朝梁愈洲那狠狠啐了一口,双手叉腰道:“滚一边去,先前金家兄弟围起来打你二哥,咋不见你出头?要不是兰丫头送的几个小厮跟着护着,我男人,你二哥,这会子都要被打成猪头了!你做兄弟的这会子晓得跳出来,起开起开!”

梁愈洲气得在原地打转,老梁头也是气坏了,喉咙的地方急促的喘息起来,脸上的猪肝色更红了几分。

“这是我们二房的事,跟你们没啥直接干系,不劳你们操心,啊!横竖你们也不是过来帮忙力挺我们的,还是要绑我们去金家请罪,那也就不是亲兄弟的情分了!”杨氏一挥手,尖声把在场的梁愈忠梁愈洲兄弟全给数落了进去。

孙氏和锦曦对视了一眼,锦曦正要动手拉梁愈忠走,这时老梁头又出声了。

“老二,让你媳妇滚一边去!”老梁头怒喝梁愈林。没想到梁愈林不仅不为所动,还耸了耸肩膀道:“爹,我们二房如今是她当家,当得还挺好的,她说的话,你们大家伙也都听听。”

“再说了,她是我媳妇,是我孩子的娘,也是我一个被窝里知冷知热的人,我哪里能让她滚呢?爹你也太仗着辈分欺压人了,这可不好!”梁愈林兀自不知死活的道,句句话都在挑战老梁头的怒火底线。

“二哥,爹是为你好,金家那边,你不能马虎不能推诿,得摸着自己的良心去做事!”梁愈忠沉声道。

梁愈林自然是对梁愈忠的善意提醒嗤之以鼻,并报以一记白眼。

老梁头气得一个脸色发青,抬手指着梁愈林:“畜生东西,娶了媳妇忘了爹娘,好好好,你们如今翅膀硬了,眼里没有咱这些人,那柏小子这事,我们就撒手不管了,回头金家那边该咋地咋地,你可别怪你老子我事先没叮嘱你!”

第三百五十八章 气炸了肺的嚣张无赖

雪足足下到翌日早上,才总算停了,风也熄了。村子里连绵起伏的青瓦白墙瞧不见了,只有一座座高低起落的白玉似的屋脊。官道两边,原来那一片片绿油油的油菜地和麦子地,也全都盖上了厚厚的雪被。

田埂地头上,风雪覆盖不到的角落里,露出下面一块块黑乎乎的冻土来。站在官道上,看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白色,你会有一种天地茫茫,云寂无踪的错觉。

上昼,蔡金山带着家里的四个长工,拿着工具,在前屋后院的铲雪,洒扫出一条行走的小路出来。被雨雪浇灌后的地面,异常的滑腻,他们便将草木的碎屑撒在上面,用来防滑。

梁临近晌午饭点的时候,愈忠和梁愈洲披着一身寒气大步从外面进来,换下脚上的木屐,两人赶紧进了后面内院的饭堂烤火说话。

饭堂里,孙氏和锦曦已经等在那里,自打早饭后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俩去了金家,孙氏也啥活都没有心思做,锦曦便陪着她在这饭堂里等消息,即便说话,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瞧见梁愈忠回来了,还是毫发无损的,孙氏的心落了地。

“金家那孩子怎么样了?”孙氏忙地问,锦曦那边正给这烤火的二人泡茶。

“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孩子还是没有醒,好在我们回来前,那孩子可算是醒过来了。”梁愈忠一边烤火一边对孙氏娘俩描说情况。

“陈大人给那孩子诊了,说是性命应该没有大碍。不过那孩子在冰水里浸泡太久,脏腑内寒气入侵的厉害,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也得在床上好好将养三五个月。”梁愈忠道,接过锦曦递过来的热茶,在掌心里握着,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可算有了知觉。

“那孩子这回真是遭了大罪了,那模样。跟往常那是调换了个人,小脸就瓜子壳这么一点点大了,脸上蜡黄蜡黄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怪让人心疼的!”梁愈洲喝了口茶,摇头惋惜道。

“但凡能捡回一条性命来,都是祖宗庇佑,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年纪小,后面这几个月若是调理的好,应该也不会留下太重的病根。”锦曦道。

