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媳也是这么想的,”讷敏对皇太后温婉的一笑,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孙媳谢过太后玛玛和汗阿玛的恩典。”

其他随行而来的福金对讷敏的决定却是各有想法,但有一个共识是,认为讷敏没必要这么做,她在皇子福金中的口碑已经算是不错了,犯不着再用性命去多搏取皇太后和皇上的好感,此次的事儿,她如果不自动请缨,也没人会坚持让她去,毕竟她又不懂医,京城里又还有三个嫡子等着她来照顾。

“难不成四嫂也象那些个人一样,”九福金私下里对八福金嘲讽着笑道,“因为对四哥情爱深重,于是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顾了?”

“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八福金却没笑,“我原来只觉得她是装贤惠,假大度,内心藏奸,现在看来,她再有什么不好,对老四却还是真心的,这事儿惹换成是我,我也会过去的。”

“她与你怎么同?”九福金摇着头说道,“我刚才说她对四阿哥情爱深重,是开玩笑的,其实你对八哥才是如此,也不吝于坦荡的表露出来,而四嫂,你也说她内心藏奸了,其心思自然不会是简单的,这件事儿里必然还有其他的缘由,只是咱们一时没想到罢了。”

“就算是还有缘由吧,但只凭她敢去,就已经压过许多人了,”八福金冷笑着说道,“今天那些人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若是他们的爷得了时疾,会有哪个能象四嫂这样自动请缨的?”

“也不能这么说,”九福金自己就是个不会去的,听了八福金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们都是有一大家子我要照料的,行事自然不能恣意。”

“我就不耐烦这样顾虑来顾虑去的,”八福金轻哼着说道,“想做就做,何等爽利,也才快慰,”说到这儿,八福金又突然自嘲的笑了,“我也就只是在嘴上痛快罢了,自嫁进了皇家,我又有什么时候是能想做就做,无所顾忌的呢?眼下我倒是有些羡慕起四嫂来了,她有了这样一个豁出去不顾一切的机会,总算是痛快一场。”

“八嫂,你?”九福金听得八福金这话,觉得她有些不正常了,四嫂要去赴死地了,她居然还羡慕,难道她很希望八哥也得时疾吗?

“不管了,”八福金没去注意九福金的眼神,而自顾着做出决定,“我明儿个也跟着四嫂同去,老四生病了,我们爷是跟他一道的,要当面见到,我才能安心。”

“那我也过去吧,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担心我们爷了。”九福金觉得八福金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既不用象四福金那样去赴险地,又能让自家爷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关心,也或许还能让太后玛玛和汗阿玛有所赞许。

“不好,”八福金却摇了摇头,“咱们总共来的就这么几个人,都过去了,倒让太后玛玛这儿显得空了,你放心,有我和我们爷在,九弟不会有事的。”

九福金皱了皱眉,九阿哥一直屈于八阿哥之下,弄得自己也要事事与八福金一处,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不甘的,无奈九阿哥铁了心,她这个当福金的,尤其还是不那么被九阿哥看重的福金,自然也不敢将此不甘表现出来,眼下也是如此,八阿哥那边也没说有事,八福金却还是要赶去相见,可轮到自己,却不被同意了,九福金心里不愿,也也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暗暗懊悔,应该等明儿个见了太后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等得到了批准,八福金就是想反对也晚了。

八福金其实也不是只拦着九福金,当她跟皇太后恳请要与讷敏同去行围之地时,也有其他人跟着提出了同样的请求,也都被她用话挡住了,“汗阿玛正与蒙古诸部一同行围,咱们一伙女人乱哄哄的都去,叫人瞧着终归不好,更何况太后玛玛这儿也要劳嫂子弟妹们多加照料,四嫂既是专程去照顾四哥的,其他兄弟们就由我代为探看吧,你们大家总不会信不过我吧?”

