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男人有血,女人不止不差血,还比你们男人多得去了。要不每月咋还要放掉那么多呢?”春花很豪放的大声道。

周围留下来的那些瞧热闹的妇人和老妪们都笑起来,有些男人也笑了。年轻些的小伙子,和已经来过了月事的大姑娘们则是躁红了脸。

“你姑母不是一般的豪放。”锦曦扭头跟琴丫低声道。

琴丫双手捂面,跺脚哀道:“真是羞死人了!那事也拿出来说!”

队伍那边,阿贵出声了。

“还是先紧着男人们来吧!文卿大夫没有交待让女人们也验,这要等我进去回报一声再做决定。”

既如此,孙氏和春花只得暂且等到一旁,静候消息。

阿贵很快就采齐了梁愈忠等男人们的血,送进了屋里。院子外面的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里面的结果。

在这一段等待的功夫里。文卿大夫要在村里选出合适的人。为文鼎输血治病的消息。几乎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先前少数窝在家中的妇人,有的自己过来,有的则打发孩子过来。在孙玉宝家的院子里找到自家的男人,生拉硬拽的给拽回了家去。

“胆小鬼,谁还拿绳子套着你家男人去输血了?还不稀罕呢!”琴丫皱着鼻子,看着那些妇人们火烧屁股的惶恐样子,嘟囔道。

锦曦皱眉冷眼看着,心下不由升起一缕焦躁,文卿的验血结果还没有出来吗?

一炷香的功夫后,阿贵急吼吼出来了,脸上带着欣喜和激动之色。

梁愈忠和孙二虎他们急忙围上去,追问结果。

“孙六福。孙运保,孙大放,恭喜你们三位,血型匹配上了,文卿大夫让你们三个把这衣裳先穿上再进屋去,等会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阿贵扬声道。

“我们的咋不行呢?”梁愈忠和孙二虎孙玉宝他们一下子焉了,很是失望,但很快又从失望中振奋起来。

只要能找到能与文鼎的血匹配的人,这不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吗?于是,纷纷围住孙六福等被选中的三人。

孙六福是里正的大儿子,年纪跟梁愈忠同岁,长得高瘦结实。从前梁愈忠全家在孙家沟小住的那半年,与孙六福往来不错。

这两日去找阿财,孙六福几乎是次次必到。

闻言,孙六福毫不犹豫的站到屋檐下面,从阿贵手里接过那件散发出老酒气味的衣裳,准备往身上套。

孙六福的媳妇带着孩子在一旁,从孙六福排队迄今,他媳妇就一直在那担心的张望,这会子见自家男人这么倒霉被选上了,她哭着跑过来试图劝阻。

还没跑近孙六福的身,就被公公里正给拦住了。相比较媳妇的担忧,里正虽然心里也是悬着的,但是作为一村之长,这份觉悟还是要比旁人高些的。

“文卿大夫说了,只取适量的血,回去休息几日,好好将养就会补回来!”里正如此对媳妇道,也是对其他两个被选中的人鼓气。

“里正嘎公说的在理。等回头献了血,六福舅舅的调养费,包在我家身上!”锦曦清声道。

孙运保跟孙大虎年纪和外形相反,高高大大的,大前年成的亲,家里养着一双闺女。

孙大放则是跟孙二虎和孙玉宝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身板不高但是很魁梧,脸上还长着青春痘。

当阿贵宣布消息时,孙运保和孙大放也很惊讶,孙大放甚至还颇为得意的朝四下诧异打量的目光处,一一抱拳。

琴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瞧大放哥那熊样,弄得跟啥似的!”

锦曦也是抿嘴一笑,有这三个壮丁,文鼎即便清创手术失血,也不会因为缺血而造成生命危险。

如此,她也略松口气。

院子外面妇人凄厉的哭声随即打破了院子里的气氛。

众人扭头一看,一个于孙玉霞年纪相仿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乳娃娃,手里还牵着一个两岁光景的小女娃,哭骂着进了孙玉宝家的院子。

孙老爹和梁愈忠他们一见这阵势,都沉下脸来。孙运保也顾不得去接阿贵递过来的衣裳罩子,大步冲过去抓住那妇人大声道:“你在家里奶孩子,跑出来做啥?还不快家去!”

那妇人把怀里的乳娃娃往孙运保手里一塞,又把那大一些的女娃娃推到孙运保跟前。那女娃娃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痛的哇哇大哭起来。

孙氏她们见状都赶紧过去帮着将那女娃娃抱起来,孙运保的脸黑下来,揪住自己的媳妇吼道:“把孩子吓成这样,你疯啥?”

