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淳朴、能干的庄户人家姑娘,嫁人后,也是最标准的贤妻良母。不得不说,吴家选中了连枝儿,是很有眼光的。

连枝儿虽不想要,但是一家人坚持要给,连枝儿最后无法,也只得将作坊接了过去。

酸菜作坊的事都交给了连枝儿,连蔓儿和张氏也没有闲着,她们一直在做烤鸭店的筹备工作。填鸭已经喂了起来,目前情况良好。选择、购买铺面的事情交给五郎,五郎每月都要去府城住上几天,对府城的情况最熟悉。

连蔓儿、张氏还有连守信现在做的,是招揽烤鸭店的大厨。

“爹、娘,总不能到时候开了店,就让你俩去厨房里烤鸭子吧。”在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连蔓儿笑着说,“而且,就算我们舍得,就你们两个人也忙不过来呀。”

对于小闺女说舍不得他们干活受累的话,连守信和张氏是很受用的。

连守信和张氏不能去做大厨,那么只能另外选人,进行培训。

因为没有太长的时间准备,而且也为了烤鸭师傅能尽快上手,连蔓儿招人的时候,特意说明只招有经验的,也就是本身就有厨艺在身的人,却还没有掌勺资格的学徒。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在一般的酒楼饭庄里掌勺,但是经过几年的学徒生涯,总有掌握了一技之长的。

而这样的人,正符合连蔓儿的要求。烤鸭的法子可以传授,但是刀工、对于火候的掌握、宰杀鸭子等,却是需要长期磨练的。连蔓儿要的就是有这些基础的人。

这些人,培训起来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而且,本来只是烧火、或者肉案的学徒工,烤鸭店将会给他们的待遇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秋收过后,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虽然还是要干活,却进入了相对清闲的时节。连蔓儿家却不一样,虽然日子富足了,成了地主,但是一家人的日子比以前还要忙碌。

她们忙,可有的人不忙,而且还认为她们也不忙。

何氏终于挣脱开老宅的枷锁,又开始了她从前那样到处串门的日子。一开始,何氏还只是在村里串。等连家的酸菜作坊再次开张,何氏就又上门了。

何氏先是去酸菜作坊,一开始还说了两回要来做工的话,后来,连这样的话也不说了,每天来,就是往里屋的热炕头上一坐,找人唠嗑。

再后来,何氏的脸皮更厚,胆子更大,就试着往连蔓儿家的宅子里来。一家人忙着正事,都没空理她。而且,连守信和张氏很看不上游手好闲的人。还是被大胖和二胖吓了两回,何氏才不往连蔓儿家来了。

连蔓儿家的门何氏进不去,她也不气馁,就一扭身,去了另一处。

这一天,连蔓儿去连叶儿家串门。连叶儿一听见大门响,就接了出来。

“三伯和三伯娘都在家没?”连蔓儿一边和连叶儿往屋里走,一边问道。

“都在。”连叶儿答道,一边就冲连蔓儿做鬼脸、使眼色。

连蔓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等跟着连叶儿进了屋,就看见何氏盘着腿端端正正地坐在炕头上。

“哎妈呀,是蔓儿来了。”何氏见了连蔓儿,立刻咧嘴笑道,“好几天没看见俺这大侄女了,又长水灵了!蔓儿啊,快点上炕,来,伯娘把这最热乎的地方让给你坐。”

何氏挪了挪屁股,往旁边让了让,示意连蔓儿坐到她身边去。

连蔓儿就看了连叶儿一眼。

“…这几天,天天来,一来就不走。”连叶儿凑到连蔓儿耳边,低低的声音道。

“哦。”连蔓儿哦了一声,看看何氏,在看看连叶儿,这才明白了连叶儿刚才那些鬼脸的含义。

第七百零三章 滚刀肉

九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不过,连叶儿家的屋子里却很暖和,因为烧了炕。连叶儿家没有田地,不过却并不缺柴禾。连守礼做木工活,积攒了不少的锯末子,这个烧火是极好的。另外这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平常捡柴禾、上山砍树枝,从来没缺过烧的。又因为天冷了,连守礼要在地下干活,所以,早早就地烧了炕。

何氏在炕头坐着,赵氏也坐在炕上做着针线,连守礼在地下坐着木工活,两个人见连蔓儿来了,也都笑着招呼。

连叶儿在连蔓儿身边,催着连蔓儿上炕坐。

“快上炕,这炕烧的可热乎了。”何氏做为客人,比连守礼和赵氏这两个主人还要热情。“你们那酸菜作坊的炕也烧的热,就是太热了,坐不住人。这个炕热的正好。”

