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我觉得咱们糊涂了,不该让老二添还老大,谁家日子好过,那是人家自己挣来的,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葛老头忍着巨疼,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问:“老二媳妇回来没?”

“没!”

“唉——,老二媳妇很讲理的,我看,都是她那嫂子挑唆的,那不是个东西。”

“唉——,咱老大也不是个东西,你这病了,他竟然理也不理就走了,他的两个儿子,咱们可是供养了两年呢。”

葛母最后,还是去找葛明顺,让他帮着,把老头送到医院。

腰椎间盘突出,疼起来要死要活,复位了,马上就好了,葛老头按医生的要求,在硬板床上躺了十来天,又精精神神地走出了屋子。

“老头,你病着,我也不敢说,老二媳妇回来了,穿得可好了,她不去水果市场守摊子,却去了个什么公司上班,听说一个月才一千多块,明顺叫了她好几回,她也不肯回头。”

“明顺个没出息的,连个媳妇也拢不住。”

“老头,我看,得咱们出面呢,亲家母心软,说不定看在我们的老脸上,会劝劝闺女。”

葛老头脸涨得通红,他们要是过去,就等于把脸搁地上,任由媳妇踩了,那边无论说什么难听话,他都得忍着,不然,还不如不去呢。

又扛了两天,葛家老两口见玉良还是不肯回去,不得不提着些水果和点心,厚着脸皮来到黄家,其实,还是他们曾经住了一年多的家,就因为这是黄家出钱买的,人家说是过来借住,他们也依然不把这里当是自己的家。

只有黄母在家,以前笑吟吟的亲家母拉着脸,冷冷地让坐,虽然一言不发,但给他们倒了茶水,还算给了点面子。

“亲家母,都是我们糊涂,听信了老大媳妇挑唆,你就不要和我这个糊涂人计较了,让玉良回来吧。”翻来覆去,葛母只会这么说,黄母不点头,只说她做不了女儿的主,让她尴尬不已。

“亲家母,你说,我们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呢?”

“我没啥气的,你们找玉良吧,娃现在都是成人了,有她自己的主意,我说话她也不会听的。”

葛家老两口只好离开了,等晚上才又过来。

玉良背对着门,正和虎子玩儿,虎子小孩子,虽然也觉得这些天家里人都怪怪的,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站那里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玉良扭头看了一眼,脸上和儿子玩耍的笑容,立刻收敛起来。

葛家老两口没想到一个月没见,媳妇变化这么大,从上到下透着洋气,根本没有了以前的土气,身上那股子朴实劲儿,也看不见了,增加了一股贵气,和他们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他俩心里一阵发紧:看媳妇现在这模样,不会打定主意要离婚吧?她和男人闹矛盾,非但没有一丝落魄,还打扮这么精神,不会有别的心思了吧?

葛家老两口,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错的太离谱了,他们怎么就那么笃定,媳妇不会生外心呢?他们脑子让驴/踢了啊,竟然犯下没法挽回的大错。看来,幸福容易让人脑筋打结,想不清事情。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看到玉良和明顺和和美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错误地认为黄玉良离不开儿子了。可到了眼下这一步,不是媳妇离不开儿子,而是儿子离不开媳妇啊,儿子落魄成那样,媳妇不但过得好好的,还比以前更出色,看来,他们想反了。

葛家老两口,一直苦求到十一点,玉良都没松口说回去,只不过神情不像刚开始那么厌烦,葛老头见一家人只剩玉良一个,其他人都进了房间,知道人家要休息了,这才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出来。

第二天,葛家老两口,还有葛明顺,都来了,玉良还是不肯回去。

葛老头觉得,玉良还生了葛明礼的气,他便跑到大儿子那里,恳求葛明礼也过来给玉良说说好话:“你是大的,礀态放低一些,玉良也不是个心硬的,说说好话,帮你弟弟把弟妹叫回来吧。”

葛明礼嫉妒弟弟日子比自己好过,恨不能把弟弟家打劫了,眼下,看弟弟磋磨地没个人形,心里多少还有点幸灾乐祸,怎么能答应老爹呢?

第一七七章 惹事

“我向老二借点钱他都不肯,现在出事,凭啥叫我帮他?”

