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慢点啊。”母亲扬声道。

店里的店员陆陆续续的来了。

今天有雾,叶梧桐刚到桥边,就听得一阵熟悉的水磨腔调。

《游园》一折里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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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清醒 英雄

叶梧桐远远的听着这声音,确信是奶奶在唱没错,奶奶怎么一大早的跑河边来唱曲儿?而且昆曲讲一个“情”字。

叶梧桐仔细的听着,这一段《皂罗袍》奶奶把杜丽娘那种伤春悲秋之情唱得入骨三分。这跟奶奶平常唱的是不一样的。

虽说昆曲是融入奶奶骨子里东西,奶奶即使病了也没忘记。但病了终究就是病了,平日里奶奶唱曲就是凭着本能机械的唱,那曲里面是融不了情感的。

能唱成这样,肯定得融入真情实感。

叶梧桐边想着,两脚用力的蹬了脚踏,自行车骑的跟风似的一眨眼就到了桥对岸。

新的梧桐区依然有着上城区和下城区的区别。

上城区同下城区的分界线便是白马河。

上城区是老城,固然有着历史沉淀,但老房子多也必然呈现低矮旧脏乱的现象,所以后世才有旧城区改造。

到了桥头,叶梧桐就看到河堤,杨柳,低矮的老旧平房,奶奶此时就站在一间平房前,面对着白马河唱着昆曲,婉转的水磨腔调衬着白马河水,河堤杨柳,让人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这老姐妹,唱的真好。”河堤边几个晨练的老人鼓着掌。

“我怎么瞅着有些不对啊,这老姐妹一来就是唱个不停…还一脸着急的,别是出了什么事了吧?”也有人有些狐疑的嘀咕。

“奶奶,这是咋啦?”叶梧桐刹住自行车,整个人几乎是从自行车上跳将下来,跑到奶奶面前。

奶奶的神情很迫切,很焦急。对于叶梧桐的叫声并未听到,继续唱着。

“奶奶…”叶梧桐上前扶着奶奶的手肘。

“桐桐…”奶奶这时才回过神来,眼神也落在了叶梧桐的身上,有上的焦急退了,似乎松了口气似的道:“桐桐,你没事了…”

奶奶的声音有一些哑,显然之前唱的太过专注。

“奶奶。我好好的。没什么事啊,你怎么了,做梦啦…”奶奶的问话让叶梧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奶奶这时眼神越来越清明:“白马河不是涨水了吗?你去找你妈了。我怕你被水淹啊…”

听着这话,叶梧桐一阵惊喜:“奶奶,你清醒啦,你都不知道啊。这事儿都过去大半年了,那天晚上你来河边找我。后来跌了一跤,就有些中风了。”

这话一起头,叶梧桐唠叨开了:“奶奶,你把大家急死了…”

接着把这大半年的事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奶奶道:“奶奶,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奶奶没说话,看看河水奔流。渐渐的这些日子的画面便浮现了出来,尤其是昨天。二哥和三姐他们过来。

想着,奶奶心中激荡。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真是大梦一场。”奶奶强忍着泪儿。只是阿爹阿姆都走了,临终她也没送上一程,不孝女啊。

叶梧桐看得出奶奶的心情激动,怕她激动之下出事,连忙岔开话题。

“奶奶,你出来时爷爷姑姑他们知道不?”叶梧桐问。

“不知道。”奶奶回过神道。

“唉呀,那快回去,爷爷要急死了。”

叶梧桐扶着奶奶的手一路小跑。

梧桐大院这边真的又闹腾了起来。

等到叶梧桐牵着奶奶进了大院,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桐桐厉害,找着奶奶了,老姐妹啊,你可又把大家吓了一跳。”邓奶奶打着趣道。

“给大家找麻烦了。”奶奶这会儿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给大家道歉,也是道谢。

“妈…”听到声音的姑姑从后院冲出来,看到母亲没事,松了口气。

叶梧桐和姑姑扶着奶奶回了后院。

“呀,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梧桐奶奶好象清醒了是吧?”邓奶奶嘀咕着。

一边江姥姥也狐疑着,这病人和不是病人是绝对两样的。

后院,见到奶奶平安回来,爷爷和二舅爷爷等人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场虚惊,不过接下来又吓到了。