“你都不要两闺女,不要我,不要这个家了,我还护着做啥?”孙运保媳妇尖声哭喊起来。

边上孙氏和春花还有孙老太她们都在劝,让她们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锦曦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突发状况,如果没猜错。这两口子才不是闹矛盾呢。而是孙运保的媳妇不准孙运保献血。

“没法子好好说。好好说说不了!”孙运保媳妇哭道。

“你瞒着我跑出来献血,你这是不要命,是存心让俩闺女没爹。让我做寡妇。我不准,我不依!”

孙氏她们愣住了,都不知该如何再劝。阿贵在那焦急的朝这张望,又不能催,孙大放已经穿上了那衣裳罩子,和孙六福站在一起冷眼看着这一切。

孙运保颜面扫地,将他媳妇往边上揪过几步,压低声道:“那文卿大夫说了,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两年来咱们家的那些山货和农副品。都是依仗着梁愈忠大哥家的铺子才能换到流动的钱啊!”

“你怀二妞妞那会子,腆着肚子在人家那茶园里帮忙采摘茶叶,人家看你是个有身孕的人,还给你双倍的工钱。”

“你不常说找着机会要报答么,这会子正是机会啊!”

孙运保的媳妇哭得直抽搐,这些恩情她是记在心里,可是,这种报答法子,她却不能接受。

妇人推开孙运保,转朝孙氏那边跑去,双膝一矮,跪倒在孙氏的身前。头砰砰磕在脚下生硬的地面上,口里迭声哀求:“玉真姐,你们家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

“两个闺女这样小,我一个女人家没力气,身子还不好,生计都指望着运宝的一把力气上。”

“就算不危急性命,对身子也是定然有损伤的,求求你们,帮我劝劝运宝,我们家他要是垮了,娘三就要去抱团跳崖了…”

孙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样跪在身前抱住腿,砰砰的磕头跪求。

孙氏当即就石化在原地,手里还抱着孙运保家的大妞妞,那孩子本来就没哄好,这会子见她娘疯了似的在那磕头,额头上都是血,她爹涨红着眼在那要踹她娘,大妞妞吓得哭声更猛,差点喘不过气儿。

到底是看不下去这样的一幕,像是被强扭着上砍头台似的,孙老爹和孙老太他们都过来劝,孙运保最终还是被他媳妇连推带拽的弄走了。

“强扭的瓜不甜,有我和大放两个,足够给文鼎兄弟供血!”孙六福镇定道,孙大放咧嘴一笑,朝那边没有被选上,垂头丧气的孙二虎得意的挥了挥手铁拳。

“六福舅舅,你们赶紧进去吧,别让文卿大夫久等!”锦曦出声催促,免得等会又生事端。

孙六福诶了一声,搭住孙六福的肩就要往里走,后面,人群纷纷让开,一个中年妇人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口里喊着孙大放的小名。

“大花子!大花子!”

大花子的意思就是叫花子。庄户人家的孩子们,为了好养活,大都会取一个很贱的小名,如狗啊猫啊什么的,还有就是叫花子。

有时候撞名了为了区分,一个村里还有大叫花子和小叫花子。

“姑,你咋过来了咧?”孙大放诧异的看着扶着院子门直喘气的中年妇人,问道。

“你娘听说你要献血,抱着你爹的灵牌,正要挂屋梁呢!”

孙大放的姑姑尖声道,瞧见孙大放还愣在那里,不禁跺脚喊起来:“你还杵那里做啥?你爹死的早,你娘说她还没指望你娶亲抱孙子,就要把命搭进去,她没脸百年后跟你爹交代。不如这就寻了你爹去,让他责罚!”

屋外的动静惊扰到了里面商议清创手术的文卿和陈医正,左右没等到输血者进屋的文卿,气急败坏的拉开屋门冲了出来。正好瞧见孙大放被一个中年妇人拽着跑远的声音,文卿一张俊俏的脸,煞时气得煞白。

“诶,诶,孙大放,你别跑啊,不保证足够的备用血,这清创手术我还怎么做?”

文卿怒喊着拔脚就要去把孙大放给追回来,一个人影站到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文卿羞恼的目光随即狠狠落在这挡路的人的身上。

“文卿大夫。还是甭追了。咱再想其他的法子吧!”清淡的声音。清秀的面庞,身姿虽然纤弱单薄,但是。绝对不会给人一种孱弱的脆弱感。

相反,跟这院子里众生繁杂,且能一眼看穿的表情相比,眼前这个少女的脸上,似乎始终都是一副难以掀起波澜的淡定模样。

这该死的淡定,别忘了里面躺着的人是为了帮谁家才这样!