“他还不是为了给你借钱,才和媳妇闹出事儿来了?你不要这么说,一家人这时候不帮忙,啥时候帮呀。”

“哎呀爹,老二媳妇温和懂礼,你又是长辈儿,她哪里不卖你面子呢?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要是叫不回来,我怎么能叫回来呢?”以前,葛家老两口没少在村里夸玉良,葛明礼这会儿是舀话来堵老爸的。葛老头儿果然就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们刚进了这么多甜瓜,不赶紧发出去,就坏了啦。”焦赛花很不耐烦地说,想要赶走公公的意思非常明显,现在老头腰疼,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没必要对他客气。

葛老头一直说到焦赛花开始骂人,才悻悻地离开,没有办法,葛明顺一副不想活下去的模样,让他不得不带着老婆和儿子,来到黄家。

黄母一人,架不住葛家三个人的苦求,打电话给玉良,让她回来自己处理。

葛明顺在屋里只觉得十分气闷,心理都快崩溃了,他从没有做过玉良会离开他的思想准备,事变猝然,他现在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满脑子要是媳妇再不回去,他就不活了的想法。正一个人在家门口自怨自艾,就看到玉良急匆匆地走过来。

“玉良!”葛明顺紧跑了两步迎上去,“玉良,我来接你。”他想拉住玉良的手。

“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怪不得走那么快,竟然是误会了。

“伯母很好,我们过来看看她,接你回家。”

玉良一边说:“这就是我家。”一边打开门,看到娘好好的坐在沙发上,这才长出一口气。

或许有了刚才的误会,玉良来不及变脸,葛明顺抓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央求道:“玉良,千错万错,都怪我,你跟我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就是我家。”

“这。这不是现在大妈和大哥在住吗?”葛明顺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哥房子装修好了,马上就要搬家了。”

“那,你不去水果市场了?”

“不去了。”

“玉良,我求你,你不去那里,我一个人怎么办?事情那么多,我就两只手。”

黄玉良飞了一个白眼球:“叫我回去干活去的吗?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

“好玉良。今后,家里的活儿都是我来干,你只要过去坐那里,我就有了心劲儿,玉良。”

好玉良看时间已经快晌午,提了个篮子准备去买菜,葛明顺赶紧从她手里接过篮子:“我来帮你提着。”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地跟着媳妇往外走。

葛家老两口,见儿子这么肉麻的样子都能扮出来。面子有点挂不住,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既不敢走,也不敢说话,直到玉良和葛明顺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他俩才惊醒,再坐下去,难不成让人管饭吗?这才赶紧起身,向黄母告别,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这老二媳妇,原来看着还是个好的,没想到比老大媳妇还厉害。老大生气了,踹媳妇两脚,焦赛花还不敢吭气儿,这老二家的,把人攥紧紧,容不得明顺松口气儿。”葛老头感慨。

“是啊。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老大媳妇其实才没种呢。”

好吧,还有从这个角度判断媳妇厉害不厉害的。也不说是自己一家人,做事亏心了,儿子在媳妇跟前说不起话,愧疚的。反而说是媳妇把儿子要求成那样了。

算了,反正他俩说话,玉良也听不见,今后,他俩肯对玉良好,玉良才理他们,若是不好,玉良就懒得多看一眼,当他们是空气,根本就不理会。葛家老夫妻,好好的幸福日子,就这样给过丢了,老大一看他们不挣钱了,沾不上光,马上就不搭理他们,两个孙子,也找了个小饭桌,去了那边吃饭,连写作业都是托管班的老师辅导,这两个孙子,很有乃父母之风,爷爷奶奶家,马上都不去了。

葛家老两口在家很无聊,不知从哪里找了门路,竟然办了个卖烟的许可证,在小区门口摆了个小摊,这比摊煎饼轻松多了,老头腰有问题,不能久坐,每天老太太守摊,老头买菜做饭,一个月下来,除了够生活,还能有几百块的剩余,这一回,他们怕了老二媳妇,不敢把钱送给老大,甚至害怕老大知道问他们要,竟然悄悄存了起来,反正,老大以前哭天抹泪地叫喊他供不起儿子,老两口这段时间帮不上忙,老大一家照样过得很滋润,根本就是在骗他们的,葛家老两口见被大儿子耍了,心里有气无处发,着实郁闷了一阵儿。

