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能,这不是有连花儿签的字据,咱找她要钱去。”二郎忽地站起身。

连蔓儿抿了抿嘴,心里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对,二郎哥,这钱就找连花儿要去。”连蔓儿道。

正说着话,就看见连守信和连守礼送了李郎中出来。

“我爷咋样了?”连蔓儿几个忙围了上去。

“你爷没大事。”连守信的眼圈有点红,说话的口气还是轻松的。

“老爷子有福气,有这么多的孙儿孙女,看看都多孝顺啊。”李郎中笑了笑道,“有啥想不开的事,多开导开导就过去了。”

听李郎中说,连老爷子虽然吐了一口血,多是因为心情焦虑、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并没有生命的危险。只要放开心怀,多休息,饮食上精心些,再不吐血,就没事了。

大家虚惊了一场,周氏这次痛快地拿钱出来给连老爷子买药,连老爷子吃了药,却不肯歇息,又将儿孙们都召集到跟前。

“你爹心里惦记着那笔钱,咋地也不肯歇着。”周氏道。

“爷,你放心,这钱我们一定给你讨回来。”连蔓儿就道。

“好。”连老爷子吃的药中有安眠的成分,他是勉强支撑着不肯睡,听见连蔓儿这样的承诺,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就要合上眼睛。

“爷,我去县城,还得朝你借件东西。”连蔓儿忙伸出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讨债大队

要去县城讨债,免不得先要做一番准备。

马上就是债务到期的日子,老金似乎听说了连老爷子病倒了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连老爷子终于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不能将他叫醒。周氏因为连老爷子这一病,吓的几乎掉了魂,这样的大事,她也拿不出主意来了。好在连老爷子将这件事全权交给连守信、张氏和连蔓儿这一家几口来处理。

老金进了屋,还热心地询问连老爷子的病情,连蔓儿却没时间和心情和他客套。

“我们先还你三百八十两银子。你数一数吧。”连蔓儿将银子包推到老金面前。

老金先看了银子的成色,又仔细数了数目。

“这是三百八十两,那余下的钱什么时候能还,明天可就到日子了。”老金问。

“我们明天进城去拿银子。”连守信就道。

“那好,那好。”老金的一张脸笑得十分和蔼,“不过,这话可说在头里。过了日子,就算过一天,那利息也是按一个月算的。 虽然咱们是乡里乡亲,这规矩不能坏。宽限你们日子,不收你们的房子和地,这就是咱们的情面了。”

连蔓儿知道,高利贷就是这样严苛的规矩,所以才有那么多想依靠高利贷翻身的,最后反而因为高利贷更彻底地倾家荡产。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老金讨价还价。

“金六爷,我爷说了,让你就先收了这个银子,咱们在这字据上写上一笔。然后还要还多少银子,你给个准数。”连蔓儿就道。

老金将银子收入怀里,眼睛左右踅摸了一下。看来连老爷子病的不轻,这家现在出来管事竟然是分出去的连守信一家。不过这些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要照数收账就行了。

“原来的本金是六百两整,到期应该还一千二百四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现在去掉已经还上的三百八十两。还欠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老金从怀里拿出一架算盘来,噼里啪啦地拨弄了一阵,“这要是明天子时之前,把这欠的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都还上,那这笔债就算是两清了。要是过了时候,就得按八百六十四两一钱六分的银子再接着收利息,过了一天,也按一个月算。那就是一千零三十六两九钱九分挂零的银子…”

连守信和张氏听的有些咋舌,高利贷太可怕了。而且他们有些心疼,那么多的银子啊。

连蔓儿不心疼,这钱又不是他们出。连守仁、连花儿他们不是要算计别人吗,那就让他们尝一尝自己酿的苦果。

老金收了钱,就在借据上添了几笔,将他说的这些标明。连蔓儿叫二郎、连守礼和周氏在这上面画押,做个旁证。

二郎和周氏都画了押,只有周氏,推说头晕。不肯画押。

连蔓儿也没计较,将借据小心地收好。把老金送走,又到镇上先雇下两辆马车,预付了一些车钱,订好了让车第二天什么时候到三十里营子去接他们。

然后,她就又到济生堂,找王幼恒。

“幼恒哥,你对县城的宋家知道多少?”连蔓儿问王幼恒。

“就是宋海龙家?”王幼恒有些不解地看着连蔓儿。“蔓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连蔓儿叹了一口气,就将连守仁他们借债不还。连老爷子被气的吐血,卧病在床的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