文卿的目光恨不得吃下锦曦,连着骨头再吐出来,下意识的就抬起了手臂,比女人还要秀气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

孙氏和孙老太还有琴丫她们都围拢了过来,文卿身子猛地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拳头扭转了方向,做成一副自然而然挠头的姿势。

这一拳先记着!

孙氏她们都暗吁了一口气,还好是她们想错了,文卿大夫为人亲和,又最喜欢跟人说笑,怎么可能会想要打曦儿呢?无冤无仇的…

锦曦微微眯了眯眼,文卿方才那一下抬手,铁定是要打自己的。

锦曦憋屈啊,真不记得自己哪里把他往死里得罪过?难道还是因为先前在村口的那一石头吗?太小量气了吧!

“想法子?哼,你说的轻松,法子要那么好想,我费心吧唧的要这些人验血干嘛?”文卿斜了眼锦曦,以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鄙夷道。

“那就再验,先前只是针对男人们验的,这里这么多妇人,其中必定有跟文大哥的血能匹配共容的。”锦曦无视他眼底慢慢的不屑,清声道文卿笑了,随即又把笑给收了回去,想起什么,突然扭头朝阿贵大喝道:“你方才只让男人们验?”

阿贵愣了下,随即木木点头。

“这要放血的事,自然是男人们的事啊,难道还要妇人们参与?不妥吧?”梁愈忠道。

“再说了,文鼎那是男人,男人的血跟女人的血是不一样的啊,怎么能容到一块去呢?”孙二虎道。

“就是就是…”边上的孙大根他们也都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荒谬,无知,愚蠢至极!”文卿跺脚啐骂。

大家全都惊呆了,孙二虎和孙大根他们都一脸不满的看向文卿。

文卿气得指着阿贵,又指向其他人,咬牙切齿的想骂,又气馁的垂下手,狠狠诶了一声,就抱着头在原地转圈子,暴躁的如同一批脱缰的胭脂马!

突然,清脆的抚掌声响起。

“众位婶娘嫂子们,请听我说两句。”锦曦击掌几声,移步到那边的堂屋门前站定,面向院子里的众人。

“文卿大夫医术高明,这是有事实考证的。我们要相信他,他说行,就一定能行。”锦曦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在院子里响起。

文卿抱着头转圈子的脚步突然顿住,抬眼看向那边站着的那个乡下丫头,她在搞什么?试图说动这些无知愚蠢又贪生怕死的村妇们来踊跃献血?

“…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女人也,也不是要啥没啥,啥都不行的软蛋…咱也能勇猛一把,义气一把…”

“…我梁锦曦带个头,第一个验血,诸位婶娘嫂子们跟在我后面豁出去一把…”

文卿诧异看向那边,嘴角冷抽,这个乡下丫头也懂义气二字?还有,她当真敢验血献血?别逗了!

“曦儿,万万不行啊,你才刚刚病愈,又正处长身子,可不能失血。让娘来,娘头一个来!”孙氏抢步过来,把锦曦拉到一旁,急道。

梁愈忠也是表示担忧。

“娘,我不会有事的,文卿大夫是医者,医者仁心仁爱,我们要相信他的医术和他的操守!更要尽一切力量去帮助文大哥!”

锦曦说完,转身走过去,再次清脆击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自己身上。

“…谁有勇气验血奖赏她一俩银子…验血合适,敢于献血的,再奖励她四两银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现世报

只是戳破手指取一滴血而已,就当是被绣花针给扎了一下,没啥好怕的。妇人们的心中都在盘算。

何况,这只是验血而已,哪有那么倒霉就被选中了呢?

关键是轻轻一戳,就能轻轻松松得到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啊,搁在山里人家,那是一家几口小半年的口粮,给男人打酒,孩子们买肉,一家子都能好好打几回牙祭,值!

妇人们纷纷上前,往锦曦这边挤,口里喊着‘算我一个!’

“文卿大夫,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准备针去呀!”琴丫的声音突然响起,文卿回过神来,瞧见堂屋前面,那个乡下丫头站在队伍的前面,在她面前,已经组织了不下二十个妇人的队伍。而院子外面,还陆续大媳妇们把孩子搁在地上,自个往这边来排队。

文卿愣住了,这乡下丫头的号召力还不容小觑呀。赶紧的,他飞也似的跑进堂屋,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只大托盘,挨个的在她们的手指上戳破一点,取了血端了进去。

“没啥好痛的嘛,就是看着骇人,咱往常做针线,手指都戳烂了!”验过血后,一两银子便到了手的妇人们嘻嘻笑着退到了一旁,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满面喜悦,比过年还要欢快!