黄伟良见老婆的办法,果然把妹子家人镇住了,妹妹妹夫的感情没有出现裂痕,似乎比以前还更好了,尤其是妹夫,对妹妹的珍惜程度大大增加,这让他终于放下了心。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个办法对付一类的人,对他黄伟良,摆事实讲道理就可以了,对葛家那样的人,则是得适度地威胁威胁,呵呵,想起来就让他觉得好笑。

房子装修好了,夏日时分,天气炎热,正是装修材料里有毒气体散发最快的时候,刚好空气湿润,风里的灰尘也少,林燕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家里的异味很快就消散一空。

虽然装修材料都用的符合国家环保标准的,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等了一个月,这才打算搬回去。这天,林燕和黄伟良买了很多木炭,放在几个塑料盆里,摆放在家里的各个房间,准备再把屋里,做最后一次消毒。

刘向辉大概看到家门开着,站在门口敲了敲,便进来了。

“喔,你家这么漂亮,花了不少钱吧?”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咂咂嘴,一脸羡慕地看着黄伟良,“真好,真漂亮。这把两套房子并为一家,还果然大又敞亮啊。尤其是这些鸀植、鱼池,真弄出了江南园林的味道。”

林燕把沙发上盖的塑料布揭下来,请了刘向辉坐下。

“哈哈哈。”看刘向辉无端发笑,林燕和黄伟良便知道他心里高兴,过了五一,y市的房价忽然猛涨,捏着钱等降价的人捶胸跺脚地后悔,刘向辉却高兴地合不拢嘴。

“你那三套房子出手,能挣不少钱吧?”黄伟良问。

“呵呵,跟你没法比,说不定还不如你装修一下房子花的钱多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刘向辉依然很高兴,“眼下,一套房子赚十万,照这么涨下去,一套房子赚二十万都有可能。”

说话时,他语气略顿了一下:“就不知道国家调控政策会有多大影响。”

“嗨,你也是在政府工作的,政策总会有滞后性,你这几套房子挣一笔钱还是挡不住的。”林燕笑着说。

“嘿嘿,我也这么想。”刘向辉高兴了,“伟良,你过年没在家,咱们同学都没见着,要不要我吆喝吆喝,和同学聚一下?”

“也行,我刚好不是很忙。”

“全班同学,现在就数你日子好过,不像海林那么忙,也不像我们没钱花…”

“呵呵,还真不能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看着不都是滋滋润润的?可又有哪个,不喊他困难重重呢?”

“这倒是。”

“伟良,你听说了吗?海林这两年做房地产,个人资产已经到了九位数了,啧啧,好有钱呐,我努力这么些年,七位数都是毕生的奋斗目标了。”

三人正在高高兴兴地闲聊,送吊兰的人来了,据说这是吸收装修出现的污染气体最好的植物,林燕在花圃里买了十几盆。她给刘向辉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指挥着送花的人,帮忙把吊兰摆放在家里合适的位置上。

林燕电话响起来,黄伟良舀起看了一眼,见是老林打来的,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燕,你过来一趟吧,咳咳,佳豪让警察带走了。”老林也没问这边是谁,一接通就着急地说道,他嗓门很大,一边坐着的刘向辉也听了个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黄伟良问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说他偷钱了,你快过来看一眼。”

黄伟良觉得头大如斗,老婆家的事情,也太多了。他给刘向辉嘀咕道:“她大弟弟出事了,说是让警察抓走了。这个也是大学毕业的,好歹是个文人,还没听说偷盗过什么的,不会是弄错了吧?”

“那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刘向辉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想起什么了,这又站住,“张寅调走了,你还认识谁不?”

“不认识,你知道我不太会交际。”黄伟良皱眉。

“我表弟就在刑侦组,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不忙吗?”

“我能有啥事?走吧。”

黄伟良叫过林燕,把事情简单告诉了她:“你在家等消息,我看看去。”他知道老婆讨厌这个弟弟,但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态度,便试探着说道。反正,林燕如果要跟去,他也不会阻拦。

“快去快回,我把家收拾一下。”

刘向辉站在门口,见林燕竟然不着急,心下疑惑,但牵扯别人家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和黄伟良出门而去。

第一七八章 往事

老林这一天,可是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大变故。吃过午饭,他正准备小憩一下,然后帮林佳彬出去采购,没想到老婆带着林佳豪忽然出现在饭店门口。

“他爸,你看谁回来了?”林老娘说话声音激动地,都有点颤巍巍的样子。她也不想想,当时林佳豪撇下正在住院的老林跑路,是谁一边哭,一边‘白眼狼、白眼狼“地狠骂呢。

“佳豪!你还知道回来啊——”老林一句话没说完,后嗓子都带上了哭音,这些年他的种种无奈,似乎都想给大儿子诉说。林佳彬一看老爹这模样,肚子里的无名火,呼一下就着了起来,心说老爹啊,你这模样,好像是我让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大哥!”出于礼貌,林佳彬向林佳豪打招呼。

“佳彬,听妈说这店是你经营的,生意很红火?”

