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她们小夫妻的脸来求张氏。

张氏对待晚辈。历来心软、好说话。蒋氏又是连家第一有脸面的。张氏以往对蒋氏更是没的说,就是不给连继祖面子,也得给蒋氏这个面子。

不过,太仓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让张氏对蒋氏的看法有了改变。

张氏现在不喜欢。而且有些防备蒋氏了。

不过张氏面奶,即便是不喜、防备蒋氏,听蒋氏这样软语哀求,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硬着心肠不答应,要她爽利地拒绝,就难了。

面奶,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乡村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腼腆,面嫩。

“这是咋话说的那。”张氏就为难地道。

“娘。我大嫂这么求你,那这钱你就收下吧。”连蔓儿在旁见了,就笑着道。

“啊?”张氏就看了一眼连蔓儿,见连蔓儿冲她点头,虽然心中不解,不过还是依着连蔓儿的意思。将钱收了下来。

“看你说的,好像我不收这钱就咋地了。那行,这钱我就收下了。”张氏道。

蒋氏见张氏收了钱,似乎松了一口气。

张氏虽然收了钱,却决口不提还连继祖画押的字据的事。

蒋氏等了半天,只得再次开口。

“四婶,那个字据?”蒋氏提醒张氏。

“啥字据?”张氏得到连蔓儿的示意,就故意装傻道。

“就是蔓儿给大爷拿钱,让大爷按了手印的那个字据。”蒋氏只好说道。

“啊…”张氏做恍然状。

“大嫂,你说那个条子啊。”连蔓儿就将话头接了过去,笑着道,“那就是跟我继祖哥开个玩笑,过后我都不知道扔哪去了,娘,是不是你拿去引火了?”

连蔓儿故意问张氏。

“都过了好些天了,我哪记得啊。蔓儿,你咋不小心点儿那?”张氏就道。

“也没想着让我继祖哥还钱啥的,留着那个又啥用,我就没咋上心。”连蔓儿就笑着道。

“那…那个字据,现在是在还是不在了?”蒋氏眼神暗了一暗,就追问道。

“这个,还真说不清楚。”连蔓儿就从张氏手里接过那个钱袋,“大嫂,要不你在这等一会,我回屋里去找找。”

蒋氏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连蔓儿就提着钱袋,回后院了。

回到屋子里,连蔓儿就将钱袋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放进了钱匣子里,然后洗了手,她就抓了一把大枣,又拿了一卷书,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页,一边,一边吃大枣。

等把大枣吃完了,连蔓儿才放下书,慢慢地走回前院来。

“…没找到。”连蔓儿摊摊手,告诉蒋氏。

找不到,和不小心丢了,或者已经被毁了,可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说,这字据以后可能还会被找到,也可能真就找不到了。

蒋氏是聪明人,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差别。

如果连蔓儿说丢了、毁了,以后就算连蔓儿再把字据拿出来,她也有话说。可连蔓儿只说没找到,她能说什么。

让连蔓儿在去找?

连蔓儿会答应的,不过结果怕依旧是没找到。

张氏和连蔓儿两个一开始,就表态说了那字据无足轻重,她要执意强求,就着了相、落了下乘。

而且,即便她执意强求,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这…”蒋氏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聪明如她,此刻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大嫂,就这点小事,你回去跟我爷、我大伯一说,把钱还了,保准啥事都没有。…那又不是借据,有啥要紧的。咱们谁跟谁,好好的,有啥可担心的。”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的意思很清楚,那个字据,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只要你们不来招惹我们,那么就不需要我会用那个字据来对付你。

蒋氏一愣神,随即就明白了连蔓儿的意思。

四房的人,对他们不放心。今天这个亏,她是吃定了。

“时候不早了,咱开始做饭吧,我爹他们该回来了。”连蔓儿又笑着道。

“对,该做饭了。”张氏点头,“继祖媳妇,你不用去了,再把你这身衣裳给沾了。”

这里的沾,读第三声,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尤其是老年人常说的口头土语,意思是弄脏。

张氏就和连蔓儿往厨房走。

“没事,我是晚辈,哪能擎等着吃啊,衣裳啥的,都是小事。”蒋氏脸上陪笑,跟着张氏和连蔓儿出来。

很快,连守信一众男丁就从山上回来了,连蔓儿就提了茶壶,去给他们倒茶。刚进门,就见连继祖坐在火盆旁边烤火,正在抱怨。

“…这屯子可真冷,这一会的工夫,就把我的衣裳给打透了。”

“山上的风硬。”连守礼撩起眼皮,看了连继祖一眼,说道。

同样是刚从山上下来,五郎和小七也不比连继祖穿的多,他们的年纪还比连继祖小,却都模样如常,谁也没抱怨。

“继祖哥喝杯热茶暖暖。”连蔓儿进了屋,给众人倒茶。

“继祖哥,太仓那边比咱这暖和啊?”给连继祖倒了茶,连蔓儿就问道。

“那不暖和多了。”连继祖喝了一口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就拿茶杯暖着手,眉飞色舞地道,“太仓那边冬天过的一点也不受罪,就穿我这一身,一点也不觉得冷。咱这边不行,昨天晚上,烧了好几个柴禾,也就热那么一会,到了后半夜,就给我冻醒了。”

