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走得前一些,金燕西落后半步跟进来。

一抬头,白秀珠就看到了那靠窗的红漆八仙桌两边坐着两个青衫文人,推了两盏茶在桌上,正在谈话。

这荣宝斋四壁都是图书,只有那靠窗处才有坐的地儿,八仙桌上方的墙上还看得到挂着的两幅对联。

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

李浩然和自己的好友欧阳于坚也是偶遇,只是他不曾想到,刚刚坐下来,这茶还没端起来呢,竟然又偶遇了一位——大约算得上是麻烦的半熟人。

在他看来,白秀珠代表的的确就是麻烦。

不过如果忽略这个女孩儿的背景不计,白秀珠无疑是他最欣赏的一种类型了。

“想不到能够在这里看到浩然老师,浩然老师日安。”

白秀珠先上去跟李浩然打了声招呼,她在金家那边吃过了之后就换上了自己去时候的衣服,蓝丝带缠绑着头发,依旧很是清丽。

李浩然站起来,“是我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白小姐,白小姐这是——”

他的目光不期然看向了白秀珠身边的金燕西,金燕西也看着他,表情之中带着些不耐。

“我记得学校里是要练写字的,我专程出来买些纸笔,挑个舒心的。”白公馆的人不是不可以帮着她买,但她最怕的是买来不合心意。

李浩然一想,也有些道理,略一沉吟便道:“我对此倒是略有了解,白小姐若有需要可以问我。”

“那便劳烦浩然老师了。”白秀珠正愁找不到人呢,这一下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荣宝斋的掌柜的向来是甩着手干活,随便客人挑,也不干涉他们,只是抄着手在一边看,那边欧阳于坚看到金燕西气鼓鼓地站着,倒是觉得有趣了,招呼他道:“你站在哪儿干什么呢?他们挑东西去了,你不如过来也坐坐?”

金燕西回头一看,白秀珠果真是跟那李浩然挑东西去了,自己反倒成了无趣的陪衬,有些想不过,干脆就真坐下了。也不说话,只是干坐着。

那边白秀珠对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只是略有了解,远不如李浩然这种专业的人士,她拿起一支狼毫小笔,忽然问道:“浩然老师很喜欢新诗?”

李浩然彼时正把玩着放在桌上的一方青瓷的镇纸,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下来,眼神敛了一些,唇边却挂上不知名的笑意,“白小姐,看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

“抱歉,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白秀珠又将那狼毫小笔放回了架上,似乎不是很满意。

她刚才那一问,只不过是试探,李浩然掩饰得很好,可是白秀珠自认为自己的眼力也是不差的,李浩然分明是在忌惮什么的。不如……再添把火?

“浩然老师,其实最近秀珠听说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那些文人要闹事,您可别掺和进去,怕还是要出事的。”

其实文人时时刻刻都在闹事,白秀珠这话说得笼统,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这“说者”本就“有心”呢?

李浩然这听者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慢慢地将那一方镇纸压回那一沓生宣上,唇弯弯的,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浓黑,像是黑夜,又像是深渊……然而在白秀珠眼中,更像是寒潭,一见之下,便能使人感觉整个心都为之寒彻清明。

“浩然听不懂秀珠小姐在说什么,文人嘛,就爱闹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过大,自己补出来的人物走形严重,谁让原著对浩然的描写太少……QAQ

小怜的问题:原著和电视剧的结局有很大的差距,这里小怜上一世的结局用书里的,也就是和柳春江私奔,至于这一世看情况吧(主要是看作者的脑洞能够大到什么境界)

上一章突然冒出来好多评论,作者已经乐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三章挡刀

很明显,李浩然在装傻。

白秀珠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不要跟李浩然再说过多的话,她怕还没试探出对方的深浅来,倒把自己圈了进去,于是很快地转移了话题:“浩然老师似乎挺中意这生宣?”