“明儿我就抓只老母鸡送过去。给那孩子炖汤滋补滋补。”孙氏道。

“这些东西迟些时候再送,陈大人说了,这会子那孩子虚不受补。得先从清淡的入手。”梁愈忠道。虽然那孩子醒了,但是梁愈忠的神色还是不该阴郁,一旁的梁愈洲也是如此。

“爹,四叔,我爷和二伯那边,今日过去金家了么?”锦曦问。

梁愈忠的眉心皱痕深了一分。摇头道:“都没过去。”

锦曦眉心微跳,梁愈林他们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仗着什么!还有老梁头那,撂下那句不管,还当真就撒手不理了?即便梁愈忠和梁愈洲态度好。可肇事者如此恶劣态度和行径,金家那边岂能罢休?

“这事啊。得越闹越大!”梁愈洲突然道。

“三哥,先前出门前,金家的老二跟你在那边厢房说了些什么话?”他又问,孙氏和锦曦都齐齐看向梁愈忠。

“还能说啥,如今那孩子没了性命之忧,两家自然就要开始商讨这责任和赔偿的事情了。”梁愈忠道。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金家那边开始追究责任了。

“这责任,应该在二房,跟老梁家其他房是没有关系的,甚者,若不是二堂哥舍命去救,陈大人的高明医术,那孩子恐怕也保不住。金家的人若是懂事理的,应该是想让爹做个中间的传话人,对不?”锦曦问道。

梁愈忠点点头,道:“金家那边就是曦丫头说的这个意思。”

“那金家那边到底是怎么说的?”锦曦追问。

“是那孩子的二叔跟我说的话。意思就是,金水龙要是没了,咱家柏小子也别想活着,得偿命!”

“啊?”梁愈洲和孙氏齐齐吸了一口凉气,金家的人态度也很强硬,锦曦没有什么惊讶,杀人偿命,于公理于人情都能理解。

梁愈忠又接着回忆当时的对话,接着道:“所幸孩子捡回了半条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如今,事情都已经出了,即便他们冲过来把梁礼柏给打了,或是告上公堂那也无济于事。那孩子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后面的疗养极其要紧,关系到孩子的一生。所以,他们金家要的,就是我们老梁家的一个态度!”

“那个态度,不仅仅是要二伯他们登门赔礼道歉,还得一力负担金水龙接下来数月的药用和滋补的食用,是这个意思吗?”锦曦略想了一下,问道。

梁愈忠点头沉默,孙氏担忧的沉默,梁愈洲也一脸难色的沉默。

“金家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这是必须的!”锦曦道,也换上了一脸难色,“不过,摊上二伯二妈那样不讲理还耍赖的肇事主,只怕金家又要受气了!”因为梁愈林两口子是不按人情世故来出牌的主儿,谁摊上谁倒霉!

“正是如此,金家人才找到你爹,应该想让他来给做个和事佬,帮忙说话传话吧!”孙氏叹息道,梁愈忠虽说跟梁愈林是亲哥俩,可两人说话从来对不到一块去,可是外人不清楚这些,找上老实憨厚,为人厚道的梁愈忠做中间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唉,金家老二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把实况跟他说了!这个和事佬我也想做,可想到昨日二哥二嫂那德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梁愈忠道。

“我当时是不晓得金家老二跟三哥你在说这话,要不。我会直接跟他挑明,让他去衙门口报官得了,像二哥二嫂那样行事的人,就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才晓得怕!”梁愈洲忿忿道。

“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去把话给带到,不管成与不成。”孙氏道。

“我娘说的在理,能尽量双方私下协商是最好,若是二伯那边还是那副态度。咱们也没有法子,那就只有交给里正他们去主持了。”锦曦道。

这类孩子将打闹的事情,但凡没有造成人员亡故,都不太会闹到官衙那的。即便不惜本钱闹到官衙那,县太爷也还是那个态度,尽量让事者双方私下交涉。

这边正在饭堂里围着炭火盆子烤火商量事情,那边,蔡金山领着老梁头过来了。

“爹,这冰天雪地的。你不跟屋里待着,怎么跑这老远的?”梁愈洲诧异道。

老梁头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冬衣冬裤,头上戴着一顶遮住耳朵的翻过沿黑帽子。手里捧着一根旱烟杆子。

老梁头跨进屋门。瞟了眼这边围着炭火盆子烤火的梁愈忠和孙氏等人,又看了眼那噼啪作响的炭火,板着脸对屋里人道:“冷锅冷灶的,到处都没一丝暖气,我跟屋里待还不如出来转转!”