八福金一向说话就是这样直接的,众人也不好当着皇太后的面儿与她多争将,皇太后倒不在乎有多少人陪着自己,却也不愿意她们去影响康熙,讷敏则只管自己能尽快成行,其他人跟自己的关系也没交好到让她多费心思的程度,自然也不去多事儿,于是到最后就如了八福金所愿,只是讷敏与她的去处并不完全相同,四阿哥是病在行围的路上,八阿哥和其他阿哥则是随康熙到了围场。

与八福金作别之后,四福多在侍卫们的陪同下,来到了四阿哥的所在,只见四周全都有人在把守,将一方宅院围得是水泄不通。

知道是四福金亲至之后,把守的侍卫眼中露出些钦佩,一挥手吩咐人让开去路。

“你们就别进去了,”讷敏对随同自己而来的侍卫们说道,“在这儿休整一番之后,或回转去与皇太后复命,或和他们一道在外面守候吧。”

行宫派出的侍卫们领命而去,雍亲王府的侍卫则恭身请命,“福金,主子身有不适,奴才们自当随侍身边。”

“也好,”讷敏逐一看过这些人,然后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就跟着我进去吧。”

宅院里的管家听说四福金来了,已经带着人迎到门口了,只是限于禁令,不能再往前,见四福金走过来了,马上领头行礼请安。

“爷怎么样了?”讷敏头一句话当然要问四阿哥的情形。

“御医们正共同诊视呢,”那个管家回话道,“昨儿个才换了方子。”

讷敏微微一皱眉,这管家虽没敢明说,却依然让讷敏品出来四阿哥的病情只怕是不太好,否则也不至于换了方子,这换方子基本有两种情形,一是之前的方子不对症,没效果,二是病情见好了,需要对药方加以调整,如果是后一种,那是喜事,管家自然会直接说出来,现在他含糊其词,自然就是前一种的情形了。

“带我去见御医,”讷敏吩咐管家道,又交代随自己过来的侍卫们,“你们会同了这里的侍卫一起,将这里看好了。”

“嗻。”那些侍卫们齐声答应道。

等见到御医们之后,饶是讷敏知道前世的事儿,也因他们的话有了些担心,也立即吩咐道,“带我去见爷。”

按照御医们所说的方法给自己加以了防护之后,讷敏来到了四阿哥养病的屋子。

听说自家福金来了,四阿哥心里一热,随之而来的却是恼怒,并吩咐来禀报的人,“她来做什么?真是添乱,我不过是略有不适,哪里就用她这么蝎蝎蜇蜇的了,实在是不成体统,让她赶紧回去侍候太后玛玛。”

“太后玛玛那儿有嫂子和弟妹们在呢,不差我一个,”讷敏直接进来了,“我既蝎蝎蜇蜇的来了,就少不得给爷多添些乱了。”

嘴上开着玩笑,真等见到四阿哥的形容,讷敏却是心下一酸,他原本就瘦,现在更是如骨如材了,脸色也是极其的不好,蜡黄的没有光彩。

“你别过来”见讷敏要向自己这边走来,四阿哥忙喝道。

“好,”讷敏从善如流的点头,“我不过去,我就站在这儿。”

“你来做什么?”四阿哥瞪着讷敏。

“爷这话说得新鲜,”讷敏笑着说道,“您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来?难不成您金屋藏了娇,怕被我捉个正着吗?”

“这时候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四阿哥摇了摇头,“你又不懂医,到这儿来裹什么乱?”

“我是不懂医,可我懂爷,”讷敏依旧笑意盈盈,“御医们调理的是爷的身子,我却是可以让您心情舒畅,这样两下相合,爷的病就能好得更快了。”

“要让我心情舒畅,”四阿哥皱着眉说道,“你赶紧离开就行了。”

讷敏却没说话,直接往四阿哥那儿走近了一步。

“你做什么?”四阿哥忙喝道。

“爷若是再让我离开,”讷敏看着四阿哥,“你说一句,我就近前一步,您了解我,应该知道我这话,不是开玩笑的。”

“罢了,”四阿哥生着病,心里自然脆弱,也希望讷敏能陪在身边,撵她也是怕她受传染,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将强撑起来的身子重新放软,“你愿意留就留吧,只是一定要呆在御医所说的安全范围内。”

“放心吧,”讷敏笑着说道,“我就呆在这屋的门口,这样我能看见爷,爷也能看见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御医们自然是抓紧时间给四阿哥治病,四阿哥也积极的配合着他们,什么苦药汤子都能往肚子里灌,针扎、火炙、药气薰蒸等之类的方法也受过,那些下人侍女们因为有讷敏在坐阵,也不再象之前那般人心惶惶了,而讷敏则是只要四阿哥清醒着,就会守在门口,或为他念书,或给他弹琴,或只是清茶一杯,与他闲谈着府里的事儿,孩子们的事儿,以及他们自己的过往。

