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点头,术后的他身子虚弱。是该多睡觉多休息。

“嗯,那等会晌午饭的时候,我再过来。”她道,起身朝着屋门处走去。

手指刚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文鼎低沉的声音,也是在唤她。

她扭头回去,文鼎双手撑着床沿,已经侧过身子面向屋门这边,俊美的脸上有点憋涨的红色,眼里还有些急色。

该不会是要下床小解吧?这说了半上昼的话。他一回都没小解。不过她可不方便帮他小解,正好梁愈忠家来了,正好!

“是内急吗?我去喊我爹过来!”锦曦道。

闻言,文鼎的脸憋得更红了,连连摇头。

是人就有正常的生理需要,没想到他这样冷冷清清的人,竟然也有如此窘迫羞涩的一面。锦曦骨子里的厚黑学发挥了作用,她就喜欢看到别人窘迫羞涩的样子,有趣!

“咱谁跟谁呀,憋久了对身子不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我爹来!”锦曦笑着道,对他摆了摆手。

文鼎是真急了,他真迷糊了,这丫头怎么跟他大方到这样的程度?

他把文卿当兄弟相待,文卿却爱慕他!

他爱慕眼前的少女,这少女却把他当兄弟待?这让他该哭还是该笑?

“曦儿你等等,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他道,双手撑着床沿,目光深深的看着门边侧身的锦曦。

锦曦挑眉,说吧。

文鼎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神情切切的看着锦曦,沉声道:“除夕夜,你问我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除夕夜我问你的话多着呢,具体哪句啊?”锦曦笑了笑,反问道。

“你说,你不能接纳你的夫君,有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子。”他道。

锦曦脸上的浅笑保持不变,握在门把上的手,骨节分明。

十天了,他终于想清楚答复了么?

“我没有当场给你答复,不是因为我在犹豫权衡,更不是我的否定,而是,我想要给你一个最合适的结果。”文鼎一字一句道。

什么?她没听错吧?文鼎的意思是,他愿意放弃这个世界男人们三妻四妾的权利,跟她一夫一妻制的条件妥协?

“还有…更合适的结果?我倒想听听。”锦曦道。

文鼎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请准许我稍稍保留,待到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便晓得我想许你的,到底是什么!”

锦曦愣了下,这家伙,还跟她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了,她的好奇心倒真有些被调动起来。

锦曦不由抿嘴一笑,戏谑道:“最让人震撼的结果,便是你放弃云王世子的身份,来我家做上门女婿。你该不会是打着这主意吧?呵呵,不可这恐怕行不通,我家还有两弟弟呢!”

文鼎的脸再次由红转绿,微微垂了垂眼,温柔的目光包裹着锦曦,像是要看到心里去那般。

锦曦可以忍受别人的各种目光,甚至都可以被瞪被剜,就是受不得他这种温柔到要把人给融化的目光,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我的身世,是有点复杂,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倒真希望能做简简单单的农人。”他道。

锦曦干笑了下,干脆说做她家隔壁的阿牛哥得了!

“谁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别想那么多了。以前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过最复杂的人生,做最简单的人啊!”锦曦摆摆手,道。

文鼎却没有笑。看着她,目光越发的深邃起来,沉声道:“没错,过最复杂的人生。做最简单的人。可是曦儿,我只想简简单单的喜欢你,哪怕,你给我最简单的拒绝!”

锦曦的笑容僵在脸上,握在门把上的手松了下来,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变得又酸又软,一股难言的甜蜜,让她似乎背后要生出双翅来!

“曦儿,你会拒绝我吗?”他沉声问道。声音微微颤抖。撑在床沿上的双手。也是骨节分明。

会拒绝他吗?有个声音在心底问锦曦。且不说以观后效,就看他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冲着他能有这样的态度。作为一个女子,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人的一生里,最大的失误有两个。

坚持不该坚持的,放弃不该放弃的!

他是云王世子,在这个时代,把人三六九等区分得等级森严。他是位居金字塔的顶端,却能为了她如此的低姿态。谁拒绝?傻妞才拒绝!

