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浩然停下了手中的翻转,将那一枚有些分量的牌放到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慢慢地向着椅子后面靠去,没有扣着扣子的风衣散落到两边,长的衣摆竟然垂到了地上,一身的夜色,让人心悸。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赌注。”

杜九闻言又笑:“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李浩然又不是在我的手下做事。说起来,我对他突然这么高调地出现在大上海的赌场这种事儿,也很好奇的。在这里,毕竟严九龄才是地头蛇,李浩然的地盘在北京,来这里对他没有好处,除非——”

他看了白秀珠一眼,却不说话了。

这人惯会卖关子,白秀组憋着不问,他自然更不会说了,有的事情牵扯太大,白秀组始终只是跟拍卖会的事情挂着钩,还不算是李浩然他们这种圈子的圈内人,他没资格把白秀组拉进来,李浩然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虽然……白秀珠如果真的进来了,对他们来说有很大的用处。

“你既然要赌,我便陪你赌一场,好歹也算是咱们南北之间的交流,我不欺负你一个人来这里——”

严九龄正说着,话却突然被打断了。

“哟,严老板啊,谁说他是一个人来这里的?杜九不才,还是站在他后面的。”

白秀珠吃了一惊,仓促之间还来不及反应,有些仓皇地抬头,她想不到之前还藏在一边的杜九竟然会直接站在人群里说话,接着就排众而出,站在了场中。

然而李浩然回头时候,那目光却是从杜九的脸上慢慢地转到了他的身后,人群里乔装改扮过的白秀珠。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错愕,看了她一会儿,却又转过目光看向了杜九,眼神平静之中带着冷意,他很想质问他——谁允许你带她来的?

可是他不能,在这种地方白秀珠的存在还是不要被更多的人知道的好。

其实杜九是不得不站出来,他在上海还是算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杜月笙有时候都要给他这个本家人面子,毕竟都是道上混的,可是李浩然却不一定,毕竟是北边来的,在上海这个排外的群体之中很容易陷入困境,所以他在严九龄说李浩然是一个人的时候站了出来,却留下了白秀珠一个。

然而白秀珠站在人群之中,低埋了头,眼角余光却发现自己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几个人,眼神戒备地看着周围,这大概是杜九的人,他自己站出去了,却还担心着白秀珠的安全,也不敢放手,所以安排了人。

很明显,白秀珠已经被李浩然认出来了。

李浩然与杜九对视了很久,良久扯出个凉薄的笑来:“杜九爷,你有种。”

杜九摸摸自己的下巴,接过了赌场的人搬来的椅子,就坐在了李浩然的身边:“这是一场豪赌,没我怎么能行?严老板,你们还不开局吗?”

严九龄阴恻恻地一笑:“杜九爷竟然会插手这边的事情,既然他不是单枪匹马,那么我严九龄也不客气了,老规矩,赌点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十点入V,三更,不知道还会剩下几个人……OJL

☆、第二十九章千王的赌技

李浩然跟严九龄开始交流时候,过来围观人就已经很多了,这个时候中心赌桌周围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严九龄是圈子里有名大手,赌技一流。

不过人们都相信,赌这个事儿是需要运气,所以严九龄一向也被人说是运气好。

杜九看着荷官上来,端了两副色子,他也懂这个赌桌上规矩,可是实不知道他们是要怎么玩儿,“这是比大小,还是赌单双呢?”

李浩然看着眼前那乌黑色盅,一笑:“严老板你说吧。”

严九龄却握着烟枪摇了摇头:“什么都是我说,不免说我欺负人,你我都是赌场上行家里手,单纯比大小赌单双没有意思,我们两个都是老手,什么都明白,想必是分不出什么胜负来,还是赌色子,不过换个法子吧。”

严九龄跟李浩然,这确确是黄河南北两个赌场高高手了,他们两个人,如果同时让摇出十六点,两个人都能够做到,何来比大小之说?大家都是一样大,听单双说来复杂,对于他们这种专门练过人来说也就是一会儿事儿,色子色盅里停了,答案也就出来了,对严九龄和李浩然而言,太过简单。

李浩然有些不明白严九龄到底想要怎样,他是受人之托来踢场子,赢了话还要严九龄帮个忙,可是现严九龄这样子倒是让他有些闹不清楚,他到底是准备怎样做。

“严老板不必卖关子,直说即可。”

“不如挑个人来,让我们赌赌运气好了,我老了,技术不如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不过我严老九这辈子也就是运气还不错,所以你也就让让我这个老头子吧。”严九龄笑着。

李浩然也微笑:“挑个人?”