随着时光一天天的流逝,一些被传染上的下人们,因为没有四阿哥那般得到御医们的重点照顾,接连离世了几个,但四阿哥却终于见好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讷敏一直悬着、怕前世的事儿又会被改变的心终于落下了,对四阿哥却是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看,我早说过了吧,有我在这儿,爷的病就是能好得快些。”

“是,都是你的功劳,”四阿哥笑了笑,又深深的看了讷敏一会儿,“辛苦你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讷敏笑着说道,“最辛苦的是爷,这些日子您喝的苦药汤子都能填成一个湖了,所受的针,也与我给太后准备的绣品能相媲美了。”

“只要病能好起来,这些算什么?”四阿哥淡淡的一笑。

“爷这种坚韧的劲儿,最是让我心服,”讷敏佩服的笑着,“若换成是我,我可没信心能坚持的过去。”

“你不坚持,”四阿哥看着讷敏说道,“我逼也要逼你坚持到底的。”

“爷,”讷敏收起了笑容,深深的看着四阿哥,“有您这句话,我就已经够了。”

“不够,”四阿哥摇着头道,“你要一直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宏图得展。”

“这是当然的,”讷敏点了点头,“爷的宏图一定会得展,我也一定会陪在您的身边,还有咱们的儿子,也会分享您的荣光。”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听讷敏提到儿子们,四阿哥跟着问道,“前些时候,你跟我说的全是喜事好事,现在我已经差不多好了,其他的事儿也可以说给我听了。”

“其他的事儿也没什么要紧,”讷敏笑了笑,“孩子们那边一切都好,只是担心爷,总磨着老十,让他带他们过来,也幸亏是如此,才让老十提高了警惕,否则他们还真有可能就偷跑过来了。”

“这样的事儿,”四阿哥做着评断,“跑不了弘晨,还有弘昐肯定也没少撺掇。”

“爷就那么信得过弘晖?”讷敏笑看着四阿哥,“他倒是没缠着老十带他,却直接跟汗阿玛请旨了,虽没被允准,却得了恩许,每次回京的驿丞们,都会将咱们这儿的新消息带去,爷病情已经转好的事儿,他们现在应该也得了,肯定正高兴着呢。”

“可见得还是正道可行,”四阿哥对弘晖大为赞许,“弘晨性子直也就那样了,弘昐脑子倒是灵,却只爱耍小聪明。”

“什么叫就那样了?”讷敏可不愿意听人说儿子不好,哪怕是四阿哥,“老十的性子还直呢,倒让人懒得去诸多难为,赐福现在这个年龄,能耍小聪明就很好了,若真有了大智慧,倒是反常了。”

“在你眼里,他们自然都是好的,”四阿哥横了一眼讷敏。

“爷也别只说我,”讷敏则对四阿哥皱皱鼻子,“爷对他们的爱护,比我是只多不少的,他们对爷当然也是如此,不过,除了他们之府,爷此次生病,府里其他人也是关心之至的,年妹妹甚至通过年家传信过来,也要赶过来侍候爷呢,其他人估计也有这个心思,只是身份不够,没敢开口而已。”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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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过敏

在前世年氏是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的,今生可能是因为照顾四阿哥的人变了吧,她却提出了,当然讷敏是不会准的,但事过之后却并不瞒四阿哥,不是因为有年家参与其中瞒不过,而是没有那个必要,若换成是前世,四阿哥对她正动情的时候,她这般做还会引得四阿哥感动,可现在与前世已经不同了,更何况她进雍亲王府还不到半年,此时候的自拿主意,倒不致引得四阿哥不满,却是让人想到另一方面去了。

“年家这是在对我这个主子表忠心呢,”四阿哥淡淡的说道,“只是行事有些急切了。”

“他们有这个心就是好的,”讷敏笑着说道,“想来是转到咱们门下之后,所听所见都让他们明白了,爷最看重的就是忠心,只要依此而做,爷就不会有所亏待的。”

