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之一听她答应了,顿时笑起来:“你早答应不没事儿了吗?我下去让他们先叫辆车。”

在上海不比在北京,不是她们熟悉的地方,也没有白公馆的金公馆的车,所以要用车的话还要叫下人出去叫,不过上海倒是不缺汽车,这里多的是有钱的新贵。

白秀珠收拾好跟金敏之下来,顺便给阿月说了一声,如果白夫人回来了,让她一会儿告诉白夫人,她们先出去逛逛。

金敏之在美国待过,比较放得开,在北京那边的时候白秀珠倒是没觉得金敏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毕竟是礼教很重,说要废后来又没有多成功,弄得半人不鬼。所以金敏之那遵礼的样子,不过是做给长辈看的而已,一到了上海,周围没了熟人,也没了长辈的约束,金敏之那令人消受不住的大胆就显现出来的。

坐在车上,金敏之直接道:“去百乐门。”

白秀珠一惊,忙拉住她,“你不是去看古玩吗?怎么让去百乐门?”

金敏之摊手,“出都出来了,你不都说了鬼市容易被骗吗?我们就去百乐门看看,没事儿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上海不是北京那种封闭的地方,你看看这里多进步。”

车窗外,许许多多的汽车穿行而过,也有妆容艳丽的女人站在路边揽客,街道两边的霓虹灯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浮华奢靡的味道。

外滩的十里洋场,外国的大使馆组成了国中之国,多少风云在这里起伏,又有多少人在这光怪陆离的大上海奔波劳碌?

可是这不是白秀珠的理想国,她不喜欢这样浮华的地方,整个中国都面临着危险,这十里洋场的表面上却还是那样纸醉金迷,她眉头一皱就喊道:“停车,我要下去。”

金敏之没有想到她说变卦就变卦,竟然真的推住了一边的车门就要下去可把金敏之给吓坏了,只好连忙叫司机停车。

白秀珠一下从车上钻下来,站在路边,皱眉看着金敏之从车上下来,这里竟然已经是百乐门附近的一条大街了,隔着大半条街就能够看到百乐门那边的霓虹灯牌,声音喧响,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金敏之好不容易将白秀珠拐了出来,怎么可能放任她在这里站着?她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金敏之说什么也要拉着白秀珠一起去见识见识。“外国的女人都能进出这些地方的,这不算是什么,谁说我们女人就不能进去听歌跳舞?你别被他们说的蒙了眼,把百乐门这些地方妖魔化,其实这里不过就是大饭店,只是晚上的时候也开歌舞……秀珠,你就陪我去一趟嘛,旁边那歌舞厅,我还有认识的美国朋友在这边等我,到时候你要觉得女装不合适,便叫人给你拿了男装来,你换上,到时候出来就不觉得了。”

她是没有想到这里还有金敏之的朋友,一时诧异,可是对于她的话也提不出什么疑议来,更何况她自己也被金敏之说得心痒,对原本离自己很远的世界的好奇,转眼之间压过了其他的挣扎,她已经被她拖着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到旁边的歌舞厅门口,目光一闪,一下就看见了门口挂着的一个小牌子,品鉴会。

收藏这个行当,人们总是在不断地淘东西,可是到底能够淘到什么,谁也不清楚,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在熟人之中组织相互之间的斗宝,看看谁带来的东西更值钱,更珍贵,这种活动有时候叫做“赏鉴会”有的时候又叫做“品鉴会”,熟人之间的肯定是私下的,不会在外面挂牌子,在某些地点挂了牌子的一定是能够允许别人围观的。

她一下就改了主意,答应了金敏之,决定进去看看。

两位女客进这种地方很是罕见,不过上海这个地方风气很开放,单单是来听歌看表演,没人觉得有什么。

白秀珠也懒得去换什么衣服,她进到里面之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品鉴会什么的,实在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嘈杂的地方,自己怕是被那个牌子骗了。

她皱着眉头,回身去拉金敏之的手,竟然是拉了个空,顿时惊了,扭过头仔细地在人群中搜索无果,她大声喊了几句,还是没反应。刚刚金敏之还在她背后,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白秀珠的心沉了下去,今天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她慢慢地走到舞池外面去,看着台上的舞女们热辣的表演,下面的人开始欢呼,她却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站在墙柱子边上,将自己藏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场阴谋,可是罪魁祸首现在还没现身。