连蔓儿和连叶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暗自摇头。

何氏爱串门,往酸菜作坊去也好,往连叶儿家来也好,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是贪图热炕。老宅那边柴禾不算多,总要省着用,先可着连老爷子和周氏。而且,烧炕也是个活,不是很累,却脏。连守义和何氏都出来串门,那西厢房的炕,就省得烧了。

何氏也是因为懒得烧炕,又不愿意坐在冷炕上,才这么贪恋别人家的热炕。

庄户人家这样的懒女人少,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连蔓儿和连叶儿都脱了鞋子往炕上坐,一低头,连蔓儿就看见紧挨着炕的地下随意地扔着的两只鞋子。

那是双粗布鞋,鞋子极大,上面没有绣任何的图案,针脚粗糙,鞋面上还有一两处极明显的破口。不用问就知道,这是何氏的鞋子。

其实,不用看人。只看这一双鞋子,就能知道它们的主人是多么邋遢的一个人。鞋子不仅破,而且就那么随意地扔着,两只鞋横七竖八地放着,有一只还鞋底子朝天。

连蔓儿叹气摇头,目光又落在何氏的身上。何氏盘腿坐着,两只脚丫子都露在外面。那脚上的一双袜子,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只的脚底还露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露出里面的皮肉。

而那露出来的皮肉,还比袜子黑了不知几个色阶。何氏的皮肤可没那么黑,略想一想就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氏这个人。她是几天才洗一次脚那?或许,她从来就不洗脚?

连蔓儿对连叶儿刚才做的鬼脸的又加深了几分领悟。

连蔓儿上了炕,并没往何氏身边坐,而是坐到了赵氏的身边。从坐着的位置来看,何氏分明是喧宾夺主了。

许是感觉到连蔓儿的目光,何氏咧着嘴嘻嘻笑着,还伸出一只手,抠了抠自己的大脚丫子。

“俺这脚可干净了,一点都不臭。俺昨天刚洗的脚。”何氏眼也不眨地撒谎道。

连叶儿就翻了一个白眼。多亏何氏的脚不臭,可她说昨天刚洗的脚,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二伯娘,你记错了吧。你是昨天洗的脚,不是去年的昨天?”连叶儿不客气地问道。

连叶儿问的如此犀利,连蔓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咋是去年那,就是昨天。俺天天洗脚咧。”何氏面不改色地说道。

连叶儿又翻了一个白眼。然后递给连蔓儿一个无奈的眼神。何氏这个人的皮厚,针扎不透!

连蔓儿来了,连叶儿就忙着沏茶,装果子要招待连蔓儿。

“叶儿,我就坐一会,你别张罗了。”连蔓儿就告诉连叶儿道。

“让她张罗,让她张罗,”还没等连叶儿说什么。何氏就抢着道,“你不吃,我吃。我坐了这半天,还一口水没喝那。”

连蔓儿顿时就有些无语了。

连叶儿倒了热茶来,虽然万般不乐意,还是在连守礼和赵氏的催促下。也给何氏倒了一杯。何氏脸皮厚,但是连守礼和赵氏却下不来脸。毕竟是二嫂,这边给连蔓儿倒茶,却让她干看着,两口子都觉得不好看。

至于那两碟子花生和毛嗑,连叶儿都放在了连蔓儿身边。

连蔓儿这边茶杯刚沾唇,何氏那边已经不顾水烫,咕咚咕咚地将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叶儿,再给伯娘倒一杯。”何氏讨好地笑着对连叶儿道。

“没有了。”连叶儿黑脸黑面地道。

“叶儿,你净逗你伯娘。你那不还有一壶呢吗,再给伯娘倒一杯。”何氏咧着嘴,央告道,看连叶儿不动,她就作势要下地。“俺自己个倒去。”

“要是还有,就给她倒点。”赵氏小声对连叶儿道。

连叶儿嘟着嘴,又跳下地,将茶壶拿过来往何氏的杯子里倒,只倒了小半杯,那壶里果然就没有水了。连叶儿干脆又将壶盖打开来,给何氏看了。

“你这孩子,烧一回水,你咋不多沏点儿茶。”何氏看那壶里确实没有水了,就舔了舔嘴唇,咧嘴埋怨道,“就这点,够谁喝的?你看你爹娘多实在厚道的人,你这孩子,你不会待客啊?”

