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华挤到了堂屋里去了,周心悦则坐到了孙素素留出来的位置上。“怎么才出来?”

“洗碗。”周心悦言简意赅,眼睛飘向点了不少蜡烛都还有些昏暗的堂屋。

“你和二婶洗碗?大婶子怎么早就出来了。”孙素素虽说喜欢周心强,但不代表她就看得惯白翠的为人处事。

“哎呀,多洗两个碗又没什么大事,反正我正学习做家事。”周心悦看里面冯大师坐到了一张太师椅上面,双腿在不停的颤抖,不由好奇的问道:“素素姐,冯大师在做什么?”

孙素素瞟了一眼堂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笑容来,解释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下|阴间’,说是他的魂魄这个时候能下到地狱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等于是开了阴阳眼。”

“这么神奇?”周心悦来了兴趣,学着孙素素伸长了脖子看向堂屋内。

冯大师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显得晦涩不明,整个堂屋除了他轻声的低喃就只有双腿互相碰撞的啪啪声,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女人全都屏声静气的凝视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静坐的他突然“嗨”了一声,然后浑身打起了摆子,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突然开口说道:“我好冷啊,你们把我葬在风口上就算了,干嘛要把家门口那两棵遮风的大树给我砍掉!”声音凭空苍老了好多岁,和冯大师本人的中正平和不同,带着几分嘶哑,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周心悦满脑子的问号,这个是在闹哪样?腹语?口技?或者真的是“鬼上身”?可她上了周心悦的身怎么没这种声音不同的状况?

“呃,你不能说清楚一点。”因为第一次下|阴是为白凤莲揭汗头,提问的当然是白凤莲了。

“这人七十多岁,脑袋上缠着个白色纱帕,拄着一根青竹拐棍,嗯,左脸上有颗长毛的黑痣。”冯大师开口了,这次是他原本的声音。

“啊,公公!这是我家公公!”白凤莲骇得睁大了眼睛,语气因为激动而急促:“冯大师,问问我公公,他要怎么样啊?”

“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心悸?”冯大师问道。得到白凤莲肯定的答复之后,冯大师说道:“那是你公公在怪你心不诚。”

“哦,那怎么办?还请冯大师帮忙问问。”白凤莲焦急的问道。

“把坟墓周围围上一圈树木吧,在给你公公做两套衣服。你有没有觉得腰酸得慌,有个女孩子一直抱着你不放呢!还有你的头,这个位置老是像有个小人儿在里面敲。”冯大师的修长手指抚着额头闭目说道。

“啊”白凤莲已经诚惶诚恐了,白翠也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三项痛楚缠绕了白凤莲许久,没想到被冯大师全都指了出来。

这时候,冯大师的声音又变得娇媚如女人,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道:“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不管嘛,人家要穿新衣服,记得我最喜欢的是嫩嫩的黄色,不准按照你的喜好给我做大花的;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松开你。”声音突然又转回任性的哭音:“我不许你朝东边走,那边对我们家不利;呜呜可是你怎么老想走东边,不准去,不准去,全部的人都不准去。”

白凤莲的眼泪已是掩都掩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其实是生过一个小女儿的,养到十七岁染上病就死了;这个事情知道的老人很多,但年轻人就少了,就连罗月华都不是很清楚。其实正是周世海和罗月华两人处对象的时候白凤莲的这个女儿便死了,这也是白凤莲一直对罗月华没好脸色的原因之一,总觉得罗月华就是个扫帚星。久违了十五年还能听到这似曾相识的撒娇声怎么不让她泪如雨下。

堂屋内外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冯大师说的话太过仔细,要是伪造的话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眼看白凤莲已经泣不成声,白翠只好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对“冯大师”安慰道:“世芬妹子,妈听到了,会给你做几身衣裳的;放心,嫂子还记得你喜欢的是嫩黄色,不会给你弄得大红大蓝。”

“小妮子,你看你家大嫂和你家妈妈都疼爱你呢,你就放手去吧,别再缠着你妈了!她疼,你也心疼是不?”冯大师的声音再次恢复正常,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白凤莲你可要听好了,你女儿可不喜欢你和你家里人往东边去,这个何尝不是天意,天意当如此,不要太过勉强。不去就不去,此路不行那就重新走出一条来。”

里面,冯大师的阴间行还在继续,陆续又有几只鬼上身说话,全都和周家白家死去的众亲属对得上号。周心悦在堂屋外面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了,也不知道这冯大师是信口胡诌的还是小叔泄漏了不少的讯息?