“他们不负我,我自然不负他们。”四阿哥微微一笑。

四阿哥这话说出来就只过了一个多月,在他病愈随圣驾回京之后,康熙就下旨年羹尧被外放为四川巡抚。

“怪不得年家突然忽喇喇就送来了一大堆礼,我还正奇怪呢,”讷敏对四阿哥笑着说道,“原来是爷助年羹尧更上青云了,这样一来,不只年家会对爷更加忠心,其他门下也会觉得跟着爷会有大出息。”

“不是我。”四阿哥的面色却并那么欣喜。

“什么不是?”讷敏一愣。

“不是我保举的年羹尧。”四阿哥说明道。

“不是爷保举的?那是谁?”讷敏又一愣,前世四阿哥虽然没对自己说过此事,但讷敏却猜应该是他使了劲,没想到他此时却予了否认。

“之前没见有什么动向,”四阿哥没马上回答讷敏,而是先分析着,“突然间就将原本要去四川的叶九思转去了安徽,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办到的。”

“爷认为是?”讷敏看着四阿哥问道。

“老八,”四阿哥肯定的说道,“年羹尧以前可是和他一处的,他也用了不少心,自然不甘就那么放弃的。”

如果四阿哥没想到八阿哥身上,讷敏说不得也要往那方面去引,现在他想到了,讷敏就转成去为年家说好话了,“老八不甘心归老八,年家心里必是会有数的,这背主的名声可是不好听,更别说年妹妹还在咱们府呢,老八此次帮年羹尧,不过只是为爷做嫁妆罢了。”

“我不在乎老八,他是惯爱拉拢人的,”四阿哥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只是年家,希望他们真的能做到心里有数。”

“不管老八做了什么,”讷敏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但年羹尧能外放为四川巡抚,归根结底还是要经过汗阿玛批准的。”

“年羹尧是咱们的门下,汗阿玛重用他,也是给咱们充填势力,”四阿哥淡淡的笑着,“咱们感恩之余,当然要要大大方方的受着,至于年羹尧,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清形式。”

这倒是未必,讷敏心下里却不同意四阿哥的说法,年羹尧当然是聪明的,但也是个刚愎自用的,又自视颇高,很爱自作些主张,前世在四阿哥和八阿哥之间就曾徘徊过,今生未必就不会如此。但这样的话,讷敏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只是微笑着点头附和着四阿哥,“爷说的是,只看年家送来的这一堆东西,就知道他们心里是明白的。”

“爷,”讷敏边将年家的礼单递给四阿哥,边对他说道,“从中选些个给年妹妹送去吧,年家送的补品够爷吃到后年还有剩了,存下来也是白失了药性,我看年妹妹的身子也是有些柔弱,不如分她一些,还有那些名花、果品和盆景,也选些新鲜雅致的送去,是他的哥哥升迁,她知道了必然欢喜的。其他妹妹们那儿,也可以跟着沾点喜气儿。”

“不是什么大事儿,”四阿哥将礼单放下,“用不着弄这么隆重。”

“我知道,”讷敏笑了笑,“我会以其他名义将东西分下去的,至于年妹妹那儿,就由爷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吧。”

四阿哥此时对年氏的印象还算不错,觉得她相貌颇佳,气质也可称清雅,但再好就谈不上了,也没想到要亲自去告诉她什么惊喜,不过讷敏建议了,想到年家自己也确实是想用的,就还是过去了。

年氏出屋相迎,请安礼行得也算是标准,所差的是头一直低着,说话时的鼻音也很明显。

“你这是病了吗?”时疾才刚痊愈不久的四阿哥有些敏感,站在那儿并不往屋里去。

“妾身没病,”年氏忙摇着头说道,“只是换季时有些不适应,休息几日就好了。”

“既这样,你就好生歇着吧。”四阿哥准备离开了。

“爷,”年氏的陪嫁丫头在一旁开口了,“我们主子真没病,她只是过敏了。”

“凝儿住嘴。”年氏立时出声喝道。

“是怎么回事?”四阿哥停下了要离去的脚步,盯着年氏,“过敏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爷恕罪,”年氏忙行礼道,“其实是妾身因过敏,面上起了疹子,不敢与爷相见,怕污了您的眼睛,不想这奴才嘴快说了出来。”