这话背后意思也就有些意思了。

严九龄道:“你若是不放心,那么我就挑他好了——”

他那长长烟枪一指,竟然指向了杜九背后人群,白秀珠彻底愣住。

她将自己两片衬衣衣领领子都翻了起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可还是能够看出那张脸很是俊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帽檐投下来阴影都遮不住那几分秀气,清澈而通透。

白秀珠如论如何也想不到严九龄竟然会点了自己,她周围人立刻闪开,将她孤立出来,只有杜九那几个暗中保护人脸色一下变得严肃了。

不仅是白秀珠和李浩然甚至是杜九,就是围观着准备看热闹人都有些愣,根本想不通严九龄怎么会点一个看上去无关人。

只有刚刚站得离杜九近人知道,这个被点出来年轻人似乎跟杜九是一伙儿。

看着李浩然那微变表情,严九龄再次阴恻恻地笑了:“这位小哥儿应该是你们这一方人吧?不过看着倒是第一次来赌场样子,选他话,我肯定是不占便宜,我严老九也就是赌把运气。让他过来吧。”

人倒霉了干什么都会出差错。

杜九暗骂了一声,刚刚站起来准备拒绝,不想那边白秀珠竟然直接走了过来,身材高挑,脊背挺直,因为是女扮男装,所以看上去有些过于秀气,像是个书生。

她走过来之后看了手撑着椅背要站起来杜九一眼,微微摇头,接着对着严九龄一笑:“严老板看得起,下确是第一次来赌场,不知道能够为二位老板做什么?”

她说“二位老板”一个自然是严九龄,另外一个却是指李浩然,反正她是装作谁也不认识,这个时候走出来自然要把戏做全了。

以前都喊“浩然老师”,现突然之间换了一声“老板”,倒是让李浩然有些不适应,尤其是他听出了白秀珠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笑意,这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处境,他心都烧起来了,她竟然还能如此轻松而且面不改色地跟严九龄这种老货说话,真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他了。

原以为白秀珠是养温室里花朵,现下来看竟然也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如果落落大方地身处这种鱼龙混杂地方,而且被琉璃厂那班排外收藏家群体赏识,并且打成一团,以前听荣宝斋张老板说起,就很是惊讶,现就有了加直观了解了。

白秀珠穿上那男装之后,就故意表现出男子特有那种爽利劲儿来,看上去竟然也不是太过女气,只是给人一种清爽秀气感觉。

其实当白公馆千金小姐,太过束缚,很多事情都受着别人制约,现她脱下那些繁复装束,换上这男装竟然反而放得开了,当下就像是真杜九得力手下一样,说了之前那话,倒是让杜九和李浩然都吃了一惊。

严九龄是主,这个时候一敲烟枪,眼光从白秀珠那张脸上,慢慢地落了她耳垂上,接着看向了李浩然,李浩然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和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像是沉进了水底黑石。

“李先生,我们两个就以这小哥手艺为赌注吧,我们两个先摇一把,把盅放下来,然后小哥儿你说个单双,再自己拿个色子扔,扔出来数和我们盅里点数相加,出来如果跟小哥儿你说单双一样,就算是赢。”

白秀珠一下就皱了眉:“敝姓白,久仰严老板威名,不过于赌一事却是一窍不通,可是我听着规则却有些不对——如果我说是单,后加出来结果都是单或者都是双,那两位胜负怎么算?”

严九龄一下笑了,开始感叹,他认出来这人是个女子,想来是杜九或者是李浩然朋友,具体是谁他不清楚,可是看李浩然方才那泄露出来一丝表情,大概对他很重要。他是个粗人,可是也懂得“攻心为上”道理,他就是要李浩然失了准,自己才有大胜率。

不过整个游戏规则是公平,除非他抽出来这个姓白姑娘是个高手,不然胜负其实都不由他们之中任何一方决定,完全靠着运气。

就算是李浩然或者是严九龄摇色子技术再好,决胜色子都不他们色盅里,而是白秀珠手上。

“放心,我跟李先生色盅里单双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水准人,不会摇出平局来。

如果李浩然摇个单,那严九龄就可以摇个双,暂不开盅,等白秀珠喊个单双再扔色子,如果喊是单,又扔了个单数出来,李浩然开盅之后是他之前摇单,加上白秀珠单,那就成了双,与白秀珠之前喊“单”不相符合,这个时候反而是输了,赢家则成了严九龄。反之亦然。所以这是一个永远能够分出输赢局,也就是说——