李浩然一挑眉,自然发现白秀珠这话题转得太快,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一边思考着白秀珠的用意,一边答道:“生宣容易散墨,还是买熟宣吧。”

这二人,各怀心思地挑了一会儿,白秀珠心绪绵绵,到最后竟都不知自己是挑了什么,让一旁的老板给打包好了付了钱,白秀珠回头一看金燕西那边,竟然看到他跟那欧阳于坚大眼瞪小眼,她心下只觉得一乐,这两人倒似乎……掐得太早了……

如果没记错,上一世金燕西是因为冷清秋才跟欧阳于坚掐起来的吧?

她回身,躬身一礼:“谢谢浩然老师了。”

李浩然摆手:“不过举手之劳,你是我的学生,这是应该的。”

金燕西那边因被欧阳于坚刺了几句,心中不快,转过眼就看到白秀珠在跟李浩然说话,站起来紧走几步就到了白秀珠的身边,拽住她的手,“挑好了我们便走了吧。”

“你就是闲不住的性子,你才坐了多久?”白秀珠一看他那急躁模样就忍不住皱眉,金燕西少有沉得住气的时候,这一点也不好。

金燕西气鼓鼓的,凉飕飕地讽刺道:“总比某些人假正经装淡定的好,还以为自己是谁呢!”

那边厢端着茶正在赏画的欧阳于坚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转头看金燕西,怎么觉得这话是对着他说的呢?

可是这边的李浩然却是直接接到了金燕西的眼神攻击,他顿觉好笑,竟然也起了戏耍的心思,心知他在意白秀珠,竟然对白秀珠说道:“秀珠同学,一会儿便要上课,不如便同路了吧。”

金燕西脸色一变,“哼,都是衣冠禽兽!”

这句话说得就狠了,原本白秀珠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可是他这话一出来,白秀珠就不得不打圆场,其实她向来是只顾自己的人,现在却要为着别人说话,也觉得有些不习惯,难免偏颇。“燕西你别胡说八道,当心金先生知道又训你。”

金家毕竟还是簪缨世族,就算金铨在家里的威信再弱,对子女却还是颇有威慑力的,抬出金铨来吓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李浩然一听心思却活络了起来,他与那边的欧阳于坚对望了一眼,欧阳于坚指了指白秀珠,李浩然眉头深锁,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白把自己晾尴尬了。

他本是玩笑话,故意要耍弄耍弄那金家的小七爷,却不想这小子如此认真,让他玩笑也不是,认真也不是。

金燕西撇嘴:“秀珠你尽管抬了他来压我,反正到时候就我最凄惨,你们都是好人。”

白秀珠哭笑不得,“你怎么净会耍赖?我与浩然老师是同路,你的学校还在城那头,不去上课,功课落下,考试成绩一糟糕,回头怕又要怪到我头上,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我这里,只要跟浩然老师一起走,就是我迟到了也没人敢说我的。”

李浩然古怪地看了白秀珠一眼,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秘密呢?白秀珠说的话真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了,学生跟老师一起走,就算是迟到了也不会被记迟到的,白秀珠这算盘怎么扒拉得这么响呢?

就是金燕西也被白秀珠的这种理论给吓住了,“秀……秀……秀珠你竟然……”

“别结结巴巴地说了,快走吧,你看看时间,我看你怕是要迟到的。我们还是晚上再见吧。”白秀珠心知晚上还有宴席,也就许下了晚上见的承诺,“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半路上请教浩然老师呢。”

金燕西犹犹豫豫地去了,临走时多瞪了欧阳于坚和李浩然一眼,倒让他二人很是尴尬。

眼见得金燕西走了,白秀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抱歉二位老师,燕西他是小孩子脾气。”

其实白秀珠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语气之中的亲昵和维护,说得无比自然。

欧阳于坚端着茶不说话,递给李浩然一个奇怪的眼神,自己继续看画去了。

他二人本是好友,不过欧阳于坚的性子也格外稳重和严肃一些,而李浩然却要显得轻松和开朗许多,熟人在的时候,也会暴露自己的恶趣味。

他此时便对白秀珠很感兴趣,尽管这是他的学生。

“金七爷是小孩子脾气,秀珠同学跟他差不多的年纪,不也是小孩子脾气?”