“二哥,三姐,多年未见了…”苗秀英看着二哥花白的头发和三姐跟她相似的面容,当年二哥带她出来,还是三姐装成她的样子瞒父亲的。

为此,三姐还驮了一顿打。

“这是好了…”一边爷爷声音有些颤抖。

“好了,好了,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奶奶平静的道。

“赤豆糯米饭,赤豆糯米饭,难怪爸走的时候非要让四妹再吃一次赤豆糯米饭,果然去邪气的…”三姨奶奶坚信这是苗老爷子保佑。

接下来,奶奶要去医院再复检一下身体。

二舅爷爷和三姨奶奶他们则先回去给大家通传消息,之前虽然亲人相遇,但人都不清醒,终是悲剧,回家一说,大哥不定还多伤心呢,如今却真是带着好消息回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白桦。

但逝者已矣,生者可期。

再等过年时,叶家这边人回乡。

叶梧桐把自行车骑出了摩托车的速度,进了学校,本以为会迟到,没想到一到校室门,乌拉拉的一片人,全聚在教室口,一个个还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怎么拉?”叶梧桐摆好自行车,挤到邓倩倩身边问。

“打架去,高一(一)班的人太过份了,把宋明月写给平晓北的情节拿出来读,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时,三一班的学生已经冲到朝着对面楼冲去了。

高中部和初中部隔着操场面对面。

“这种事情,果然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叶梧桐这会儿心情正飞扬着呢,奶奶的病好了,她心情也放松些。

看着一帮人冲了出去,也跟着冲。只是冲了两步,又拉着邓倩倩回到教室。

“叶梧桐,宋明月是我们姐妹,我们不能退缩。”邓倩倩一身豪气的道。

叶梧桐朝着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抄起一把长凳,这凳子腿有些晃当,正好。抄起凳子。直接往地上一敲,那凳腿就掉了下来,再又沿着榫头的方向敲了一下。两只腿脚就分开了。

一帮傻缺,初中部的赤手空拳的去跟高中部的打,那不是送菜吗?

“给你…”叶梧桐将东西递给邓倩倩。

“还是你想的周到。”邓倩倩握着凳脚,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味道。

两人杀到高中部楼下,高一(一)班的门口已经打成了一团。场面上初三一班落入下风。

叶梧桐同邓倩倩两个专门盯着,看帮上哪个同学有危险,那凳脚就立马杀到,于是立刻的局势扭转。

混仗中。宋明月还是挺彪悍的,专门逮着平晓北打,只是都是冬天。穿的厚,两个拳头根本打不疼人。这会儿,宋明月看着叶梧桐拿着凳腿时时扭转败局,便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夺过了叶梧桐手上的凳腿。

宋明月一棍在手,如虎添翼,在平晓北腿上狠砸了几下,平晓北一阵中跳脚,叶梧桐直咧嘴,应该是挺痛的。

“我倒,要不要这么狠哪。”平晓北大叫。

“干什么,是要翻天了吧,都给我住手。”老师和保卫冲了过来。

最后初三一班的同学被班主任灰溜溜的领回初中部。

一帮同学走到教室门口,很自觉得排成一排,蹲在教室外面。

“蹲外面干什么,不上课了?进教室坐好。”班主任沉着一张脸,这帮学生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稍给一点就能开染房的。

“对了,拿凳腿的两位英雄且留下。”

叶梧桐和邓倩倩正要进教室,冷不防班主任又来了这么句。

“啊…”叶梧桐和邓倩倩傻眼了。

站在教室门口,叶梧桐感叹,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还有啊,今天参与打架的一律请家长。”

教室里一片哀号。

“叶梧桐,你奶真不傻啦?”两人站在门外,便小声的聊起天来。

“不傻了。”

“唉哟,那你奶奶岂不又要变凶了?”邓倩倩道。

“谁知道呢?”

