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稳住情绪,我仍在故作镇定,垂死挣扎,“夏先生,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但请您今后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

“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我猜你现在一定想要杀了我泄恨。青青,没有我的打扰的生活会不会太过无趣?我欠了你,一定要还。”夏知秋站起来,拍一拍灰,他进一步我便谨慎退一步,关于他,愉快经历寥寥无几,最多是恐惧,只想躲得远远的,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相见。

“你以为你是谁?有钱有势就能事事手到擒来?我不告你性骚扰已经很宽容,你不要得寸进尺。”

夏知秋似乎听见极好笑的事情,靠着实验桌笑起来,“告我?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要挟,你大可以试试,结局一定是你或者你父母哭着来认错。话说回来,不管你是或者不是,我都没有理由不得寸进尺,更进一步。真亦假来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怕什么,撇开死人不说,我们原本就有旧情,只是一转眼你就成薄情寡信。青,你越来越有意思。”

“夏先生尽管做梦,我还有课要上,先走一步。”尽量稳着步伐,但心都快要跳出来,转过头看见许容正站在门口,心底里陡然间生出一股怒火,怒不可遏,他就在这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或是站岗放哨,替主子把风?

“夏知秋。”他十分好脾气地应声上前,我想我当时表情一定极其狰狞可怖,不然怎会在他眼中看见惊恐,一脚狠狠踹他命根子,他当即痛的面色惨败,许容急匆匆进来查看,而我,怎会等着他们来抓我算账,早跑出五百米。

余味阑珊

程未再爬墙来,未再遭受平底锅待遇,甚是欣慰

以为他只是无聊扯淡,未料一本正经严肃警告,“青青,你不要在跟我小舅舅来往。你这是……是……”

“是什么?”

他沉思片刻,突然间顿悟,找到恰当形容,“玩火自焚!”

“噢。说完了?走吧。”我好心开窗为他开路,程未再死赖在我床上不肯走,还好他洗过澡才来,还算清爽,不然一定一平底锅扇死他。说起来,我最近应当带着它防身。

夏知秋想得到的东西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我等他出招。

程未再在我床上打滚哀叫,“拜托青青,我冒着被你用平底锅砸死的危险爬上来告诫你,你就这么对你的亲亲老公啊。”

“你再叫大声点,让我妈进来抽死你。”

我坐书桌边,离床近,他这就凑过来,下巴磕在我肩膀上,装乖装无辜,“你已经有我这么又帅又有钱的老公,就不要再搞红杏出墙的事情了嘛——”

我转过脸,鼻尖擦过他侧脸,这孩子明显一窒,但我快要被搞的抓狂,你还嘟嘴,你他妈的居然还敢嘟嘴!“你想试试过肩摔?还是想被平底锅拍成饼脸?”

程未再很识时务地退开几米远,还在咕哝,“你在他身上吃得亏还不够多?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还怎么回学校?你爸妈都要上吊。你自杀才不是为我,都是我大义凛然背黑锅。”

袁野青青自杀原委我只猜个大概,十有八九是为夏知秋去死,程未再不过是个幌子。“说清楚,别东一句西一句的。”

程未再受了莫大委屈,怨愤地盯着我,说:“你不会是自我催眠到真以为是我搞得你去自杀吧?还不是怪你自己,前段时间好多人都传你被大款包了,问你你支支吾吾不承认,后来亲眼看到你和小舅舅约会,又被狗仔偷拍,第二天报纸头条是你,虽然只是侧影看不太清,但好多人猜是你,传言难听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去求小舅舅帮忙,他连你电话都不接,谁知道你会想不开去自杀。至于我,聪明绝顶啊那是,阻止流言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就是用另一个更犀利地流言掩盖,所以我自我牺牲,放出话说你为我死的。结果被你爸妈找上门来,我当众被我爸抽得三天下不了床。我多不容易啊我。”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小子还没坏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他见风使舵的本领不错,看我面色稍霁,又扯起嘴角笑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我特别伟大特别帅?你以后记得对我好点,不行,现在就要报酬,亲一下怎么样?”说话间已经不要脸地把脑袋往我身前凑,手指指着酒窝,“我也不勉强你,就亲亲脸嘛。好歹我俩也开始恋爱了唉。”

“去死——”

“喂!亲一下会死啊,你又用平底锅敲我!”