“浩然老师有心刁难我,您怎么说都是对的,秀珠就是小孩子脾气了。小孩子脾气有什么不好的?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顾忌,也不懂得顾忌。”白秀珠忽然就沉默了一下,她眼帘垂下来,再抬起的时候忽然就没那么多话了,“抱歉,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人说白秀珠说错话了,是她自己觉得自己说错了。

李浩然愣住,他看着白秀珠许久,最后轻笑了一声:“秀珠小姐看得很清。”

白秀珠没应声儿。

她最后跟李浩然结伴走了,欧阳于坚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还是要在那里坐一会儿。

出了琉璃厂,外面日头小下来,竟然真觉得是秋高气爽了。

白秀珠问道:“浩然老师常去荣宝斋吗?”

“常常看看画,多半还是陪欧阳他们来的。”李浩然回答得很自然,白秀珠却敏感地抓住了“他们”两个字。

她想起前些天吃饭的时候听白雄起说起过一些文化政治上的事情,似乎是金铨和白雄起在说,不过内容她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一批文人们办报纸办杂志,闹着要做事,结果这个消息提前泄露出来,那些个文人事情没办成,竟然还死了几个。虽然次年又出现了大规模的运动,不过这一次的策划,是完全被人知道了的。

她不知道李浩然是不是有参与,她只是知道李浩然写新诗,大约也是有这方面的倾向的。

“我听说新派诗人们都不安分,最近要出大事……”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因为是抄近路,所以偶尔要过几条胡同,白秀珠正想劝浩然别去,却不想前面胡同口的岔路上忽然之间冒出来一个黑影,竟然劈刀就向着白秀珠砍了过来!

白秀珠愣住了,她虽见过死人,却不曾感受过死亡的过程,尤其是死亡威胁的步步紧逼……

电光火石之间李浩然将白秀珠往自己怀里一拉,自己侧了身体去挡刀,因为角度合适,只是划伤了皮肉。

白秀珠愣住,李浩然的手臂上还有伤口,蓝墨色里面忽然蔓延出几分深紫来,白秀珠几乎就要叫喊出声,可是李浩然的动作比她快得多,受了伤,他竟然眉头也不皱一下,眼神却一下冷了,如万年不化的冰雪。

那之前提刀要砍白秀珠的人又挥着刀上来了,李浩然这次直接将白秀珠甩在身后,劈手握住来人的手,就着那手腕一扭,抓紧,直接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摔了个七荤八素,惨不忍睹。

白秀珠站在一边蹙眉,看着还躺在地上不住地痛呼的人,忽然有些迷茫,这人方才,是要提刀砍她,什么人与白秀珠有深仇大恨?

白秀珠还没想明白,就被李浩然一把抓住了手快步向着胡同的另一边走着,那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流下来,染红了一片。

“浩然老师,浩然老师,你慢点,你手臂上的伤口!”

其实之前完全看不出来,李浩然这种身材,算不上是魁梧,只能说是一般,细看还有些清瘦,刚才竟然能够直接给人一个过肩摔,把人给拍晕了,偏偏李浩然的眼神还冷冽得像是寒冬腊月,就是此刻,在听到白秀珠的话之后,他回过头看她,几缕刘海斜过来遮了他晦暗的眼神。

李浩然走到胡同口一户人家门口,直接推门进去,然后回身锁门,落了门闩,这才松了口气。

他当先一句话便是:“秀珠小姐,下次真是不敢你同路了,时刻得有为了英雄救美而牺牲的觉悟。”

白秀珠本来还挺担心李浩然,乍一听见他这句俏皮话,愕然之后便是略微的恼怒:“你这人——”

不,李浩然说得没错。

她看着李浩然的眼睛,发现他也在注视着她,于是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孤立的,冷淡道:“我天生注定了,不该有朋友的,没人同我一道,原本也就不会有人跟浩然老师你这么傻,还愿意为了一个几乎素昧平生之人挡刀。”

