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总管收缴了她的金簪,一个眼色下去,就有两个大宫女上来要搜她的身。

“很不必。”梅怜宝躲开了这俩宫女的手,往旁边一站就主动解下火狐裘扔到地上,她里头穿了一件翠色小鸾凤云肩的袄,下头是一条绯色织金四季花卉马面裙,都是她侍寝后新得的赏赐。

“我这辈子,只我的章哥哥可脱了我的衣裙,拔了我的发钗玉环去,别的人,我可是抵死不从的。”一边说着一边把袄子、裙子都脱了下来,只剩里头一条红绡抹胸儿裹着她沉甸甸的肥嫩。

早在梅怜宝开始脱袄子的时候,德总管并一干太监宫女就垂下了头去。再是低贱的家姬,此时她还能爬上太子的床,那身子便不是他们这起子阉货能看的。

“梅姑娘请进去吧,太子就在那幕帷帐后头等着您。”德总管垂眼躬身道。

却原来梅怜宝脱衣裙的地儿和太子所在的暖阁紧隔了一层厚重的藏青帐子,怕是梅怜宝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里头那男人早一清二楚了。

“那口碗莲呢,把碗莲给我,殿下的谕令,我可得好好遵从才是。”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晚。

垂着眼的小德子微哂,一个手势下去,很快便有一个大太监将碗莲捧了来,奉到梅怜宝手上。

将小小一口碗莲顶到脑袋上,梅怜宝撩飞眼角,微抬下巴,扭着腰身儿,娉娉婷婷的就走了起来,头上那盛着水的碗莲不用手去扶都稳稳当当的。

不过顶盆小莲花,有什么难的,她可是练过的,顶着厚厚一摞书本都能走出青楼花魁的步态和身姿,一扭腰一抬臀都好像能带出一缕靡香儿。

梅怜宝一点也不怯,掀帐子就走了进去,迎头便撞进了太子的眼睛里,去了金冠博带,穿着家常的四爪蟒袍,套着薄底青缎软鞋,背着手,就那么活生生的立在梅怜宝眼跟前,她在他眼里亦看见了活生生的自己,忽的她就笑了。

一笑倾城那靡艳色仿佛能腐烂了谁的心似的。

一股酥麻感从四肢百骸猛烈火辣的往尾椎骨就那么忽然的凝聚了去。

梅怜宝眼尖的看到,那原本平坦坦的龙爪处凸起了一块。

她又笑了,眉梢眼尾都透着一股儿坏气。

什么坏气?

你明知道她是个坏女人,却依旧寻着坏气往她身子上凑,这坏气就成了毒,毒里湿津津的是艳,偏偏就想在她一身的艳糜里腐烂,烂了肉,化了骨,瘾头却越来越浓烈。

这一失足,再想做回好人那是不能了。

由佛入魔易,由魔再去做佛,那是不能够了。

背在身后的手是紧紧攥着的,并不长的指尖把手掌心戳出了五个血痕,太阳穴处一鼓一鼓,好像随时都能钻出个什么似的,掩在袖子下的手臂上,青筋也该是暴起的吧。

孟景灏只觉自己看见的不是个女人,五颜六色,光怪陆离,透明的薄膜下一头野兽在呐喊,在吼叫,在挣扎着想要破膜而出,他看见的分明是撑起九条尾巴,光着身子在媚惑他的妖狐…

这妖姬!