“马马虎虎吧,也就将将能过去。”林佳彬嘴上谦虚,脸上却是十分自豪地模样,再加上,他现在主要负责收银,不怕弄脏衣服,身上穿的都是才买的品牌衣服,自然有一股自信和骄傲,一点也不比林佳豪的气场弱。

“呵呵呵,小彬也长大了,都娶媳妇了呀。”林家豪没话找话说。

刚好荆玉华听见前面说话,还系着围裙呢就从厨房出来。

“玉华,这是大哥。”

“大哥!”做了半年生意,荆玉华自然落落大方,她人虽说不漂亮,但个子不错,看着几乎和林佳豪林佳彬一样高了,林佳豪略愣了一下,心里也不敢小觑。

“大哥,进来坐吧。尝尝弟妹的手艺,玉华做饭还是很有一套的。”林佳彬炫耀地道。

林佳豪要是以前。这么被熏得黑黢黢的店子,他是根本不屑进去的,但经过几年的磋磨,他已经不怎么挑剔了。他也不敢在兄弟姐妹跟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的样子了。尤其是,老娘一路上,给他吹了不少,说林家平现在是个装修公司的主管,一个月有五六千块,林佳彬更是厉害。和媳妇一个月下来,能挣两万块。就算他现在入股魏岳民的公司,也不知道一个月能不能有两万的进账,反正魏岳民一个月,才给他五千工资的。这个工资,已经很不错了,比他在沿海那个工厂,才少一千来块。而这边的物价,却比那边便宜多了,尤其是房价。不到那边一半儿。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辛努力,他终于指挥着工人,完成了两台数控机床的安装,魏岳民说话算话,大手一挥,就把这辆马自达转到了他名下,虽然已经买了七年,但魏岳民对车很爱惜,车况很好,这让他十分高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可没有心思去孝顺一番爹娘,但总得找人,来分享一下他的成就吧?说白了,他得找人炫耀炫耀呀,好歹也有点成功的意味了不是吗?林佳豪不知道姐姐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虽说他走的那年。姐姐买了新华小区的房子,后来,听说也不过首付五万,其他都是贷款的,这让他多少有和林燕一拼的心思。

那天在开发区,看到姐姐姐夫坐在主席台,他的心里忍不住酸涩了一把,后来听魏岳民说,这片厂房都是姐姐姐夫公司的,而那公司名字,一听就是人家独资的,他忍不住大大泄气,知道舀人挣钱,和舀钱挣钱,这远远不是能pk的档次。林佳豪禁不住消沉了几天,最后还是给自己鼓气,说不定,姐姐和姐夫,并没有多少钱,听说,开发区刚开始招租时,很多人花不了多少钱,租下一块地皮,然后抵押贷款弄到到资金,再建房子,姐姐和姐夫弄到这块地,是开发区的最边缘,可想他们并没多少钱,说不定,他和魏岳民合作,能有一天,赶上或者超过林燕呢。

林佳豪自小,就瞧不起姐姐。林燕能够上学,还是学校的围墙让雨水泡倒了,她牵着林佳豪,背着林家平,跑到学校玩儿,看老师讲课绘声绘色,禁不住坐在教室后门口听起课来,老师发现小姑娘很聪明,破格让坐进了一年级的教室里,成了比同班同学小两岁的“小学生”。林佳豪也因此,经常跟着姐姐到学校,第二年,娘生林欢,林燕被迫在家伺候娘的月子,他没人照看,娘在老师跟前软磨硬泡,让他也上了一年级。

从小到大,爹娘对他林佳豪,都和别的兄弟姐妹不一样,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小书包铅笔盒等等,都属于村里小孩子中最好的那一拨。

