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家那老太太拿太仓平嫂那件事,骂咱爷来着。还说了我大伯和英子,…嗯,还说继祖哥欺负她儿媳妇…”

几个人的脸都黑了。

“这都叫啥事,这都叫啥事!”连守信恼道。

“我看,这才刚开始。”连蔓儿就道,“哥,咱得想个办法。”

连老爷子这病了,她们花钱请郎中买药给治疗,那武家的田租。还有那三十亩地,她们要不要帮着要回来?不帮着要,看连老爷子、周氏,以及上房那么多人挨饿吗?

这件事帮着解决了,那以后那?

阻止连守仁、连守义拜牌楼,只邀请连老爷子和周氏进家门。她们已经向村里的人表明了态度,连守仁和连守义不能够打着他们的旗号做事,这件事做的很成功。

但是,这还不够。

“…咱办两桌酒吧。”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嗯,把里正、村里有名望的老人都请来,…当初上房去太仓,写字据的时候在场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能落下…”五郎点头道。

“对,咱已经做的仁至义尽。大家伙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咱现在,就再把话都说明了。”连蔓儿就道。

商量定了,连蔓儿就和张氏、连枝儿带着韩忠媳妇和小喜在家里准备饭菜,五郎和连守信则出门去,分别去请人。

晌午饭来不及,酒席的时间定在傍晚。

王举人父子俩,王幼恒,吴玉贵、吴家兴父子,吴玉昌,里正,老黄,老金,春柱的爹,以及几位村老在傍晚时分,都坐在了连蔓儿家的前厅内。

酒席上,不等五郎或连守信开口,众人就纷纷议论,都是夸赞连守信和五郎仁义,事情做的敞亮,既是非分明,又有情有义。

五郎又重申了一遍对于老宅那边的立场,然后就说到地租和那三十亩地的事情。

这些事五郎请里正,还有两位村老出面,帮着连老爷子与武家协商解决。

“…就按照村里的规矩,按道理来办。”

至于田租和三十亩田地收回来之后…

“…那里有十二亩地,是当初定下来的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养老的田。三十亩地收回来,我这边要留下十二亩地,我找人佃出去,以后,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用下地干活,这十二亩地的地租收成,全归老爷子和老太太日常生活。”

十二亩地的地租,要供给两个老人的吃穿用度,那是非常的充裕的。

“这次要回来的地租,也要单独分出那十二亩地的来,专门供给两位老人。”五郎又道。

众人都说好。

第五百三十章 对策(二)

将连老爷子、周氏的供给与与上房共有的能产生出息的产业分开来,这样才能最好的保证这老两口的吃穿用度。

上房这些人回乡来,说是要本本份份的种地过日子。连蔓儿家已经接济了给他们过渡的口粮,他们还有三十亩地的地租可以维持未来一年的温饱。不只是连蔓儿一家,这全村的人都在看着,看上房是否能够言行一致。

而现在,将接济的口粮快要吃光了,连老爷子、连守仁、连守义父子三个去要地租,最后无功而返。连守仁、连守义没有事,连老爷子被抬了回来,还要五郎打发人去请郎中,负担连老爷子吃药调养的费用。

连老爷子年岁大了,连守仁和连守义是正当年。从这件事,大家伙都能看出来,这兄弟两个没本事。

连守信这一股已经提出过,要接连老爷子和周氏来养老,这老两口子不愿意,一定要和大儿子、二儿子一起过。那么连守仁、连守义这两股人赡养不了、也照顾不了连老爷子和周氏,为人子女,这已经是大不孝了。那么采取些措施,让他们不至于将连老爷子和周氏拖累的吃苦受罪,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是极符合孝义,让人交口称赞的事情。

连蔓儿和五郎商量这么做,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缘故。这样分清楚了之后,连老爷子或者周氏,就再也没有理由做可怜状,甚至说缺东西,从而变相地让他们来贴补上房那两家人口。

若不是连老爷子太过偏心糊涂,连蔓儿她们也就不会这样顶真。

连守仁和连守义两家,现在共有十三口人,其中壮年男丁四人,即将成年的男丁一人,壮年妇女三人。而剩下的除了大妞妞和二妞妞只能吃。不能做,连朵儿、连芽儿和六郎也可以参加劳动。

不和别人比,只和净身出户的连守信这一家比,他们的情况就好上许多。要是按照庄户人家的标准,这样的人口结构,而且都是好手好脚的。不仅温饱不成问题,还能将日子慢慢过起来。

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这些人要踏实地干活、过日子,而不是一心想投机取巧、不劳而获。

她们如此安排。保障了连老爷子和周氏生活,那么对于连守仁、连守义那十几口人那,她们也没打算不闻不问。

连蔓儿和五郎已经看明白了,真不理会那些人,那些人不知道还会出多少幺蛾子。血缘关系在这里,而且又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她们要管这些人。而且要好好的管。