“阿奴,弹琴!”孟景灏“嚯”的转身,大步坐到暖炕上,往引枕上一歪,便是看向梅怜奴,他得用梅怜奴洗洗眼睛,净净心。

梅怜奴被瞧的脸红,温顺的应是,重又操起了琴弦。

梅怜奴自小被梅严德厌弃,将她扔在狗窝里养大,两个月前才被太子偶然救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遂弃了梅怜宝而疼惜梅怜奴,并决定带回姐妹俩,在发现梅怜奴不仅什么都不懂,纯洁如白纸,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立马请了四个嬷嬷专门教养她,有时甚至亲自指点她练字、画画、弹琴。

在孟景灏来说,梅怜奴有如今的模样,是他一笔一划,按着自己的喜好在她这张白纸上描画出来的,在很有成就感的同时,对这个白如纸的孩子更多了几分信任和爱护。

更别说,梅怜奴的容貌很像观音,有她在身边时,他心里很平静祥和。

对于一个能给他片刻安宁的女子,他多给几分宠爱又有什么呢。

她比梅怜宝可好多了。

他坚信,如若梅怜宝入宫,必是妲己褒姒之流。

为防有心人发现梅怜宝并利用她,他就把她弄到了身边,他得把这个女人看押在身边才能放心。

他修的是克制的帝王之道,和父皇不同,他坚信自己能够抵抗的了梅怜宝的美色。

与此同时,他还想用梅怜宝助自己修习克制之道,再也没人比梅怜宝适合做他的磨刀石了。

之所以宠幸她,却不是他受不住诱惑之故,而是他坚信一点,堵不如疏,一味儿的把这块艳肉吊在嘴边却不吃便心心念念,念念不忘,越是不忘越是想得到,一旦爆发将不可遏制,而偶尔的宠幸却不沉溺却是正正好。

再有时,拿她磨练自己,自己能忍住诱惑而不动心,克制之道才更加稳固。

身为帝王,整个天下都在掌心,若不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妄欲,国将亡矣。

故此,梅怜宝暂时不能杀。

看着梅怜奴的脸,思绪纷飞,想到此处,孟景灏才又看向梅怜宝,这一看却吓了一跳,这妖姬头顶朵莲花,正跪在他的脚踏上眼巴巴的瞅着他呢。

“滚下去。”孟景灏没好气的一指琉璃宫灯下,“那里跪着去。”

身上背着黑锅呢,梅怜宝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去跪着。

她跪着,梅怜奴却坐着,心里很不平衡,便是撅嘴道:“殿下为何罚阿宝,阿宝那么喜欢殿下。”

“你还有胆问?”孟景灏从那肉嘟嘟很适合啃咬吮吸的小红嘴上移开视线,瞥一眼梅怜奴洗完眼睛后又厉声道:“谁娇纵的你动手打孤的侍妾,真当孤不舍得赐死你吗?孤若要你死,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哪有九条命,就一条,还捏在你的手心里。”梅怜宝嘀咕。

“你说什么,还不认错?放肆的东西。”孟景灏虽气恼,然而语调平淡,脸色深沉,五官不动,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梅怜宝忙道:“这不是一时忘了吗,是我绊的她,我就绊她了,怎么摔不死她,摔不死摔坏那张丑脸也好啊。”

孟景灏胸腔起伏,“嚯”的起身,大步走近梅怜宝,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一双龙目正对着那被红绡抹胸儿裹出的深沟…

转身,孟景灏捏了捏手指,背对着梅怜宝已是恢复了平静,重又歪腻到引枕上,拿过放在炕头紫檀木矮柜上的玉如意把玩,羊脂玉的材质,摸起来油光水滑…

油光水滑…那沟壑…那玉山红缨…

打住!

孟景灏垂下的眼睛里森森杀意爆满又克制的隐去,再抬头云淡风轻,一派高深莫测。

“敢做敢认,孤倒也欣赏你这不知吃了什么得来的底气,但孤赏罚分明,对朝政如此,对内帷诸小事亦如此,你所犯之罪,足矣赐死数次了,只孤念你、念你…”孟景灏想不出来梅怜宝有什么长处可以让自己网开一面,总不能说:念在你长的很妖孽,有助于孤修炼克制之道吧。

孟景灏无语,气氛一时凝滞,虚空里点了点梅怜宝,但也不好直接骂她没个贤惠处,那般就暴露了他想饶她一回的心思,便是囫囵过去这个“念在”,直接道:“你若能在不碰孤的情况下,让孤宠幸了你,孤就饶你一命,否则,一杯毒酒少不了你的。”