“我爷让我们进城去讨这笔钱,可我们连宋家的大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

这话略有些夸张,不过连蔓儿确实对宋家的情况不清楚。不只是她,就是连老爷子也只是听传言说宋家如何如何,并没与宋家真正接触过。一来是连守仁从来没细说过,二来是宋家也没和他们会过亲家。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但是想想,这样好像也不奇怪。

连花儿的婚事是她自己与宋海龙私定了终身,然后才走的媒聘。连守仁是在事情定下,需要准备嫁妆了,才通知了连老爷子。宋家与乡下的连家有门户差距,县城与三十里营子相距三十里,宋家虽然娶了连花儿进门,但却没有与乡下的连家走近的意图。

“有这样的事。”王幼恒揉了揉眉峰,“宋家的事,我知道的也不详细。”

王幼恒有些为难,他一个男人,并没有八卦的爱好,他要读书,要学医,还要管铺子等等,与宋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知道的很有限。

“幼恒哥,你们同在县城,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你就随便说说吧。”连蔓儿道。他来找王幼恒,是因为王幼恒家也在县城,是认识宋家的。当然她也没指望能从王幼恒这打听出什么宋家的秘辛,不过是大致了解一下宋家的情况,心里有个准备。

“这样啊,那我想想。”王幼恒搜肠刮肚,将知道的宋家的情况说给连蔓儿听。

宋家是经商起家,现在当家的是老夫人沈氏,也就是宋海龙的母亲。宋海龙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宋海龙本来还有两个哥哥,却也都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现在宋家只有沈老夫人、宋海龙的两位寡嫂,宋海龙大哥遗下的一个女儿,然后就是宋海龙了。

“宋海龙的祖父、曾祖父,也都是年纪轻轻就过世的。他们家几代单传,到了宋海龙这一辈,才好些。可惜,他的两个哥哥还是没逃过祖辈的宿命。”王幼恒道。

宋家曾为此四处烧香拜佛,还请风水先生来修改大宅的风水,在沈老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后,人们都说沈老夫人是宋家的贵人。

连蔓儿哦了一声,怪不得宋海龙会这么受宠,原来他是宋家剩下的一颗独苗苗。

“对了,沈老夫人是府城沈家的人。”王幼恒想了想,又道。

“咦?”连蔓儿有些吃惊,府城沈家竟然和宋家联姻?

“沈老夫人出自沈家的…旁支。”王幼恒似乎猜到了连蔓儿的想法,又解释道。

有些事王幼恒不方便说的太明白,连蔓儿若有所思。

“沈老夫人很能干,听说,人也很明白、讲道理。”王幼恒道,“蔓儿,要你去讨债,这太为难了吧。”

连蔓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有什么法子,家里人不是病了,就是和连守仁一个鼻孔出气的,要不就是太老实,只有她去做这个恶人了。

“是为难,可也没有法子。幼恒哥,”连蔓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王幼恒,“能不能,那个…”

“蔓儿你想说什么?”王幼恒看着连蔓儿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就道,“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幼恒哥,我们总麻烦你,我…”连蔓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有话就说吧,看我能帮什么忙。”王幼恒见连蔓儿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连蔓儿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笑道,“再这样,可不像你了。”

“幼恒哥,那我就说了。”连蔓儿也意识到在自己这样太忸怩了。她抬起头,揉了揉被王幼恒点过的额头,“幼恒哥,能不能把王太医的帖子,借我用一下。”

面对连蔓儿亮晶晶的眼睛,王幼恒很难说不。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怕…,不会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连蔓儿道。

大房一家这么做,只怕还留有后招,防备她们进城。连守仁和连守义找到连守仁的宅子,还吃了闭门羹。宋家高门大户,连花儿做了少奶奶,让他们进不了门,总是办得到的。有王太医的帖子在手,她就有把握一定能进的了门。

“好吧,这事我能帮上忙。”王幼恒吩咐人去拿了一张王太医的帖子来,给了连蔓儿。“蔓儿,要不,我陪你进城吧。”

连蔓儿忙摆手,现在已经进了腊月,济生堂要盘点一年的账目,王幼恒很忙,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幼恒哥,我不是一个人去。这个帖子,已经帮了大忙。”

王幼恒见连蔓儿这么说,也没有坚持。毕竟找连守仁、连花儿要债这种事,是连家的家务事,有他在旁边,并不方便。

第二天一早,连蔓儿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她要进城,特意系了棉裙,头上梳了双丫髻。跟她一起进城的有连守信、二郎、三郎、五郎和小七。