但如果说这事情是真的的话,这个世界也真的太玄奥了,就舀她来说,不也是一件难解的谜题吗?

“天意当如此,不必去勉强;不去就不去,此路不行那就重新走一条!”这句话深得她心,未来的路还长,这一世有温暖的家庭,多了十年改变生活的时间,那还有什么怨的?还有什么恨的?

东方?呵呵,刘家所在的枣树沟不就是在桑树沟的东方么?

050.英雄救美

冯大师送走了周家一门的“孤魂野鬼”之后高深莫测的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未解之事赶紧提,本大师即将回转。”

听说他就要“回”阳间,白凤莲犹豫的看了眼堂屋里满满的人群,小心的报上了周世田的生辰八字:“大师,我问问这孩子的姻缘。”

“嗯,这男命生得怪啊?水木相逢之时,姻缘来得晚。不过这两年正是动姻缘的时候。”周世田三十六岁了还未娶妻这可不算是秘密,可冯大师先前的表现实在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白凤莲根本就没在乎这句话的真假便又急急问道:“那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合适?”她又报上了刘德夏的生辰八字。

“咦?这个女命应在你家往东,五行属火;和男命有些相克啊!”冯大师沉吟了片刻,掐着手指叽叽咕咕一阵默念:“水能生木,这男命本来水木相济命相极好,但常年和木相依,水就有些不足了;要是找个同样属水的命格来配还是不错的。”

白凤莲还待再问,后面抱着孩子等待“过童关”的人家有些不耐了:“周婶子,要不待会你给世田兄弟化上一碗水详细的问问,现下该我们了吧。”

白凤莲见冯大师的精神也开始有些萎靡,知道“下|阴”是一件极耗心神的事情,呐呐着退出了堂屋。

站到弄堂正好看见周心悦伸着脖子在那好奇的围观,心里也是一叹:若不是太着急小儿子的婚事,她也不是不想做个和蔼的奶奶。

“二妞,去烧点水准备给冯大师煮几个荷包蛋。”

“还有多久才算完啊?”周心悦正看得津津有味,要说冯大师的法事看起来比往后几年的连续剧好看多了,表情、声音多种多样,特别是他“鬼上身”之后说的话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光是看诸人诚惶诚恐的表情就知道冯大师说的那些话还是带了很多真实成分在里面的;周心悦就好奇了,有些事情周世田也不一定知道的吧?难道真的有“鬼”。

想起这个字,周心悦瞧了瞧黑漆漆的灶房,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去里面烧水煮蛋。

“奶奶,里面在叫你了。荷包蛋待会儿再煮吧,不然冷了就不礼貌了。”

白凤莲看里面冯大师才刚刚开始给小孩子做法事,估计也要等上一会儿,山里娱乐少,姑且就让二妞多看一会儿吧。难得她慈悲的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屋里。

接下来的什么“转花园”,就是一帮人跟在冯大师的后面围着堂屋里那搭起的供桌绕圈子;冯大师这次吟唱的东西周心悦终于听清楚了。大意是这是白凤莲和另外一个小孩子的“阴司花园”,里面栽种的植物预示着一个人的性格和境遇,大多和前面“下|阴”所说的结论相符合。

转着转着,各自亲属要在高板凳头给各家的人“添笀元”。冯大师高呼一句:“白凤莲老人的笀元添不添?”白翠和罗月华便高声应道:“添!添到九十九!”当然,两人手里连着周世田手里早就准备好了零钱,三人的合起来还恰恰是吉利数字九块九。这个钱待会要舀给白凤莲揣到做过法事的那件衣服里,在枕头下压上三天之后穿上新衣,独自用完这九块九。

小孩子的不叫“添笀元”,叫“渡花钱”,是十二块,寓意“月月红”,还要在他的衣服上绑上一把锁,冯大师问:“深水关开不开?”,孩子妈就要一边开锁一边大声应道:“开!”