第9章 吞金珠命悬一线

有活命的生机,梅怜宝自然高兴。

还没笑开嘴呢,整个人便是蔫了。

“想来殿下定然是巴不得阿宝死的。”梅怜宝委屈的一瘪嘴,桃花眼横着梅怜奴,不掩嫉妒,“阿宝又不是殿下爱的什么似的梅怜奴,如何好生坐着也能引得殿下宠幸,可见殿下是有多厌恶阿宝,既如此,阿宝就顺了殿下的意,死了去。”

话落,登时爬起来就要往柱子上撞。

琴音一乱,梅怜奴惊呼,坐在凳子上,伸着手,悲痛的喊,“姐姐不要——”

头皮离着红漆大柱子就一寸的距离,梅怜宝险险刹住脚,丧气的回转头来,鼓着眼睛瞪孟景灏,“殿下怎么不拉着阿宝啊,阿宝这么漂亮的脸蛋撞个血烂模糊多暴殄天物,殿下真真一点也不怜惜阿宝。”

孟景灏哼笑,小小的玉如意在他骨节清俊的指间翻飞,看一眼哀怨的梅怜宝便对梅怜奴道:“偏你天真,信她会撞柱子,她那么爱美又怕疼的人儿岂会撞柱子,不过是女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手段罢了,孤早把她看的透透的。”

屁股黏在绣墩上未曾离开的梅怜奴,悲痛的表情还留在脸上,闻言尴尬的红了脸,垂下了精致的头颅,怯怯的道:“是、是阿奴大惊小怪了,原来姐姐是和殿下闹着玩的啊。”

梅怜宝又乖乖的跪下,扶了扶脑袋上的碗莲,用眼角瞥着梅怜奴道:“别假装好心,真若想拦着我寻死,你屁股下面的绣墩至少得慌的让膝盖碰歪,或者你站起来才对啊,你瞧瞧你,屁股何曾离开过,只脸上的表情摆出来好看罢了。”

梅怜奴心里咯噔一下子,遂即拿手背抹眼睛挡去了自己大半个脸,发出仿佛病猫般的啜泣声。

孟景灏怔了一下,但见梅怜奴已是被梅怜宝凶的哭,便是道:“还有个女孩儿的样儿没有,说话提着个嗓子,显你嗓门大还是怎的。”

“你又向着她说话!”梅怜宝气疯了,摔了碗莲,一股烈风似的刮向梅怜奴,一把抓了她的发髻,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扇的梅怜奴惨叫,也不还手,就护着自己的脸啼哭。

孟景灏惊的僵住,待反应过来梅怜奴已被狠狠掴了三四个巴掌,哭着喊殿下救命。

“小德子。”

德总管一直守着呢,听着传唤立时进来,见梅怜宝悍的什么似的,也是惊住。

“把这个、把这个悍妇给孤拿下。”孟景灏气的脸青。

“是。”

梅怜宝精着呢,见德总管进来,她立时松了手,猴儿似的满屋里蹿,蹿来蹿去,见着个紫檀木大柜子,便是一骨碌藏了进去,死死关了门。

“这…”德总管颇觉哭笑不得,这怎么跟家里孩子犯了错怕长辈责骂就藏起来似的。

这梅姑娘也太天真了些,这里可不是她家,由着她欺负姐妹。

孟景灏气笑了,亲自去踢柜子,“你给孤出来,你以为躲柜子里孤就奈何不得你了吗,给孤滚出来。”

孟景灏没注意,他的心神皆被梅怜宝牵制了去,连梅怜奴这个他宠爱的侍妾都忘了抚慰。

梅怜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捂着脸孤零零的站在旁边,望着一个劲踢柜子的孟景灏,呆愣着出神,好像吓坏了似的。

