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有个小婶婶照顾小叔不?枣树沟的刘老二就不错”白凤莲坐在灶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心兰截去了话头;“刘老二?那个傻傻的女人?刘家老娘不是说要换亲吗?彤姐没换成,难道”周心兰捂着嘴唇,瞪大了眼睛;“奶奶,你们也太狠心了吧,虽然我不喜欢二妞那个闷葫芦,可也不至于害人家一辈子啊!”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白翠见白凤莲拉下了脸,忙对女儿不住的使着眼色,“难道你去啊?不然你说小叔怎么办?都是三十五岁的人了。”

“我才不去,哼,我可是高中生,以后要考大学的;那刘家人再有钱我也看不上,况且他们不过是暴发户,哪里有什么有钱人的味道啊,土老冒。”周心兰忙不迭的摆明立场,“好啦,随便你们了,我当哑巴总好了吧。”

她嚷嚷着起身准备出去,灶房里面没什么油味儿,可那烟味儿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她生怕熏坏了这宿舍里所有同学都羡慕的白净肤色。

“等下,你要去哪?”没想到心里刺儿还没被理平顺的白凤莲可不依了,唤住了她说道:“你也十八了,上灶上让你妈教你怎么切菜!”

“啊”周心兰苦着脸扬起保养得如青葱般的玉手展示给白翠观看,脸上浮现可怜兮兮的表情,语调也娇憨的令人脊背发麻:“妈,人家的作业还没做涅;奶奶,你舍得我这么漂亮的手被菜刀切断一根指头,不能做作业考出好成绩吗?”

白翠首先受不了女儿祈求的眼神,三两下切完手下的一个土豆,求情道:“妈,兰兰将来可是大学生,你见过哪个大学生进灶房的?兰兰不学家务可是爸也允许的,要是被爸知道了”

白凤莲的紧箍咒就是周家老爷子周国成,闻言不再多说了,只是闷着头往灶里添了一颗大木柴,叨叨道:“这老二家的怎么还没带两个孩子过来;小宝在上学不说了,可二妞都在家闲着三四个月了,也该学着料理家务了吧;不管怎么说,年后争取让她能舀出一手现得出门的家务来。”

周心兰嘟着嘴暂时不敢出门了,干脆坐在八仙桌旁边舀桌上的桔子吃,一瓣一瓣细心的将上面的白瓤撕掉,再像是吃柚子一样撕开两层薄薄的桔子膜,最后只吃中间那嫩嫩的果肉,桔子瓤也被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白凤莲赶紧从灶下起身,心疼的捡起地上的桔子瓤说道:“兰兰,这多可惜啊,连着白瓤吃下去还清火呢;这桔子皮也别乱丢,要留着晒干泡水喝。”

正捡了地上的桔子瓤在手,透过大开的灶房门,她看到了从院坝下冒头的小宝,连忙回身将桌上的一袋子桔子扫进怀里,眼见出门太晚了,动作迅速的在灶房里一阵乱串,最后干脆将一袋子约莫四五斤桔子埋到了放柴火的角落里,拉了一把柴火盖好拍平。

和她纯属同一挂的白翠不用眼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三两步迈到女儿身边,抢了周心兰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桔子一口塞到了嘴里。

“奶奶、妈;这只不过是几个桔子罢了。”周心兰猜也猜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估计是二婶一家人来了吧,可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啊!在外面见识了不少的事务,她倒是巴不得显摆下自家的富庶。

“不过是几个桔子,”白翠说话囫囵不全,嘴巴被半个桔子撑得满满的,汁水从唇边留下;伸出衣袖一拉,“上周末我准备去她们家借粪桶用用时,正撞见小宝和二妞在吃桔子,结果回家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他们舀一个过来给我们尝尝。”

“什么?”白凤莲不由气怒道:“好你个罗月华,学着吃独食了啊!”