锦曦心里每转动一分,文鼎的等待就多一分,忐忑就盛一层,失望就多一重。

就在他等得眼神中的光亮黯淡到快要熄灭的时候。锦曦突然提足了一口气,对床这边道:“文大哥,我不…哎哟!”

屋门突然从外面被一股力量用力推开,锦曦真好哦背对着屋门站着,门直接撞在她的脑袋上,砰的一声,把她往边上撞了个踉跄,好好及时扶住了桌子,顿时眼前全是小星星!

“你这丫头站在门后面哪,你娘喊你那么多声,咋不应声呢?”肇事者梁愈忠从门口风风火火进来,问道。

话音还没落,瞧见屋里这两人的状态,一个撑在床沿边,被子落在腰间,大半截身子都快要探出床了。而另一个,则扶着桌子,一手扣在脑袋后面,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哎呀,你这人怎么毛毛躁躁的呢,曦儿没答应那铁定是有事啊!瞧瞧你,撞到她脑袋了不说,还把文兄弟给惊扰了!”

孙氏紧随其后也进了屋子,一看这情景赶在梁愈忠前面反应过来。这小两人,铁定是在屋里说什么话,说得入了神才忽略了外面的动静!

瞧瞧屋里这两人的神色,孙氏是过来人,一下子就能猜测出一些,孙氏心里暗喜,随手帮锦曦揉了两下,被锦曦躲开了。

“娘,这撞了的包块最是不能揉!”锦曦叫着躲开了。

梁愈忠的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啊,头上长角了,成了牛魔王!

“哦,哦,对啊!”梁愈忠在孙氏的眼神示意下,终于恍然过来,挠了挠脑袋在那嘿嘿一笑,心里大悦得他都忘了自己是肇事者忘了愧疚了。

文鼎也瞧出了这夫妇俩的眼神互动,尴尬的坐回了床上。孙氏过去询问文鼎晌午想吃点啥,喝点啥什么的。文鼎把目光从锦曦后脑勺上收回,道:“一切随婶子调派。那个,隔壁陈大人的屋子里,有红花药油,给她抹点消消肿…”

“哎呀,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了,多亏了文兄弟你提醒,曦儿爹,你听到了没?还不赶紧去给曦儿找来?瞧你毛躁的!”

孙氏赶紧朝梁愈忠那使眼色,梁愈忠诶了一声,晓得这是在打发自己出去,抬脚就要出门,被锦曦拦住。

锦曦怎么看不出爹娘的这点小心思?忙地道:“我自个去找!”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屋里,孙氏见状晓得好状态被打断了,眼下再勉强也是难衔接,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

“既如此,那曦儿爹你就留下陪着文兄弟说会话,我去灶下烧饭,一会儿就能开饭了!”孙氏说道,转身步伐轻快的出了屋子。

这边,梁愈忠端了把凳子坐到了文鼎的床前,开始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陈大人的屋子里,锦曦很容易就在一堆做了标识的药瓶堆里找到了红花药油,简单的涂抹了一点,然后塞进瓶子口的木栓,背靠着桌子发愣子。

先前那句‘我不拒绝!’差一点点就要说出口了,被一门给拍断了。那种的话只有在那样的气氛下才能说出口,一旦气氛被打断了,回头还真是很难捡起那种感觉。将那句话说出口啊!

孙氏喊了两三遍“开饭了开饭了”,锦曦才磨磨蹭蹭的从陈大人的屋里出来。文鼎的那份,梁愈忠送去了孙玉宝屋里陪着他一同吃去了。

这边堂屋里,孙老太。孙氏,锦柔,老三老四,还有锦曦团团做主。

“哟,今日晌午是怎么了?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孙老太笑眯眯的问道。

孙氏系着围裙端着一海碗枸杞猪肝汤过来,摆在桌子的正中间,闻言笑着道:“好日子呗!”

“娘,啥好日子啊?”锦柔嘴里叼着筷子问道。

锦曦拍了一下锦柔的手,道:“女孩儿家家的,哪有这种吃相的!还有。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饭!”

锦柔吐了吐舌头。赶紧笑着闭嘴。锦曦扫了眼抿嘴笑的孙氏,闷头喝汤。

孙老太呵呵笑着,一边动手给老三老四舀肉丸子。吹烫气,一边对孙氏道:“你也赶紧洗洗手坐下吃饭啊!”