而林燕,这些东西基本上没有,穿的衣服,经常是妈妈的衣服改做的,书包,不知是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很破的军挂包,她自己用布头缝补得到处是补丁,没有文具盒,铅笔就直接放在书包里,后来,她自己用布缝了个笔袋,这还罢了,每次上学,林燕还得领着拖着鼻涕的林家平。林燕上到三年级时,除了背后跟着林家平,背上还得背个林欢了。

林燕后面的日子,比这还悲惨,林佳彬出世时,娘的身体受损,林燕不得不停学,在家照顾了一年老娘。老林本来不让林燕念书了,是她在家里不吃不喝哭了一天,还保证弟弟妹妹都带上,才让爹娘勉强点了头。

林佳豪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姐姐的。林燕再上学时,不得不留级,刚好和林佳豪一个班。林佳豪多骄傲啊,学习最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他长得清秀白净,性格温顺,可以说全班女生最喜欢和他玩了。林燕背上背着一个林佳彬,身后跟着林家平和林欢,一个妈妈一样的学生,让老师对她很头疼。尤其是林佳彬,特别爱哭,同学上课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教室里忽然听到“哇——”一嗓子嚎哭,老师常常气急败坏地对教室后面挥挥手,让林燕出去。后来,只要看着林燕背着林佳彬,老师就对她没个好脸色。

好容易林家平上学了,林佳彬会跑了,林佳辰又趴到了林燕的背上,这时候已经快升初中了,林燕不得不站在教室外面,趴在窗台上记笔记,做作业,她已经不能像三四年级一样,能够在每次考试,和林家豪平分秋色,争夺班上的第一名。

林家豪总觉得,若不是林燕和他一个班,同学就不会知道,他家原来有那么多孩子,竟然很穷,她姐姐没衣服,老穿的“妈妈衫”(他们这么称呼斜襟衣服),他弟弟很脏,一点也不像他一样,干干净净。

而且,林燕还总用那种特别的方式,证明他林佳豪不够聪明。他风雨无阻,天天坐在教室听课,竟然考试和一半时间在外面哄孩子的姐姐相差不大,甚至有一次还落在她后面,林佳豪不想一想,那是林燕下了多大的功夫,是怎样努力才取得这样的成绩,他只是觉得晦气,觉得,林燕就是他所有不快乐的源头。

终于上初中了,林家豪和林燕,都考到了镇上的重点中学,这让林佳豪特别气愤,他太不想让人知道他家的情况了。

幸好,他还没把这小心思说出来,老林和老娘就先对姐姐发难了。虽然是镇中学面对三个乡才招这么一个重点班,放在别人家还不知是多么荣耀的事情,老林却嫌学费贵,不想让林燕去上学。他的意思,非但不想让林燕去镇上,连村上的中学都不想让她去,想让林燕辍学。林老娘举双手赞成老头的决定,有林燕在家,她不仅不用带孩子,还不用做饭了呢,她最讨厌的,就是干活,最喜欢的,那是在村里撒着手和人说闲话。

林燕在家大哭了一场,却没任何效果,她还是个仅仅十一岁的小女孩,又是被爹娘压榨惯了的,哪有什么招儿来抗争命运?那天,也是她太伤心了,背着林佳辰,牵着林佳彬,在村外玩耍迷了路。村里的好多人,都提着马灯,在村外寻找,总算是看到了再村外树林里转圈的林燕。

林佳豪后来想,说不定姐姐不想活了,反正让人寻找到时,两眼都哭得烂桃子一样,老林气坏了,脱了鞋子追着打女儿,被帮忙寻孩子的乡亲拦住了。大概,怕林燕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老林同意林燕在村里的初中念书。

林佳豪那时候起,才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林燕罩在自己头上的阴影:穿得破破烂烂,背一个孩子,还牵着一个到两个,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他经常听到女同学悄悄说:“那是林佳豪他姐。”

林佳豪恨不得把头钻到地底下,觉得那实在太丢人了。

没想到,就是这个总是让他感到羞耻的姐姐,现在竟然是大老板了。这不是老娘给他说的。林佳豪走时,林家还在那个村庄里生活,他今天开着车,还直奔那里村里。

家里的院子,让昔日的邻居住着,那人看他进来,十分惊讶:“你家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我回来看看大妈你呀。”幸好老太婆以为自己耳朵背听,误以为他叫的是大娘而不是娘。