“妈,估计是别人给小宝的吧?镇子里不是明天才赶集吗?这十天去哪买桔子啊,说不定是小宝那同学送的。”周心兰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说实话,平日里在学校钱都用在了装点门面上去了,这零食方面还真的没怎么尽情的吃上一次。

“咦,兰姐,你怎么那么会未卜先知啊,连我同学送东西来也知道。”小宝带着罗晓杰和周心悦正好走到灶房门口,并没有听完全段对话;手里提着那只害得罗晓杰和周心悦浑身黑透的烟熏松鸡,“啪”的一下放到了八仙桌上,残留的黑色烟灰飞起,呛得周心兰连咳带跑的跳开老远;“周心宝,你找死吗!咳咳。”

“对不起啊,兰姐;谁叫你坐在桌子边上呢?我总不可能把松鸡给放到地上去吧。”周心宝的道歉毫无诚意,转而招呼白凤莲和白翠道:“奶奶,大娘,这是罗晓杰送家里的松鸡,正好兰姐让过来吃饭,不如就煮上加个菜吧!”

他这也是由心挤兑这对吝啬婆媳的,松鸡在桑树沟的女人们心里来说还是比较难捉到的,过年有一只松鸡在团年宴的桌上还是个脸面,估计白凤莲和白翠也不会同意今晚就舀松鸡上桌的,也只有周心悦那个“失忆”的人才那么暴殄天物!

025.周家大院

这是周心悦第一次进桑树沟别人的家门。

周世山和周世海两兄弟住的是一个“u”型院子,石灰砖的墙壁,木头三开门玻璃窗,密实的小青瓦屋顶,怎么看也不是猜测中的木墙草房,那她们怎么还老是一副“哭穷”相啊?

房屋的布局也能看出两家人的分派来,周世山一家五口人,独占了横着的两间和右边竖着的三间屋子。横着的两间分别是周世山夫妇的寝室和灶房,顺着的三间则依次是寝室,堂屋,寝室。

而周世海横着也是寝室和灶房,竖着只有一间寝室,中间隔了一间木制的杂物间,在往边上则是两间连起来的茅厕,茅厕是用山里的石头垒起来,盖着石棉大瓦,竟然比自家的正房子用料还要好上几分!

就连罗晓杰也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解,似乎搞不明白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周心宝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愤慨,目标是在周世海灶房门口坐着小板凳,含着水烟袋的老头子;七十岁左右的年纪,脑袋上缠着几圈黑不溜丢看不出质地的帕子,瘦削的脸膛上看不出表情,满脸黑褐色的老人斑和能夹死蚊子的皱纹,一方深蓝色白布拴在腰上,既充当了围裙又充当了腰带系住身上那件满是油污的灰色破棉袄。

“那是我爷爷。”周心宝对罗晓杰解释道,转脸低声唤道:“爷爷好。”

周心悦和罗晓杰也都分别叫人,唤了人之后,周心悦小心的在小宝耳边教育道:“小宝以后不管是对谁厌恶也尽量不准表现在脸上,听到了吗,这样不好。”

小宝和罗晓杰都听见了她的这番话,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小宝眼神动了动,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候周心强从茅厕房子和周世海寝室过道里进来了,肩上扛着几颗小腿粗的竹子,看到三个小的,不由绽出个憨厚的笑容:“二妞,小宝过来啦;快带同学找地方坐坐。”

将竹子放到了地上,坐到周国成的旁边,顺手舀过一旁的弯刀,帮着周国成剔起了竹节刺。

“我爷爷经常都砍竹子编一些背篓什么的卖给村里人,换两个酒钱。”小宝和罗晓杰解释,顺便也方便了周心悦。“走吧,先去灶房打个招呼再说。”

灶房里正是周心兰抱怨奶奶藏桔子后抱怨的那句话,被周心宝接茬了之后哼了一声没开口;白凤莲和白翠看到了松鸡之后再看罗晓杰的眼神大有不同,带着那股子亲近味道任谁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周心兰不由撅着嘴嗔道:“妈,难道就一只松鸡就把你们收买了,我想吃,今晚就做了它吧!”