男人们那边,锦曦也给先前用于上前验血的男人追补了一两银子的谢酬,对于孙六福,那是后话。

对于这些做惯了针线的妇人们而言。这点痛的确不算什么。但是于晕血的锦曦,这种十指连心的痛,就有点不好过了。

“曦丫头,你没事吧?”琴丫同样也验了血。走过来看到锦曦略略有点发白的脸色,不由担心问道。

“我没事。”

“那你脸色怎么有点发白?”

“等急了。不晓得结果咋样。”锦曦道,希望这群用大本钱发动的妇人里面,能找到跟文鼎血型匹配的。

虽然真正的时间过去的很快,但是在锦曦的感觉里,这回的等待更是漫长。当堂屋的门终于再次拉开,文卿亲自出来公布结果。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异常的激动和欣喜。锦曦心里一喜,难道这回被选中的人选更多?那实在太好了,有备无患。均分到每个人身上。取的血量就会相应减少。文大哥更安全。这些妇人们也不会太恐惧。

不待那些妇人们叽叽喳喳的询问出声,文卿的目光在面前的一众人中扫过,最后喊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妇人堆中顿时表情各异。有的暗自庆幸长吁一口气,有的则因为没被选上,与那十两银子失之交臂而垂头叹气,颇为失望。不管是侥幸的,还是失望的,很快都将目光汇聚到那两个被选中的人的身上。

“孙玉真,梁锦曦!恭喜你们二位了。”文卿再次大声道,目光落在这边捏着中指头的锦曦的身上,朝她眉角挑了下。

乡下丫头,号召群众这块不是挺在行的吗?这回老天爷就给你机会。看你的表现了!

不出意外,你铁定要吓哭认怂,嘿嘿,那就不止小爷我一人鄙视你,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锦曦把文卿的眼神看在心底,以手抚额,她终于找到这厮激动欣喜的原因了。敢情,是等着看她的现世报呢!

“我去我去,我闺女的那份我一并替了!”孙氏拍着胸口连忙上前对文卿道。

锦曦心下感动,脚下已经拨开前面的妇人快步过来,跟孙氏那去劝说。

梁愈忠等一并男人女人皆表示不解,有人在一旁低声打趣道:“闺女莫不是梁大哥亲生的?”

话音还没落,就被孙老爹和里正啐了两口。

“你不会说人话?”

那打趣的村民无辜的笑着赔着笑,“这不气氛太压抑了,插科打诨一下么!”

“放屁滚一边去!”

“文卿大夫,我闺女是我身上,她身上淌着我的血,为啥她能我不能?”梁愈忠大声询问文卿。

虽然他压根就没把那村人的打趣放在耳中,但是这个血型的疑惑,他还是要问的。

文卿呵呵一笑,道:“人的血型有很多种,是谁说,儿女的血型就必须是随了父亲的?随母亲的大有人在。”

“还有这样的事?真是稀奇…”旁边人在那啧啧称奇,文卿可没有耐心去跟这些人多做解释,转头看向那边交涉的锦曦母女,不耐烦的扬声问道:“梁锦曦,你先前话说得太满太漂亮,这会子不会临阵打了退堂鼓吧?”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锦曦单薄的身躯上,孙氏无奈的垂下手,锦曦抬眼迎向文卿挑衅的目光,他在笃定她要食言?

“不好意思,恐怕要让文卿大夫失望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给文大哥输血。”锦曦清声道,不待文卿反应,抬步径直推开堂屋的门,走了进去,孙氏紧随其后,孙六福朝大家拱了拱手,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屋了。

外面院子里,不晓得是琴丫还是孙二虎先带了个头,顿时,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清脆的掌声,这是在为锦曦鼓劲加油呢!

文卿愣了下,满眼错愕的跟在后面进了堂屋,阿贵随即将堂屋的门嘎吱一声关上。

文卿在进屋前,跟院子里的孙老太和梁愈忠那甩下一句话:“熬煮芝麻红糖水,打几只荷包蛋在里面,等会他们输完血就赶紧让喝下去!”