“你抬起头来。”四阿哥吩咐道。

“是。”年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头抬了起来,眼睛还是低垂着,面容却已经完全展示了出来,上面是有些疹子,却并不多,只在面颊和额头上少许,淡淡的带着粉色。

“找大夫来看看吧,”四阿哥看过之后说道,“知道自己会过敏,就离那东西远些。”

“是。”年氏乖巧着答应着,“妾身记住了。”

“爷,”凝儿却又出声了,“不是我们主子不避开,只是那东西是福金赏的,主子不敢擅自将它挪开去。”

“凝儿,你下去。”年氏声音加大了喝道,“再这样没规矩,你就出去吧,我用不起你。”

“主子,奴才不敢了,”凝儿忙认错道,“奴才再不多说了,奴才这就退下。”

听到凝儿提起导致年氏过敏的东西是讷敏赏的,四阿哥的眼神就是一闪,再见到年氏喝斥凝儿,也只是淡淡的旁观,并不作声。

“爷恕罪,”年氏喝退了凝儿,又向四阿哥请罪道,“凝儿自小跟着妾身,请您恕过她这一回,妾身会好好教训她的。”

“教训她的事儿,以后再说,”四阿哥面色和语气都淡淡的,“你且说说看,福金赏你什么东西,让你过敏了?”

“爷,进屋说吧。”年氏肃手让过一边,要请四阿哥进屋去。

“不用了,”四阿哥却站着不动,“今儿个天气不错,站这儿说就行。”

“是,”年氏恭敬的应道,又温婉的将事情说了出来,“让妾身过敏的是百合,福金想是看妾身爱着素雅之物,所以今天赐来的物品中有一盆百合,这花本来很好,既漂亮又有香气,只是妾身却是无福亲近,自小有它在侧,就会起疹,但这回是福金赐来的,妾身若是将它摒弃于外,未免不敬,思量着放得远些或许会无碍,没想到却还是这样了,这实是与福金无干,都是妾身思量不到之故。”

四阿哥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礼单,上面所列的花卉中,确实是有百合,再想到之前年氏与凝儿的主仆作戏,面色就是一沉,声音也带出了些冷意,“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这盆百合,不是福金赐你的。”

“不是福金赐的?可明明是福金的人送来的啊,”年氏一愣,又看向四阿哥,“难道,是爷赏的?那妾身就更觉难过了,也幸好其他东西,妾身都是极喜欢的,倒没白负了爷的一番垂爱,至于这百合,是爷选的,妾身其实也喜爱,虽不得近观,放远些也是风景。”

“也不是我,”四阿哥冷淡的摇头,“是年家送来的,你哥哥年羹尧要外放到四川做巡抚了,年家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福金想着你知道了必然也会欢喜,就选了几样送过来,不成想你家里送来的物事中,居然还有会让你过敏的。”

“家里送东西来是孝敬爷和福金的,所想的当然是您二位的喜好,百合有着好意头,会在其中也正常,”年氏见事情与自己所想的不同,却顾不得去惊诧了,赶紧解释道,“妾身对百合过敏之事,家里人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东西会刚好被赐到妾身这里来。”

年氏此时虽然尚没及笄,但能在选秀中坚持到最后,又被皇上赐给亲王做侧福金,除了出身家世之外,心机也是不缺的,再加上她又是官宦书香人家的小姐,很有些清高,想那曹家的女儿,不过一介包衣之女,却成了铁帽子王的正妃,自己比她只强不弱,却只得了一个侧福金之位,当真是空自才高了。

但事情已经至此了,年氏也不准备将时间花在自怨自艾上,皇子福金被侧室压住锋芒的也不是没有,关键是要看王爷喜欢的是谁,在这方面,年氏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只可恨前些年新月闹出的丑事,让京城里的多数人家对柔弱女子的印象有些不良,打听到四阿哥当时也受过新月格格的连累,年氏决定非到一定时候,绝不轻易露出楚楚可怜之态,只显出自己的清雅之姿以及过人的才情就好。