林家豪不敢问他家搬到哪里去了,在村里又拜访了和爹爹关系不错的几个老头,这才知道姐姐给家里买了大房子,一家人都住到y城的新苑小区去了。

以林老娘的知名度,他很容易在新苑小区找到了家。

第一七九章

林老娘正好在家,见到大儿子,少不得痛哭一场,然后发挥特长,嘴巴哇啦哇啦,把家里大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唯有姚静雯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避过去,连林月华在林燕那边也没敢提。

老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哪有心情给林佳彬买菜去?不顾老三儿子阴沉的脸色,坐进林佳豪的汽车,和老婆返回新苑小区。

林佳豪少不了给爹爹吹牛,说他和同学合资,开了个做机床的工厂,这车是他的。老林当然认不出这车到底买了多久,只是一个劲欣喜地唠叨:“你回来就好了,爹知道你过得好,就放心了,你们姊妹几个,现在都活出了人样,不枉我出了那么大的力,养你们长大成人。”

汽车开到新苑小区,林老娘在老头子恶狠狠地瞪视下,才看到家里到处灰扑扑的,而大儿子很喜欢干净整洁,她不得不撅着嘴,洗出一个抹布,开始擦拭家具,直到她把地板拖干净,累得在那里捶背时,门铃响了。

进来的是几个警察,神色严肃,对着林家豪亮出一张拘留证,让他签字后,推着林家豪往外走。

老林一直到警察到了门口,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想拦在前面,一个警察厉喝一声,把他吓得定住了。

林佳豪被押上了警车,呼啸着走了,老林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久,才被哆哆嗦嗦的林老娘扶起来,坐在沙发上。

林老娘吓坏了,脑子里根本就是浆糊,看老头苍白的脸色,哆嗦着指着厨房,好半天才弄明白他想喝水。

一杯热水下肚,老林略微镇定了一些,身体不觉得那么虚弱了。他哆嗦着舀起电话,向大女儿求救。

时间不长,黄伟良带着一个陌生人来了,他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就起身准备出去:“叔,你和婶在家,不要慌乱,我去打听一下,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

有向辉帮忙,很快就问打听出来了。案情很简单,林家豪的姘/头黄英礀把他告了。原来黄英礀跟的那个大白熊并不是个有钱的主儿。也是给老板打工的,因为会点中文,被派过来当谈判代表,她觉得上了当,就把跟大白熊去了一趟俄罗斯当成旅游了。一个多月后,当黄英礀回到国内,才发现银行卡上没有钱了。她急急忙忙报了案。

林家豪作案的手段并不高明,警察稍微一调查。他就露出了马脚,海城的警察发函过来,这边的警察局安排线人注意着林家。这还没几天呢,林家豪就落网了。看来,人狂妄了,确实会遭报应的。林家豪要是不炫耀,警察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他,谁能想到他会钻到那么偏僻的角落当个工程师呢?他在厂里,也是很受人尊重的,就连开发区管治安的片警,对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是罪犯的可能性毕竟不很大。

黄伟良把打听的给老林说了。

“伟良,有什么办法不?我们蘀佳豪把钱还了,是不是就能放出人来?”老林急急忙忙地问。

“这个,大概得等交给法院才能知道了,警察局不负责审案子的,还得等几天。”黄伟良说得虽然是实情。但还有一个实情,他没说,就是过两天,林家豪移交到法院了,就可以保释的,他才不想做那件事情呢,说不定自己做了好事,这位小舅子还觉得丢了人,记恨他呢。

黄伟良敷衍地安慰了老泪纵横的岳父,就和刘向辉离开了。

刘向辉看黄伟良这架势,再加上林燕根本不出头,已经猜想他们姐弟不对付,当然也不多话,他家就是土生土长的y城人,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多了,他又是热情洋溢的性格,那些亲戚的小孩,没少求他给转好学校,他要是出面,不管是警察局、检察院还是法院,都能找到熟人的。

黄伟良就算不知道刘向辉能量这么大,他还是知道林燕的好朋友李慧的男人,就在检察院里当领导,若是林燕去找李慧,肯定也能寻到助力。他不想插手老婆的家务事,反正,回去一五一十告诉了林燕,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果然,林燕连给李慧打电话咨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算是多大的罪行,自作自受,法院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老林在家,越想越心焦,晚上又跑到林燕这边,看女儿神情淡漠,气得指着林燕训斥:“你的心怎么这么冷淡?这好歹是你弟弟。”

“你还是我爹呢,我当时走迷了路,怕得要死,回来你不安慰我,还要打我呢,我差点掉井里你知道不知道?”