老梁头的话一出口,饭堂里就升腾起一股淡淡的酸味。

老梁头从八月上旬就开始跟着四房过。为了能更方便的照料老梁头的饮食起居,梁愈洲甚至都不得不暂停了铺子里的差事,跟崔喜雀小两口都分离了,搬回村子来近身照料老梁头。

可是老梁头还这样说,梁愈洲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坐在那里也没有起身,只扭头道:“我早上起床。头一件事就是把这大半日的热水给你老烧好备着。早饭是做好了端去你屋里。前几日没下雪出日头,我哪一日不得把你床上的被褥给扛出去里里外外的晒?怎么就冷锅冷灶没点热气呢?”

老梁头唬了一眼梁愈洲,暗气这小子脑子和耳朵没个拐弯的,听不出他的弦外音。

梁愈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听明白了。梁愈忠赶紧起身去搀扶老梁头过来坐,孙氏则起身去泡热,拿烟丝。

老梁头被梁愈忠扶着坐到炭火盆子边,梁愈忠在一旁给他装新烟丝,他握着热腾腾的茶碗,板着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老梁头喝了一口茶,虎目环视了眼前低垂着眉眼的孙氏,依偎在孙氏身侧的锦曦,以及沉默喝茶的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很不悦道:“眼下咱老梁家都惹上麻烦事了,你们几个倒还有心思躲这里烤火说笑,一群没心没肺的!”

梁愈洲一听这话,就更急了,当下就一拍大腿,将早上他和梁愈忠去金家那边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说给了老梁头听。

锦曦暗暗留意着老梁头的神情,断定他其实就是专门为了打探消息而过来的,又抹不开面子直说。因为昨日他亲口赌咒发誓的,说不再管二房的事情!

“金家那边的要求,不过分,这事搁在谁家都得这样!”老梁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二房的事情上,一边吧嗒着旱烟一边琢磨道。

“这样的要求,其实都不需要金家那边提出来,二哥他们就应该想到。”梁愈忠道。

“问题是二哥他们不仅不能想到,还…”

“不能用人之常情去评说二伯他们。”锦曦在一旁轻笑了声插言。

梁愈洲一拍大腿,指着锦曦道:“没错,就是这句话。爹,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老梁头对二房也是一筹莫展,以前只要他狠狠一通训斥,梁愈林就会乖乖就范,而这回,他的号令失效了。

“老三,老四啊,要不,你们看看这样成不?你二哥二嫂那里,我再接着去说,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金家那边也正处在气火头上,这两日就不让你二哥他们过去了,不然还得打起来!”

“爹,你啥意思就直说,我们能做的,一定不推辞。”梁愈忠道。

“金家那边,这两日就要劳烦你们过去多跑几趟,看望那孩子,说些软气话,多少平息点那边人的火气。”老梁头对梁愈忠和梁愈洲商议道。

梁愈忠梁愈洲以及孙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变。“爹。金家那边的怒火,可不是我和三哥能平息的了的,怎么我们磨破了嘴皮子你还是听不进去呢,那得二哥二嫂带着柏小子亲自登门道歉,拿出该有的态度来才成!”梁愈洲郁闷道。

“这不你二哥二嫂那边,我再去说么,咱双管齐下,你们是亲兄弟。先做个代表,也好表明咱老梁家人的立场,不是那不敢担当责任的糊涂虫!”老梁头喝断梁愈洲。

锦曦忍不住翘起嘴角来,转过脸去有点想发笑。

“曦丫头,这里合计正经事,你笑什么?”老梁头气闷的问道。

锦曦止住笑,转过脸来,目光在老梁头和他身侧一脸苦闷的梁愈忠梁愈洲兄弟脸上掠过,道:“爷。有件事压在我心底好久了,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老梁头愣了下,道:“啥事?”