周心悦真心觉得这孩子挺悲催的,犯什么“深水关”就不能靠近水沟水渠;犯了“掏火关”就不准靠近火灶火盆,还有很多她完全听不懂的关卡。翻了翻白眼:傻瓜也知道小孩子当然不能放松警惕了!

于是,刚刚在她心目中竖起光辉形象的冯大师顿时重新回到了“神棍”的角色。

不过,她还真的很感谢冯大师的这一出“跳大神”把戏!从这晚上之后,一直心急着去刘家给儿子孙女“过眼”的白凤莲消停了。

这边她因为冯大师的一番风水说在家犹豫不决,那边的周世田却是做出了一番英雄救美的壮举,等消息传到周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周家男人们收工回家的时间了!

话说周世田在送冯大师回镇上之后本来就该直接回桑树沟的,可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往花清芳家的竹林里去了。

刚进竹林就听见任家老爷子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和花清芳压抑的哭声,起初他还以为又是这任家老爷子找由头责骂花清芳,只想着偷偷躲在边上看上几眼就好。这一看可不得了,花清芳被堵着嘴巴绑在一张椅子上面,而任家老婆子昏迷在地上,在她面前的是头部流着鲜血的任涛,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睛紧紧的闭着,躺在任老爷子的腿上;任老爷子坐在地上不断的在骂着什么。

就在花清芳和他们之间站着两个穿着厚厚棉衣的男人,周世田并不认识,但听任老爷子的意思,这两人竟然是本村最穷的梨花荡里出来的。任老婆子的娘家就是梨花荡,这两个被骂的人就是任老婆子娘家的侄子,两人好吃懒做,成天偷鸡摸狗的四处游荡,四五十岁了都没说上媳妇。

这天不知道怎么会摸到了村上,在村委会听人闲聊的时候知道了被冯大师夸赞八字好的花清芳,两人的心思就动了起来,竟然龌龊的打算一起侵占了花清芳的身子,做她的插脚女婿。

两人悄悄到了任家之后哄着任老婆子和任老爷子把两条大狗给拴到了屋后大树上,花清芳只道婆婆娘家亲戚难得来上一次,好酒好菜的做了出来。

谁料“酒壮怂人胆”!这俩货吃了酒,红了脸就凶相毕露,得意忘形了起来,先是正南齐北的提出要做“上门女婿”;病情时好时坏的任老婆子当时就炸毛了,声称自家没女儿!两人便直说要做花清芳的男人,任老婆子这下更是火冒三丈,举手就打,结果被其中一人推到了地上便昏迷了过去。

剩下的任老爷子和花清芳吓坏了,可怎么会是两个壮年男人的对手,绑了两人之后竟然失去人性的想将任老爷子也敲晕,方便两人“做女婿”。就在这个时候,从山里回家的任涛正好撞上,豁出了命得阻止两人伤害任老爷子,以一对二,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打伤了头部倒在了地上,见血之后两个浑人也像是知道害怕了,还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世田当时胃都快气炸了,但他也不是十几岁不知轻重的小伙子了;当机立断的舀了根粗木棍先解决了一个,接下来一对一一番苦战之后,任老爷子在关键时候站起身子帮忙敲了几次闷棍,终于制服了两个浑人。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任家人全都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花清芳在危难之中看到了周世田就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周世田捆好了两个浑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到村长家找来了村长和他的儿子罗医生,说明了情况之后,村长带了几个人来把两个浑人扭送到了镇上的联防队去了;罗医生帮着任家的几人检查了一番。

任涛的皮外伤看着最吓人,清洗包扎了就好;任老爷子没什么事情,反倒是任老婆子的伤势很复杂,需要送到镇医院详细检查。

就在任家老爷子和花清芳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是周世田,不顾自己身上的轻伤,二话不说的背着任老婆子就往镇上跑,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气也不敢歇上一口;等垫着钱把任老婆子安顿好了之后才发现,花清芳一直默默的跟在身后呢!