“梅怜宝,你再不出来,孤就让人劈了这柜子,把你一劈两半。”孟景灏威胁。

“咣当”一声,梅怜宝忽的撞开了柜门,已是满面泪痕,小脸惨白着,显见也是吓的不清。

孟景灏又是一怔,他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梅怜宝呢,打从他认识梅怜宝,他就将这个女孩看的透透的,贪慕虚荣、争强好胜、胆大心狠,还在家时,她哭她闹都是为了和自家姐妹争他的注意,到了府里更是如此,把那套从市井花魁手里学来的本事一一演了个遍,闹了多少笑话出来。

她纵对他有一分的喜欢也夹杂着九分的攀附荣华,这样的女子他的太子府里多的是。

只是如今,看她这般形容…

“劈死我吧,劈死我吧。我就是想打死她,你拿了我这条贱命去陪她吧。我爱着你,你当着我的面儿向着她说话,搂着她安慰,我嫉妒死了,恨不能掐死她,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做了。章哥哥,我悔了,我不该爱上你。”梅怜宝哭的不能自已,伤的狠了,气上不来,小脸更白几分。

“你!”孟景灏真被这个死不悔改的女人气着了,胸腔剧烈起伏。

“我知道你的打算了所以才敢这么闹。”梅怜宝一抹眼泪,从柜子里钻出来,站在孟景灏跟前,就那么仰头看着他,眼神狠戾如小兽一般,又夹杂着那么炽烈似火的爱意。

“我一入府便是家姬,何为家姬我已是弄懂了的,被你彻底厌弃打发去陪别的男人只是迟早的事情。当我想明白为何她一入府就是侍妾而我却是家姬,我真是恨极了你。”梅怜宝高高抬着下巴和孟景灏凶狠对峙,“只是你做梦!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能再脱我的衣裳。”

说罢一口往嘴里填了个东西,一仰脖就要往下咽。

“不要!”孟景灏慌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抵住那卡在她喉咙里圆圆的凸起,他越抵她越是往下咽,眼睛仿佛在笑又在哭,又被吞下的那东西折磨的五官扭曲。

孟景灏信了,梅怜宝是真的要寻死。

忽的,这个叫梅怜宝的女人就在他心里用刀子刻下了自己血粼粼的名字,这名字被她用炽烈的爱烧过,用浓郁的恨浇过,又用命森森刻下,纵是梅怜宝就此死了,已是彻底的不能消亡了。

她将在他心里活一辈子!

这女人真狠!

“七姐姐。”梅怜奴吓哭了,慌脚鸡似的扑来。

“你滚开。”孟景灏急着把梅怜宝吞下去的东西弄出来,见梅怜奴还摇摇晃晃扑来捣乱,很是烦乱,就此一哄。

“殿下…”梅怜奴一脸受伤。

德总管赶紧拉下梅怜奴,“奴婢都不敢乱动,梅侍妾你就别上去添乱了。”

“阿宝、阿宝你听我说。”慌的连“孤”都忘了,“吐出来,你吐出来我给你升位分,就唤做宝侍妾可好,章哥哥最宝贝的侍妾。”

被噎的已翻了白眼,闻听孟景灏的承诺,梅怜宝剧烈挣扎起来,显见是不想死了。

孟景灏高兴的什么似的,忙道:“孤帮你,你听孤的。”

遂将梅怜宝横抱在怀里,往炕上一坐,立马将梅怜宝放炕上,令她脖子垂下来,一手拍她后颈,一手抵住喉咙处的凸起慢慢往上赶。

梅怜宝也配合着大张嘴,滴滴答答,口水一个劲的往下滴,但还是要喘气,一吸气那东西就往喉管里钻,吓的梅怜宝一直往下滚泪珠子。

孟景灏又怕又心疼,骂道:“你个蠢货,鼻子是干什么吃的,用鼻子吸气。”

可怜梅怜宝被堵住了嗓子眼,只能发出“哦哦哦”的声儿,跟快死的鹅似的。

孟景灏急了,照着梅怜宝背心猛的一拍,梅怜宝“呕”的一声就吐了个东西出来,沾着一大口血。

德总管赶紧去捡,拿袖子一擦,竟发出金光来。

孟景灏忙了一身的汗,紧紧搂着梅怜宝就问,“是什么?”