连叶儿的脸就更黑了。

“咱这屋里,谁是客啊,我咋没看见?”连蔓儿笑着给连叶儿解围。

“哪有客人天天来,一来就不走的。”连叶儿接着道。

“俺那不是看着你们亲香吗。”何氏依旧咧嘴笑道,“就算不是客,你弄这么点水,俺不算啥,可这不还有蔓儿吗。”

何氏这么说着,又讨好地冲连蔓儿笑了笑。

“这一杯就足够了,我不渴。”连蔓儿就道。

何氏这才没话说了,又咕咚一口将那半杯茶喝了,然后就看着连蔓儿手边的那两碟子毛嗑和花生。

连叶儿往连蔓儿身边坐了坐,随后就将那两个碟子又挪的离何氏远了些。如果不是连蔓儿来了,什么都不拿出来招待不像样,她才不会又沏茶又装花生、毛嗑出来那。

其实,连叶儿也知道,以她和连蔓儿的亲厚,如果她什么都不拿出来,连蔓儿并不会怪她。可是,她宁愿让何氏沾光,也还是要拿这些东西来招待连蔓儿。因为,这是她的一片心。

“一来就不走,烧点水,我们谁都没怎么喝,就都让她喝了。我今天特意就少沏茶。这有吃有喝的,她更不走了。”连叶儿侧过头对连蔓儿道。

连叶儿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显然这话也是说给何氏听的。可何氏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泰然自若地坐在那,纹丝不动。

“这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喽。”何氏的眼珠子在两个碟子上打转,一边嘴里说道,“烧火要烧几个柴禾,老太太都把着。一天喝不上一口热水。花生、毛嗑啥的,都没俺的份。她们吃,就让俺看着,馋俺。”

连蔓儿抚额,连叶儿黑面。

连蔓儿和连叶儿、赵氏说话,连守礼一声不吭地在地下干活。大家谁都不去搭理何氏,可何氏神态自若,也不管大家理不理她,她还自顾自地搭话。

看何氏这样,连蔓儿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伙都说何氏那一家门都进得去,那一家的炕上都坐的住了。

因为,你就算是撵她,她要是不想走,她也不会走。给她脸色看,给她话听,她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这也是一种天赋,一种技能吧,连蔓儿想,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的。

“…老罗家老不是东西啦,那个罗小鹰,长的一张驴脸,就是个克夫相。把二郎当驴子使唤啊,二郎那个傻子,这回算是掉井里了。”何氏唠叨起二郎的话题来。

“他三婶你说说,二郎现在一个月挣那老些钱,这要是还在家里,那是个啥境况?现在,对填给老罗家了。”

“每月的粮食,不都给你按时送过来吗。”赵氏就道。

“送是送,都是老太太收着,一个米粒都到不了俺手里。老太太还跟原先那样,俺就没一顿饭能吃饱。他三婶,你看看俺瘦的。都皮包骨头了。”何氏就捋起袖子,让赵氏看她的胳膊。

何氏不洗脚,自然也不洗澡。那胳膊上一圈圈的灰黑,连蔓儿看了一眼,就忙将视线挪开了。

“照这样啊,俺也活不了几年了。”何氏竟然伤感起来,“老连家啊,太能磋磨媳妇了。你们分出来过的,算是出了火坑了。可怜俺…”

听着何氏的抱怨,连蔓儿突然意识到,何氏在别人家里,只怕也经常这么说。老连家磋磨媳妇,是哪一个在磋磨?

答案不言自明。

“二伯娘,你出来串门,我奶乐意吗?”连蔓儿问。

“她哪能乐意,俺们天天围着她转,她才乐意那。”何氏立刻就道,“恨不得把俺们都拴裤腰带上使唤。”

“那你咋出来了?”连叶儿就问,“还天天出来。”

“芽儿在她跟前给她打零,俺就出来了。”何氏道,“她就坐屋里,门都不咋出,俺还真能让她给看住了?”

“那你出来,她就不知道?”连蔓儿问。

第七百零四章 见微知着

“知道。一天叫百八十遍,一遍不答应,她就说你出门了。你奶啊,可精了。”何氏就道,这话与她前面说的自相矛盾,可也并不矛盾。

“那你回去吃饭不,她给你饭吃?”连蔓儿又问。

“俺咋不回去吃饭,那打下来的粮食,还有俺的份那,还有二郎给的粮食。”何氏终于有些动容,“你们都分出来了,日子都过好了,就剩下俺们,这可受了罪了。”

说到这个话题,根本就不用人问,何氏就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