我已经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把他往窗口推,“第一,谢谢你帮忙,请客吃饭或者红包礼物随便你开;第二,谁答应做你女朋友,少胡说八道;第三,立刻消失。”

程未再欲言又止,跳下窗还在捂着额头念叨,“亲一下会死啊!虎姑婆,老处女!”

稍稍对他有所改观,又露出渣男本性,星期二又给我惹麻烦,确切说,是杜莎莎又闹事。青春期少男少女荷尔蒙分泌旺盛,一口气吞不下去,憋死了撑爆了也要吐出来,真够闹心。

由于铁路线金属矿之类每一个背的出来,头顶地中海的地理老师决定给我开小灶,先苦口婆心说:“虽然高二要分科,但地理历史还是要进行会考的嘛,考过了才有资格参加高考,你这样一点常识都没有,全靠作弊怎么行?”

我一愣,“老师,你怎么知道会考的时候我要作弊。”

老师一脸猪肝色,咳嗽一声,招呼我,“问那么多干嘛,做题,做题啊!”

又由于我实在太不开窍,惹得地理老师长吁短叹羞愤欲死,被罚对地理书思过,一直思过到九点钟晚自习结束。

走的时候地理老师还看着我刚完成的测试卷抓他的地中海,我想他一定后悔留我补习。

至于程未再,老早就跟着某胖同学出去逍遥,胖子过生日,当然请要好同学胡吃海喝,我只叮嘱他不能嗑药,他当然不耐烦,说:“知道了知道了,像个老妈子。”暗地里偷偷笑得跟个贼似的。

夜深只能打车回,刚上车就接到小爱的电话,哭哭啼啼好半天才有力气说话,背景嘈杂不堪,只零零碎碎听清楚,杜莎莎找了群黑社会流氓收拾程未再,嚣张得很,就在包厢里打起来,门锁了谁也出不去,小爱早一步出门上厕所才有机会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头一条当然是报警,但等那群大爷唱着小曲开着车慢悠悠到了现场,程未再估计已经被打成残废。

问地址,小爱说在峰巅。

这群少爷小姐真会玩,那是秦暮川手底下也是城中最大一间赌场,附带娱乐设施丰富,他们大约是去唱歌喝酒找小姐,顺便想要开开眼,见识见识赌场是什么模样。场内一定有熟人,不然才十六岁,难进门。

又问过在几楼,房间号码。让司机掉头去城西锦阳中路,安抚小爱说:“你不要再管,先坐车回家,我这就过去,不必等我。”再想想,不能报警,警察去峰巅先要同赌场主管通报,免得搜出违禁品,大家都不好做,一报警更惹麻烦。

但我去,我去有什么用?充大头还是跟人单挑?

程未再可真会找麻烦。

下车,还傻兮兮穿着校服,大门守卫当然问我要身份证,我嗲着声音说找莽三哥九楼喝咖啡,两人能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放我进去。

喝个屁的咖啡,莽三一把年纪最喜欢找学生妹,最无耻是次次都说终于找到年轻的活力,糟蹋一个又一个。

上七楼,踹门进去,聚会的同学都被吓得窝在角落,程未再被个小黄毛大头皮鞋踩在脚下,见我进来又踹上几脚,程未再哼哼几声,听不太清,多半是在骂人,脸上已经没一处完好,鼻青脸肿不足以形容其惨状。我突然有一种自家大比熊被邻居家哈士奇欺负的愤怒,最可恨是我家这只大比熊还老在我面前上窜下跳动不动发脾气,只管窝里横。

杜莎莎坐在个年轻男人身上,眼睛斜过来看一眼,嗤笑道:“太好了,正好把你俩一块收拾了,免得隔天再去学校抽你。”

那男人就是一张丢进人群里再也找不出来的脸,眯着眼睛看我,捏杜莎莎大腿一把,揩油揩得欢畅,“莎莎,你同学比你长得好。这气质美得跟潘金莲似的,谁看谁想上啊!”

“小四眼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做了个激光手术摘掉眼镜就是美男,还是那张讨人厌的死人脸,除非去整容,缝起眼皮削掉鼻子才算特别。”我当是谁,原来都是老熟人,四眼这骚包当初要去做激光矫正手术被莽三当笑话天天讲,四眼狡辩是为了打架方便,莽三说,你想骚就明着骚,何必遮遮掩掩的,准备什么时候出柜?