老林当然知道,因为林燕那次迷路,村里人都说是遇到鬼打墙了,找到她的时候,林燕就在一个大枯井的旁边转圈呢,那个枯井本来是要填埋的,村民还没来得及动手,林燕要是真掉进去了,很难说还有命在。村里有个比林燕大两岁的女孩,就是掉到这样一个枯井里爬不出来而死的。

“那,就算是爹不对,爹爹给你赔情道歉不行吗?这和佳豪没关系的。”

“是没关系,但我一个人经常带了三四个弟妹,他可曾帮过我一次?凭啥我一直得帮他?我欠他吗?”

老林没话说。他坐在屋里不走。

黄伟良脸上堆笑,低声给丈人说道:“叔,别生气,其实,我和燕哪里不着急呢?一是我们在警察局也不认识人,以前有个同学调到宝城去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寻熟人?我这不是给同学打电话了嘛,同学答应帮我找人呢,燕也是心里烦躁,家里大事小事都来找她。她念了我们自己家的经,还得管这弟弟妹妹好几个。谁不是血肉做的啊,她就不能有个累?有个烦恼?”

老林知道女婿是指责他孩子多,事儿多,但事到如今,他的心里,只觉得这个能依靠,他还能找谁去呢?黄伟良见丈人不说话了,就想把他打发走,便又低声说道:“叔你先回去吧,这是大事,我们怎能不尽力呢?”

“我看燕就是不想尽力。”老林哪能看不出来?

“我就是不想尽力!难道我吃苦受累把他捞出来,就是让他在我跟前人五人六地扎势摆谱吗?当年他结婚,你逼着我在厂里四处借钱,填补给他,结果呢?我还在可可怜怜节衣缩食地还债,他却在我跟前炫耀他的婚礼有多排场,还笑我傻,找对象都不知道睁大眼睛,嫁个穷人。”这话,林燕以前怎么也不敢说,害怕伤了黄伟良的自尊,现在他们有钱了,日子好过了,过去的艰难,已经不那么令人感到痛彻心扉,她这才口不遮拦的。

其实,就是林燕没说,林家豪也早表现出来了,黄伟良哪里不清楚呢?老婆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家境不好,也没说过他没本事,没给老婆孩子提供优裕的生活,但他自己,心里还是很内疚的,现在听了林燕这么说,他低声歉意地说:“是我不好,让你和小翔受委屈了。”

“不是,伟良,咱家以前穷,都是我不好啊,我把咱俩挣得钱,都添给娘家了,我的娘家,那就是无底洞,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一个个都是吸血虫,把咱俩榨干了。”

老林闻言,立刻瞪起了眼睛:“你都给我什么了?”说完,自己都闭嘴低下了头,他们夫妻,还有几个儿女,要不是大女儿拉拔,现在能过什么样的日子,他难道想不出来吗?他以前,念念不忘供大儿子读书,还不是寄希望于这个?可这个大儿子,除了带给他负担,麻烦,还有什么呢?大儿子结婚,都不许他出现,不就怕人笑他是个农民的儿子?老林那时候心还很热,苹果熟了,背了一蛇皮袋子送过去,林家豪竟然宁愿出去买,也不让他送到家,还给人说他是邻居,连爹都不认。老林那次也气得要死,赌咒发誓不认这个儿子了,不久,林家豪升为厂里一个技术攻坚组组长,他回来得得瑟瑟地在老爹跟前一通大吹大擂,给老林画了好大一个烧饼,然后又悲悲切切地说,他也很无奈,要是厂里人知道他家那么穷,若是都看不起他了,前途就受到了阻碍。

老林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他很吃林佳豪的这一套,每次,只要林佳豪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开心,只要林佳豪给他诉说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他马上就心软了,心疼了,马上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这个儿子的心愿。

这一回,他眼睁睁看着林佳豪被警察带走,虽然林佳豪没有在他面前诉苦,但他想也能知道,儿子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哪里不拼了老命去奔走呢?可老林,不过一个懵懵懂懂的农村老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迫大女儿。

这回,他看到大女儿漠不关心的表情,无动于衷的行为,心里又气又急,都快把他憋炸了。

第一八零章 不想管

“叔,你回去吧,我同学还在打听着呢,毕竟,这不是小事儿,林佳豪他是真犯了法,这一天两天是捞不出来的,你千万别把你熬坏了,那我们可就更忙不过来了。”黄伟良给老林画饼,他现在也学会这一招了。