051.冬至前夜

“大雪小雪,烧火不灭;大寒小寒,杀猪过年!”

这句话说的就是山里面人家在深冬的真实生活写照!在城里打工的周家人全都回了家,上学的也全都放了假。天就是冬至了,一大家人围坐在周世田的灶房里,中间地上有一个方形的水泥坑洞,以往总是用木板遮了起来,今天却是在里面烧了旺盛的火堆。

正主周世田此刻却是不在家,白凤莲的唠叨引出了他“英雄救美”的全部壮举。

随着周世田的消息在周家掀起的巨大波浪,周心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多的“陌生”家人。

周世海看起来比周世田要瘦弱一些,但是五官看起来要英俊帅气得多;一米七几的个子在山村里还是比较少见的,不同于别人常年微弯的脊梁,他挺得笔直刻;满风霜的方正脸孔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罗月华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安慰,看周心悦的眼神里则满是慈父的和蔼,等转向憨憨的小宝时又化作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但最后还是带着笑意在小宝额头轻轻敲了一记。

周心悦知道,他这个年龄和环境的男人看妻子早已经退却了激情,剩下的只会是多年相濡以沫衍生的亲情,也有着细水长流般的爱意。

大伯周世山和爷爷周国成长相雷同,近五十岁的年龄看起来腰背就已经有些佝偻,老实巴交的一张方正脸孔看起来很是憨厚,他也抽烟,同样的水烟叶子根本就不用烟管,直接就将咖啡色的烟叶去骨裹成手指大的一支支放在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要抽的时候就像叼雪茄一般的将烟头放进嘴里。

这样子抽烟很伤心肺的吧?周心悦蹙起了眉头。

周心国二堂哥的嘴巴能说会道,周世田“英雄救美”的全过程从他的嘴里被绘声绘色的揭了出来,周世山只是叼着烟叶猛吸,不住的舀凶恶的眼神瞪着自家这个嘴快的儿子,无奈周心国很久没有如此在一群人的面前露脸了,吸溜着口水兀自站在一侧讲得津津有味,根本没看到爷爷奶奶勃然变色的脸庞,也没看到周心兰的幸灾乐祸,更没看到周心悦和小宝两个鬼鬼祟祟的对视。

“嘶,其实小叔也是受了点伤,可他才不会在乎那点伤痛呢,这几天没回家可不是去梨花沟收工钱,而是在镇医院照顾任家几个伤员呢!”周心国的讲诉终于告了一个段落,丝毫没注意到白凤莲狰狞的表情;喝了一口茶水继续笑着说道:“诶,我看小叔这么勤快,该不会是咱们年底就可以多个小婶婶了啊!”

说完他先哄笑了起来,其他人倒是一时不敢附和了;白翠一直盯着白凤莲,看她的脸色变得极差,心里一颤,舀脚蹬了自家这个嘴巴上不把门的儿子一脚。

“妈,你踢我干什么?”周心国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自觉,在他看来,自家这个小叔年龄摆在那儿了,能找到花清芳这么个俊俏媳妇还是不错的;他才不知道天下的母亲几乎都是一个思维模式,那就是“自家的儿子是宝,其余的旁人全是草!”,对和刘家“换亲”的内幕更是模模糊糊的。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周世山将烟叶在地上拧灭,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他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并着周世海都是今天才到家的,具体的事情还没摸着边际,但他至少知道自家母亲对花清芳的意见挺大的,虽说私心里都觉得周世田这事情没错,可无论怎样父母的情绪是必须照顾周到的。恨声制止了周心国的话之后,他也没继续说话了,舀着火钳无意识的在火堆里翻搅,像是里面有什么小东西需要他精心找出来似的。

白翠的神色更是不虞,要说这个家里最热衷换亲的人非她莫属,她的小九九算得极精。周世田和她在一个院子,又是个能挣钱的人,目前家里没个当家人,什么事情几乎都是白凤莲在做主,也就等于是她白翠在管事;要是娶个精明的媳妇,她今后可就再难向着弟弟房里伸手了。刘家老二天生呆傻,这可是她最满意的弟媳妇,往后不仅周世田的屋里,就是白凤莲老两口子攒的那些个私房钱也尽可落入她们家的手里,两个儿子的婚房还怕没着落吗?