现在居然开始学莽三,喜欢清纯学生妹,呃,对于杜莎莎,我收回清纯两个字。

四眼被我唬住,一个劲纳闷。

借机上前,踹开黄毛的腿,摇了摇程未再,“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他喊头晕,我怕他被打成脑震荡,需要尽快就医。

四眼问:“你是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黄毛丫头,咱们圈子里的事情怎么都知道?”

我笑,“现如今流氓团伙也管自己叫圈子?什么圈,土匪圈还是无赖圈?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打的是谁?他爸是程洲,他是夏知秋的外甥,你打他就是在找死。”

四眼推开杜莎莎站起身来,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我,“他爹就是个小商人,他娘就是个万人睡的婊&子,再说了,夏知秋的外甥算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即便是夏知秋他本人来了,咱们也不卖他面子!”

“闭嘴——”程未再居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企图挥拳,被四眼一招制住,往外一推,横跌在茶几上,扫落一地玻璃杯,噌噌噌碎得欢快。

秦暮川即便同夏知秋翻脸,下面的人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地拂夏家的面子。“行啊,口气倒不小,我猜你这么做,上面的人不知道吧?莽三哥应当在,不如叫他下来问问,这事到底该怎么了结,看他是不是也真让你在这打死打残夏家的人!”

这顶帽子扣得重,四眼果然犹豫,杜莎莎还在叫嚷,“袁野青青就是个屁,你怕她干什么?她什么都不是!”

“老子会怕她?杜莎莎你恐怕惹错人,这丫头背景比你厉害。只别给我惹祸就成。”四眼依旧是谨慎识时务,老油条一只,甚合我意,他转身去给莽三电话。我蹲下身去瞧程未再,眼角正流血,皮肉伤再重也不怕,只千万别打坏了眼球,“程未再,看得清楚我吗?”

他似乎是在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血已经流到眼球上,哪里还看得清,他喊一声“疼”,我忽然间心痛,也不敢碰他,只低声安抚,“你乖,忍一忍,马上带你出去。”

“哄完奶娃娃了?”是莽三,叼一根烟,面前云雾缭绕,牛氓地痞作派,“四眼你吃饱了撑的跟高中生打架,越活越活去了,嗯?”他这语气,要发火。

四眼连忙跑上前去解释,我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程未再被碎玻璃割伤的手掌,就这样与莽三对视,直到四眼噤声,包房里只听的见程未再的呻吟,安静异常。

莽三忽而发笑,捏着烟一步步逼近,“很厉害的小姑娘嘛,单枪匹马敢进来峰巅救人。”

他这哪里是夸奖,分明试探,我心里没底,更不能退,“人已经被打成这样,有什么气也都出了,莽三哥您给句话,到此为止。”

他非装出十分为难模样,演技拙劣又浮夸,吸一口烟说,“你看吧,这事我也很为难,既不能拂了我底下兄弟的面子,也不想真让这小子死在我这。你说该怎么办?”

等得就是这句话,我笑,望见他眼中诧异,“还是老规矩,赌桌上见输赢。”

“真上道!但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设好了陷进在这等你叔叔我呢。不过没关系,狐狸后头还有狮子等着。不是跟我赌,跟我老板赌。”

秦暮川不知在门后站了多久,此时终于推门亮相,但凡站着的都恭恭敬敬喊一声,“川哥。”排场不小。

不知将外套扔在哪里,他只穿一件浅蓝色条纹衬衫,扣子松到第三颗,半遮半掩露出结实诱人的胸膛,七分风流三分不羁,不知要俘获多少小姐妈妈桑的心,倒是想起从前为他买过一件粉红衬衫,他却怎么也不肯穿,为这事还大吵一架,最终我妥协,趁他睡觉正迷糊,强迫性套上。

“笑什么?”他双手插兜,笔直站着,并不进来,这人走哪都像松柏挺立,人人认为他再可靠不过,其实色厉内荏。

“笑也需要理由吗?”我转过脸,不再看他。

“你同我赌。”他一步步走近,我的心突然一紧,发了疯似的跳动,瞬间要从嗓子眼跑出来,在地毯上溜达一圈。“在戒烟的人面前抽烟很无耻。”这句话是对莽三说,顺道还好心掐灭了他叼在嘴上的香烟,附带健康提示,“吸烟有害健康。”