“诶,我再去添把柴禾把米汤烧热,你们先吃着!”孙氏笑着道,转身风风火火去了灶房。

锦曦懊丧的在心里悲呼一声,自己这和文鼎两人还没通气儿呢,孙氏这就已经开始庆祝了,老天啊,这老娘也太迫切了吧?还好自己脸皮子厚,扛得住!

晌午饭还没吃完。春花婶子便火急火燎的跑了来,说是村里几个婶子和嫂子们,结伴要来孙老太家锦。

孙氏和锦曦听到春花婶子口中,报出的这些正在路上赶过来的妇人们的姓名时,都稍稍讶异了下,这七八位村妇,都是锦曦家花钱雇佣来帮忙打理后山茶园的。

孙家沟后面的茶园,以前都是每家每户照着人头来分。那些年份,村民们不大料理茶园,纵然料理,也都是为了自家一年到头日常喝的黄茶为料理。

村民们喝茶如牛饮,从来没指望在茶叶上做春秋。炒制茶叶的事情自然也不上心。

自打三年前锦曦家将村后的茶园全部租赁下来,在梁愈忠和孙氏他们的一番精心打理以及炮制后,孙家沟的人亲眼见着孙二虎他们整牛车的,往村外的茶香轩供茶,然后结算白花花的银子,如此,村民们的心全动了。

这三年来,锦曦家,孙玉宝,还有孙大虎二虎兄弟全部将重心移去了山外,着手镇上和县城的铺子,村后面的茶园便是丢给孙老爹和孙大根打理。

采摘茶叶和烘焙茶叶的事情,是很耗费人力功夫的。起初每回烘焙茶叶,都是梁愈忠和孙氏亲自过来,后来养了老三老四,县城又开了铺子,老梁家也接二连三的出事儿。

如此,梁愈忠和孙氏就很难抽出功夫进山来。

锦曦便决定在孙家沟雇佣些妇人们帮忙打理茶园,采摘茶叶。

烘焙茶叶的工序上,当时梁愈忠和孙氏的意见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建议将这烘焙绿茶的工序交给那些雇佣来的妇人,横竖都是娘家门口的人。

孙老太和孙老爹他们赞成孙氏的提议,觉得不能藏着掖着,但是,当大家的这个提议到了锦曦这里,却被锦曦给否定了。

锦曦的意思是,可以传授一些烘焙茶叶的工序,但是,其中一道关于绿茶渥堆的技艺,是取决绿茶口感品质的技巧和关键所在。

那是秘方,既然是秘方,那就只有最亲近,最可靠的人才能共享。而那些雇佣来的孙家沟的妇人们,眉毛挨着眼睛的,虽然有几户与孙玉宝和孙二虎家还存着点亲戚关系,但是,不能外透就是不能外透!

梁愈忠他们晓得锦曦的一贯行为方式,也不再强求,因为他们知道,锦曦的判断总是不会有错的。这一路走来,开铺子做买卖,琢磨各种新奇的货品,都是锦曦在出主意!

于是,梁愈忠即便再忙,每个季度做茶的时候,都会抽出空子来与孙大虎回一趟孙家沟,锦曦但凡赶巧,也会同来,尽量亲力亲为。

“娘,去年下半年的工钱,年前你们回来过年,曦儿结算了出来捎带给你们发放下去,你们没忙落下吧?”

孙氏听完春花婶子的话,本能的就想到工钱拖欠的事情,忙地扭头问桌子另一边的孙老太。

孙老太正忙着给老三老四喂肉丸子和萝卜呢,闻言头也不抬的道:“不可能落下的,你兄弟玉宝到家头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几乎人家送去呢,好多人还等着那钱置办年货!”

“那是为啥呢?”孙氏诧异了。

第四百零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些大妈婶子们,该不会是过来找咱涨工钱的吧?”锦曦搅拌着碗里的猪肝汤,笑着道。

孙老太和孙氏手里动作皆一顿,孙氏正想说‘怎么会,都是娘家门口的人…’

一旁的春花已经朝锦曦惊讶的看了一眼,接着竖起大拇指道:“曦丫头猜得八九不离十,我昨日在风里听到点风声,还以为她们是说着耍的,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今个就找上门来了!”