李浩然捂着自己的伤口,这个院子是他早年的住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派上用场。他无所谓地一笑:“朋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是觉得秀珠小姐现在这个性子就很好了。”

之前他们说的小孩子气,有那么一点,似乎是更合适的。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三更,脑洞再次大开,玩了个狗血的英雄救美,不知道会不会被扔鸡蛋。_(:з」∠)_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四章昙花一现

不知为什么,因为李浩然这句话,她忽然便笑起来,“原来我现在这种见鬼的性格也算是将就?”

李浩然落了门闩之后就往里走,“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很好。而且我怎么想,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你自己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说教式的做派,难得没让白秀珠反感。

推开里面的门,李浩然的指缝间流出鲜血来。

白秀珠看了他那沾了血的手一眼,很是过意不去,“我若是你,绝不会挺身而出的。”

“所以注定了我是老师,而你是我的学生。”这个时候,李浩然倒把原因都推给了二者的身份。

他走到里间,竟然直接提出了医药箱,普通人的房间里虽然会有这些东西,可是不会那么专业,直接就是医药箱,这个细节让白秀珠注意到,不过她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怀疑,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

白秀珠是千金大小姐,她对包扎一窍不通,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并且很聪明地没有出言打扰。

伤口不深,只是在手臂下面一点的位置,挽起了宽松的袖子,正好能够包扎到。

李浩然似乎见惯了这些小伤,看白秀珠还坐在一边,忍不住笑道:“我以为我英雄救美一次,至少秀珠小姐会主动要求帮我包扎伤口。”

白秀珠很诚恳地摇头:“这些我不会。”

言语之间没有半分窘迫,不会就是不会,从小也没人让她去学,白公馆的千金,自然是不需要做这些的。

她看李浩然用酒精清洗了伤口,额头见汗,用白纱布包住了,准备绑住的时候却出了问题,便上来道:“这个我可以帮忙。”

一个人一只手是没法扎好的,李浩然也没拒绝。

白秀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手看上去很白,很有书卷气,似乎天生就应该跟笔墨纸砚风花雪月打交道,如今来帮他包扎伤口,李浩然竟然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他将这种感觉强行压下,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今天怕是要迟到了。”

“我跟着浩然老师,迟到不会被批评;浩然老师跟着我,迟到自然也不会被批评。”白秀珠将那白胶带缠了一圈,勉强还能算是看得过去,她这样接过李浩然的话。

李浩然细一玩味,方知她这话说得极妙。

学生跟着老师迟到了,不会挨别的老师的批评;老师因为权贵学生迟到了,也不会挨领导的批评。

白秀珠是学生,也是一个权贵学生。

李浩然想起白秀珠的背景,心思不知怎的就暗了下去。而今的时局政治,谁都知道金铨总理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作为金铨的门生,白雄起现在也是正当势,在李浩然这样的进步文人看来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偏偏是白秀珠的哥哥……

“说起来,那人为什么要砍你?”

现在的白秀珠已经是镇定了下来,想起之前那一幕却又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她端起桌上的茶壶,方发现竟然是空的,抬眼一看,房间里虽然干净,可是很多日常的摆设都没有,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她细细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那人一冲上来就要砍我,想必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对我含着这样大的恶意,竟然想直接置我于死地。这样的人,我是不曾认识的,怕是我哥哥那边吧。”

白雄起毕竟是权势人物,上面搞的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他们政治上的事情,白秀珠也懂,只是毕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暗杀这种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二十余年之后的李闻血案,不也是这样吗?

白秀珠反倒开始担心起白雄起来。

李浩然去换了身衣服,是湖蓝的长衫,还是那股子文人气,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用了最干净利落的动作将那匪徒过肩摔,还直接给摔趴下了的那种强势了。

这是一个很善于隐藏的男人。

白秀珠惊觉,自己对李浩然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上一世很多事情都是走马观花。

李浩然跟白秀珠刚刚是从后门进来的,现在李浩然躲在后门墙根儿处,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之间就愣住了。

外面的动静很大,连白秀珠都听见了。

“现在给我挨家挨户的找,找不到人你们统统给我回家喝西北风去!”