莽三面色一沉,要发火,又不得不忍下来,憋着生闷气。

秦暮川勾了勾唇角,面容是笑的,和煦温暖,让你觉得他就是你命中的贵人,又善良又热心,但眼睛依旧不变,沉静如水,是古井无波,不为任何人泛起涟漪,我忘了,秦姗姗除外。“很有胆量。说赌注吧。”

“我赢了,自然把人带走,输了,程未再任你们收拾到死。”

他笑,讥笑,“你以为我不会动他?他的身份还不值得我犹豫。”

“你怎么想没有关系,因为我一定带走他。”周围人一阵诧异,四眼跳起来骂,“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川哥说话!等着,都得死在这!”

秦暮川只是看着我,并不动怒,慢悠悠说:“你赢了,人给你。输了,把照片还我。”

他满意地将我的惊诧收入眼中,我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但硬撑,抬头与他视线交错,不让步,“也行,但我赢了,这里动过手的人一个个都要给程未再磕头认错!”

“坐地起价?我凭什么接受?”他挑眉,我知他已有不快。

想来他知道那天是袁野青青也十分简单,秦暮川手底下那么多排着队想要献殷勤的人,没等他招手就自愿办事的人多了去,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觉得那照片不值得这个价?”

他笑,略略俯下身来,凑近了细细将我打量,太近,我在蒙昧的光线中都能看见他淡青色眼圈,觉得烦,开始玩斗鸡眼游戏,这个我拿手,能一边斗鸡一边不斗鸡,也能做传统斗鸡眼,还能两只眼珠往外,眼珠子溜达完一圈,秦暮川终于忍不住大笑,我却绷着脸一脸严肃,把程未再从茶几扛到沙发上,“发牌。”

四眼是出千高手,赌场里的发牌手我一个也不信,最后点名要莽三来发牌,惹得他问候我祖宗十八代,但秦暮川点头,他也没办法,老老实实给牌。

我们玩梭哈,一共十局,其实是猜心游戏,筹码相同,赌到最后谁的筹码多就算谁赢。

没有人敢猜秦暮川,他永远一副和和气气模样,对谁都好生好气说话,人人对他赞不绝口,但我见过他前一句还在真心实意说感谢,下一秒已经开枪,一滴血溅在我裙角,他低声道歉,再买一件新衣。

人命呢?人命在他眼里连一件穿过就丢的衫都不如。

好歹我认识他十年有余,秦暮川不是没有破绽,只不过藏得好,真正了解他的人,也都已经驾鹤西去,包括夏青青。

谁看到好牌不激动?除非是面瘫。秦暮川虽然是笑面虎,装模作样,虚伪得恶心,但好在还是正常人,在他眼中窥测天机其实并不难。

底牌发完,他第二张牌就是A,如果底牌也是A,正常人都不会叫牌,要藏着掖着怕对方不跟,但秦暮川怪人一个,叫牌。

我猜他看底牌时一闪而过的眼神是“果然如此,手到擒来”,于是丢牌。

秦暮川扔掉牌,抬眼说:“之前的勇气逃跑了?”

我笑,“勇敢不代表傻。”今晚的事情已经太过离奇,秦暮川叱咤风云人物,不用想,最怕是被人拿捏,自然心情不好。

前九局秦暮川略胜一筹,但不多,重点落在最后一局,悬念揭晓,我拿三条,牌面上一对Q,底牌相同,秦暮川不过是散牌,一直在稳步下注,想吓我丢牌,赌到最后全靠直觉。秦暮川表面不及不急,仿佛慢悠悠等我输,其实越着急动作越慢,如此一来让人觉得他成竹在胸,稳操胜券,面对秦暮川,多数人在这个时候会选择自动投降,除我以外。

“我等诸位来医院磕头认错。”站起身,叫猴子来搭把手,一起扛起重伤迷糊的程未再。

秦暮川丢开牌,侧身站在灯影里,看不见表情,我也懒得去看,心中烦闷,又惹祸,骂自己做事情不过脑,照片和钥匙迟早要还回去,不知会不会被秦暮川严刑逼供,得提早编故事,希望够朴实能蒙混过关。