叶梧桐这话象是在回答邓倩倩,也象是在自言自语。

傍晚,放学回家。

“哟,咱们大院的两英雄回来了。”江寄海就蹲在走廊上,看着叶梧桐和邓倩倩进门,便咧开嘴嘲讽着。

初三一和高一一的这场架打的那是全校轰动,有虞小虎这喇叭在,叶梧桐和邓倩倩两个的英雄事迹前后大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邓倩倩一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抱着书包冲进屋里,随后就听邓妈妈的喝骂:“去屋里写检查去,不写好检查不准吃饭。”

“不吃饭我没劲写。”邓倩倩憋屈的叫。

叶梧桐这边却是皮厚,浑不当一回事儿:“小舅,不带你这么埋汰人的啊。”

“埋汰人,我还想揍你呢,不得了了,学会跟人打架了,还敢抄家伙。”江寄海一脸没好气。

“你知不知道啊,一中打架不准抄家伙那可是我立下的规矩,你就给我破了,你可真给我这小舅长脸,你也我写检查去。”江寄海愤愤然,不知道为什么,就颇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沙滩上的感觉。

“小舅啊,你还好意思说,当年你打架那会儿,抄个凳脚把人头打破了,人家爹妈找到姥姥和姥爷,生生赔了人家五十块钱才把事情平了。那之后,家里大半年没一点肉腥。你自己也是馋坏了,自个儿跟姥姥姥爷保证,以后要是再打架绝不抄东西的,你是怕把人打伤,自家没肉吃吧?结果你自己打架不能动家伙了,你就也不准别人动,才生生弄出这么打规矩的吧…”叶梧桐一下子揭穿小舅的真面目。

抄板凳腿打人,那是遗传。

叶梧桐也觉得今天抄东西打人有些冲动了,这完全不是她的画风啊,冲动是魔鬼。

一中传言,梧桐里的三儿当年立下这条规矩是为了不伤和气,却原来梧桐里的三儿只是怕没肉吃呢。

“臭丫头,倒是会揭小舅的短了。”江寄海没脾气了,又朝着叶梧桐招了招手,江寄海蹲在洗衣台,叶梧桐坐着晃当着两条腿,两眼眯着看向天空。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没了树叶摭挡,梧桐树的枝桠斜向上直指天空。

“你奶奶病真好了?”小舅也眯眼看天,甥舅俩一个模样。

“嗯,应该好了,之前什么事都记得了,小姑和爷爷带奶奶去医院检查了,应该快回来了吧?”叶梧桐刚才看了一下后院的家门,铁将军把门。

“嗯,应该差不多了。”小舅道。

正说着,大院门又吱呀的一声开了,奶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门,一手还提着东西,身后爷爷和姑姑都是大包小包的。

叶梧桐正要上前帮忙,一边小舅却是快了一步。

“哟,老太咧,你这是干什么回来?手上东西重不重,我帮你提。”小舅一个箭步上前问候着,就跟奶奶生病时,他巴结着讨好时一个模样。

走到一半,小舅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却是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手,两手在虚空之处摆了摆。

看着自家小舅这表演,叶梧桐先是一乐,随后那心也提了起来。

小舅太贼了,这一套表演真的让人以为小舅只是跟据平常行事,忘了奶奶清醒过来的事情,算是习惯成自然。

但叶梧桐却知道小舅上一刻还问她奶奶是不是清醒了呢,再加上又是那么的敏感的事,怎么可能会忘了,小舅这就是存心要试试奶奶的态度。

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后面的姑姑看到小舅这么猛的窜了过来,却是吓了一跳,拿眼瞪小舅,这时候添什么乱。这时不免一脸紧张,倒是一边的爷爷神色淡定。

奶奶冷眼扫了小舅一眼,小舅立刻缩回了手,一脸悻悻,啧了一下嘴巴,便要退回来。

“拿着。”奶奶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唉…”小舅一愣,随后那脸笑开了花。连忙接过,颠颠的跟着奶奶进了后院。

“哎哟,这臭小子,对我这个妈从来没这么巴结过。”姥姥从厨房里出来,那胃里直冒着酸水:“我一儿一女,嘿,就全栽在他们叶家了。”