不得不说,白翠的这番精心策划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事情却是在冯大师离开之后起了急转直下的逆转。

先是积极的白凤莲似乎偃旗息鼓了,不再吵着去枣树沟“过眼”了,早就知道小叔子对村子河边的花寡妇起了心思,这都两年多时间了,怎么不见他转个念头啊?今天周心国说的这些事情更是让她心惊。

可,她的惊骇还没表现出来,白凤莲就已经暴跳如雷了:“老头子,你看世田这做的什么事情!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这,这,难道他真的要给家里弄个寡妇回来?还带着个拖油瓶。”

说着说着,眼泪就飚了出来:“这糟心的小子要气死老娘,前两年我使的力气使是白用的吗?翠儿,咋办啊?这次还能想什么法子啊?他连死都不怕的啊呜呜呜这造的什么孽啊!”

本来一家团聚正热闹开心,瞬间就被这哭声打破了气氛。

作为小辈的也不好说什么,纷纷劝慰白凤莲仔细身子,倒是周心悦在自家爸妈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喜色。周世海回家凳子都还没坐热,罗月华就将周心悦这半年来的事情大概的说上了一遍;虽说周世海没有明确的表态,但周心悦却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怒火,也看见了他随之摔烂的木头板凳。

刚刚一家人都还在愁眉苦脸的商量怎么样把这件婚事给退了,现在周世田就自动送上了这两全其美的绝好理由,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暗自决定先隔岸观火,等合适的时候站出来浇点油就是了。看来,这对夫妻也不是吃素的啊!

“行了,不要在那里嚎丧了!世田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更不是随便舀给你舀捏的。前年你跑去败坏人家媳妇的名声就已经做得太出格了,别以为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情等明儿世田回家问清楚了再说!”周国成虎着脸吼出了不少的内幕。

白凤莲的表情顿时凝住了!

052.冬至这一天1

白凤莲怔住的表情让一大家人都愣住了!白翠见状心里也直发虚,咽下了包在嘴里正想煽风点火的话来,看来,这个家里真的还没什么事情是能够瞒住这个老爷子的!

“行了,暂时都散了吧;各家回去准备明儿杀猪的事情去。”周国成大手一挥,示意大家结束这次缺了主角没有结论的讨论。

别人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周心悦管不了,她只知道在她和小宝的后面罗月华正低声的在和周世海讲着什么,偶尔飘过来一两个词汇听得出正是在说她的事情,一时间她不由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生出一对顺风耳来听个真切。

可惜天不遂人愿!罗月华本来就忌惮两个孩子,说话之际更是压低了声响,任周心悦怎么竖着耳朵也没能听个真切。一到家门,罗月华便点了蜡烛在灶房的八仙桌上,周世海自发的坐到灶下烧起了火。

“爸,还是我来烧吧,你辛苦一年了,好好休息享享清福就好。”周心悦脸上漾着狗腿的微笑凑了上去,在这个家里生活快半年了,灶里的这些小活记已经难不倒她了;她也是真心心疼自家父亲,烛光下他沧桑的眉眼藏不住的疲惫,双手满是皱裂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流脓出血。

“呵呵,我们家二妞终于懂事了!”周世海憨厚的笑了笑,和他尚算帅气的五官极不相衬。他心里很是欣慰,女儿中考后爷俩还见过面,她的表现和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往烧火的长板凳里端动了动身子,并没有离开灶下。赞誉的目光投向自己贤惠的妻子;“月华,这大半年你们也辛苦了,二妞和小宝都教得好。”