院子外面的人又重新回拢起来,这回,梁愈忠和孙玉宝他们的等待,更是焦心如焚。不止文鼎的伤势让他们担心,孙氏母女的情况也让他们紧张。

输血啊。把血从一个人的身上灌进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怎么输,输多少,头都快要爆炸了。等吧,等吧…

相比较外面院子里的焦灼躁动,堂屋里面则显得冷静了许多。

锦曦他们三个献血者进屋之后,没有立即让进孙玉宝的屋子,阿贵端来一盆热水。

“文卿大夫请三位先在这盆水里清洗双手和脸面消毒。”阿贵道。

三人什么都不问,洗手消毒,然后阿贵又陆续传来文卿的交待,三人依言有条不紊的照做。做完了这一切,阿贵这才带着三人进了孙玉宝的屋子。

在踏进屋子的瞬间,锦曦心脏微微收紧了几分。很怕自己看到的画面…

好在。屋子里除了充斥着浓郁的酒精的气味。除了多出来的几只火盆子,其他没有明显的异常。

孙玉宝的床前,站着两个从头到脚都裹在白色宽大罩衣里的人。从后面背影很快就能分辨出是文卿和陈医正。

“…给他用了麻沸散,这会子药劲差不多上来了,可以准备清创手术…”陈医正的声音从脸上的白色口罩后面传出来。

文卿俯下身来在文鼎那条感染严重的腿上查看了一番,然后点头,转身朝着孙六福他们这边走来,口里快速交代阿贵:“取我的家伙来,准备手术。”

文卿先前俯下身的时候,锦曦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文鼎。

从除夕夜后,虽然不过才八日的功夫没见,可是这回再见。突然就有一种奇怪的,好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的错觉。

他躺在那里,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淡淡的阴影。

从锦曦站着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笔直的鼻梁,紧抿的唇,刀雕斧凿的脸部轮廓,五官冷峻立体。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似的。但是那纵然是用了麻沸散,也还是微微皱着的眉,和那有些发青的面庞,无不在昭示着此时此刻他身处的痛楚。

锦曦眉心微蹙,不忍多看,阿贵让他们三人坐在三把椅子上。那边床前,文卿和陈医正已经分工明确。

陈医正在那交待药徒林儿等会熬煮汤药的事宜。文卿叮咚一声弹开他的特质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件件在孙氏他们看起来怪异的工具,摆在一旁消过毒的托盘上,一字排开。

此时正处半下昼,外面的日头还没有下山。但是为了确保屋里的温度和光线,文卿让阿贵关闭了门窗,点起了好几脏灯笼,生了炭火盆子。

一把把造型奇特的手术工具取出来,发出明晃晃刺人眼目的光芒。

孙六福和孙氏都好奇的盯着那些工具看,锦曦也是目光一眨不眨。这些冰冷的手术工具,搁在现代,那是让她从骨子里生寒畏惧的恐怖东西。

但是能在这里看见它们,锦曦突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像见到了几辈子没见到的老朋友似的。并在心底一一叫出了它们的名字:手术刀,镊子,钳子,手术剪,拉钩,缝针,敷料,海绵钳…

好家伙,这人简直都快把外科手术的基本器械给搬到这个时空来了,这要还不是穿越同僚,锦曦一头撞墙!

她再看向床上紧紧阖眼躺着的文鼎,心里的担忧褪去了几分。

文卿一边摆弄着他的那些宝贝,口罩外面露出的一双眼,朝锦曦这边扫来。

瞧见那乡下丫头整个身子似乎是僵硬的坐在那里,目光追着他手里这些明晃晃的刀剪子看,屋里的烛光很明亮,他把她眼底的晶莹看得一清二楚。

口罩外面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屑,这就被吓哭了?等会把伤口隔开,那血淋淋的画面有你哭的时候!

文卿冷笑,转身朝着身后的床边走去,陈医正朝他重重点了下头,阿贵和林儿将一面床单,绑在两根竹子上,在床前拉开,隔开了这边孙六福和孙氏锦曦等人的目光。

“先将外缘的腐肉割开,待我查看感染的程度和判断切口的大小,再开始让他们准备输血…”

但是,烛火却将文卿和陈医正二人专注忙碌的身影,投射在一旁的墙壁上。一举一动,如同影子戏般,虽然缺失了真实的色彩画面感,但是。正因为那真切的每一个起落的动作,却让这边观看的人,多了一份构想。

孙六福仗着自己是男人,胆子大,夜里都敢在山里出没,瞪大眼睛盯着那边墙壁上的皮影戏一眨不眨。

孙氏想看又不敢看,同时又担心锦曦,在那紧紧拽着锦曦的手。

锦曦面上平静的坐在那里,但是被孙氏拽住的那只手,却在汩汩的冒汗。虽然知道这个清创手术不算大手术。对文卿和陈医正也充满信心。但是。但凡是手术都存在一定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