年氏打算的很好,可入了雍亲王府之后,却发现事情有些难为,自己现在还不能承宠,与四阿哥接触的时候相应也就少了许多,而更关健的是,四阿哥对四福金的感情明显不一般,并且是相当的信任,而四福金应该也是利用着这份信任做了许多事,在自己来之前,雍亲王府连一个侧福金都没有,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其实也不是一个都没有,曾经有过一个宋氏的,对这个自己之前曾经的侧福金,年氏也是让人着意打听过,听说她给四阿哥生过一个女儿,却不幸夭折了,她自己在那时候也得了失魂症,将前事尽忘了,不过虽忘了前事,脑子却灵便了,做出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府里因此也增添了进项,到后来,就没后来了,因为她的失魂症被治好了,记忆突然恢复,她承受不住,因而逝去了。

真是荒唐之极,年氏听到这些事之后,觉得很是讽刺,怎么会有人会因为病治好了而死呢?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也真亏得四福金能弄出这样的谎言来,偏偏宫里面也没人追究,而四阿哥,看着也没因为这件事对四福金起什么嫌隙,由此也可见这四福金的厉害,居然还有些人在感叹隆科多那个小妾有手段,能将隆科多迷得对她言听计从,又将正室夫人凌虐得不成样子,却不知还有四福金这样杀人不见血的,饶害了人,别人还说她贤惠敦厚的,这才是高人呢,自己不幸落到了这样人的手里,当然要小心再小心。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年氏觉得自己与四福金的地位之差,实在是太不利了,她想找自己的别扭,随随便便就能成功,自己却是防不胜防,好在自己有二哥出主意,他说的对,与其一味的相防,不如主动进攻,四阿哥的品味高且雅,自已完全符合他的喜好,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四阿哥的时疾是一个机会,虽然有风险,但成功了得的利也大,无奈自己虽有决心,但四福金却不给机会,她也真能果断狠绝,居然挺身冒着被传染的风险,自己前去照顾四阿哥了,这让年氏觉得自己在与四福金的抗争中,又增加了不少困难。

果然四阿哥回京之后,对四福金更加宽厚,也更加信任了,却连一次也没来过自己这儿,倒是四福金,平白无故的送了一堆东西过来,听说其他人那里也有,算算四阿哥的生日就要到了,这些东西应该是别人送来的贺礼,四福金分一些出来,自然是为了显示她身为嫡福金的宽和大度。

而那盆百合,肯定也不会只是个巧合,自己对百合过敏的事儿,虽不是多公开的事儿,但只要有心,就能查到,而要让一个女子失宠,又有什么比毁她的容貌更容易的呢,年氏知道四福金早晚会来对付自己,却没想到会这么早,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让四福金忌惮,还没到能承宠呢,她就开始下手了。

四福金既然下手了,那自己当然也不能老实受着,年氏决定该是自己做一些反击的时候了,因为自己过敏的问题,家里早配有药,没坏到一定程度上,是绝不会毁容的,把握好这个时机之后,就可以让凝儿借着四阿哥在的时候,去找福金,求着她给请大夫了。

让年氏没想到的是,她才按计划实施,脸上也刚起了一些疹子,四阿哥就过来了,本来觉得这下事情应该更容易了,可进行到后来,却是将自己陷了进去,谁成想这个百合是自己娘家送来的呢?就算是要取好意头,送别的也是一样,为什么偏偏要送百合,倒是让四福金借着利用了去,而自己却既损了颜面,又惹了四阿哥的不高兴。

四阿哥是不高兴了,自己的门下升迁被重用,这本来是好事,可八阿哥却牵在其中,就让他有些不舒服了,回过头来这年氏又惺惺作态,与个奴才配合着告起福多的刁状来,自己已经将话揭开来了,她还要砌词狡辩,话里也暗含着攀污福金之意,这让四阿哥的气就更不顺了。

只是想到年羹尧上任在即,临行前想必也要来见见这个妹妹,若再闹出什么来,只怕汗阿玛会多想,所以四阿哥到底还是只冷冷的对年氏说道,“如此说来,倒只是个巧合,你的脸过敏了,这些日子也不要吹风,多呆在屋里静养吧。”