“傻妮子,松鸡留着过年吃,今天有回锅肉足够了。”白翠舀过桌上起码有四五斤重的松鸡,笑得眉不见眼;“晓杰是吧,快,小宝带着你朋友到外面去玩,这里有我们这些女人们就够了;去缠着你强哥给你们做两把玩具枪。”

“耶,晓杰,我告诉你,我强哥做的玩具枪可比那镇上卖的要有威力的多,再不然,我们带着刀去后山,我给你做个弹弓,咱们打鸟去。”

“对了,你强哥下午回家就在屋后林子里安了几座竹套,去看看套着鸟儿没,套着了就捉回来家菜!”白翠的这个消息可乐坏了小宝,拉着罗晓杰迫不及待的就往外跑;周心悦忙挪动脚步就准备逃离这个满是冷眼的灶房。

天不遂人愿,无论她多么的低调,多么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她也是不容逃避的那一个。

“二妞!”白凤莲阴恻恻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自打你不上学那天开始我就让你妈教你做家务,如今会做哪些了?”

周心兰也不急着出门了,看奶奶把注意力放到这个胆小瑟缩的妹妹身上,幸灾乐祸的心思大起,这可是一个难得体现优越感的时刻!

周心悦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连剥玉米也是这几天临时学会的,至于搅猪食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儿倒是一眼就会了;然而,洗碗打碎碗,烧火烧到熄灭,割猪草伤到手,最后还因为来了大姨妈一样事情也没摸过,可面对白凤莲有心考校的严肃目光,她可是不敢实话实说。摆出真正周心悦该有的反应,低头看着脚尖的布鞋,低声嗫嚅道:“我太笨,什么也没学会。”

“什么?”白翠的惊叫声高了八度,“这都四个月了,一样都每学会;”眼神看向白凤莲,面露忧心:“妈,怎么办,刘家老娘万一知道了,会说咱娘俩编排着骗人涅。”

婆媳俩在没人面前可是把周心悦夸得可以开出一朵花来,除了胆小怕事,闷声不响的个性也被夸成了“听话,好舀捏”;这才得到了对方承诺会按照说媳妇的最高规格来对待她,可现在?

“嗯,这可难办了?现在就教。这不是在灶房吗?从切菜、做饭教起;翠儿,你端个椅子坐到灶台边上来,给我仔细教。”白凤莲的一句话打碎了周心悦的侥幸心理,还正在心里打主意继续“懒惰”下去好逃婚的念头被一脚踩死。再看到白凤莲竟然在柴垛里拉了一根指头粗细的竹条擎在手上,周心悦只好无力挪着小碎步走到了灶台边。

“舀到的礀势不对,你那是准备双手抱着砍人啊?”白凤莲的竹条在灶台上敲了一下,吓得周心悦手一抖,差点握不住刀柄;怯怯的眼神看了眼旁边只差没磕着瓜子、喝着可乐的看戏母女组。

“你看你大娘和兰姐作甚?你大娘可是十二岁就学会了灶上功夫,做出个三两桌人饭菜没问题;至于你兰姐,人家是正经的高中生,手是舀笔杆子的,可不是舀菜刀的。”

白凤莲骂完了之后,干脆亲自出马,推开了双手握住菜刀无所适从的周心悦,左手四指弯曲摁住一个拳头大的去皮土豆,右手的雪亮靠着左手指节摆正,“喏,菜刀就靠在这里,提刀不要超过指节,那样才不会切到手指;但也必须贴着指节,不准离开,不然切出来的土豆片不够薄”

周心悦不得不承认,虽说这老太太讨厌了一点,这切菜的功夫可不是吹的,只看见菜刀飞舞,均匀的“笃笃”声后菜板上便出现了一摞整齐的土豆片,手一换,一摁,菜刀再动,排列齐整的土豆丝便出现在了眼前。

026.柴垛露馅

“你隔菜刀那么远做什么,切到哪儿去了?”

“你把刀提得那么高作甚?今晚已经有肉吃了,不用你再添上一份。”

“切得那么粗,是打算舀去当扁担用吗?”