“敲敲敲敲什么敲,遇到不开门的直接撞门进去,那边那边,那边还没搜过呢!”

“找不到白小姐,怎么跟白先生交代!”

……

李浩然回头看白秀珠,给她比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白秀珠皱眉:“我出去?”

“对,你一个人,不要说跟我在一起。”李浩然不想跟她哥哥扯上什么关系,而且老师和漂亮的女学生走在一起,虽然以新式的眼光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难保受人诟病,现在正是文化新旧之交的时候,他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对白秀珠一个女孩子家的名声不好。

白秀珠细一想也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一时也不得不佩服此人思虑周全。她皱眉,却有些纠结:“可是我从哪里出去才能不被人知道我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呢?”

“你从前门大街走,再转过去假装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就好了。”李浩然忽然促狭一笑,“对了,白小姐,您演技如何?”

这话本是玩笑,白秀珠回答得也玩笑:“比戏台子上那些旦角们好多了。”

于是李浩然失笑,将她从前门那边送出去。

白秀珠跨出门,手扶着门框侧了头回看,外面柔和的天光落在她脸侧,将那细致的轮廓勾勒出来,瓷白的肌肤在光下面似乎也是透着亮的,她眼底含笑:“一会儿没了我,浩然老师你恐怕是要被批评了。”

李浩然被她那一侧脸给晃了神,暗定了心,才反应过来,她话里带着的戏谑。不过,一个被保护得这么好的大家千金,在遇到那种事情之后竟然还如此镇定,倒让李浩然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他笑道:“无论如何,也是被秀珠小姐你害的,欠我个人情。”

于是白秀珠无声地一笑,却转身:“再见。”

“再见。”

她手一松,出了门,走到了街上,李浩然慢慢地合上门,白秀珠的身影就在门缝里逐渐地变小,变窄,最终消失不见。

他靠在门后面,伸手按住自己的伤口,将自己埋在完全的阴影里,看着院落里面的光,把眼眯起来,在心里将白秀珠三个字反复咀嚼,却终究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这也许是一场奇妙的相遇,可并非每个相遇都能有结局的。

李浩然看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楚。

那个头发上绑着蓝色缎带的女学生下午没去上课,第二天也没来上课,第三天还是没来……

一天一天,秋也深了,学校外面的梧桐树的树叶也都落得差不多了,直到地上再也铺不起那一层层金黄。

那靠窗座位上的秋海棠,终于开了,一朵一朵煞是好看。

李浩然听到周围的人说,那个白秀珠不来的,班里的学生问他,白秀珠是不是不来了,他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给别人一个悬念,也给自己一个悬念。

校长却很是高兴,那权贵家的小姐,难伺候,听说本来就是个刁横的,脾气不好,不来了最好,省的操心。

时近深秋,李浩然上完了课,夹着课本便要回办公室,却不想撞见了一抹熟悉的鹅黄色。

小洋装,头发微微卷着,用珍珠夹子别起来,化了淡妆,睫毛很长,双手提着包握在身前,站在走廊那边的台阶上,看着花园里开着的秋海棠。

白秀珠又出现了,不过是送来迟来的道别。

“浩然老师。”

李浩然平静地看着她,“秀珠小姐。”

白秀珠看他一眼,又转过眼看外面的花,风已经凉了,她披着皮草的小坎肩,像是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是来给浩然老师道别的。”

“早猜到你要走,我还一直在想,你的道别什么时候能来,不想一拖便是两个月。”李浩然倒是将时间记得很清楚,白秀珠入学的时候不过是初秋时候,现在却已经是深秋初冬,薄雪都盖过两场了,听说颐和园那边的景色极美,可惜他已经没有赏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