她们不会保障这些人的生活,她们要保障这些人踏实地过日子,不再走上邪门歪道。

十八亩地,上房那十三口人来耕作,是非常轻松的,再像别的庄户人家一样养上些鸡鸭鹅猪,种上满园子的菜蔬,生活俭省,富贵是没有。却可以像一般庄户人家一样的维持温饱。

犯了那样的事,能够留的性命,一家聚合,还能够维持温饱、安稳度日,谁能说这不是大幸那。

“…凡事有因果。以后,还得请众位帮衬着,一起监督。若是发现一丝一毫奸邪之处,众位可以当场按法度、村规制裁,也可以来知会我们。我们都感激不尽。…咱们村风气淳朴、正直。收容了他们,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要严加监督、管束,绝不能再让有辱咱们名声、风气的事情发生。能这么做的,就是我家的朋友、恩人,若是有帮助他们作奸犯科的,那就是我家的仇人…”

眼看着连老爷子已经不能管束连守仁和连守义这些人了,那么只有连蔓儿这一家来管束。

只有连蔓儿一家来操心、管束还不行,还要发动全村的人来监督、约束连守仁、连守义等人的行为。

以后,那连家的老宅就是连守仁、连守义这些人的监牢。三十里营子的范围内是他们劳动改造加偶尔防风的场所。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是看守这监牢,监督他们劳动改造的狱卒。

他们本分劳动、过日子,一切都好。若是再有异动,你们村里三岁的娃娃都可以上去质问、唾弃他们。

五郎就在席间,把话说的很明白,他们帮理不帮亲。

“良药苦口利于病,…一片苦心孤诣,任人评说。”五郎最后道。

今天请来的这些人都颇有些见识,听了五郎这样的安排和说话,都纷纷赞五郎有魄力,有担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厅堂里五郎在席间与众人说话,并达成了共识。厅堂外边,站着四个人。

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都被叫了过来,不过并没有让他们进厅里上桌吃饭,只让他们在外间听里间是怎样的说话。

这些人,没有置言的余地和资格。他们就是那被专政了的人。而落到这个境地,他们也怨不了人。连蔓儿她们可以给了他们足够多的机会了,当初这些人刚从太仓回来,连蔓儿和五郎就可以这么做的。

厅里面五郎将话都说透了,连守信就出来,让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几个回家,并告诉他们,明天,里正等人就会上门,到时候会带着他们和武家兄弟将田租和田地的事情处理清楚。

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谁都没敢说什么,就让管事韩忠给送出了门。

当天晚上,在连蔓儿家吃过饭的里正、吴玉昌并两个村老就去了老宅,将席间五郎的话都告诉了连老爷子。而第二天,里正这些人又找来了武家兄弟,就在连家老宅处理两家之间的地租纠纷。

事情的处理结果当天就出来了,三十亩地,武家应该向连家交纳地租高粱三千斤,糜子八百斤,大豆三百斤,小豆一百斤,绿豆、谷子各三十斤,花生八百斤。因为连家要提前收回田地,所以赔偿武家高粱一百五十斤,糜子五十斤。另外,武家还将五亩地高粱的高粱杆、岔子都送给连家,做为连老爷子和周氏一冬的柴禾。

商议定了,里正立刻就带人搬粮食、过秤。

所收的地租中,高粱一千二百斤,糜子三百二十斤,大豆一百二十斤,小豆四十斤,绿豆、谷子各十二斤,花生三百二十斤,以及五亩地的柴禾,是连老爷子和周氏一年的供给,交由连守信和连守礼共同保管,按月按需要供给连老爷子和周氏。

不一股脑地将这些粮食、柴禾就交给连老爷子和周氏,这是为了老两口子考虑。比如说要磨米、磨面,用大豆换豆油、豆腐,花生要卖了换钱,供给老两口子所需的油盐酱醋等,这些就都由连守信和连守礼来负责,不再让连老爷子和周氏操一点心。

连老爷子和周氏这老两口子,只要坐在炕上,等着吃喝就可以了。

老两口子的吃穿用度完全不用连守仁和连守义供给,不过他们也有赡养老人的责任。他们的责任,就是将老两口子给伺候的停停当当的。

吃穿用度都不缺,若是因为他们伺候的不周到,而让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子有什么不满,或是受了什么委屈,那么不仅连守信和连守礼不答应,这一村的人也不会放过连守仁、连守义这两股人。

除了连老爷子和周氏的供给,再去除赔偿给武家兄弟的,剩下的高粱一千六百五十斤,糜子四百三十斤,大豆一百八十斤,小豆六十斤,绿豆、谷子各十八斤,花生四百八十斤则归连家上房,包括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在内的所有人所共有。

这一共是两千八百三十六斤的粮,不算连老爷子和周氏,上房人均可分配到的口粮是二百五十八到二百二十斤左右,其中花生为经济作物,卖掉能换的更多可糊口的粮食,再加上瓜菜,将将够糊口。