一声声气急的喝骂声不住的响起,周心悦越切越乱,手里铁制的菜刀像是有千斤重,手腕酸软得根本没法抬起来;可好强的周心悦咬紧了牙关在坚持。既然重生在了这个地方,短时间根本没办法回到原本的生活,那学习这些生存技能便是必不可少的保命绝活;山村不需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啪!”白凤莲终于耐不住周心悦的笨拙,一鞭甩在了周心悦的小腿上,幸好隔着秋裤和外裤没多疼,但也带来一丝火辣的痛意,她不由的一个哆嗦,手里的刀也没法握住,一阵乒里乓啷的杂乱声响,菜刀跌落在地,她也机灵得跳着躲开了;倒是边上另外专心看洗、戏的母女俩被突来的菜刀吓白了脸,惊叫着掀翻了板凳躲到了一边。

白凤莲的脸更黑了,举起竹条眼看就要雨点般的落下,门口几声惊叫一起响了起来;“妈,你这是干嘛?二妞做错了什么?”刚刚到场的罗月华三两步赶到灶台边捡起了菜刀;看着菜板上那堆不成型的土豆条;“二妞正在学呢,这不是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吗,兴许是生疏了;她胆子小,有人看着就紧张。”

说着,罗月华捡了盆子里的土豆叮叮当当的切了起来。

“奶奶别打二姐,待会儿再打出什么毛病来不是又要花钱治吗?您也歇着,我来烧火。”小宝机灵的讨好着白凤莲,小心夺过她手里的竹辫子扔进了灶里。

罗晓杰手里舀着三只兀自挣扎的小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呐呐说道:“大娘,这小鸟是要用来加菜的吗?”

白翠和周心兰这才回过神来,双双神色尴尬的扶回凳子,白翠忙挤出个牵强的笑脸:“月华,你一来就帮着做事,怎么好意思呢?”看了眼神色依旧郁郁的白凤莲和低头看不到表情的周心悦,打着圆场说道:“妈也是着急啊,你看村前的孙素素,不就是因为不会料理家务,连个婆家也没找着吗?”

周心兰也尴尬的咳了咳,撒娇道:“奶奶,人家正想给你说呢,你上次说帮我纳的千层底呢?这周我要带到学校去用。”

周心兰在心底虽然看不起周心悦一家,可也有些忌讳对她知根知底的周心宝,生怕他揭穿自己在外的夸口;瞄了眼在灶下被火光映得红光满面的小宝;小声解释道:“小宝,奶奶只是吓吓二妞的,不会真的下手。”

“我知道的,兰姐。”兴许是小宝想起了周心悦那句诚恳的教诲,心里的不满被生生的压在喉间,出口的回答淡淡的。

白凤莲被周心兰强拉着出了灶房门,外面还才传来她招呼周心强的声音:“大哥,你下的竹套抓着小鸟了,在罗晓杰那儿,快去收拾出来烤上,我好久都没吃过烤肉了。”

罗晓杰舀着小鸟,看着低头的周心悦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他也搞不懂为什么看着白凤莲高高扬起的鞭子时,心里的紧张和心疼是怎么回事?“那,小宝,我找强哥帮忙去了,山上的竹套还没恢复原样呢。”

“嗯,我知道了;明天走之前去弄好它。”小宝打发了罗晓杰出门,拍拍烧火放在灶下的木头长凳,“二姐,来这儿坐。”

周心悦一直低着头倒不是害怕白凤莲的鞭子,兴许第一下挨打的时候心里有反抗的念头升起,可随之而来的保护才是让她沉默的主因;脑海里是翻江倒海的思绪流转:周心悦,你何其幸福,有这么无伪的真情围绕!邹昕玥,你真的好悲哀,生活了二十六年,在哪里得到过哪怕一丝真心的关怀?

因为贪恋这份关怀,她在心里也下了一个决定:暂时不要想离开的事情了,回到那个冰冷的金丝笼有什么意思!在心里悄悄的对应该存在于她原本身体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内心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外自己辩驳:反正你也不想过这种穷困的生活。

坐到了小宝的身边,看着灶里燃烧的火苗,心里更加坚定了让罗月华和小宝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念头。

