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百般推辞,但是连老爷子却咬死了,一定要相看。

“大伯,这闺女我们哥俩是好些年前看见过一回,模样吧,那时候看着是不丑,现在不知道咋样。…应该也不丑,就是怕大伯,还有守仁大哥要求高。我们是庄稼汉的眼光。”武二狗就陪笑道。

“长的啥样都没啥。”连老爷子大手一挥,压制住了连守仁所有可能的异议,“关键是人,品质得好。”

那姑娘和连守仁相差二十岁,有这一条,模样差一点就算不上是什么缺点。

“品质那肯定好,嫁过来,肯定是大伯、大娘,还有我守仁大哥说啥是啥。”武三狗点头哈腰地笑道,“那闺女,心眼特别实在,可听说了。”

“有点太实在了,太老实了,不灵透。”武二狗砸吧砸吧嘴,接着说道,“大伯,我们跟你老有啥说啥,那闺女不灵透,这一点上,有点配不上咱这个家境。”

“看大伯娘,还有我守仁大哥原先的俩嫂子,再算上现在的继祖媳妇,那都是灵透不过的。这闺女在这点上,可比不了,差太远了。就是个老实人、实惠人。”武三狗又道。

“啥灵透不灵透的,不傻就行。”连老爷子就道。连守仁这一股娶的媳妇是一个比一个灵透,不过就是灵透太过了。

“老实、实诚才好啊。”连老爷子叹息道。

“那肯定,那肯定。”武二狗和武三狗都连连点头。

因为这前后语句的连接,因此就谁都没有在意,武家兄弟俩并没有直接回答连老爷子那句不傻就行的话。

连老爷子说要相看人家姑娘,可是这离的这么远,让连守仁自己去,他当然不放心,可他要是也一起去,以他现在的身子骨,还真有点悬。

“让他们上这来吧。”周氏就道。

周氏离不得老宅,也不放心连老爷子出这么远的门,她想到了最省事的方式,就是让对方闺女到连家来。

这种相看的方式在庄户人家也不算稀罕,毕竟,最后是闺女嫁进来,先看看男人家里,比单独相看男人更靠谱。

但是这样,他们是方便了,对方就麻烦了。

“那这事,最后是咋说的?”连蔓儿就问连叶儿道。

“咱爷给了武家兄弟一吊钱。”连叶儿说出连老爷子和武家兄弟商量了许久之后的结果。“那是来回路费钱,还有给武家兄弟的辛苦钱。武家兄弟去接那家人来,到老宅相看。说要是相看妥了,也不用挑日子,把彩礼给了,当天就成亲。”

“他们已经拿了一吊钱走了,说是马上就去接人。还说好了,要是事情成了,再给他们俩三两银子的谢媒钱,他们俩还另外要了两坛酒和五斤肉。”连叶儿接着道,“这是事情成了之后的,临走的时候,他们还朝我爷借一百斤米,说家里断粮了。”

“这才几月,就断粮了,胡说八道吧。”连守信就道。

“我爷没给那么多,就给了十斤米,说不是借给他们的,是给的。”连叶儿就道,“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从外屋顺走了一瓶盐。”

众人从头到尾将事情听完,都有些迦唬哭笑不得。

“老爷子还不糊涂,先相看人,再说别的,武家想骗钱也骗不到手。”张氏就道。

“那一吊钱不是钱,那米不是钱?”连蔓儿道,“就这几天,我爷就撒出去多少钱了?”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叶儿,你听芽儿她娘在你家说的话,这个事,他们是不是就这么算了?”连蔓儿小声问连叶儿。

“…好像挺你们管这个事,压服他们…”连叶儿也小声地道。

刚才听连叶儿的叙述,连蔓儿已经猜出必定是连守义这一股的哪个动手打了连老爷子,也因此才被连老爷子给要挟住了。

“叶儿,赶明她再到你家里,你就…”连蔓儿微微挑了挑眉,小声在连叶儿的耳边嘱咐道。

第七百三十一章 黑手VS担待

“嗯,嗯,”连叶儿听得连连点头,最后朝连蔓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显然十分开心。“蔓儿姐,我知道了。”

连叶儿高高兴兴地走了,张氏就斜过身子来问连蔓儿。

“蔓儿,你刚才跟叶儿嘀嘀咕咕的,你们俩说啥了?”