一局定胜负。

白秀珠知道这个东西也许只能看运气,可是想必李浩然一定是有要事,胜负什么放自己这个不靠谱人身上,实是……

扔色子,她推牌时候倒是很会扔,可是她会扔是没用,因为如果她想让李浩然赢,就必须知道李浩然摇出来是单是双,她不像是赌桌上那些老条子,能够凭着一双耳朵就可以听出这里门道。

她只这么一想就觉得头疼,管别人看来她表情还很淡静,远一点地方推筹码声音,赌场上隐约着音乐声,都让她觉得心慌意乱。

这边赌局已经是谈好了,马上就要开始。

严九龄将那烟枪自己桌上敲了敲,对着身边人一摆手,那下手立刻就去将周围大灯全部灭掉,周围声音很正常地就慢慢歇了,只有那隐约音乐声了,不过那严九龄下手还是很职地跑到一边将之完全关上,直到整个场上再没有一点声音。

赌桌上高手,要紧就是一双手和这一对耳朵,赌,赌是什么?是听力和手上活儿,如果别干扰声音太多,耳朵就派不上用场了。

何况现要保证李浩然和严九龄摇出来色子一单一双,自然不能有什么声音了。

李浩然忽然抬眸,看着白秀珠,他现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暗示她什么,似乎这一切真只有看运气了。

那边严九龄看到了杜九眼中隐约焦虑,顿时笑起来。

看样子自己策略还是正确。

大上海,一个杜先生,一个杜九,还有他一个严九,三教九流,交错混杂,这么多个爷,这么多个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那么一个没有了,都是很正常事情。至于今天这场戏到底会怎么收场,严九龄自己也不知道。

白秀珠忽然有一种预感,她移开自己目光,看向站自己对面赌场荷官,他将两个色盅放到了场中,说道:“请二位老板检查色子和色盅。”

李浩然摇头:“相信严老板既然说了是要赌运气,必然不会这上面做什么手脚,不必检查了。”

这是严九龄地盘,李浩然不担心色子有问题,他就不会担心了。其实今天这一场赌局早就是他意料之中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李浩然带着别人委托来找他办事,他是不愿意接,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接,所以才给李浩然出了这个难题,如果赢了他,他才能接下委托,本来以为李浩然是不会答应,没有想到当真是年轻人干劲大,竟然答应了下来,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他严九龄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余下几年,不想参与到他们那什么革命事业之中,国家兴亡固然重要,可是他严九龄不想关心。

色盅终于被送到了两个人手中,荷官也将一枚色子推到了白秀珠身前,“这位先生,这是您色子。你也可以检查一下。”

白秀珠不懂这些,只是拿起来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李浩然和杜九,杜九做了个摇头一无所知表情,李浩然看了一眼,摇头:“色子没问题,严老板不会使用这么下作手段。”

这话说得严九龄冷哼了一声,李浩然这是暗讽他,如果他使用了手段,那就是他下作了。

其实赌桌上,他们这些老条子谁不会点千术,出千对他们来说是很简单事情,色子上作手脚这种事情是肯定存,赌场要赚钱,就必须做手脚,他开着赌场又不是什么赔钱买卖。只是李浩然没有挑明,他也不会说出来。

两个人拿住了色盅,严九龄比了一个手势,“来者是客,虽然是不速之客,不过还是请李先生先来吧。”

这就是严九龄有自信了,李浩然先摇话,单双全部由他自己定,严九龄后面摇就必须听出李浩然单双来,然后再自己摇个不一样单双出来,这个时候属于他们环节才结束,接着让白秀珠喊单双扔色子。

整个长长赌桌上,严九龄坐西面,李浩然和杜九则是坐东边,面向西,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怎么有利位置。荷官北,白秀珠南,赌场里是不会有人愿意这边,因为“败北”这个说法毕竟不好听,赌徒大多迷信,何况是这个时代?

李浩然也不客气,取过了色盅,揭开来,然后将那三颗蓝白色子盖进去,慢慢地打开。

☆、第三十章谁出千

这是白秀珠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别人出手摇色子,以前街边上那些人摇色子总是带着一些流氓气息,可是李浩然不一样,他本来就是个文人,可以说是满腹经纶,可以说是才高八斗,对很多事情有着自己见解,还有那些锐独到思想,他暗中扮演着许许多多角色,将自己伪装黑暗之中,不过怎么想怎么变,也不可能跟流氓挂钩。

就算是平时跟白秀珠说话有些失了礼数地方,也就是开个玩笑,李浩然是文气,而不是匪气。

他手指很修长,平时握着是笔,弹着是钢琴,此刻轻轻地搭那黑色色盅上,灯光暗昧地晃着,这乌烟瘴气地方,竟然也多了那几分风雅味道。

李浩然摇色子时候也是不带杀气,所有人目光之下,他从容淡静,扣住了那色盅,像是游戏一般慢慢地摇着那色盅,极其有韵律感,一边摇还一边看周围人,那眼光从严九龄脸上,移到了荷官身上,又落到了白秀珠那儿。

她正专心地看着他摇色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想,她知道了也很好,那么多那么多伪装,那么多那么多不纯粹接近,如果她都知道了,是不是也代表着两个人之间越来越近呢?