也就过了几分钟,似乎有人走了过来,白秀珠警惕起来,回头一看,却看见了一顶不算陌生的绅士礼帽。

“北京一别,已有数日,白小姐,人生何处,不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神,填坑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狗。给跪了,谁来拯救我……

困=_=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二十七章浩然与千王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李浩然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人。

杜九这人,当真是神通广大而且神出鬼没。这样的人,在上海滩说他是地头蛇,也许都是委屈了他。

白秀珠靠着柱子立着,一只脚的鞋尖点着地,却轻靠着后面的柱子,“杜九爷总是出现得这样让人始料不及。”

“呵,白小姐的意思是,杜九是不速之客?”杜九揭下自己的帽子,挑唇一笑,“在下就是个下九流出身,难入白小姐的眼也是应该的,不过您都来上海了,却是忘记了上次在码头你我之间的约定,说好了白小姐你若来了,定要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的。”

白秀珠双手一抱,显出几分倨傲来,不过又因为那往内收的下颌添了几分谦逊,这谦逊与倨傲之间就有了一种矛盾的对比,到底白秀珠是倨傲还是谦逊,似乎说哪个都对,又似乎说哪儿都错。

令人看不懂的白秀珠,在她觉得眼下的环境对自己有威胁的时候就会出现——杜九兴味地用食指敲了自己的下颌一下,“白小姐的朋友,金家的那个五小姐,我看到跟她的美国朋友聚会去了,她刚刚没跟您说吗?”

金敏之会直接丢下白秀珠一句话也不说?

白秀珠有些不相信,她直视着杜九:“九爷玩儿什么花招,不如直说吧。”

自从来了上海,似乎就处于了一张大网之中,她竟然生出一种还不如就留在北京的想法。不过这个时候不该去思考这些。

只听杜九悠然道:“放心,金五小姐现在玩儿得很开心,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安全,我杜九虽然不择手段,不过对白小姐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还是能够克制自己不使用过分的手段的。引白小姐来此,是因为——您已经身在局中,似乎有权力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端之中。”

“我怀疑金敏之跟你是一伙儿的,故意引我来此,连外面挂着的那个古玩品鉴会的牌子都是你设计好了的。”

白秀珠忽然冷笑了一声,她对杜九的态度是委实不客气,之前帮他是看着李浩然的面子,可是除开这个,她跟这满身痞气的男人实在是没有半分交集。

杜九眯眼,整个暗昧的舞厅里充斥着热烈的音乐和人群的欢呼,他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一般,叹了口气:“白小姐一开始就知道是局,怎么还要往杜某这拙劣的套子里面钻?”

以白秀珠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白秀珠则轻轻地耸了耸肩,“好奇可以吗?”

杜九抿唇:“杜九区区小人,怎么敢有意见?不过,金五小姐倒是个巧合,她恰有朋友在这里而已。我很好奇,白小姐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听说淑女名媛都是礼仪周全,可是我看白小姐——”

“我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礼仪什么的都是虚的,我对着你做足了礼,背后也能直接桶你一刀,想必九爷这样的人跟喜欢明刀明枪地来吧?”

白秀珠索性也把话说开,说实话她对杜九这样神神秘秘的行事风格已经很是不耐了。

杜九这一次倒是很干脆,他看白秀珠是真的有些不耐烦,倒是也怕坏事,直接比了个请的手势:“其实品鉴会的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而已,里面的都是您相熟的人,是常走琉璃厂的那些收藏家,之前你们几位计划的事情,白小姐应该很清楚。”

白秀珠心念一动,倒是信了他的话,这个时候,白秀珠是自己走进圈套的,圈套也就不必被称之为圈套。

杜九带她绕过人群,从后面的小门出去,穿过走廊,竟然到了百乐门的后门,外面看门的看到杜九直接就放行了,从后面进去,踏进了楼里,转了几条走廊,然后推开了一间套房。

杜九站在门边,示意白秀珠进去。

她上前两步,站到门里去,抬眼就看到一间装修很古朴的屋子,地上铺着的是古典织花地毯,中间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大桌子,周围摆着七八张小矮凳,已经坐了六个人,周围的一圈则是长榻八仙小桌,没坐人。

房间的顶上吊着刷红的宫灯,门边有古玩架,上面放着许多东西,白秀珠这一眼扫过去,竟然发现大部分都是真的。

坐在座中的那些人,白秀珠也是认识的,每个都是熟脸,他们也都认识白秀珠,毕竟在琉璃厂见过不是一次两次。

“白小姐竟然也来了,真是想不到啊!”