“没说啥。”连蔓儿就道。

张氏见连蔓儿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连蔓儿和连叶儿要好,两个小姑娘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过就是玩耍。

“孩子他爹,”张氏又问连守信,“你说这个事,稳当不稳当?”

“我看不稳当。”连守信就道,他对武家兄弟历来就没有任何的好印象。

“那咱…”张氏看了连守信一眼,又问,“要不要去说句话,提个醒啥的。”

“有啥醒可提,老爷子不糊涂。”连守信就道,“就咱过去给提醒,兴许老爷子还不乐意那。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猜逢咱是去打破楔儿的。折腾吧,等把手里的钱都折腾完了,就消停了。财去人安乐!”

连守信的表情很无奈。

一家人商量了一会,一致认为,武家兄弟上门,就是想从连老爷子手里捞钱的。如果连老爷子按照他们的要求先给了聘礼,那些钱怕大多都要落入武家兄弟的腰包里。而现在这种情况,武家兄弟来回跑腿,赚的钱也不少。

“离的这么老远,消息不通的。他俩说要七十两、四十两的,兴许就是他们俩要的。就是看老爷子着急,别人又没人给做媒,就想来捞这一笔。”

“真要是个二十几岁的实诚姑娘,进门后,肯定要受气。作孽啊…”

“估计是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这个年代,有句俗语,大概意思就是媒人的那一张嘴。是最不可信的。而武家兄弟这样的人做媒,有些事就更难说了。

连蔓儿一家决定按兵不动,一来是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愿意去招揽老宅的事情,二来,也是因为他们都不看好这件事的结果。老宅那边,现在只有连老爷子和连守仁热衷这件事。有靠不住的媒人,有连守义那一股人打破楔儿、闹腾,连守仁要想将媳妇娶进门。恐怕不容易。

与此同时,老宅上房

连守仁挂了彩,且都挂在了表面上,脸上有两块青肿破皮。连守仁很着急。他怕等人家姑娘来相看的时候,他脸上的伤好不全。

“爹,娘,我这伤可咋办?”连守仁就对连老爷子和周氏道,“爹,你老伤在哪了?”

“咋样啊,疼不疼,用不用叫李郎中来看看?”周氏就关切地对连老爷子道。

“哎。”连老爷子叹气不语,只是在挪动大腿的时候。不小心拉伸到了伤处,疼的嘴角咧了咧。

周氏立刻就看出来了,这屋里此刻并没有别人,周氏就让连守仁去将门关上。

“把门插销插上,别让人进来。”周氏吩咐连守仁道。

连守仁很听话地去门上,上插销。这一头,周氏就催促连老爷子脱衣裳。

“赶紧把衣裳脱了看看。”周氏就道。

被儿孙下黑手打了。连老爷子觉得面上实在无光,很想忽略这件事。

“看啥看,也没啥。大概齐是…失手。”连老爷子自欺欺人道。

“跟你说赶紧脱了,你还当你是年轻小伙那。”周氏就不耐烦了,“老天拔地,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你搁得住人家几下子?还不让看,等你反劲儿了。遭罪的还不是我!”

“爹,脱下来看看吧。要是严重的话,得赶紧找郎中。”连守仁关门回来,也催促道。

知道老妻和大儿子这是关心他,连老爷子心中略暖,最后实在拧不过这两个人。还是将衣裳脱了下来。

等看清连老爷子身上的伤,周氏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就在连老爷子的后背上,大腿后侧,还有小腿肚子上,有三处明显的青紫的伤痕。

“…王八犊子,丧良心的,就下这样的死手。…让她生一身的杨梅大疮,死阳沟里,没人埋!”周氏恶狠狠地诅咒道。

“说啥那?”连老爷子瞪了周氏一眼,慢慢地穿起衣裳。“你留点口德。”

连老爷子心知下黑手的是自家的儿孙,他和周氏不同,是无论如何不忍心这么诅咒自家的孩子的。

“爹,你这个伤,得赶紧请郎中啊。”连守仁就道,“现在看着这样,等明天,那肯定更严重。别在落下病根!”