孙老太和孙氏愕然,都是娘家门口的人,她们怎么能这样?

“我家开出的工钱,没亏着她们呀!”孙氏讶然道。

“岂止没有亏着,孙运保他媳妇采择茶叶那会子刚巧怀着他们二闺女,你们看她一个大肚子婆娘,还给开了双倍的工钱呢!”春花道。

“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锦曦放下碗筷,用帕子擦拭着嘴角,轻慢一笑,道。

这些山里的妇人们这两年一直都安分守己的被雇佣采摘茶叶,这会子突然就萌发了加工钱的念头,不为其他,必定是前两日锦曦号召她们踊跃验血献血,并用银子砸的手段,刺激了她们,让她们觉着锦曦家贼有钱,而这钱,十之八九跟茶园的收入挂钩,所以就不甘心原来得到的工钱了。

“那孙运保媳妇今个来了没?”锦曦又问春花,春花想了下随即摇头,“好像没瞅见。”

锦曦点点头,这还算有点觉悟!

“都是娘家门口的人,怎么能这样呢?”孙老太一脸愁闷。孙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孙氏的一贯行事风格是四字箴言:吃亏是福!

她从来都是厚待那些愿意过来家中帮忙的人,不管是长工短工还是什么,但凡愿意过来帮忙的,都要记着人家一份情分,绝对不能亏着人家。

可是,现在这些她从没有亏着,且还一直感激的娘家门口人,居然跑上门来要坐地起价,不是心疼加工钱,而是这种状态,让老好人孙氏心里很膈应!

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外面院子跟下,隐隐听到妇人们嘈杂的说话声,孙氏望向锦曦,征询道;“曦儿,你看这事咋办?”

锦曦笑了下,放下手里的碗筷又擦拭了嘴角,道:“没事,我来处理,娘你们不需要露面,接着吃。”说完,锦曦从容的站起身,抽开凳子朝着屋门口走去。

“姐,她们都追上门来要挟咱加工钱了,你还迎出门去呀?”锦柔耿直的把心中的不快脱口而出。

锦曦扭头朝锦柔笑了下,道:“文大哥需要静养。”

孙氏站起身对锦曦道:“娘陪你去。”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锦曦道,孙氏去了,这事情反倒还不好处理了。

“那我陪你去!”春花站过来拍拍胸脯道。

锦曦更笑了,“婶子,我下回要是去哪里骂街打架,一准喊你去帮阵!”

春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粗糙的手指在身上的围裙上揩了揩。

“曦儿,不管你做啥决定,我们都赞同你。不过,凡事以和为贵,你自己掂量点啊!”孙老太似乎能看穿锦曦此去的目的,叮嘱道,锦曦点点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她懂。

锦曦转身出了屋子,快步朝着院门口而去,在院子门口的地方拦截住了那五六个妇人。孙氏她们照着锦曦的嘱咐都呆在堂屋里没有出去,听到院子外面传来锦曦被那几个妇人包围着询问的声音。

然后,便是锦曦从容不迫的答复,并以屋里文鼎术后需要静养为由,将那几个妇人带去了村后的茶园地里说事情。

梁愈忠和孙玉宝听到外面的动静闻声出来,锦曦已经带领那群妇人走远了。春花把事情与他们一说,梁愈忠和孙玉宝两人也是露出惊讶和隐隐的不悦。

“目光实在短浅!”孙玉宝愤怒道。

“不晓得曦儿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梁愈忠琢磨道。

给加工钱吧,这种被迫的感觉真是膈应人。不给加吧,这些妇人到时候纷纷辞工,这眼看着再等个七八日,就要开始采摘头一批春茶了,人茶香轩的严掌柜那还等着呢,这边人手作用不过来,会失信啊!

“不能加,坚决不能加,咱们家开的工钱本身就不低,再往上加,咱拿什么赚?”孙玉宝沉吟道。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往后她们就更不顾及同村的情分了!我这就去跟曦儿说,让她千万莫要被那些人牵着鼻子走妥协了!”