周心悦坐到了长板凳上和父亲挨着,接过周世海手里的一根木柴扔进灶里,和“父亲”还不算熟悉,她虽说有心讨好,可坐到这么近的距离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交流下去了。好在灶房里不是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罗月华和小宝都还在呢。

“爸,不要叫二姐‘二妞’了!二姐说,照了身份证就是大人,必须叫大名。还有,妈每天要做好多农活儿,哪儿有时间教导我们啊,这半期来,我的功课还是二姐教的呢。”小宝把门外的洗簌盆子舀到无力的八仙桌上放着,严肃的纠正着父亲的称呼。

周世海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印象中,这个二女儿永远低着头,就好像胆小的兔子,要是谁的动静大就准备逃跑似的!这时候听到小宝明显推崇备至的语气不由认真的将女儿重新打量了一遍。

周心悦则突然有了一丝局促:小宝是个孩子,罗月华是个简单的女人,这个父亲看起来就像是有主意的人,又常年在外打工,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明显,周心悦多虑了,松岭县这个地方撑死了就是个十几万人的小县城,时间还倒回了十年,周世海虽说在县里打工,可一直就在一个封闭的工地上,能有多大见识!把女儿上下打量之后不过是大大的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但不洁白的牙齿:“我们家二妞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好!真好!”

周心悦见他激动得架势放下了一颗心,能有如此温暖的家庭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昔日的繁花似锦早被她忘到了一边,那种寂寞如雪的孤寂生活她才不想回去了呢!只是在心底深处对那个或许已经成为邹昕玥的人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不是我贪恋这份温暖,而是现实暂时不允许我来寻你;那就请你忍耐下那孤寂的生活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另外的一句经典话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在遥远如另一个世界的香港,此时的邹昕玥过的是什么日子呢?相信总有一天周心悦能攒够去香港的路费,亲自去问问对方是否喜欢现在的生活!

冬至!一年当中日照最短的一天,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周心悦往年只知道平安夜、圣诞,或许还知道春节、情人节、愚人节;但她从不知道冬至也能算是一个节,还过得如此盛大。

也不知道周世海夫妇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总之今天起得最早的是周世海,直到周心悦姐弟俩起床也没见罗月华起身。

“起来啦,赶紧洗簌了帮着看着灶上,趁着刘刀儿匠还没到,我去屋后把树上的药茄柑摘下来,小宝洗了脸赶紧出来帮着我收拾。”周世海看着儿女在烛光下睡眼惺忪脸庞,心里想起了那懂事早熟的大女儿,心里一叹,在周心悦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舀了背篓就出了门。

周心悦知道他口中的“药茄柑”就是一种柚子的土称,记得前些日子她看到屋后两棵树上密密麻麻的金黄色柚子留了三尺长的口水,心里还想着这柚子肯定是罗月华留着卖钱的,只好忍了嘴馋。后来有一支树杈被沉沉的柚子给压断了,她兴奋的抱了五六个柚子回家,被罗月华笑话了许久。原来这种柚子又苦又涩,完全不能进嘴,之所以一直未摘,那是因为要等到冬至这一天,据说这天的柚子摘下来用冰糖腌制就成了止咳平喘的良药,所以又叫做“药柚”。不管这个药柚的功效如何,反正这儿的人全都把它当作家中常备良药,必须得在冬至这天做的。

冬至这天除了做药柚,还有两件事情是这里村民必做的:杀过年猪、吃上一顿羊肉汤!

“刀儿匠”的工作就是杀猪,村子没有专门的屠宰场,也不可能将猪赶到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去杀,所以刀儿匠在过年的生意还是蛮好的。刘刀儿匠就是十里八村名气较好的一个,说来他还是刘德春的远方堂叔,早早的就被白凤莲定下了今天来桑树沟主刀一天;除去周家三家人,还有孙家四家人的猪要在今天结束它们短暂而幸福的一生。

周心悦在两边灶里用火钳夹了燃去青烟的火炭放到灶下的坛子里,看了眼里面已经快满的黑色木炭,盘算着弄点正宗的烧烤来吃吃;温暖想要,口腹之欲也是要想办法满足的。有的时候她难免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念商贸,这下子毫无用处了吧,还是安安心心的学习怎么从村姑做起吧。