本来不打算带小七的,但是小七欢喜进城,软磨硬泡,连蔓儿没有办法,只得将他带上。

早点铺子关一天,就要损失好些钱,连蔓儿心疼。所以张氏留在家里,请连守礼、赵氏、连叶儿三个帮忙在铺子里支应一天。

吃过了早饭,连蔓儿收拾利落了,就和连守信到上房来,跟连老爷子道别。

“要了钱,你们就回来。”连老爷子嘱咐,“把老大一家都带回来,就说我要死了。病了的,抬也把他给我抬回来。就说我说的话,谁要是不回,以后也不用回来了,我们连家没有他这一号人。”

“爷,你放心,肯定把钱和人都给你带回来。”连蔓儿道。连守仁他们这次做的太过分,就是没有连老爷子的托付,她也不会放过他们。连花儿也好,连守仁和古氏也好,都要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百八十九章 节外生枝

连蔓儿雇了两辆,都是带棚的马车。坐这样的马车去县城,车资自然不菲。连蔓儿摸了摸怀里饱满的钱袋,她特意从连守仁捎回来的四百两银子中,扣了二十两出来,作为他们的讨债经费。

“大伯他们这么爱折腾,肯定是有钱烧的。咱就替他花上几个。”连蔓儿是这样对五郎几个人说的。

“穷家富路,确实是该多带俩钱。”张氏和连守信也都这么说,但是他们并不赞同连蔓儿的做法。主要是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人,这么花钱,他们心疼。

连蔓儿没听他们的。锦阳县城可不是他们去惯了的青阳镇,行动怕就要花钱的。把钱带足了,也免得遇事束手束脚。

关于银子这件事,同去讨债的几个人里,除了连守信心疼钱之外,几个小辈的却都很赞同。

两辆马车,连蔓儿和五郎、小七坐了一辆,连守信带着二郎和三郎坐了一辆。

连蔓儿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五郎和小七也从没去过锦阳县城。马车里有软垫,还预备了一个烧的旺旺的炭炉子,坐在里面感受不到外边的寒冷。马车夫是个爱说话的,知道他们是第一次去县城,嘴里就开始说个不停,多是介绍路过的村庄和景致。

他们是天没亮就出的门,三十里路,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锦阳县城门下。

冬天的上午多雾,这个时候雾气还没有散尽。连蔓儿掀开车帘,可以看见前面淡雾笼罩下的青灰色的城门和城墙。

城门和城墙都异常的高大、厚实,更显得样式十分古拙。走近了,可以看见裸露出来的大青石,上面还有着刀砍斧凿的痕迹。有一段的城墙顶上,还留着一个铁锅大小的豁口。那显然并不是建造的时候留下的,而是冷兵器血战留下的印记。

连蔓儿曾听过,锦阳县城。是那些有学问的人嘴里所说的“兵家必争之地”,在这里曾发生过无数次的血战。这城墙外,曾许多次伏尸千里。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灰蒙蒙的雾气中,连蔓儿几乎感觉自己穿越时空,到了古战场上。

有点冷,连蔓儿的身子往回缩了缩。

就在这个时候,雾气完全散去了。露出城墙外郁郁葱葱的松柏,远远近近散落的民居,各种声音重新又在耳畔响起,刚才那种冰冷、苍凉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

人类繁衍生息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不用沧海桑田,只需要几十年,便是一番新天地。

进了城,在一处三岔路口,连守信让马车停了下来。

“先去你大伯那?”连守信道。从连守礼的口中知道了连守仁的住处,拐进左边的路口,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不,咱们直接去宋家。”连蔓儿道。

“不先去你大伯那?”连守信迟疑。在他的内心,连守仁做事不地道。他想和连守仁当面理论,能把事情在连家内部解决,就不用闹到宋家去。

“爹,二伯和三伯来的时候,是等了一天才见到大伯和大伯娘的。”连蔓儿道,“那还是大伯见二伯和三伯有用处。咱是来干啥的,我大伯能不知道。咱去了。别说等一天,等一个月,都可能见不着人。…高利贷不等人,我爷在家里也等不了。”

他们要不快点把事情办完回去,连老爷子着急上火,刚捡回来的命非得再丢了不可。

“行,那就先去宋家吧。”连守信听连蔓儿说的在理,也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