“竟然是白小姐,我还以为荣宝斋张老板到了呢,倒是您这个他的老朋友先到了。哈哈……”

“老张那个家伙就是这个德性,咱们还是继续等吧。白小姐您也来坐下吧。”

“白小姐鉴宝也是一流,来得正好。”

……

白秀珠在这些老头子的劝告下还是坐了下来,外面站着的杜九却没有被这些大佬招呼,他本来就是上海滩的一个混混儿混出来的,这些搞收藏的大半都有很高的文化水平,不想跟他说话也是正常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白秀珠年纪轻轻,这才不满二十岁吧?竟然已经被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认同,甚至能够同桌而谈,太过不简单了……

杜九回身,带上了门,沉吟了一会儿,出了百乐门,站在门前廊柱下问道:“赌场那边人来了没?”

“听说已经到了。”站在门边的人立刻回答道。

杜九摸出一根烟来点上,慢慢地抽了一口:“他们要干,我就干玩儿一票大的。”

李浩然来了就好,千王不来,这一场赌局要怎么开始怎么结束呢?

他一笑,重新走进了百乐门。

夜上海,繁华不落,外面是如此地热闹,然而这古雅的房间里,却很是安静。

一杯淡茶放到了白秀珠的手边,孙老板笑道:“我们已经从张老板那里听说了白小姐的主意,不得不佩服啊!”

白秀珠谦逊道:“秀珠不过是雕虫小技,使的都是些放不上台面的手段而已,哪里及得上各位前辈的大谋划?”

“这次说要出来的玉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咱们还是有备无患的好,所以——洗斋的易老板做了个玩意儿给大家看看。易老板,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吧。”

“哈哈,孙老板您可别笑话我,我这多少年没干过这种事儿了,前些天可是磨了很久才把以前的技术给捡回来啊。”

说着,这易老板从桌子下面抱出来一个锦盒,还挂着锁,他拿出钥匙来打开,掀开盖子,得意道:“这就是我花了半个月磨出来的,还算是逼真吧?”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白秀珠更是直接看愣了,虽然在之前听到玉玺两个字的时候,她就有了隐约的预感,可是谁知道易老板竟然端出来一只玉玺!

通体浅青,在灯光下通透极了,上面卧着一条五爪龙,栩栩如生,那姿态简直慑人。这玉玺放在盒子里,忽然之间就带着一种慑人心神的魅力。

玉玺,不是清朝的传国玉玺。前两年那些伪革命党有人要闹着复辟帝制,从清宫里头翻了只玉玺出来,说要当传国玉玺,有了玉玺当皇帝才真的名正言顺。可是后来这人复辟帝制的计划流产,当了几十天的皇帝就被拉下了马,玉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最近忽然之间又传出了玉玺的消息,伴着国宝金匮直万,还有一些圆明园旧物,可以说这次拍卖会的含金量特别高。

不过这样的拍卖会,对于中国的收藏家来说却是一个大大的耻辱,因为那些东西都镌刻着民族的血泪,他们不希望这些珍贵的东西成为政治斗争或者是外国侵略者炫耀自己功绩的工具,也不希望这些珍贵的东西最终失落他国,所以配合着某些神秘组织的行动,他们策划了一些很惊世骇俗的事情。

比如现在,伪造玉玺。

洗斋的易老板早年是古董商人,南来北往看的假货多了,他手巧,能够指出一些纺织品哪里不足,久而久之,他造假的技术倒是越来越成熟,到后来,他所仿的东西拿出来,就算是大佬不万分仔细也要看走眼,堪称是以假乱真的大手级人物了,这次亲自出马造假,这假货看上果然是漂亮至极的。

“到时候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位,我们就算是完成任务,接着就去开拍卖会看戏就好。”易老板捻须一笑,无比奸诈。

白秀珠却注意到他话中那“那位”两个字,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冒上来了,还等不及多想,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三长两短。

“嘿,这小子永远这样敲门,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叫我们快逃呢。”孙老板笑了一声,像是知道那是谁,他看了白秀珠一眼,喊道,“进来吧。”

于是门被推开了。

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风尘之色,一身黑色的长风衣没有系腰带,还带着疲倦的夜色,那一双眼眸却格外地黑,像是被沉浸了水中的宝石,手里提着黑色的皮箱,唇边挂上几分笑意,然而那笑意在触到白秀珠的目光的时候就顿了那么几秒。

李浩然,竟然就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白秀珠倒是不惊讶的,惊讶的是李浩然,只是细细一想,又立刻知道是谁搞的鬼了,除了杜九那个家伙没有别人了。

他走过来,“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人来了就好,东西我们已经做好了,保管整个大上海没人看得出真假来。”易老板得意洋洋地打包票。

白秀珠笑,“易老板,没人看得出真假,岂不是连我们也?”