“那边的水也好。”连继祖又喝了一口茶,说道。

连蔓儿笑了笑,没说什么。

太仓她也去过,可没觉得像连继祖说的那么好。四百里地,气温上的差异,不会超过两度。至于水土,连蔓儿反而觉得三十里营子的井水特别甜。

连继祖觉得太仓好,那完全是因为他在太仓过的是大少爷的日子。

连蔓儿倒了茶,就从屋里出来,小七也跟了出来。厨房那边人手够了,连蔓儿就和小七一起回后院,去拿些水果来给大家伙吃。

“山上风大,冻着没?”连蔓儿摸摸小七的包子脸,问道。

“没,穿的多。”小七摇头,“我才没继祖哥那么矫情那。”

连蔓儿就抿了嘴笑。

“…昨天大嫂不是说,咱爷他们都不来,让继祖哥上坟的时候,多磕几个头吗?继祖哥刚才在山上嫌冷,不是咱爹说他,他还不想磕头。爹让他给坟填土,他也不愿意…”

“他这样不好,咱以后谁都不准学他。”连蔓儿就道。

“嗯。哥也总跟我说,说要记住继祖哥的教训,不能步了他的后尘。”

“啥叫步后尘,你知道吗?”连蔓儿笑道。

“知道,前天哥还给我讲了那。”小七显摆地道。

吃过了晌午饭,连继祖就说要走。

“这都啥时辰了,不是说明天再走吗?”连守信就问。

连继祖和蒋氏昨天刚到,连守信就问过他们的行程安排,那个时候,连继祖是说住两天再走。

“太仓那边事还挺多,我回去还得温书。”连继祖就道,“从这走,我们还得去一趟锦阳县城。”

第四百七十九章 湖石

听连继祖说还要去锦阳县城,连守信就哦了一声。

“我们临来的时候,老太太嘱咐,让去看看大姑太太。”蒋氏就笑着道。

“那晚上,是不是就住我花儿姐那了?”连蔓儿问。

“对,住宋家。”连继祖点头道。

现在从三十里营子走,晚上正好可以住在宋家。连蔓儿私心觉得连继祖改变行程,是因为在三十里营子住不惯,“昨天后半夜被冻醒了”。

“大姑奶奶那房子多,我们去了,住了也方便。”蒋氏道,“大姑太太那,我们要住,就太给大姑太太添麻烦了。”

嫁出门的姑奶奶们的地位,往往昭示着她们的娘在家里的地位。所以,连继祖和蒋氏每次来,都必得到锦阳县城,连兰儿那是必须要去的,连花儿那也不能落下。

去看连兰儿,肯定得有礼物。去连花儿那,现在应该是不用打秋风了吧。

连蔓儿想。

连继祖和蒋氏的行李还在老宅,要回去拿,连守信就打发了长工老张去镇上,帮连继祖他们叫一辆车。

连继祖和蒋氏走到大门口,又和连守信、张氏一家辞别了一番,就由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陪着往老宅那边去。

连蔓儿一家人站在大门口,没有立刻回屋。

眼看着连继祖一行人走到了官道了,连蔓儿正想转身回屋,就看见村口出来两个男人。疾步走到连继祖跟前,弯了腰给连继祖行礼,然后就跟随着连继祖往村里去了。

“…是老武家那兄弟俩。”连守信就道,“继祖这回来。眼瞅着要种地了,他也没想着下地看看。”

一家人说着话,就回了屋里。等老张回来,说是连继祖和蒋氏已经坐了车走了,她们也就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第二天,看见连叶儿,连蔓儿想起昨天的事,就向连叶儿询问。

“昨天老武家那哥俩去找了继祖哥,都说啥了?”连蔓儿问道。

“就是拍继祖哥的马屁。可亲香了。”连叶儿道,“还说他们家杀鸡了,要请继祖哥过去吃饭。”

连蔓儿哦了一声,老武家兄弟这样,也算是有点对待地主东家的意思了。

“前个晚上。继祖哥他们刚到的那天,他们都来一回了。”连叶儿又道,“那天,就说要请继祖哥去吃饭。继祖哥没答应。”

“这是害怕了?”连蔓儿笑,因为上次连继祖召了差役来。或许,还有看着连继祖发达了,要多奉承些,沾些好处的念头。

“他们给继祖哥都磕头了,继祖哥说啥也不去他们家。后来。他们就说今年开春雨水少,又说啥家里老娘病了,媳妇也病了,又欠了债啥的,说种子钱都没了。说的特别可怜,朝继祖哥借钱。”

果然是要沾好处。而且还不是放长线,是立刻兑现的那种。

“那继祖哥借给他们没?”连蔓儿就问。

“继祖哥被他们缠的受不了,给他们扔了俩钱。也不知道是多少。”连叶儿就道,“大嫂挺不高兴的,自己个先上了车,都没跟继祖哥说话。”

连蔓儿回家,就将这件事跟连守信和张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