姥姥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平衡的。

“成了,知足吧,这事儿能了,咱这心啊也就能安了。”姥爷在一边道。

叶梧桐在一边也咧嘴笑了,前世姥爷临走时,这事儿还压在身上不能放下啊。

“桐桐,找个机会帮姥姥探探你奶奶的口风,看看你姑和和小舅有没有可能,这都多大岁数了。”姥姥最关心这实际的。

过了年,小舅就三十了,小姑姑也二十九了,这年月大龄中的大龄,这事儿在姥姥的心里都急的火冒泡了。

……

今天上午的迟了,两更并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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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一辈子奋斗的事情

“瞎胡闹,刚才桐桐奶奶那举动不就是已经表态了,你还要探什么口风,桐桐,你管你看书去,大人的事情别掺和,别理你姥姥。”姥爷在一边瓮声瓮气的道,然后起身进屋里去了。

叶梧桐看了看姥姥又看了看姥爷。

“嘿,你这老头子,寄海这样你不急啊。”姥姥气冲冲的跟了进屋。

不一时,屋里便传出略压低的声音。

“你个老太婆,脑筋不清爽,桐桐奶奶再怎么想开了也不可能真当什么事也没有啊,这件事中间搁着白桦一条人命呢,虽说这不能怪三儿,但就象戏里唱的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而且那白桦还是桐桐她爸呢,你让桐桐去试探她奶奶这算什么事儿?你没看寄红现在,一心就忙她那一摊子事情,后院她不常来,便是咱们这里她也不常来了吗?因着寄海这事,寄红吃了多少苦你不会不知道,吃苦还是一回事儿,白桦那是寄红的男人啊,这走了,你想过寄红的心没?寄海几乎是寄红小时候背大的,她不会怪寄海,但也不能让她和桐桐夹缠进寄海和叶白慧的事啊,这算什么事儿?”

姥爷的声音带着一带低沉暗哑。

叶梧桐在外面听着一阵心酸,她的母亲啊…

叶梧桐握紧了拳了,这段时间,因着父亲的故去,因着奶奶的病,大家都围着叶家转,包括她自己。

母亲今生于前世的际遇有太多的不同,也使得叶梧桐疏忽了,总认为母亲也会是象姥姥这样一心为小舅,却忘了。前世,父亲是负心之人,今生父亲却是至情之人。

一边是至爱之人,一边是至亲之人,母亲的心又将如何安放?

特殊的情况,再加上父亲的死,又将母亲从叶家剥离了出来。

“寄海有这么大了。他知道该如何取舍。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是说不清对错的,但不管对错,每个人都得为他造成的后果负责。所以,寄海就是打一辈子光棍,那也是他的取舍,你别在再操心…”

“你说的容易。当妈的能不操心这事吧?哎呀,算了算了。这事我也不管了。”姥姥最后叹了口气。

叶梧桐这时在狂奔。

“爷爷,奶奶,我去妈妈那里了。”跑后院打了声招呼,叶梧桐就奔出了大院。没有骑自行车,她要奔跑。

重生以来,在知道父亲的苦衷之后。她也一直想化解当年小舅造成的这段恩怨。

总想着如果小舅和小姑姑能在一起,那么这段恩怨就没了。

却忘了。这世间,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有些东西你可以想开,但不能当它不存在。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这是天地之至理。

滨河大市场。

“寄红姐,我们下班了。”几个员工跟江寄红道别。

“嗯,走吧,这里我看着,路上都慢点啊。”惯常的招呼,却体现着小城傍晚那种人文悠闲的步调。

“江师傅,生意兴隆啊。”

一辆运菜的东风大卡过来,停在市场的中间广场上,王解放从车头上下来,看着江寄红站在门边送客,端了个茶杯,上前客气的打着招呼。

“哈,什么生意兴隆,也着凑合,王队长今天跟车啊。”江寄红笑道。

“嗯,正好到城里来办点事情,就跟车一起来了。”王解放道。

“那相请不如偶遇,王队长进来喝杯茶,我正好再跟你谈谈你们村明年干菜的事情。”江寄红热情的请王解放进店喝茶。

“这还用怎么谈,明年咱们村的干菜那还得你收啊。”王解放道,抬腿进了店,却又扬了扬手中的茶杯:“不用另外泡茶,给我这茶杯添点水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