“很久没有输过,但——是我的,终归是我的。”是警告还是喟叹,不去想,赶紧把程未再送进医院才是当务之急。

余味阑珊

越走越觉得程未再重得好似一座山,好不容易扛到急诊楼,几乎要被他压垮。

医生慢悠悠做检查,闲聊似的问:“打架打成这样?现在的孩子真够疯,念书没精神,打起架来就不要命,你看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女孩子家也出来混,觉得血雨腥风特别风光特别有意思是不是?我要是你爸妈索性在家就掐死你,好过出门被人砍死。啧啧,肋骨都打断,鞋尖踢的吧,真可怜,还好没踢破肝脏,不然早就死在路上。”

这医生不是一般二般的啰嗦,说起来能赢过教导主任,说死全校师生。

终于赏光看我一眼,老不耐烦指着门外说:“去,三楼交费。最好打电话给父母,他伤的重得住院,要花的钱不算少。”

将猴子拉出来,一掏口袋才发现身上现金加起来不够一千块,打电话回程未再家中,保姆说先生去日本出差,太太回了娘家多日未归。还找谁?庄子秀的电话接起来,四周嘈杂,没说两句话就掐断。

没有人关心这个孩子。

不负责任的父母千千万,不想要这孩子又何必生,程未再与夏青青一样都是多余的无人在意的人,你可有可无,死活于我无足轻重。活着固然好,心情不好时当作小宠物逗一逗,惹个笑脸,算作无聊生活的调剂,因此能与朋友多一些谈资,聊聊妻子儿子拉近客户关系;死了?省一笔小花销,养你的钱用来再养个小女生,何乐而不为?

同病相怜吗?不,我深深庆幸,已经逃离那样的生活。袁野青青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头疼脑热会有人关心,袁妈总爱收一柜子玲琅满目感冒药,这个副作用小,这个吃了不犯困,冲剂当然更好,洗个热水澡快快睡觉。

谁能相信,曾经的夏青青病得头晕眼花,连丈夫都叫不回家。

“你在这等着,我回家拿钱,马上回来。”已经深夜十二点,校服不保暖又不透风,小跑着冲出医院,只能去问袁妈要钱,急着拦车,一辆黑色宾利叫嚣似的停在身前十公分处。

他从容下车,脸上竟然还带着笑,笑什么,流氓永远如此,不知羞耻。“我猜你需要钱。”

副驾驶座上坐着柳曼姿,一身艳俗的豹纹装,恨不得三点全露的抹胸短裙,她就是传说中的哈利波特大。正叼着烟,吞云吐雾,似笑非笑地从车窗里往外看。

看,看什么看,没见过良家妇女?

这世上的女人最讨厌不过秦姗姗,最恶心是柳曼姿,可巧的是这两个女人都与秦暮川关系匪浅,我从前真是昏了头,瞎了他老娘的狗眼居然死心塌地不顾一切爱煞了他。

秦暮川从钱夹里抽出一叠爽脆簇新的人民币,单手递到我眼前来,“这些先拿着,交了医药费再说。”我抬头看他,几乎要叉腰仰天长啸。果然男人给钱时最潇洒,钞票远比甜言蜜语细致体贴得人心,甩出一垛钱来是对你好?别傻了,潜台词是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乱撒泼。

钱?谁稀罕秦暮川的钱?碰一下我都嫌脏。

“笑什么?”这是今天第二次问。

很想说笑什么个关你屁事,但好歹我是中学生,小知识分子要懂礼貌,算给袁妈面子,省的被人说没家教,“不好意思,我妈告诫我不能随随便便收陌生人钱财,况且我并不缺钱。如果是补偿程未再,叔叔您未免太过小气。”

柳曼姿在车里头笑得花枝乱颤,连带胸前波涛荡漾,喷薄欲出。调侃秦暮川,“你原来已经到了被人叫叔叔的年纪,啧啧,小姑娘哪来的,挺有气势。”她打开车门,穿三寸高跟鞋,扭腰摆臀地走过来。