那一刻,他眼神里都是温柔,然而却转瞬敛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手指翻飞之间那色盅脱手飞向半空,却又滑过了一个圆弧落回了李浩然手中,还不等所有人从这惊艳一手之中反应过来,那原本和缓色子声音忽然之间就密集了那么一点。

白秀珠原本只是看着,可是这声音这个安静赌场之中是如此地响亮,那种始终存隐约韵律感一直让她有一种熟悉感觉,李浩然不仅是摇色子,他是要让色子响声音响成一首曲子。

她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注视着满脸悠然,甚至还勾唇笑起来李浩然,心说此人不愧是公认千王——她觉得这人不是不出千,只是他出千还没有被别人抓到过。

就像是此刻,只有白秀珠知道这人是怎样出千。

“哗啦——哗啦啦——哗——哗啦……”

李浩然就像是随手摇着,甚至听不出什么规律来,只是听着很有韵律感,别人听着舒心,赌场上多是人这样摇色子,大家都见怪不怪。

他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却还不忘翻转着手指,那臃肿大色盅竟然他指间灵巧地转开了,色子色盅之中不停地撞击,却没有掉出来一个,他往前走了三步,距离白秀珠很近地方忽然之间将那色子一抛,白秀珠伸手一压自己帽子,皱着眉头,看着李浩然将那色盅扣了桌上,压了她面前。

之后,李浩然不发一语,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笔直双腿一架,悠闲地坐了下来,看样子竟然是一点压力也没有,自信满满。

严九龄刚才密切注视着白秀珠和李浩然举动,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出千机会,他纵横赌桌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

看白秀珠那迷茫样子,严九龄就知道她根本不懂这些,顿时就有些得意起来,任你李浩然北京多厉害,到了上海,还不是这样?

胜负,都这个女人身上。

严九龄一笑,放下烟枪,伸手端过色盅,他已经听出李浩然色子是单是双,这个时候也不去玩儿那些花哨技巧,反而是与李浩然截然不同,直接就一把摇下,上下颠倒,然后扣盅落色。

他这一手堪称是干净利落,周围又都是上海赌徒,顿时就是一阵叫好之声,白秀珠听得又是一皱眉,从表面上来看,严九龄这一手确是要好一些,可是白秀珠只笑他中计了还不知。

严九龄终于生出了一种主场作战优越感,他伸出手来,虚按了一下,朗声道:“大家安静,我跟李先生,这位来自北京千王,其实都是赌桌上老条子了,我们俩拼不出什么来,为了不伤和气,才选择了眼下这种赌法,下面就让这位白小哥儿来喊单双。”

他这一句,顿时让全场目光都落了白秀珠身上。

之前白秀珠走出来时候,大家都注意着严九龄和李浩然,毕竟这两个才是重要人物,看白秀珠时候那眼神也不过是一扫而过,没有看得清楚,可是这个时候仔细一看。

这人虽然穿得简谱,可是站着时候脊背挺得很直,站姿也相当标准,有一种约束味道,不像是这里场子上人,站着就觉得是歪瓜裂枣,况且白秀珠那脸蛋本来就漂亮,灯光下面竟然生出了几分柔和味道,不过因为她落落大方,眼神很是清澈明亮,给人感觉就像是刚刚出了家门公子哥儿。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个世家子弟,跟杜九这种人厮混一起,可是有人发现了她耳垂上细小耳洞。

顿时有人道:“嘿,这不是个娘们儿吗?”

“哟,还真是……”

“嘘——”

“怎了?这一个婆娘家还不让人说了?”

“你——”

“嘘,杜九爷正看着你呢。你找死啊!”