“我爹还有我四叔。是不是你和奶亲生的?”锦曦问道。

“怎么这么问?”老梁头一头雾水。梁愈忠和梁愈洲也是对锦曦的这个疑问摸不著头脑。知女莫若母,唯有孙氏瞬间就察觉到锦曦想要问的问题,当即朝着锦曦打眼色,想阻止她,但很不凑巧,锦曦已经早一步问出了口。

“同样都是爷奶亲生的。为何我爹和四叔的待遇,与二伯他们咋就这般天差地别呢?”锦曦轻笑着问道。

梁愈忠和梁愈洲怔住了,两个人都诧异的看着锦曦,但都很默契的没有打断锦曦的话,而是把目光投向炭火对面坐着的老梁头。

实不相瞒。对于自己是不是老梁头亲生的这个问题,这兄弟俩都没有存在疑问。因为两人的长相跟老梁头实在是如出一辙。但是,为何都是亲生儿子,待遇却这般天差地别,兄弟俩个心里都存有不解和疑问。

锦曦可算是把他们二人的心声给问了出来,当下,兄弟俩都把目光投向老梁头。

饭堂的门是关着的,屋外堆积着皑皑白雪,愈发呈现的屋里光线暗淡。炭火盆子里的火燃烧旺盛,火光映衬着老梁头的脸,烟杆子握在手中,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曦丫头这话问的,让人寒心哪!”老梁头撩起眼皮子,目光在梁愈忠和梁愈洲脸上扫了一圈,耷拉下眼皮子沉声道。

梁愈忠和梁愈洲都垂下眼沉默不吭声,孙氏有点忐忑不安的悄悄捏了一下锦曦,想让她暂离开饭堂一会儿。不过,锦曦没有接受孙氏的好意。

“爷,我晓得我的话,寒到了你的心。可你有没想过,你的行为,也同样寒到了我爹,我四叔,还有我们这些人的心呢?”锦曦看着老梁头,沉声问道。

老梁头猛地抬眼看向火光对面的少女,清秀的面庞上,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一种锋锐的,不容敷衍和忽略的光芒。

老梁头甚至有点不太敢跟锦曦直视,那目光移向一旁的梁愈忠,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吸了口气,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掌,在梁愈忠和梁愈洲面前晃了晃。

道:“掌心掌背都是肉,亏了你们哪一个,爹心里都舍不得!可是,老三老四啊,你们两个打小就比你们哥哥要踏实,爹娘也更放心。许是这份放心,让你们觉着受到了忽视,唉!”老梁头没再往下说,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子,把布袋子交到梁愈忠的手上,道:“这里面有五两银子,你们拿去镇上置办些补品,以咱老梁家的名头给送去金家,剩下的,你们兄弟拿着,看看给自己和孩子们置办点东西吧!”

老梁头说完,背着手站起身,佝偻着背出了饭堂。

“爹,你再烤会火啊!”孙氏道。

“不了,我去前院看看胜小子去!”

“晌午饭就留下来吃吧,老四也留下来。”孙氏道。

“回头再说吧!”老梁头头也不回的道,摆摆手,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寒气从开合的屋门缝隙里扑进屋里,腿上感到一阵刺骨的沁凉之意,锦曦打了个哆嗦,往炭火的地方靠近了一点。

梁愈忠拿着手里的五两银子的小布袋子,看了眼梁愈洲。兄弟两个神情复杂又纠结。

“算了,这钱咱爹都拿出来了,是铁定不会收回去的!”梁愈洲道。

“我爷也只有为了大伯和二伯,才会这样痛快的拿出体积银子来!唉,爹,四叔,你们就别跟这纠结了,干脆就拿着吧。这钱是爷拿出来。托付你们帮二伯跑路办事的。你们若是不接,爷心里不踏实。至于剩下的那些,你们若是想拿就拿着,不忍心拿就还给爷,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为金家置办补品时,那些花销最好让铺子的掌柜给写出一张详细的购货清单,回头跟爷那也好清晰明朗!”锦曦道。

孙氏轻轻拽了拽锦曦,道:“曦儿。莫要这样议论你爷,他是长辈!长辈是用来孝敬的。”