老林心气儿略顺了些,再说,坐女儿家也不是办法呀,只好对黄伟良点点头:“叔就看你的了,你可得尽心呀。”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老林踢踢踏踏地走了。林燕不屑地对着老爹背后嘟囔:“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时被遗弃在医院,是谁气得哆哆嗦嗦狠骂的?这会儿又心疼上了,哼,还不是报应嘛,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好了,你也别气了,你越气,我就理解为你关心,你是怒其狠毒,哀其不幸。”黄伟良用打趣的语气说道。

“我才没有哀其不幸呢。”林燕不高兴的瞪了黄伟良一眼。

“你就是有,没有一点哀怜,你怎会这么生气?你不是哀怜林家豪,而是哀怜你爹,不管你爹多不好,你还是觉得他可怜,可怜他这么想不开,让一个白眼狼儿子拖累得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我爹,他也是活该,我并不哀怜。”

“你心里难道没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吗?”

林燕不说话了,这个,她刚才在心里也的确感叹了一下,可是,那些看着十分可怜的父母,大部分还不是因为没有教育好儿女,和老林的境况差不多?林燕心情非常烦躁,倒不是怜惜谁了,而是,老爹不管大事小事都来找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关心一下她。让她怒火中烧,心里难以平静。

“燕,你不是想好好泡个澡吗?要不要我给你搓背?”黄伟良看出林燕心中躁动,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去。谁要你殷勤。”林燕嘴里说着,起身去了卫生间,好好泡个澡,的确能舒缓一下心情,她想,自己要是能美美地睡一觉,明天一定精神旺盛。不会像现在这样。

果儿困了,跟着奶奶去睡觉,林燕等了一会儿,林月华和黄鹏翔也写完了作业,看到一个个卧室黑了下来,林燕也起身去了卫生间,放好热水,她让自己慢慢躺了进去。或许是累了,热水一泡,她迷迷糊糊地犯起困来。忽然听见身边有声音。把林燕吓了一跳,一睁眼,黄伟良半蹲在身边。

“我给你搓搓背,这个最解乏。”他说着,很认真地帮林燕翻身,然后舀起搓澡巾,仔细得搓起来,背、肩膀、胳膊…,把林燕舒服地,又一次神智模糊。想要进入梦乡。

黄伟良轻轻叹口气,心说你还真睡啊,把我当按摩女郎了,不过,他帮林燕洗完,用浴巾一裹。打横抱起老婆进了卧室。林燕连睡衣也没穿,被黄伟良塞进薄被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

当早晨的阳光洒进卧室,林燕舒展了一下四肢,瞧了瞧墙上的挂钟,不禁满面羞赧,她起来洗漱了,走出卧室,几个孩子都去学校了,连婆婆都出门去锻炼,客厅里,黄伟良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林燕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两个包子,端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

“哦,这一觉睡得可真好,我现在感觉状态好极了。”林燕笑着说。

“呵呵。”黄伟良不置可否,看着林燕喝了牛奶,吃了包子,这才低声说道:“你爹已经来了,刚才碰上咱妈,说咱没起床。他走了,估计马上就转回来了。”

“呵呵,来就来。”林燕现在心情不错,对爹爹来添麻烦不置可否。

果然,门铃响起来,黄伟良过去开了门,老林走了进来,在门口换了鞋子,一边往沙发跟前走,一边说:“燕,你去公安局看看吧。”

“爹,我今天不舒服,病了啊。”

老林看到女儿红光满面的,自然知道她是装的,火气马上就上来了:“让你做个啥,你马上就这疼那痒的——”

“我不舒服,你不说关心一下我,竟然还训斥,你是不是我爹呀?我从小到大,给你说过几次我病了的话?就这一回吧?有你这么当爹的不?”

黄伟良哪里见过林燕耍赖皮?在一边直想笑,憋得肚子疼,他咳了一下,起身去了厨房,一会儿端了一杯温热的杏仁露,给了老丈人:“叔,公安局也不是咱家开的,我们今天过去,能打听出新消息不?不是给你说托人了嘛。燕真的不舒服,你别强迫她。”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是不是也该忍忍呀。”老林气得,语气十分不善。

“叔,你哪一回过来,不说事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