连蔓儿粗略地算了一下,这样,也差不多就是原来没分家的时候,老宅的生活水平。

肯定撑不着,油星很少,但也饿不死。

只有老两口子有柴禾,那是里正等人给连守信、五郎做的人情。这些柴禾够老两口烧的,但肯定不够上房那么多人烧的。

这似乎是个问题,但在庄户人家,也不算是大问题。很多庄户人家的地少,柴禾不够烧,那么就要去拾柴禾。这个活,连家上房除了二妞妞不能做,其他人都能做。

这一冬天,也没活计可做,那十几口人正好每天去拾柴禾,有点活干,极好。

三十亩地收回来,里正就和五郎商量,将南山旁边那十二亩拿出来,交给五郎。五郎当即就按照原来的地租,将这十二亩地租给了三十里营子一户叫王富田的人家。

这期间,连老爷子曾几次反对,先是不同意分的那么清楚,后来又不同意将十二亩地佃给别人,说他能够带着上房的儿孙们自己耕种。这些不同的意见,都被里正、吴玉昌等人给劝了回去。

连老爷子又找连守信和五郎。

五郎只向连老爷子说了两个字…

…溺杀…

第五百三十一章 酱块子

溺杀两个字,让连老爷子顿时消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连守信和五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而连蔓儿家这边早就备了几份礼,送到里正、吴玉昌等几个帮忙调解地租纠纷的人家去了。

连蔓儿不知道连老爷子琢磨明白没有,他到底对连守仁和连守义这两股人,或者更确切地说,对连守仁这古人是否真的是溺杀,但是连老爷子对这件事再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连老爷子没话说,连守仁、连守义他们就是再不满,也没有发言的余地。

这件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一家人闲暇时坐在一起,难免就又唠起这件事。

“估计我爷这几天都吃不香、睡不熟,就琢磨这个事了。”连蔓儿说道,“我爷他心里,那是十个头的待我大伯一家。他对我大伯一家那期望多高啊,他肯定没那么容易想通,咋他真的就溺杀我大伯他们了?”

连老爷子从不认为他是溺爱连守仁、连继祖,他只是将一家的前途都寄托在长子、长孙身上。为了让长子、长孙能够光耀门楣,他宁愿自己带头,并以身作则,集一家之力来供养长子、长孙。连老爷子应该也不会认为那是供养,他应该认为那些是为长子和长孙提供必要的条件,也就是为了整个家庭的发展提供必要的条件。

五郎的话是晴天霹雳,是这些年从没有人跟连老爷子讲过的。要想明白这件事,对连老爷子非常不容易。而等连老爷子想明白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后悔了。

不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便是明白的有些晚。也比一辈子都这么糊涂着要强。

“我爷现在是明着向着我大伯、二伯了。我奶好像也变了,这些事,我奶都没说话。”小七吃着香喷喷的烤地瓜片。说道。

这烤地瓜片和烤整个的地瓜味道一样,只是将地瓜洗干净了,切成适宜厚度的大片,然后放在炉盖子上两面烤熟。张氏在吃食上,很是惯着几个孩子。有的时候还在大铁锅的锅底抹上油,放了地瓜片进去烙,也非常的好吃。

另外。连蔓儿有的时候还会将地瓜切丝,就像炒土豆丝那么炒,只是不用泡水去淀粉。这样炒出来的地瓜丝,香甜软糯,也很美味。

“我看老太太都有点魔怔了。就一个头儿的折腾大当家太太。”张氏就道。

周氏折腾古氏,连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连蔓儿冷眼旁边,觉得连老爷子对此也隐隐持着支持的态度。而外边的人,就更没人说话了。只是跟媒婆合伙,骗了小姑子嫁给快八十岁的老翁这一条,就让正经的庄户人家无比唾弃古氏。

“依我看,她刚回来的时候是有点魔怔,这些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咱过去说地租啥的,她都听的可仔细了。现在那边每顿做饭。要做啥饭菜,放多少米,还都是她把着,和从前没有两样。”连蔓儿就道,“不过,她不帮着大伯、二伯他们了。这是真的。”

“寒了心了呗,有秀儿的事在那摆着,她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向着那两股人了。”张氏就道。

一家人都点头,觉得张氏说的对。

周氏之所以逼着、哄着连秀儿救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听了连守仁、连守义这些人的鼓动,她也没想到会给连秀儿带来这样的厄运。现在,周氏明白了,她那大儿子、二儿子就是哄骗她,而她被哄骗了之后,又去哄骗了连秀儿。

周氏后悔,但她不会恨自己。她那样的性格,总会为自己找借口开脱,那么就只有加倍的恨别人。连守仁、连守义毕竟是她的儿子,所以,她将所有的恨,都转嫁到了古氏的身上。而与此同时,对于连守仁和连守义,她也不复从前了。

“我爷晕倒那天,后来不是我三伯也回来了吗。你们看见了吧,我奶看见我三伯可亲了,咱给找郎中,出药钱,还帮她们要租子啥的,你看她对咱,是不像从前那么骂了,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她就拉着我三伯的手哭。”连蔓儿道。

连守礼虽然不趁啥,但是在几个儿子中,说到周氏能控制住加上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连守礼一个了。

连守仁和连守义,周氏既控制不住,也靠不住。而连守信倒是能靠得住,但是周氏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奶啊,那不是一般人。”张氏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