孙玉宝说完,不待孙老太她们反应,转身就朝屋外奔去,追赶锦曦去了。可惜,他不清楚锦曦把那些妇人带到哪里去说话去了,在村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见,他想到了茶园,赶紧拔腿朝村后面跑去。

村后面都是竹子林,拐弯的时候,刚巧跟从上面过来的锦曦兜面相遇。

瞧见孙玉宝跑的气喘吁吁的过来,俊秀的脸庞泛出微红,锦曦心里一喜,猜想他铁定是不放心所以追来。赶紧小跑着朝底下的孙玉宝这边跑来。

“曦儿,怎么就你一个?她们人呢?”孙玉宝扫了眼锦曦身后,空空无人,诧异了。

锦曦抿嘴一笑,道:“事情处理好了,我自然就回来了,她们应该还在茶园那合计合计吧!”

“这就处理好了?”孙玉宝问道,剑眉皱起,他还是来晚了,锦曦妥协了?

锦曦拽住孙玉宝青蓝色暗白云纹的袖子往村里的方向走去,两旁是静谧的竹林,午后的阳光照下来,为竹林披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很简单,这些大妈婶子嫂子们,合着把那茶树当做了摇钱树,串起来跟我要加工钱。”锦曦一边拽着孙玉宝往山下走去,一边轻声跟他说当时的经过。

“我就跟她们说了,让她们先出去打听打听,咱家开的这工钱,山里山外没有哪家能高得去!没得再加!”

“她们就是冲着这个,有备而来的,哪里由得你说不加就不加了呢?”孙玉宝问道。

“是啊,她们是不服,所以我就干脆把这茶园的事情给推了,等会下山就去跟里正伯那说一声,这茶园咱们往后都不租赁了,谁爱包揽谁包揽去,或者如从前那样还给各家各户,那是他们的事!”锦曦轻松道。

“什么?茶香轩那笔稳定的生意,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一年下来,要折损好多银子啊!还有严掌柜那,咱失信了人家!”孙玉宝大为不解,但是锦曦的神情很认真,没有玩笑的意思。

“舅舅,其实,孙家沟的茶园,我年前就有打算想放开了,只是一直在思忖合适的理由,毕竟这茶园能够为孙家沟这些人家每年提供一笔稳定的收入。如今这些妇人们闹出这一茬,正好给我寻到一个锲机,放手的锲机。”锦曦道。

“放手的锲机?”

当听到锦曦的打算后,孙老太,梁愈忠,孙氏他们的反应几乎跟竹林子边的孙玉宝无异。因为想让文鼎有个安静的午后小睡,大家都移到了灶房里说话。

“曦儿,这茶园这几年来做得好好的呀,你怎么会年前就盘算着要放开呢?”孙氏不解问道。

“有些可惜呀!”孙老太道,虽然茶园这块进项不算多,但蚊子腿再细也是肉。

“嘎婆,舅舅,爹,娘,我放开这茶园的原因,唯有一个。”锦曦道。

“这茶园规模小也就罢了,路程偏远来往不方便,各方面损耗皆大。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咱们今年承包了柳家塘,人手和精力要重点转移到水产养殖那块去,还有县城和镇上的三间铺子,精力作用不过来!”

梁愈忠想了想,沉思道:“这话倒是不假,咱们承包池塘养鱼,还是头一遭,瞎子摸石头过河,精力顾不过来这块的茶园!”

“大伯虽然能帮着咱照看茶园,可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腿脚也大不如从前了。上山下山的,雨天路滑,大虎二虎和玉霞又都不在身边,万一摔着崴着了,可怎么办!”孙氏道。

“咱们起步最艰难的时候,我还记得是大前年的冬天,茶香轩的严掌柜亲自把茶钱预先送来了村里,咱们的孙记杂货铺,若不是因为严掌柜那一笔茶钱,真是要砸锅卖铁才能盘下来!”孙老太回忆道。

“失信于人的事情,那从不是咱们做的!”孙老太道。

“实在不行,我们就给茶香轩送去失约的银子,登门赔礼道歉!”梁愈忠斩钉截铁道。

“不是实在不行,是势在必行。”锦曦沉吟道。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生意,不能固步自封,目光要看在远处,栽树,乘凉,而不是守着一份基业就等待地老天荒。所以,该抉择的时候,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果断,因为这是为了以后获得更多的收益。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纷纷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除却孙玉宝。