对年氏下了变相的禁足令之后,四阿哥恨恨的回到了讷敏那儿,讷敏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对,问明白原由之后,有些惭愧的说道,“怪我,没好生打听清楚年妹妹的喜好忌讳,年妹妹也是的,既对百合过敏,直接说清楚就是了,就即使有不愿意对我讲的,先摆到其他地方也好,这么个对我恭敬法,若真是让她的脸出了什么好歹,我责任可就大了。”

“你也别这么说,”四阿哥阴着一张脸,“你一个嫡福金,凭什么要去打听她一个侧室的喜好忌讳?更何况就象你说的,你赐了百合过去,她对这个过敏,直接说清楚了就好,你又没让人按着她的头,非与那百合凑到一处去。”

“瞧爷这话说的?”讷敏笑着摇摇头,“我那是赏人,又不是罚人。”

“所以,”四阿哥还是板着脸,“这年氏明摆着就是借机来攀污你,这个人年纪不大,心机就这样重,现在汗阿玛刚封了年羹尧,不好对她大动处罚,你却要小心着些,府里的事儿,也别让她多知道。”

“好,我记住了。”讷敏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感叹着,这百合事件到了今生,结果却是截然不同了。

没错儿,此次的百合事件就是讷敏有意而为的,却是效仿了前世,在前世,当年氏得宠的时候,讷敏听了某人的建议,为让四阿哥知道自己的贤惠,赏赐了年氏一些有好意头的东西,其中就有百合,结果年氏就过敏了,又引着四阿哥认为这是自己故意而为之的,为的就是要害她毁容,四阿哥最后并没有对讷敏做什么责罚,但两人间的感情却因此而更加退步了。

事后讷敏当然明白了,那个提建议的人肯定是被年氏收买了,但算计已经成了,就算自己将她打杀了,也是于事无补,今生这个人刚一落头,就让讷敏借机打发到庄子里去了,而对年氏,在见到年家送来的礼单上居然有百合,讷敏就已经决定了,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年氏的辩白,讷敏当然也想到了,不过就是说自己有理由知道她对百合过敏,因为这个事儿在年家不是秘密,稍一查就能知道等等等等,但自己为什么要去查呢?自己是四阿哥的正室,有三个嫡子傍身,她虽是皇上赐的,也是侧福金,又是才刚进门,连承宠的年龄还不到,对自己完全构不上威胁,别人不知道自己与她前世的纠结,自然认为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去详查她,更没必要去针对她,对付她。

其实如果年氏够聪明的话,即使见到了百合,也不应该借此多做动作的,因为四阿哥现在更信的是讷敏,对她也根本就没有宠,她想用一些小事渐渐消磨掉四阿哥对讷敏的信任,眼下的她还没这个资格和能力,更别说四阿哥还正因为是八阿哥举荐了年羹尧而心生暗火呢,年氏此时候撞上去,可不就是找不自在呢。

不过,她毕竟是康熙亲赐的侧福金,又有得圣宠并刚委以重任的兄长,讷敏并没想过只凭这件事就能扳倒她。能让她在四阿哥的心目中留下一个有心机的坏印象,又可以正大光明的防着她,不让她参与府里的事情,讷敏觉得,此次的收获已经很大了。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凉,太后七旬圣寿的正日子也终于到了,有康熙提前的蟒式舞打底,皇子皇孙们都不敢马虎,均各展其才,做了一番彩衣娱亲,讷敏准备的贺礼保持着以往的风格,既不招摇到惹人侧目,又不会失了四阿哥的亲王身份。

皇太后对这样的热闹场景当然是满意之极的,她满意了,康熙也就满意了,其他的臣子们虽只送了礼而没捞着吃宴席,但皇上高兴了就是他们的福,年羹尧却有些不高兴,他自小性情顽劣,父母兄长的教诲常不放在眼里,惟独对这个妹妹比较喜欢,听说她在雍亲王府里过得不是很如意,也愿意帮忙出主意。

从心里说,年羹尧是不大愿意被拨到四阿哥门下的,相较于这位生性严苛,总爱板着脸的新主子,他更喜欢八阿哥。从年羹尧还是明珠孙女婿的时候,他就见过八阿哥,温文尔雅的谈吐,又从不摆皇子架子,都让他很有好感,而八阿哥的心思玲珑,文臣武将均有结交,大江南北广有涉足的胸襟布局,更是让他佩服,虽然眼下失了势,但年羹尧相信,只要有心,以八阿哥的能力,绝对能东山再起。