……

杜九收回自己目光,脸色顿时冷得像是寒冬腊月,李浩然之前还笑得悠闲,这个时候却是瞥了杜九一眼,眼角眉梢都是霜雪之色,周围那些人隐约压抑着言语就像是针一样刺进了他耳朵里,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想将后面那些胡言乱语人嘴全都给撕烂了,恨不能让所有声音消失。

他强压下自己心头那泛上来所有怒气,勉强平静地看向白秀珠,却看到她一身坦然地站灯光下,赌桌边,他当初那种感觉又上来了,蓝紫色风信子……

一身落拓典雅,带着几分释然浑然无忌。

白秀珠淡然极了,没有为身后污言秽语而有半分动摇。她伸出自己手,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既然已经被人认了出来,不是什么男子,她现也没必要过多地掩饰,那手指微翘,雅然。

那手指拿起了色子时候,周围所有声音忽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那样手指,捏着那色子,就像是端着一颗珍珠一样,周围人本来还讨论,可是忽然之间就说不下去了,像是多说一句都会破坏这样画面一样。

这个时候,全场安静。

白秀珠勾唇,目光从严九龄脸上掠到李浩然脸上,声音清润,吐出了一个字:“单。”

严九龄和李浩然脸上表情都是纹丝不动,看不出深浅。

他们摇出单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现就要继续看白秀珠手中色子了。

如果白秀珠扔出了单,那么色盅里是单人就输了,色盅里是双人便赢了;反之,白秀珠扔出了双,色盅里数字是双人输了,色盅里是单人则赢了。

她之前喊出那一个“单”字,就是判断输赢标准。白秀珠扔出点数和色盅里点数相加,符合标准人才是赢家。

白秀珠这个完全外行,到底会扔出什么样结果呢?

所有人目光下,她手指还是那样平稳,指尖触着色子凹凸不平表面,看着那一面五点数,然后一翻手,背面是两点,色子是正方体,相对两面相加是七点。

她咬了咬自己嘴唇,然后慢慢地放开,唇边弧度再次勾起来。

那两点一面向上,色子从她之间旋转着落下,桌面上弹跳了一下,接着旋转个不停,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知道那色子落下,停住。

两点一面还是朝上。

也就是说,白秀珠扔了个双出来,而她喊是单,也就是说——现严九龄和李浩然两个人之中,色盅里是单人是赢家。

李浩然表情淡淡,对着白秀珠一笑,然后看向了严九龄。

严九龄原本还是笑,可是那笑容白秀珠手指旋转一瞬间就已经僵住,随着那色子赌桌上转动,那笑容也就慢慢地灰败下来。

原本众人还看不出来,不知道深浅,可是看严九龄这表情还有李浩然那笑容,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荷官犹豫了许久,正想过去提醒,却不想严九龄冷厉地一挥手,自己扶着赌桌,慢慢地站了起来,就像是花费了极大力气一般,他死死地看着白秀珠,像是要从她完美表情之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一样,可是白秀珠只是面带笑意坦然回视。

严九龄又慢慢地看向了李浩然,然而李浩然只是坐那里,像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这个世界,愿赌就要服输。

严九龄伸出手,本来还是颤抖着,可是伸到半路上就已经完全稳住了,他揭开了自己色盅,里面是二三三,双。加上白秀珠那两点,还是双,而白秀珠喊是单,所以严九龄已经输了。

而李浩然,也伸出手来,揭开色盅,三三三,单,加上白秀珠那两点,还是单,他赢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由荷官来揭开色盅,可是眼前这两个可都是大人物,他们自己都开盅了,赌桌上这些规矩对于他们这种级别人来说便都无效了,因为是不是出千,相互之间一眼就看出来了。

输了,纵横大上海赌场十数年严九龄严大老板,竟然输了,输给了一个来自北京年轻千王,还有他女伴和朋友。

这样一个消息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甚至结果出来时候一片寂静,反应不过来。

杜九看着严九龄那灰败脸色,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手握住了自己坐着椅子扶手,另一手却已经按了腰间,就是李浩然虽然坐着,可是也已经是蓄势待发。

只有白秀珠,只是隐约感觉出了气氛变化,还站那里。

严九龄当下一声大笑:“想不到我严九龄纵横赌桌多年,今日是运数到了头,我竟然不知道我赌运也有输一天,李先生——”

李浩然慢慢地站了起来,没有回答。

严九龄之前是闭着眼睛笑,这个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狠声道:“我场子里还敢出千,不愧是千王。”

杜九一下拍桌站了起来,“严老九,你——”

他话音未落,却见严九龄将那烟枪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喊道:“关门,收档!”

“收档”两个字不仅让李浩然和杜九脸色变了,所有赌徒愣了一瞬间之后都疯了一样大叫起来,四散着往门口跑。

可是赌场保镖却不知道何时堵住了门。

收档,就是黑吃黑了,严九龄好黑心,要将这赌场之中所有人钱财都留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