“回殿下,是金珠。”

孟景灏气的又拍梅怜宝的背一下,骂道:“你个蠢货,这玩意儿也是好吞的,吞到肚子里你就死透了。”

梅怜宝险死了一回,缓过气来,搂着孟景灏的脖子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哑着嗓子嚎,“我不去陪那些臭男人,死也不去,我只要你,只要你。”

孟景灏被她哭的心疼,轻拍着她好声好气的哄,“好好好,不去不去。”

“你是太子,你金口玉言,你答应要让我做侍妾的,你最宝贝的宝侍妾。”梅怜宝捧起孟景灏的脸,眼对眼的死死盯着要答案。

“不曾忘不曾忘,你就是孤的宝侍妾了,明儿就让太子妃给你提份例。”

梅怜宝裂开嘴笑,笑着笑着又哇哇哭起来,搂着孟景灏哭个昏天暗地,哭的孟景灏耳朵疼。

第10章 初受宠温存小意

夜深冷寂,小雪细细。

站在廊檐上,梅怜奴回望大殿,隐约还能听见里头梅怜宝撒娇卖痴,不依不饶的声音。

“梅侍妾,小轿子停在那儿呢,不是后头,走吧。”福顺躬身催促。

暖阁的灯熄了,里头一片黑暗,梅怜奴失望的垂下头,饮泣一声,听话的小步上了轿子。

“起轿,送梅侍妾回凌雪阁。”声调里是隐藏不住的兴奋。

这回他没亲去送,连嘱咐抬轿子的太监小心点,慢慢抬之类的空送人情话都懒得说。

福顺立在雪地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捡到金子了?”

后背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福顺吓的一哆嗦,回头一看是自己师傅忙打千作揖赔小心,“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不在里头伺候,外头怪冷的。”

张顺德袖手一拢,瞧着这大雪天,慢悠悠的道:“明知故问。”

福顺嘿笑一声,搀着张顺德往偏殿走,“外头冷,徒弟扶您里头暖和暖和去,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闹不完,还是咱新进宝侍妾技高一筹。”

听出福顺话里的得意,张顺德龇了龇牙,“你弄什么鬼?忘了师傅怎么教你的了,你是我徒弟,咱们是跟着太子的奴才,跟哪个妃哪个妾可都不准沾边,你给我记劳喽。”

福顺赶紧点头,“师傅说的是,徒弟都记在心里头呢。”

推开偏殿门,又见魏嬷嬷,张顺德看见这老妇就牙疼,转脚就想退出去。

“小德子,进来暖和暖和。”魏嬷嬷开口笑,那常年显得阴刻的脸更阴鸷了。

张顺德呵呵笑着进来,让徒弟关了殿门,仨人都围拢着一个烧的旺旺的火盆,都不开口,殿里死寂一般,气氛有些波诡。

福顺还小呢,围着火盆子还忍不住打哆嗦,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魏嬷嬷。

张顺德暗骂一句没出息,却护犊子的对魏嬷嬷感到不满,没事吓唬我小徒弟作甚,真闲的蛋疼。

“嬷嬷怎么还不回去歇着?”张顺德拿脚踹福顺一下,“东窗下小茶几底下我藏了俩红薯,你去拿来,烤烤,咱爷俩一人一个。”