“我是实话实说。”锦曦道。没错,长辈确实需要孝敬。但是也要区事分人。不能盲目孝顺,那就叫愚孝。愚孝是最不可取的,害人误己,两边都不得好。

不止老梁头和梁愈洲没能在锦曦家留吃晌午饭,就是孙氏和锦曦她们,也都没顾得上吃晌午饭。

因为。很快,梁礼青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锦曦家,带来金家人和梁愈林大打出手的消息。

“金水龙的三叔和四叔,来到二叔家讨说法,二叔和二婶不止不让人进门。还让那几个小厮拿扫帚把人往外赶,两边的人就在西夹巷里打起来了。”

“挨千刀的畜生。枉费我们这样为他打算!他到底依仗的是啥呀!回头再伤到了金家人,真要吃不了兜着走!”老梁头气得跺脚,火烧眉毛的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地上全是没有融化的积雪,踩在上面吱嘎吱嘎声,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

梁愈忠和粱礼胜实在看不下去,赶紧追在后面去了。蔡金山本来想带上家里的四个长工过去,被锦曦拦住。

“我爹过去又不是打架,不需要多加人手。”要是金家那边瞧见梁愈忠这边也气势汹汹带着一堆人过来,指不定还得把锦曦家给误会进去呢。

锦曦不准孙氏过去,自己则带着阿财阿旺也跟在后面进了村子。

冰天雪地的天气,抵挡不住村民们瞧热闹的澎湃热情,村里除了那些卧病在床的人,几乎是万人空巷啊。因为人都聚集到了老梁家这边的青石板巷子里面。

男人的吵嚷声,妇人的哭骂声,周围村民们各持己见的议论声,嘈杂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响起。

锦曦带着阿财阿旺从人群中挤进去的时候,扭打在一块的两拨人,已经被分开了。就像拳击场上的对手,各自身前都围着一圈人。不过拳击场上的人是在鼓励和关怀,而梁愈林和金家老三老四的身前围着的人,却都是在呱唧呱唧的训斥。

金家老二赶过来,正跟那训斥金家老三和老四。梁愈林这边,梁愈林被梁愈忠和梁愈洲从后面押住,老梁头手指戳在梁愈林的额头上,骂得一张老脸发黑。

金家老二和老三脸上有几道抓痕,显然是出自杨氏的手笔。锦曦目光转到这边的梁愈林身上,这一看,忍不住差点笑出了声。

梁愈林的两只眼睛,都被打成熊猫眼了,眼眶周围那一圈,全部肿了起来,眉角的地方还破了皮。

杨氏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指天骂地,身上全是雪,还有粘上的泥巴印子和枯树叶子。两个同样发髻松散的乳娘跟在一旁劝着。

梁愈林被梁愈忠和梁愈洲从后面押着膀子,但还在挣扎着叫骂,还要冲上去跟金家的厮打,口里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得理更不饶人。周围听到的人,但凡心中有点辨别是非标准的,都不觉大为摇头。

“畜生,闭上你的狗嘴!你再这样执迷不悟,老子这就打死你落个干净!”老梁头话落果真扬起一巴掌,打在梁愈林的脸上。

好家伙,这一打真是用了真功夫,一巴掌下去,梁愈林的鼻血猛地喷了出来。眨眼功夫下巴,喉咙,胸口,全红了。

边上的人都惊得忘记了议论,金家的人也都看过来,梁愈忠和梁愈洲傻眼了,老梁头震住了,梁愈林自己被打懵了,杨氏愤怒了,锦曦短暂的震惊后,爽快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二房除名

自打雪停那日,梁愈林和金家的兄弟,在西夹巷里大打了一场后,金鸡山村人的口水,以及附近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差点把梁愈林和杨氏给淹没了。梁礼柏也在翌日悄悄送去了镇上的舅舅家,不敢回村。

老梁家的其他人,都跟着受了牵连,在村子里行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指点议论。

老梁头没法子跟外面的人交代,偏生梁愈林和杨氏这回是死磕上,宁可死也不愿意去金家那边认错并承担责任。老梁头肺都气炸了也无济于事,折腾了三日后,老梁头气得起不来床,梁愈洲日日守在床前,哪里都不能去!