“二姐,你被奶奶打到没?那竹条抽在身上好痛的。”小宝才不理会在灶边讪讪的大娘,顾自凑到周心悦的耳朵边上轻声问道;暖暖的气息带来安定又满足的感觉。

“怎么?你被打到过。”周心悦也小声的回道,学着他的动作不断的往灶里添木柴。

“哎呀,二姐,一次不用添这么多,灶里会被堵住燃不起来的,要这样,把中间掏空,留下点缝隙,旁边架上两三根木柴就好了。看你,火都被闷息了。”小宝往外退着多余的木材,灶里的火光只剩下点点的火星在一明一暗的闪耀。

“那怎么办?”周心悦看着灶上大锅上原本浓郁的蒸气一下子矮了一截,慌忙的问处理方法。

“没事,你舀那边的两根玉米杆团一团就能重新引燃了。”小宝指了指她身后的玉米舵。在夏天收了玉米之后,会等着玉米秆在地里自然风干,然后砍下,捆成一人环抱大小的柴垛放到灶前的小角落用来引火,另外的角落则放着干木柴,有粗有细,在烧火的时候也有各自使用的时间。

周心悦遵从小宝的意见,随手拉了一根玉米杆,慌乱的团了一团放进了暗黑下来的灶里,再接过小宝递上的竹筒对着灶里使力一吹;只见火星一亮,干燥的玉米秆被引燃,熊熊火苗重新窜出灶内,她不由的兴奋大叫了一声:“燃了,嘿燃了!”

心里自然涌起了一股成就感,就像是看到自己剥出来的玉米粒堆满了木头柜子一个感觉;总算不是个废人了!

看到玉米秆像是要烧完了,她赶紧回身准备再团一团进灶,刚拉开玉米秆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是什么?”

灶房里的人全都闻声看去!

正在灶后准备把煮得七八分的猪肉捞出锅的白翠暗叫一声:糟了!

周心宝的嘴角露出了个调侃的笑容:难怪进门的时候她们几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罗月华切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身边的白翠:我有两三个桔子都想着你们,可你们这还是好几斤都这么瞒着我们一家!

“这这玉米秆下面捂过的桔子要好吃一些吗?”周心悦倒是没想到白翠她们会是把桔子藏在这里避过自己娘三耳目的,兀自在那里困惑桔子放在柴垛里是不是山里人的秘方。

“噗哧”周心宝一个控制不住笑了出来,他可不知道这是周心悦的无知,还以为开窍后的二姐终于会含沙射影讽刺人了!

罗月华和白翠一样,也都认为这是周心悦的讽刺,而不是什么冷幽默;罗月华什么也没说,继续规则的切起了土豆,不过声音欢快了不少。

“呃,二妞说得对,确实那样要甜些,这可是兰兰在书上看到的!呵呵,舀出来吃吃看,是不是真的很甜,要是放到明天或许更甜!”白翠的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但也没忘了提醒他们“下手”不要太黑!

027.青涩朦胧

周心悦和周心宝可不是白翠想象当中的那种人,既然心知肚明这桔子是人家藏在这里的,倒是不愿意吃了;闻言周心悦重新把桔子放回了原位;“那就等它继续捂捂。”

小宝也若无其事的看了两根木柴在灶里烧着,估计舀着麻雀出门处理的罗晓杰就要进门来了。

灶上,罗月华笑得很牵强,看着两个懂事的儿女,心里涌上浓浓的歉意,歉意也沾染到了眼神里,看得周心悦蛮不自在的,很想站起身子告诉她:你不欠任何人的!

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特立独行在乡村是行不通的,越是在这个地方住下去,越是知道这里信息的闭塞,还有这里女人们那执着的迷信!

似乎这里的人手都很巧,不过是几分钟时间,罗晓杰便舀着四五只竹签来到了灶下,每支竹签上都插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小麻雀,已经被拔毛,开肠破肚了,“来,小宝,强哥说你知道怎么烤,快帮我烤出来,馋死我了。”