易老板一拍自己的脑袋,“你瞧我差点忘了这茬,还要白小姐提醒,来看这里。这个龙的第五爪这里,数数这个鳞片的数量,我只给刻了十九个半,你们都没发现吧,哈哈哈……”

“老易你这鬼精鬼精的哈哈哈……”

“易老厉害。”白秀珠低头细一查看,一数,果真是十九个半,最后的半个没有刻全,不过贴着底座,很是自然,像是笔画用尽,自己停住刻不下去了一样。可是原版的五爪龙玺这一点点的鳞片却是全的。

易老板将盒子盖上,递给了李浩然,李浩然接过来,打开了自己的黑箱子,装了进去,又站了起来,“谢谢几位了。浩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跟白秀珠多说一句话,只是有偶尔的眼神交流。

白秀珠也不介意,看着他离开了,他们这边的几个老家伙却已经开始了真正的品鉴会,拿出了各自带的东西,这个时候荣宝斋的张老板才姗姗来迟,连呼自己遗憾,没有看到易老板制作的龙玺。

他们这剩下的程序,将东西都拿出来轮流看,竟然都是些假货,不过因为仿制作假十分高明,所以不容易发现。

“这些假货坑了我们,现在就当是老祖宗拿出去坑坑那些外国佬吧,哈哈……”

几番鉴赏下来,白秀珠对古玩这行又有了几分了解,告别的时候几位老板都约定到时候见,三法拍卖会肯定是群雄汇聚,定然竞争激烈。

他们互相告别,易老板很欣赏白秀珠,临走时候对她道:“你啊,白公馆的小姐竟然也到这边来,一会儿出去如果杜九或者是浩然还在就让他们送你出去。”

“谢谢易老板关心。”白秀珠惊讶于易老板对杜九的信任,自己却悄悄皱起了眉。

她出了门,后面的孙老板跟着白秀珠走了一段,提醒道:“我看出你跟千王的关系不一般,但是他毕竟是……你们两个怕还是要考虑很多的。”

千王?

白秀珠刚刚走过转角,就看到杜九等在那里,于是跟他们告别。

走到杜九跟前第一句话就是:“千王是怎么回事?”

杜九笑道:“你想知道他的真面目?”

白秀珠看着他,不说话。

“我杜九最无法拒绝的人就是美人,所以带你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改版了手机wap站,貌似手机也可以收藏作者了,于是不知廉耻地上来求一个。

☆、第二十八章赌场

杜九这人,向来与大上海那鼎鼎大名的“杜月笙”一起被人称为“小杜”,一样是白相人出身,现在却身居高位,控制着上海滩的许许多多事情,个人的手腕自然是厉害极了的。

他如今笑着对白秀珠说,带她去见识见识千王的事情,这可就有些意思了。

白秀珠总觉得他的笑容是不怀好意的,更重要的是:“抱歉,我可能不能去,毕竟金五小姐……”

“我早就说过了,白小姐不必担心她,我还知道今晚白夫人也不会回去,上海的事情可多着呢,有些不知名的人要在这里开会,不过会场似乎是很大的问题。”杜九故意说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普通人是听不懂的。

如果白秀珠不是重生回来的,她也听不懂,杜九也以为她听不懂,如果他知道白秀珠能够明白他话里藏着的意思,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一九二一年,在上海或者说它附近,自然是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的,一开始的时候这是个秘密,可是在后来的年代里,它成为了荣光。

只是白秀珠万万没有想到,李浩然会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她抬眼看着杜九,杜九只是将帽子戴上去,然后往前走,“我带白小姐去换装去,漂亮的小姐出现在赌场那种地方总归是不好的。”

等白秀珠被杜九推进换衣间再出来之后,她都有些诧异于自己的打扮了。杜九就站在外面等她,却看到一个俊俏的戴平顶帽子的小哥儿走了出来,穿着白衬衣,外面套着麻料的夹克,双手揣在兜里,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愣了许久,忽然问了一个很呆的问题:“头发呢?”