又过了一日,金家那边还是没有等来梁愈林和杨氏两口子的表态,再次过来闹了一场。

又过了一日,金水龙的嘎婆那边的两个舅舅舅妈,闻讯赶来,再次来了老梁家狠狠闹了一场。

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的三日里,老梁头和老梁家的其他人,都弄得焦头烂额。而二房梁愈林和杨氏却依然我行我素,没有半点心虚惧怕。

金家那边找了里正,村里的里正和其他几个年长辈分高,且有威望的老者,都来了老梁家做调停的说客。被杨氏叉腰给骂了个狗血泼头。

如今,大家伙都在猜测,支撑梁愈林和杨氏腰杆变硬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有娘家老杨家的背后支持。而老杨家之所以能一改以往的商户低调,而这么嚣张无理的关键原因,还是因为杨峰考中了秀才!

而杨家那边,在这个时候却故意走漏出一点点风声,向村人暗示老杨家如今攀上了上面的权贵人。

村民们就自行脑补,猜测老杨家这些年布庄一间接着一间的开,积累下来的雄厚钱财,之所以没用来置办田地,铁定都是用去打点关系去了。杨峰如今中了秀才,接下来中举甚至中进士。都是指日可待的。

更有推波助澜的村人回来传言道。说是去镇上,瞧见杨记布庄的门前停靠着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杨记布庄的掌柜,杨峰的爹,杨氏的兄长,亲自陪着笑脸迎接到门外,并且还跟里面的人点头哈腰,恭敬不像样子!

里正那也有了一点忌惮,丢出一句同村乡亲,自行调解,都各退一步。便没了下文。

人情如纸张张薄。里正的态度无疑是风向标,眨眼功夫去金家谴责梁家的那些村人们。一下子就没见影儿了。金水龙的三个叔叔,除了四叔还是坚定不移的要为金水龙讨回公道,二叔和三叔都迟疑起来。四叔坚定不移,可是架不住四婶的拦阻。

不过,在这三日里,还有稳稳三户人家,每日都会去金家那边探望几回。且回回都不空手。

并且,这两户人家,还是跟金家处于对立面的老梁家的大房,三房和四房。孙氏甚至还把原本准备留着过年的老母鸡也捉了几只过去。

梁愈忠和孙氏的举动,金家人看在眼底,村里人也是看在眼底的。陈医正也时不时的过去查看一番金水龙的病情,四房的崔喜雀娘家崔家,也每日都有人过去探望金水龙,送鸡蛋红糖。唯独梁愈林他们二房。以及村西头的老杨家,装作没有这回事。

几日下来,大家伙也都渐渐瞧明白了这老梁家这几房之间的立场,大房的粱礼胜,为闯祸的堂弟担当,扎水救人的事迹,成功扭转了老梁家大房在村人心目中的印象。

三房更是没得挑,四房也很通人情。如此对比下,老梁家二房的形象是一落万丈,先前因为杨峰考中秀才而带来的殊荣,早被村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但是碍于杨家攀上了权贵,村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都暗暗的看着这一切。

也是幸好有老梁家的这三个房的人过来探望,多少让处于悲愤和无可奈何中的金水龙母子,有一点点慰藉。

第七日上,路面的积雪消融的差不多,锦曦下昼从镇上铺子里家来,崔喜雀跟着一道回村了。

夜里老梁头推说天冷没胃口,孙氏便留了崔喜雀和梁愈洲两口子在家里吃夜饭。

饭后,大家伙少不得又围坐在饭堂的炭火盆子边说话,这段时日大家聚在一块,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关于梁愈林和金家的。

“…我在镇上铺子里,遇到一些对咱两家这些事儿,听到风声的,都过来跟我这打听,我都烦透了…”崔喜雀一边磕瓜子一边发牢骚。

“跟四婶你打听啥?”锦曦问道,手里在剥瓜子壳,剥出来的瓜子仁全搁在一旁的小碟子里面,回头明日早上给老三老四熬小米粥的时候掺和进去。再配以一把花生,莲子和红枣,是冬日进补滋养的一道良粥。

“还能有啥,不就是打听老杨家跟哪位贵人攀上了呗!不然,这回这样的错事,咋还敢把腰杆子给挺那么硬呢,这不摆明着恃强凌弱嘛,戳脊梁骨也不怕,牛!”崔喜雀不屑道。

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大皱眉头。

孙氏叹出一口气,放下手里也正剥着的瓜子,斟酌了下,道:“你这般说,我倒也想起了一事来,原本不想跟你们说,但都聊到了,还是说了吧!”