可是四阿哥就不同了,他虽然被封了皇子中最高的爵位,虽然有着孝懿皇后抚养、康熙亲育的名头,但他的底子太薄了,生母德妃娘娘对他的不待见,不算是路人皆知,至少上层人员大部分都是明了的,他那个别扭生冷的性子,又让许多人对他避而远之,就连佟佳氏,也放着他这个养子不选,而改而去支持八阿哥了,还有钮祜禄氏,虽然十阿哥与他交好,可钮祜禄氏也依然被八阿哥拉拢了去。

但偏偏皇上就将自己以及自己全家都拨到了雍亲王的门下,年羹尧再不愿,也不敢对皇上说不,皇上随后又将自己的妹妹赐于雍亲王为侧,这让年羹尧觉得,既然皇上都这么看重自己这个新主子,说不得他还是真有些过人之处的,自己既已经被拨过去了,出些力也很是应当。

结果事情发展下来,却是让年羹尧再次失望了,四阿哥外面看着冷厉,不想却是个管不住家闱的,自己这个主子福金担着个贤惠敦厚的名儿,私下里却是阴私狠毒,而自己此次的升迁,居然还是八阿哥的人做的保举,父亲和兄长倒是劝他,此次的四处巡抚是一个意外,毕竟在此之前,人选都已经安排好了,就是八阿哥那边,原本保举的也不是这个职位,话虽是这么说,年羹尧也认为有道理,可心里总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身为人家门下的,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临上任之前要来拜别主子,顺道再见一见自己的妹妹,不想却看到了一张憔悴的面容。

“你糊涂啊,”年羹尧问清了妹妹事情的经过之后,皱着眉埋怨着她道,“你早说过主子对福金很是重视和信任,怎么就会糊涂到拿这种事去对付她呢?”

“不是二哥说的,”年氏眨着刚哭过的泪眼说道,“与其一味的防备,不如主动进攻吗?”

“要进攻,也要有进攻的把握才成,”年羹尧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小妹,“送东西来,其中有一样正好是能让你过敏的,这样的事儿要分辩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个不知道就结了,毕竟人家没有一定要知道你喜好忌讳的理由,就即便不是咱家送来的,福金也一样不会有事。”

“我现在也知道了,”年氏低着头说道,“我当时是过于心急了,二哥你不知道,自从福金去照顾了爷的时疾之后,爷对她更信任了,我再不动,就要被她压得不能动了。”

“心急总是败事的前兆,”年羹尧对妹妹摇着头,“你一定要沉住气,我这里有些银子,等回家我再让他们多给你送些来,你在府里多拉拢些人,记住,自己不要出面,最好你身边的人也别露脸,大动作不要有,只将府里的水搅混,女人都是爱嫉妒的,福金这般占着主子,其他格格侍妾肯定也有不满,把她们的心思都挑活了,让她们自己互相内乱,你再从中取利也就容易和方便的多了。”

“二哥,你说的这个办法当然好,”年氏想了想之后,还是承认道,“只是我怕做不来。”

“没举事,先言败,”年羹尧有些失望的摇着头,“你这样可不行。”

“二哥,不是我要言败,”年氏忙说道,“是这府里的事务,全是福金的人在掌控,我一个侧福金,带进来的人就那么几个,又是刚进府,没什么根基,就算是有银子,人家也未必愿意跟着我。”

“谁让他们跟着你了?”年羹尧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本来觉得她挺聪明的,怎么进了这个府之后就变得听不懂话了呢?还是掰开揉碎了跟她说仔细吧,“我只是让你拉拢他们散一些谣言,挑拨些是非,这些事情也不是让你一蹴而就的,要慢慢的渗透,一点一点的来,那些女人被福金压得很了,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挑起来,总得要有个过程,百合之事的教训你要吸取,不可再操之过急,我教你的这些,也一定要在暗中进行,要做到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扯不到你这里来,至于你,则末先安定下来,想办法让福金对你失了戒心,等看到她有要紧的破绽露出之后,再一击而中。”

“好,我听二哥的,就按你说的做。”年氏虽然还是觉得要做到这样很难,但看二哥规划的条条是道,也就坚定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