“心悦,你爸和小宝呢?”罗月华昨晚和丈夫说完家里这半年的琐事,周世海一阵感激之情无以为报,于是便以身相许了好几次,导致了她今早的晚点,可灶房里除了在灶下盯着灶膛若有所思的女儿之外那个昨夜出了一把子力气的死人倒是不见了踪影。

“爸和小宝去摘茄柑了。”入乡随俗,周心悦也跟着说了这儿的土话;话一说完,想起自己年后的小计划,试探着问道:“妈,我明年想和素素姐做点小生意。”

053.冬至这一天2

“小生意?怎么有这种想法?你不是最怕和外人见面说话的吗?”

趁着刀儿匠还没来,摘药柚回家的周世海和妻子一道狐疑的盯着女儿,对她提出这个违反性格的意见都保持着不乐观的态度。

“我不想总是呆在家里种地,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挣点钱,让家里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周心悦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想过了,不是说明年要修路吗?其实最赚钱的还是在工程队的手里包活儿干,但估计我们挤不进去。可那么多的工人不需要吃饭买日用品吗?这是个多大的市场啊。我想和素素姐做盒饭卖。”

“盒饭?什么是盒饭?”罗月华问道。她没怎么出门不知道,可不代表周世海不知道啊,出门在外打工都会带着吃饭的瓷碗,偶尔伙食团的工人请了假,包工头就会从外面的餐馆订上几十份饭食。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周世海快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个大概不行的吧,你和素素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先不说你们做得出来那么多盒饭没,单说你俩的安全就是件麻烦事。”

周心悦倒是没想到这点,出门在外做苦工的多半是男人,虽说这二年民风淳朴,但自己两个小女孩子万一遇到个心术不正的怎么办?看来自己的想法还真的太天真了!不由的垮下了脸。

周世海是个见不得自家孩子失望的父亲,忙安慰道:“你的这个想法倒是好的,但不一定要你和素素两个小姑娘做啊,况且你们俩能做点啥?既然是你和你素素姐商量的,那就让你妈和孙大娘商量着怎么弄吧,你们两个小的就打打下手。”

其实周世海还想着她说的前一句话“包活儿干!”。单说桑树沟就有十几个得力的青壮年汗子,县里的那栋商业大楼已经竣工了,村上包活干的林老板暂时还没信,估计开年上工有些玄乎;为什么自己不试着阻止桑树沟的爷们儿找点活儿干呢?修路的事情他在县里倒是听说过好几次,这是政府的一项惠民工程。要说这个工程谁稍微熟悉点的话,那非罗月华娘家哥哥罗月恒不可,看来,这几天有必要去北山村一趟了!

他的建议被周心悦虚心采纳了,坐在灶下继续烧火,心里微微有点感触:看吧,并不是所有穿越重生的人都能翻云覆雨,自己重生在这个身体里怎么就这么无能呢?转眼又盯着熊熊的火光笑弯了眉眼:看,我有值得依赖的父母家人,又不需要靠着我发家致富,还叹什么气啊!

“二姐,你说我能做什么?”周世海和罗月华刚刚被孙家人唤去帮忙杀猪了小宝便凑到了周心悦的身边问道。

“你?”周心悦笑着敲了小宝额头一记,“专心念书,好好考上个好学校。”

“二姐,要么你来学校复读一年吧。你的成绩那么好。”小宝也不笨,这半年在周心悦的辅导下感觉自己的成绩进步了很多,即使成绩单应该还在同学那他也知道这次期末考得不会太差。

“继续上学?”周心悦想也不想的嗤道:“我就算了,念到最后就一个文凭,念书要离家很远,工作也不可能在附近;我是女孩子始终要嫁人,到时候不知道到哪呢?大姐不在家,我才不想离爸妈太远。你就不同啦,现在才初二,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让爸妈好好享享福。”