连守仁当然关心连老爷子的伤情,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今,连老爷子是他唯一的靠山。连老爷子能多活几年,他就能跟着过几年的好日子。连守仁希望连老爷子长命百岁。

而且,给连老爷子请郎中来,他也可以趁便抓些药,将脸上和身上的伤治理治理。

“…老二这几口人手真黑啊,”连守仁叹气道,“看我这脸上,这还不说,我这身上也没少挨。他们往死里打我,这还是兄弟吗。”

“那就是牲口,他有啥亲情儿。”连老爷子低声骂道。

家里还有些药,还有连守信送的一些补品,但那些东西,对跌打损伤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开门,让继祖去叫李郎中来。”周氏就道。

连守仁听了,忙就要去,却被连老爷子急忙拦了下来。

“回来!”连老爷子沉着脸,态度分外的坚决。“现在不能叫郎中。…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千万不能叫郎中来。”

如果叫了郎中来,怎么跟人家说?说因为他要给连守仁说媳妇,他二儿子一家就把他和连守仁给打了?连老爷子其实还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为了给连守仁说亲的事,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实在是不能再出丑闻了。

而且,还是这样的丑闻。

被儿子们顶撞两句,大家吵吵一顿,这是不管哪户人家都难免的事情,但是被儿孙们打,这绝对是稀罕事。

“丢不起这个人。”连老爷子自言自语地道,“乱哄哄的,兴许是失手。都是我连家的儿孙,不管好赖,我还得给他们留点脸。这事闹腾出去,他们就别想做人了。算了,算了吧。”

“啥失手?失手一回,还能有第二回,第三回?”周氏自然不信,就扭头问连守仁,“老大,你看见没,是谁打的你爹?”

“肯定是老二那三口人,”连守仁想也没想地道,“到底是谁,我也没看清。”

“别寻思了…”连老爷子的声音有些空洞。知道了是谁下手,只会让他更伤心。

连老爷子虽然嘴上说不寻思,但心里却不能不寻思,周氏更是非要揪出这个人不可。

“…是老二媳妇?”周氏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儿媳妇,也就是她眼睛里的外人。“别看她整天大大咧咧的,她可牲性。天天到处逛荡,我骂她,她心里不定咋恨咱那。背后下黑手,我看就是她。”

“不像。”连老爷子闭着眼睛道。何氏再庞大腰圆,但身为女人,更善于的还是抓挠。连老爷子作为被害人,他很肯定对方拳脚的方式,肯定是个男人。

“难不成是老二?”周氏的心抖了一下,说出话来语音些有些颤。

“他…应该还不敢。”连老爷子道。

连守义再浑,但他们毕竟是亲父子,这些年下来,连老爷子对连守义可算相当的了解。连守义敢跟他浑,跟他赖,但绝不敢对他动手。这一点,连老爷子还是笃定的。

“他没那个阴狠劲儿。”连老爷子又道,“没看后来我一吓唬他,他就害怕了吗。”

“那、那就是…”周氏盘腿坐着,两只手绞在了一起。

“是四郎?!”连守仁接到。

“哎…”连老爷子睁开眼,仰头叹了一口气,“我算是把他给惹了。”

惹,在三十里营子的乡村土语中,用在此处,相当于是得罪的意思。

儿子和孙子不同,差了一辈,连老爷子对他们的管教也好、关怀也好,也就差了一层。毕竟,他们上面都有父母。应该是他们的父母对他们担负主要的照顾和管教的责任。

“…是那个小王八犊子?”周氏立刻就瞪起了眼睛,“老大,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我问问他。”

“算了吧,”连老爷子再次摆手制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也别再提了。”

“你就让他白打了?”周氏伸直了脖子,“他这回打了你,啥事没有,以后他还不得爬咱头顶拉屎拉尿!”

“你小声点。”连老爷子不耐烦地扫了周氏一眼,“四郎年轻,不知事。咱做老人的,可不就得担待点儿。这是咱做老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