在这样的场合,孙氏一般是习惯性的做听众,不发表什么有力的言论,锦曦和梁愈忠他们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但是,若是她主动要开口,那说出的话,必定也是经过了慎重慎重再慎重,在心里琢磨过好几遍的话。

且是要紧的话!

于是,炭火盆子边的众人,都把目光齐齐投向了坐在锦曦身旁的孙氏身上。

“是这样的,今个我从金家那边出来,路过春柱家,她拉我进去坐一会,说了两句话。”孙氏道:“大意就是,如今村里人忌惮老杨家,都不敢站出来帮金家说话。可咱们这三个房,却还公然跟金家那边走动,跟二房唱对台戏。村人就问咱们怕不怕得罪了曦儿二伯二妈,回头遭老杨家报复?”

“啥叫故意唱对台戏?这些村人们一个个的。逢高踩低。势利的很。”崔喜雀忿忿道,柳眉倒竖起来。

“老杨家再有钱,攀搭上权贵,给了二哥二嫂腰杆子耍横,那是他们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咱们都是老梁家人,咱行事不凭别的,就凭良心!”梁愈忠肃色道。

“哼,怕?我梁老四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走在外头被人戳脊梁骨!”梁愈洲狠狠道。

“杨峰中了秀才,二哥如今也忘了自个姓啥了。身家性命全给拴在老杨家那边,不顾咱老梁家的声誉,甚至把咱爹给气病了也不管!这样没品的人,我都不屑跟他做兄弟!”梁愈洲一拳砸在身侧的地面上,地上又冷又硬,一拳头下去,手背指头的关节处。就蹭掉了两块皮肉。

“你骂就骂,别折腾自个的手指呀,回头还得靠着你那手给咱爹侍弄饭菜呢!”崔喜雀心疼的抓过梁愈洲的手,急道。

“这点玩意儿,不碍事!”梁愈洲一挥手道。

“都破皮流血了,回头浸了冷水一准得发炎。”崔喜雀道。

“喜鹊,你跟我去东厢房,那里还有点金疮药,拿来给老四抹点就没事了。”孙氏道。和崔喜雀一道起身出了饭堂去了东厢房取药。

这边,炭火盆子边还围坐着梁愈忠梁愈洲兄弟,以及锦曦。

“曦儿,跟你二伯那边这事,你怎么看?”梁愈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眼看向锦曦。

锦曦正垂着眼睛一本正经的剥瓜子壳,听到梁愈忠的询问,她手里的动作不停,嘴角弯起一丝浅笑,道:“划清界限!”

“啥?”梁愈忠一时没明白过来锦曦的意思。

“爹,我的意思是,趁着这回金家的事情,咱们跟二房彻彻底底的划清界限,用行为来跟村人们证明,咱们对金家好,不是在为二伯他们赎罪,而是要彻彻底底的跟二房分道扬镳!”锦曦放下手里的瓜子壳,一字一句道。

梁愈忠这回听明白过来了,也被锦曦的这个想法给弄得愣住了。

“曦儿,虽说你二伯他们做人着实不像样,可咱们都是你爷底下的兄弟,这样做,不太妥当吧?再说他不管不顾的攀上老杨家那边,咱们瞧着都气的要死,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站在他的立场也无可厚非。”梁愈忠迟疑了下,问道。

“正因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才更要跟二伯,还有老杨家那边早些划清界限!”锦曦也正色道。

“可是老杨家那边如今势头正好,村里好多人家都赶着去巴结秀才郎呢!没瞧见前段时日兰丫头一直往娘家这块跑,自打杨峰中了秀才,兰丫头就矜贵起来,搬回县城去做少奶奶和秀才夫人去了!”梁愈洲道。

“势头虽好,可终归是目光短浅,难成大器!”锦曦对此,唯有做出这句话的评价。

越是考中了秀才,越是打算要走致仕之路的,越是要修身齐家。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些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权贵,尚且懂得韬光养晦。杨峰他区区一个商户子弟出身的秀才郎,胆敢这样的高调?一人尚未真正得道,鸡犬倒都飞天上去了。他们这不仅仅是目光短浅,而是愚蠢至极!”锦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