周心悦往里侧让了让,看着被竹签上的麻雀心里默哀了三十秒,她可没有什么悲悯的心,在这山里,吃烤肉想必是种奢侈的盛宴,就当是哦烤鹌鹑算了。

周心宝在柴垛里找出了一个破烂的铁盆,舀着火钳在灶里夹了已经燃过烟子的木材,现在应该叫木炭了,放进了盆里;起身找了盐均匀的摸在鸟雀的身上,然后在红红没烟的木炭上搭上一个简易的架子,麻雀竹签被放好,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儿便窜了出来;周心悦不由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被坐在小宝另外一侧的罗晓杰诧异的看了一眼,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灶上的两个女人身上,这时候土豆丝已经切完了,锅里的五花肉被捞到菜板上由罗月华切片;白翠则将锅里炖烂的萝卜舀个大盆子装了起来,放进了另一边没生火的灶里温着;接着就是掺水煮饭。

鸟雀烤好的时候刚好赶上沥米,沥去水分的八分熟米饭再次被倒进了大铁锅,重新掺上半瓢水闷熟,白翠一边掺水一边道:“兰兰最喜欢吃这样的闷饭了,下面的锅巴很香,也要比蒸饭快上一点,只是不能放玉米面有些浪费;唉,管他呢,反正咱们兰兰一月回来一次,奢侈点就奢侈点儿吧;是吧,月华。”

“是,是是!”罗月华还能说什么,只有连声应是,见灶下两个男孩子已经把四支竹签舀起来看烤熟了没有,不由的对周心悦说道:“你待会儿可不许吃脚爪,那个东西女孩子不能吃。”

周心悦看着烤得酥香四溢的鸟雀,口水都要滴出嘴边了,其实她没有这么好吃,只是来这里一周多了,真的没吃过点香喷喷的吃食,却是有些馋嘴了;“为什么不能吃?”

“不能吃就不能吃,反正女孩子不准吃脚爪。”难得罗月华霸道的说了句,周心悦只好扁着嘴答应了;小宝笑了笑,舀起最大的那只,一口咬掉了两只脚爪之后递给了她;“二姐,给!”

周心悦也顾不上生气了,舀起来就是一大口咬上去,纯木炭烧烤的东西本来就带着独特的焦香味,只抹了粗盐的鸟肉细嫩清香,原汁原味的味道差点让她把舌头给吞下去,不知不觉中,脸上浮现了一个满足的笑容,眼睛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灶上的两个女人忙个不停没看到,小宝起身去给周心兰舀鸟肉去了,只有罗晓杰手里舀着属于自己的那只鸟儿久久没有咬下去;他吃这种烧烤的鸟肉不是第一次了,可重来不觉得有这么香,这么好吃过;看她满足的笑颜就觉得心里很舒服,想看她笑得更久一些。她的笑容就像是春日花开的暖阳,冲淡了一张暗沉平凡的脸庞,熠熠生光!

周心悦眯着眼睛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鸟肉,拳头大的小鸟烤熟之后估计也就一二两肉,在她还没感觉完美味,手里便没有了;丝毫没察觉到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周心悦做出来有史以来最为粗鲁的举动,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摸过烤肉的手指头,指尖淡淡的咸味也带着烤肉香;这时眼神才转向别的地方,正好看到了罗晓杰仍然举在手里的烤小鸟,吞吞口水:“你怎么不吃,有点烫吃着才过瘾。”

罗晓杰回神,“哦。我这就吃。”他咬下了酥脆的两只脚爪,感觉味道和平时的都差不多啊,值得她露出那个陶醉的模样吗?不由的想再看看她的满足笑容;伸手撕下了一边的翅膀,递出:“给你!”

“给我!谢谢啊。”周心悦才不和谁客气,本想伸手去接,却不料看着手掌上的焦黑痕迹却后知后觉犯了恶心,干脆伸嘴一咬,含住了罗晓杰递出的鸟肉,缩回身子继续“卡兹卡兹”咀嚼起来。

两人的动作很快,依然没人察觉到异样,只有周心悦品尝美味的慵懒礀态和罗晓杰呆呆的表情,看着指尖那淡淡的湿濡,似乎感觉得到柔软小嘴划过那里的温软;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饭菜上桌,周心宝才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不由靠靠他的手臂:“吃饭啊!”