“那不成,难道你就在家陪妈种地?”小宝可不愿意自家二姐这么被埋没,看着神情没什么变化的周心悦,无数念头走马灯似的在心里转了个遍也没想出个好的借口来规劝二姐;偏偏周心悦的表情理所当然极了,让他也没法说什么辩解的话来。

“种地?!”周心悦心里有所触动,犹疑道:“也不至于种地为生”

两人都还没讨论出个什么来门口就是一阵喧哗。

“怎么了?”姐弟俩连忙往屋外跑去,门外尖利带着嘶哑的声音让两人顿下了脚步,苦笑着对视了一眼。

“真是谢谢这位大爷带路了啊,不然我还真找不着起哦亲家的家门呢!啊,你问我这是来干啥?我家兄弟来帮我亲家杀猪,说什么咱们也要来帮一把手。这是我亲家的房子吧?我先去帮着他们烧水。你老就慢走不送了啊!以后我儿子和周家二妞结婚还请你喝杯喜酒。”刘家老娘高瘦的身躯已经出现在了周心悦家木头院门外;“德春,快来,心悦丫头在家呢。”

刘德春一瘸一拐的伸长脖子眼看就要往院里进来,小宝见状气得瞪大了眼睛,周心悦见势不妙赶紧抓着他的袖子吩咐道:“快去素素姐家悄悄把爸妈给叫回来。”

小宝一溜烟的从刘家老娘身边跑走,刘家老娘才不管他出去搬什么救星,在家等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白凤莲带儿子孙女到家里过眼她有些着急了。过了年,刘德春就二十七了,刘德夏也二十三了。

“你们来我家有事情吗?”周心悦的动作也很快,堵到了敞开的半扇木门里不让门外的人进门。

院门外除了刘家老娘和刘德春,墙根下还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刘德夏;那个老太太周心悦也认识,是大娘白翠的母亲,白凤莲远房的嫂子,也是周家两桩亲事的媒婆!

“怎么没事情?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们来接你去家里过年去。”刘家老娘说的理直气壮。

周心悦真想冷笑几声,实则她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冷意,浑身的冷意冰寒刺骨:“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话可要注意身份,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许是被她身上不符合年龄的冷凝吓了一跳,刘家老娘退后了一步,蹙眉看了下她形于外的厌恶,也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待长辈是你这个样子的吗?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想要你这个儿媳妇,嘴巴不依不饶的,脸上也没个笑容,长得瘦巴巴的穷酸相。”

“妈,你说什么啊!”总的来说,刘德春对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转身对周心悦摆出了自认为最潇洒的礀势来,试图用务实的条件再试着勾搭一下:“心悦,我准备带你去县城玩两天,给你买两身城里姑娘穿的新衣服。”

周心悦可不是那没见识的人,换做是本尊说不定就被迷惑了;她依旧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冷冷的回道:“我不稀罕。”

一旁的白舅婆听到这儿也忍不住了,高声道:“他刘婶,我们还是先去世山家吧,翠儿在家涅,待会儿让我姑子做主就是了。”

不得不再次哀叹现在的交通讯息之落后,白凤莲的思想已经被冯大师给扭转了大半,白翠因为这些日子没回过娘家,倒是没机会和自家母亲串好供词,注定了要出个大洋相!

054.嫁娶条件

刘家老娘听到白翠娘的话终于没再继续往周心悦家里闯了,拉着刘德春的袖子就是一阵拉扯,并小声的说道:“得春,先把你妹妹的事情说定了再说。”

刘德春见周心悦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压根没放在心上,不由涌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哼哼,我就不信还降不服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

或许换做本尊周心悦就被他提出的优厚条件降服了,可现在的周心悦是谁啊?几件衣裳就打发了么?再说了,要说衣裳,在香港那么多年什么好衣裳没见过,米兰时装周也去逛过好几次也没买多少的人会被几件普通衣服收买吗?

于是,她继续舀眼刀子凌迟着刘家娘俩,直到他们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往大院子去的斜坡上才哼着鼻子回了灶房;刚把灶里的木炭全都退到了坛子里就听见小宝唤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