“咳。”孙玉宝轻咳了一声,看了眼锦曦,对梁愈忠他们道:“其实,我觉着大家伙这一直以来,感激的对象有点偏移了。”

“舅舅,此话怎讲?”锦曦第一个问道。

“那个,其实,茶香轩的严掌柜当初跟咱谈成第一笔买卖,是文鼎让福伯帮着咱牵线搭桥的…”孙玉宝道。

大家伙都点头,没错,这是文鼎的情分。

“严掌柜送来第一笔预定的茶钱,其实,严掌柜不过是受人之托,跑趟路罢了!”孙玉宝道。

众人惊愕,锦曦蹙眉,这么说,那第一笔银子,是文鼎掏的腰包了?

梁愈忠和孙氏他们随即也恍然大悟,孙老太伸手捶了一下孙玉宝,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早不跟我吗说呢,我们一直蒙在鼓里,不晓得文鼎那孩子私下里为了咱家做了这么多…”

明的暗的,告知的,没有告知的,他从来都只是默默的做,从不邀功炫耀,唯恐天下人不知。多好的孩子呀!

“这事,文鼎谁也没让说,是有一回二虎去严掌柜那,严掌柜喝多了无意间说漏了嘴。二虎就跟我这说了,之所以没跟你们大伙说,就是怕你们晓得了,跑去感激什么的!”孙玉宝道。

“人家瞒着不说,还叮嘱严掌柜不准说漏嘴,就是不想咱知晓了跑去答谢感激,人文兄弟那是在考虑咱的体面,咱心里清楚感激就对了,何必拂逆了文兄弟的一片好意呢?”孙玉宝又补充道。

孙氏他们都不说话,穷人也有穷人的自尊和体面,文鼎不仅给予了实实在在的帮助,还能如此顾忌他们的感受,这样的人,即便做不成女婿,孙氏和梁愈忠也暗暗发誓要把他当做亲人和恩人来相待!

当然,要是能做成女婿,那就更是十全十美了。想及此,孙氏和梁愈忠以及孙老太的目光,齐齐望向蹙眉沉思中的锦曦。

实不相瞒,锦曦虽然从前略有怀疑过,但是,当这件事情真正从孙玉宝的口中如实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被震惊到了。

她甚至在想,该不会她们家这几年来,每一季风雨无阻给茶香轩送去的茶叶,到最后都是文鼎在掏腰包吧?

直到感觉自己被几双灼灼的目光包围,锦曦遽然抬头,心里咯噔一声。

“爹,娘,嘎婆,你们怎么用这样的目光瞧我?我心里…渗的慌!”锦曦蹙眉道,在他们的殷殷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锦曦突然感到后背汗毛倒竖,一种将要被卖掉的感觉油然而生。

“曦丫头,文鼎那孩子,着实不赖,咱们全家都看好他。”孙老太笑眯眯道。

锦曦以手抚额,连孙玉宝都含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天,你们该不会太感激文鼎哥,就要推我出去报恩吧?”锦曦苦笑道。

梁愈忠他们的表情都怪怪的,孙氏嗔了锦曦一眼,道:“傻闺女,咱们是那种为了钱和恩情,就卖闺女的人家么?从前咱们在你爷奶手底下讨生活,吃不饱穿不暖,也从未想过要卖你和柔儿啊!”

锦曦不语,这倒是实话,他们绝对不是冲着文鼎的钱和恩情去的。

“咱们都是冲着文鼎那个人去的!”孙老太瞟了眼堂屋那边,对锦曦笑着道:“那样的孩子太少见,他对你那心思,咱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来!闺女家的,早晚得嫁人,尤其是你这抛头露面的做买卖,钱是赚到了,也让人嫉妒眼红,可你的闺誉也给搭进去了,你的婚事一直是咱的心病。”

“找个真心疼你的,我和你爹娘,你舅舅他们,也都放心了!”孙老太最后郑重道,梁愈忠默然,孙玉宝激动的点头,孙氏微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