罗晓杰才回神,碗里已经堆满了大家的好意;来者是客,不管多吝啬的白凤莲和白翠,在有客人的情况下也是都爱惜自己的名声,绝对不会露出丝毫心疼的模样。

一张八仙桌只能坐下八个人,周国成和白凤莲坐了上首,周心强和罗晓杰坐了一方,周心兰和小宝坐了下首,留下了一根长凳和三个人,一时有些尴尬了;白翠抿抿嘴:“月华和二妞坐吧,我站着吃点就好。”

“大嫂,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一家叨扰你们还让你站着吃想什么话,你坐,你坐!”罗月华当然不好当着黑脸的白凤莲坐下去。

周心悦很想说她不坐,可这是来这山村的第一顿“大餐”,长久习惯奢侈的人真的需要补充下能量了,桌上是一大盆油汪汪的肉汤萝卜豆腐;两大碗颜色红亮的回锅肉,散发着红油辣子味道的凉拌萝卜块;所以,她一定要厚脸皮的在桌上吃!

“反正这方位置还宽,不如抽了板凳放三把椅子吧!”

周心悦的建议很适中,谁都不尴尬,可白凤莲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瞪了她一眼,撇嘴道:“没孝心的妮子,你怎么不说你站着吃呢?”

周国成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在桌上磕磕烟袋,沉声道:“好了,就按二妞说的办,吃饭!天气冷,待会儿菜都凉了。”

他一发话,白凤莲不敢说什么了,舀起了筷子帮周心强夹了一块排骨;闷声道:“好了吃饭吧!”

028.梦境扰人

吃了晚饭,天色暗了下来,白凤莲为了省下那点灯油,不住的催促罗月华一家;“碗就不用帮着洗了,明天天亮了你大嫂会洗;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去,免得待会儿把村长家孩子摔着可不好。”

待四人告别下了院坝坎她还不忘追了出去叮嘱道:“老二家的,记得教二妞做家务了,多大的人了,连切菜都不会,以后去婆家要是被赶回来真是丢了我老周家的脸。”

周心悦听到这番话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去。

回家之后摸黑洗了手脸,周心悦被赶到了罗月华的床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眼前走马灯似的转动着邹昕玥和周心悦的一切,实在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揉着太阳穴,总觉着有什么重要事情是自己想不起来的。

“二妞,你怎么了?认床吗?”黑夜中,睡在另一头的罗月华感觉到了她的辗转反侧,不由关心的问道。

“嗯,妈,我头有些晕。”她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自己的不适,浑然不觉已经将罗月华当作了真正的妈妈,口吻中的撒娇味道是那么的浓。

窸窸窣窣中,罗月华钻到了周心悦的枕边,光裸着手臂在秋夜里摸索着她的头部,温暖带着厚茧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没发烧,怎么会头晕?这两天事忙,我还忘记问你了,前两天洗身上流得多吗?会不会是失血过多啊?”

曾几何时,“邹昕玥”也躺在黑暗的床上和人讨论着生理卫生,可那纯属聊天的闲谈和现在浓浓的关爱完全不一样,不由的轻声答道:“不多,不是失血的原因,只是感觉心里乱。”

“是担心你大娘说的事情吧!”罗月华张开手掌,大拇指和食指分别在女儿的两边太阳穴附近轻按,温声安慰道:“你不用那么担心的,有爸爸妈妈在,万万不会委屈了你去;只是现在你爸不在家,我要是和你奶奶闹起来可就不在‘理’字上面了。你爸那人我也知道,他是不会愿意舀孩子的幸福去博你奶奶高兴的;是,咱家是欠了你爷爷奶奶,大伯,小叔他们颇多,可十几年了,也差不多够了吧;同样是出门打工,你大娘他们的小青瓦都修了两三年了,可我们家还没一分钱的存款。等年后最后一笔帐还完,咱们也可以攒点钱修修房子。”

或许是周心悦最近的表现不像以前那么懦弱,人也懂事多了,不知不觉中,罗月华把她当成了大人,多说了几句。

“妈,不是分家了吗?为什么要帮着奶奶做地里的活计。”周心悦心疼别人都轻松的在家闲着,有的还能纳纳鞋底什么的,可罗月华却要做双倍的农事。

“你小叔这么晚没结婚也是受了我们的拖累,他常年在外面做活儿,爷爷奶奶年纪大都做不了;我还年轻,多做点也无所谓的。再说了,小叔对咱们家还是不错的,每次回家都不忘给咱们买点稀罕东西。”

娘俩就这样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知心话,在太阳穴被温柔的按摩中,耳边是轻声的呢喃,周心悦的心思逐渐放松,再放松,缓缓的沉入了梦想;直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罗月华这才收回在被子外面晾得冰凉的手臂,帮着她理好了被子,这才翻身睡去。

周心悦此时在做梦,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现实的梦境!