福顺响亮的答应一声,赶紧离了这火盆边。

“哪里就敢走,我是干什么的,专管龙子凤孙去留的,这宝侍妾不还在里头吗,我得守着,好好守着。”魏嬷嬷阴阳怪气的道。

张顺德扒拉了几下炭灰,弄出两个窝来,让福顺把红薯埋了进去,没接话。

爷俩一个烤手,一个缩在后头,没人搭理她。

魏嬷嬷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福顺吓的一哆嗦。

张顺德恼了,瞅着通红的火星道:“我劝嬷嬷收敛,奶了太子您是大功,可说句不好听的,奴才还是奴才也变不成圣母皇太后。”

“你!”瞅着张顺德的发顶黑冠,魏嬷嬷把怒气狠狠咽了下去,敛了敛后,轻飘飘的笑,“小德子你可真不得了,会叫的狗不叫,你不就是?”

“哪比得上嬷嬷这会叫的狗,怪不得能爬上太后宫里大太监的床。”张顺德把手往袖子里一拢,站起来,拿脚踢徒弟,道:“有点犯困,去把暖塌给师傅收拾出来,我睡会儿子。”

“哎。”福顺响亮的答应,忙跑去收拾。

魏嬷嬷也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火盆,叽哩咣当一阵子,张顺德自去小睡,福顺乖乖的蹲在脚踏上给师傅守着。

“我不小心把炭盆子弄翻了,福顺,你过来收拾干净,再换盆新炭来。”魏嬷嬷拍了拍粘在脚背上的灰烬,淡淡道。

“谁的徒弟服侍谁,嬷嬷莫坏了规矩。”眼皮不睁,张顺德回身朝里翻了个身,淡淡开口。

殿里的气氛凝滞成了冰,福顺鹌鹑似的缩在自己师傅脚头上,一句话不敢说。

魏嬷嬷拢了拢自己褐色的披风,又把自己缩到靠背椅子里,偎着琉璃灯,幽幽道:“你就那么不看好我那女儿?”

张顺德是真困了,他是太子跟前的大太监,什么都要过问,什么都要操心,黑天白夜的跟着伺候太子,好容易瞅着点空儿眯会子,还有只老鸟老在耳朵边上叨叨,很是恼怒,便是直接道:“我脑子坏了才去扶持一个小小的夫人,夫人又算什么东西,当我傻呢,捡芝麻丢西瓜,魏嬷嬷也不嫌自己胃口大不消化,哼。嬷嬷清闲,有的空儿睡大觉,我不行,您行行好,让我睡会儿子,我感谢您祖宗十八代。”

“你个龟孙子!”魏嬷嬷怒骂。

张顺德不搭理她,半响儿魏嬷嬷也不敢再撩拨。

张顺德也不敢再得罪她,便是道:“嬷嬷把心放肚里去,我只忠着殿下,其他什么妃什么妾我都不管、不偏、不看,你们有心的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什么心思什么鬼邪的主意我是不知道的,只别弄鼠碰了玉瓶,我管你们做什么。”

魏嬷嬷冷哼一声,抬脚出了偏殿,临走撂下一句话,“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多的是,能做大总管的奴才,想做大总管的奴才往下按可都按不下去,可奶过太子的嬷嬷如今只剩下我,以后也不会有。这话我还给你,你等着吧。”

一股冷气从脚心直直钻了上来,张顺德瑟缩了一下,眯了眼睛。

门被大敞四开,细雪粒子被风吹来刮了一地,殿里的温度忽降,福顺打了个喷嚏,赶紧去关上,又小跑着回来弄炭盆,不忿的道:“这贼婆子,真当自己圣母皇太后呢,在端本宫里作威作福的,也只师傅您还能和她较量较量。”

火被重新弄了起来,烧的旺旺的搬到张顺德边上,张顺德觉着有点暖和了,却走了困,精神起来,翻个身正面朝上,望着殿顶上所绘的龙腾凤翔,仙草奇葩出神。

福顺见着也不敢打扰,重又把被魏嬷嬷踢出来的红薯埋了进去,这会儿烧上,师傅小睡醒来正好吃了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