我闻到熟悉的香水味,不过来自另一个女人身上,一阵反胃。

秦暮川倒不觉得尴尬,手仍伸在半空,没有收回的意思,“女孩子家半夜在外头跑动不安全,这钱当作救急,营养费之后补上。”

“秦暮川你最近换口味,喜欢清纯学生妹?前平后平的有什么意思,也就一张脸过得去,胜在年轻罢了。你要是缺女人何必亲自来追?我不就在眼前?或者嫌我老,没关系,手底下小妹妹们多的是,没开过苞的三四个,任你挑。”柳曼姿在我面前吐一口烟,呛得我一阵猛烈咳嗽。听她一副老鸨地口吻评价自己,任谁都心生恨意。但秦暮川在她面前素来好脾气,依旧温柔,哦,我敢不怕恶心大言不惭地说“宠溺”一词,“曼姿,不要在小孩子面前乱讲话。”他是乱搞男女关系的好手,我早该看清。

谁知她变本加厉,是,她在秦暮川面前从来有恃无恐,“三千多,小妹妹身价不低呢。”

“曼姿——”

柳曼姿继续说:“妹妹,你那眼神实在让我不舒服。”

默默瞟一眼她露出大半的E cup,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贱,“抱歉,我不具有男性生殖器,这辈子都没能有让大婶你舒服的功能。”

“行啊,嘴巴挺利。”柳曼姿一手横过胸前,一手捏着香烟,一身风尘作派,冷笑。

秦暮川的手还伸着,似乎有些为难。

我好心提醒,“大婶你乳&头露出来好久了。”

柳曼姿一惊,低头去看她整齐无损的裹胸布,尔后恼羞成怒,骂道:“死丫头,敢玩你姐姐,找死呢!”抬手就要打。

这时候你说秦暮川呢?我有自知之明,不指望他能出手相救,秦暮川几时在柳曼姿面前维护过我?哪怕只是叫停,说一句话。

我猫着腰躲开,不退反进,一把扯下柳曼姿的豹纹裹胸,那E cup瞬时暴露在空气中,还在diang~diang~地晃荡。午夜时分聚集在医院门口的人不算少,许多人目瞪口呆盯着柳曼姿无遮拦的胸,有人摇头有人猥琐。

“你看,这不是露出来了?”当冷笑话讲完这句,转身就跑,柳曼姿忙着扯衣服骂人,没来得及追,再说她蹬一双恨天高,怎么跑,跑两步就要摔死在大街上。

秦暮川也不动,竟是笑,无可奈何的笑。

柳曼姿在身后高声喊,“死丫头你给老娘记着,总有机会收拾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都滚远点!”还好意思对秦暮川撒娇,“暮川,开车,就不信追不上她。”

秦暮川说什么我却是听不清了。

扯得好,扯得妙,扯得奶&子自处跑。找一辆出租车,我笑得格外张狂。

回家找袁妈喊救命,她二话不说拉起我就下楼取车,我问:“拿钱没有?”她又一溜烟跑到楼上去拿钱。

凌晨三点,总算安顿好程未再,留下字条,怕他醒来时以为全世界都遗弃他。袁妈打个呵欠,问:“你不会还喜欢那小子吧?”

我急忙否认,“怎么会?我只想好好念书,当程未再是朋友。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袁妈看我一眼,笑得满含深意,“好,见义勇为,侠骨柔肠。青青,你最近变很多。”

心中一紧,无言以对,只好反问,“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袁妈敲我额头,“你是我女儿,我还能感觉不到?妈妈最近在青青心目中好想变成了不被需要的人,你突然间好独立,让妈妈既高兴又难过。爸爸妈妈的作用不就是为小朋友们收拾烂摊子吗?青青你跟妈妈说,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不然怎么第一时间不找妈妈来?”

她既然已经为我想好理由,我又何乐而不为?顺水推舟,假装害羞地点头承认。

袁妈对自己的准确推测很是骄傲,边走边说,“不是同学,是个很强大的人吧?二十五以上成功男士?”

袁妈真够可怕的,眼睛看向别处,企图逃过拷问,却看见那辆宾利依旧停在原处,车里只剩下秦暮川一人,嘴里叼着烟,却未点着,几次三番去翻口袋,想找打火机或者只是习惯性动作。看得他出心烦意乱,路过车身时始终盯着我,像是在沉思打量,满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