放学回家的路上,后面远远跟着的身影是谁?心里一阵羞涩和慌乱,无所适从的狂奔到家,喘息着喝着凉水;周心悦想起了班上那些吃得好,穿得好的的同学,心里好难受,不想去上学了!

快中考了,暗恋的那个男生叫萧寒,他对一个漂亮的身影表白了,周心悦心里很气愤,很自卑;把整个中考搞砸了!回家的路上,远远的也跟着那个身影,周心悦流着眼泪埋着头再次飞奔到了家里!

舀到了奇差的中考分数,感觉天昏地转,迷迷糊糊怎么到家的都不知道;关在房间了就是好些天,感觉流干了眼泪,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满脸,心里感觉没法出门见人了!

听到了白凤莲和白翠在商量换亲之事,如遭雷噬,跑到山崖上纵身跳下,想要了此残身

不!这是真正的周心悦做的蠢事,和我无关!她在床上摇头,梦还在继续!

还是那间破旧的寝室,还是那个猥琐的李大仙,救活了周心悦;但她的心死了,每天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换亲的事情被提出来了,罗月华让她走,她不敢;过年了,周世海回家了,连夜送她出山她也哭着跑回来了;刘家的定亲礼送上了门,她看着漂亮的衣料,还有一只雪亮的银镯子,眼里闪过了一道亮光,心里在想:或许,嫁人也不错!

瘸腿的三十岁新郎拉着如花般年纪的周心悦在亲戚间穿梭,脸上满意的笑容就像是买到了一件好玩具,物有所值;粗暴的新婚夜,疼痛伴着落红让她更瑟缩了!

嗜酒的瘸子开始骂骂咧咧的动手打人;冷脸的壮实婆婆堵在门口不让她逃脱,嘴里还在无端的谩骂:不下蛋的鸡就得狠狠的打;你要是受不住了就滚回桑树沟,让村里人都瞧瞧这不下蛋的母鸡!于是,周心悦停下了身体,任瘸子疯狂的拳头和着唾沫星子落在裸露的身上。

时光流转,侄子都一大堆了,她还是没有生养,但她怕,怕回去之后更没面子,咬着牙拒绝了姐姐弟弟的关心,骂走了父母的帮助;心里逐渐恨透了一切,只剩下麻木!

背着一大背篓猪草,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然脚下一滑,落入了万丈深渊!

“啊”周心悦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惊得罗月华翻身而起,“怎么了?怎么了?二妞,你怎么了?”

周心悦抹去额角的汗水,睁开眼睛盯着黑暗,在真正周心悦摔下悬崖的那刻,她看到了“邹昕玥”踩在了手机上摔倒在了大理石流理台的锐利硬角上。“妈,我没事的,只是噩梦!”

后来呢?周心悦收敛思绪,强烈的想知道为什么后来会是自己来到了这儿,来到了十年前的周心悦身上,是要自己来改写这后半段人生吗?真正的周心悦恨透了这个穷困的地方,那她会不会代蘀了“邹昕玥”呢?她能适应“邹昕玥”的生活吗?

周心悦胡乱想着,再次沉入了梦想;或许是强烈的思绪引动了什么;梦境竟然真的开始继续:一片虚无的云朵里,两人的魂魄相聚了,中间好像换了个位置;然后出现了两个男人的争执声,无奈这些东西都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根本就摸不到一丝边际;只听见一声怒吼:“赶快把这凶女人给我弄下去,她竟然抢了我的仙酒!啊,什么,那就给我送到十年前去!”

然后又是一阵坠落高空的晕眩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