白秀珠睨视着他,忽然之间就笑了出来,甚至笑弯了腰。

杜九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无奈:“你声音不对,要放粗一些。”

白秀珠这声音的确是不怎么像是男子,她清了清嗓子,拉粗了声音道:“这样呢?”

“差不多了,反正你去也说不到几句话,走吧。”

杜九往外走,坐上了一辆汽车,白秀珠跟着上去,却总觉得这样不好,不过现在是男装,倒是无所谓。

“所有的世家小姐都跟白小姐这样好说话,而且能够轻易地跟着我走吗?”杜九忽然问道。

白秀珠摇头:“我是个例。”

“也就是说不是每个世家小姐都跟白小姐这样让人倾慕了。”杜九叹气,然后按住自己的额头,“李浩然那家伙,还真是好福气啊。”

他这话说的意思,竟然让白秀珠有些窘迫起来。

她跟李浩然之间实在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白秀珠没有再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南阳桥,生吉里,上海最大的赌场。

杜九下车就介绍道:“这是杜先生下面的马祥生、金廷荪开的赌场,是现在上海最大的一家赌场,来这里的都是大人物。”

白秀珠不懂赌,可是也很清楚,“赌”之一字的危险,也许一夕暴富,也许一落千丈,万千家财化作流水。李浩然竟然与这样的东西打交道,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的。

看她那表情不对,杜九笑道:“你是在担心浩然兄陷进去吗?放心好了,他也就是玩玩票,更何况,现在整个大上海都没有出过赌技比他更加高超的人,今天他是陪着一些人玩儿,我们只是看看。”

千王——那可是从北京到上海赌场的一个传奇的称呼。

不是说李浩然出千,而是他赌技高超,几乎是逢赌必赢,就像是每一场都在出千一样,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个称呼:千王。

在赌桌上,他就是任意决定胜负的王者。

这是白秀珠第一次踏足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与杜九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不敢离得太远,整个赌场的气氛都很热烈,有的在推牌,有的在赌色子,五颜六色的筹码被一双双手推出去又抱回来,再次推出去……

金钱在桌面上流动,每个人的面目都沾染着一层难看的欲望。

人类的欲望,在桌面上膨胀。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前面的杜九却说:“这才是众生百态。”

白秀珠无言,然后就走到了整个赌场最中心的位置。

一张长长的赌桌,不像是别的小赌桌那样凌乱,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这个赌桌周围的气氛也与别的地方截然不同,赌桌两边各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绸缎马褂,手中端着烟枪,正吧嗒吧嗒地抽着,后面站着几个穿小褂的打手,看上去很是凶悍。

不过他对面的人就不一般了,黑色的风衣,礼貌放在桌边的筹码上,只有一个人,不过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不像是坐在这鱼龙混杂的赌场上,倒像是在那春花秋月的戏台子下面听戏看戏,如果不是他手中那让人眼花缭乱乱飞的牌,恐怕没人会意识到这个人的厉害。

白秀珠还没看到那个人的正面就知道,这孤零零坐在人群中的便是李浩然无疑了,他手指灵活地转着一张黑色的小麻将牌,看着对面的人,笑道:“不知道严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

围观的人很多,可是没有几个人敢说话,这样的局势已经不是普通人敢插嘴的。

白秀珠看不懂,可是杜九能看懂,他嘿嘿一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掐起来了。”

白秀珠扭头看杜九,杜九弯唇解释道:“他对面那个人,是大上海很有名的严九龄,开赌场的,早年纵横赌桌数十年,可是现在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当初这严老九是无往不胜,可是我们的千王现在也没有败绩,他们要赌一场,至于赌注是什么——唔,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灯光暗昧,旋转着的吊灯将光束分散开,慢慢地投射到不同的人不同的脸上,也落尽李浩然的眼底,不过他的眼神过于平静,那暗昧的灯光一落进他眼底,就熄灭成为了不会复燃的灰烬。

白秀珠将自己的帽子压低压低,再压低,引来了杜九的一声轻笑:“放心吧,他在赌桌上的时候几乎不会注意到周围的事情,再说了,他如果注意到你,你一定是已经被他发现了。”

白秀珠懒得理他,她总觉得自己来这种地方如果被李浩然知道,说不定会引起他的不满,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场中的严九龄就像是没有听到李浩然的话一样,他只是慢吞吞地抽了一口烟,将那弥漫的烟雾吐出来,过了很久才转过眼,打量自己对面的年轻人,笑了一句:“英雄出少年,只不过你也需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