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在下头听了这话,望了眼庄老夫人,心想庄老夫人这是要跟庄大老爷一起过?

“采卿、采瑛的嫁妆,六千;采芹、采悠、采然,每人三千,也由着她们母亲现拿去,采芹、采瑛的依旧由我拿着;因敏航、政航业已成家,每人按着一房算,与他们三个的叔伯父亲,一样摊一份,算是五房人分家,老大已经支走了公中的地,就将他的地扣掉;政航是长子长孙,虽如今就要分家,也该他多拿一份,三位老爷商议好了给他两万两,扣了这两万两,剩下的再平均分;如今家里住不下,便将后头园子隔开,分成三份,敏航是大孙子,政航是长子长孙,一人占一份;剩下的一份给敬航、玫航,待他们成亲后住进去;玖航尚小,又随他姨娘住,便将府中的一处小院子给他。姑娘们各自回了自家去住,分家之后立时挪出园子。”

庄二夫人因不曾参与议事,如今听了这法子,便想她们房里两个姑娘的合在一起,才抵得上人家一个姑娘;庄玖航虽小,却也是男丁;还有府里第四代毛毛出在她们房里;庄政航那长子长孙哪里比得上庄敏航那大孙子争气,于是道:“母亲,儿媳觉得这些都很妥,只是五丫头、六丫头的未免少了一些;玖航虽小,也是……”

庄老夫人冷笑道:“你又觉不公?若不是你先前觉得不公,给政航定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如今这家就分不了!”

庄二夫人一噎,暗想难怪新近送了庄老夫人东西庄老夫人也不给她一个回话,原来是心里将她当成分家的罪魁祸首呢,又觉庄二老爷不喜她多嘴,于是忙住了口。

庄敬航道:“祖母,二婶说的是,这不公正,一样是孙子,不可……”

“住口!”难得清醒的庄大老爷喝道。

庄老夫人道:“你三叔家就一个儿子也没说什么不公,再者说,别当我不知道,公中那点银子跟你们的私房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事就这样定了,回头叫人将府中各处的院落封起来,各家爱如何安门,就随着各家吧。府里的下人,由着老二媳妇分派,原先老大媳妇的人,除了几个贴身丫头,其他的全卖了吧。公中产业算好,就分派到各家去;如今还用着大厨房,等着各家小厨房起来了,就各家吃各家饭吧。”

庄二夫人望了眼庄老夫人,问:“不知母亲你跟着……”

庄老夫人道:“我自然随着你大哥,他房里没人,若是我再不看着,像是什么话,每月你们五房人一房出二十两银子养我,五两银子给两位太姨娘。节日四季衣裳银钱吃食孝敬上来的另算,我的后事已经有了银子,也不劳你们操心。如今现叫平绣去伺候老大吧,我瞧着平绣规矩老实,又跟老大媳妇生前最好,叫她照料着敬航、采瑛,老大媳妇也能安心。”

庄二夫人胸前起起伏伏,气息有些粗重,心想五房人,每月给庄老夫人一百两,庄老夫人哪里用得了这么些,还不是要向着老大,要养着老大,因见没人反对,也不敢说话,只得随着众人答应了。

那边简妍略有些失望,等着庄老夫人叫人退下后,就与庄政航留下。

庄政航道:“祖母为何就不跟我们一起过呢?”

庄老夫人苦笑道:“谁不乐意跟了你们?你们又有钱,又年轻会玩,妍儿的爹娘三不五时地送了好东西过来,吃的用的都有,我巴不得跟了你们沾光呢。只是你父亲、三弟、七妹又该如何?”

庄政航沉默了。

庄老夫人道:“我瞧着你先前来了就瞄我身后的金佛,如今就送给你吧。也算是我一辈子就难得疼你这么一回。”说着,眼圈就有些发涩,又拍拍庄敬航的头,叹道:“若不是我当初看不开,就将你养在我身边,如今也不会出那么多的事。想来是老天看不得我享清福,叫我临老还要受罪,想装老糊涂也不行。”

简妍笑道:“只是砌了墙,又不是不过来了。先前的牛黄祖母用着可好?若觉好,我便叫我哥哥替祖母多留心一些,见着好的不用拿出去卖,只自家留着用。”

因那牛黄,庄敬航恍惚了一下,心里隐约记得有一回因庄老夫人“偶然”地发现简妍有上好的牛黄,庄老夫人配药时却只有市面上买的假牛黄,因为这事,庄老夫人埋怨了简妍了许久,而自己大约也因为这事,被连累地叫庄大老爷又发现他偷当府中人参的事。因这么一想,原本分家的伤感又淡去许多,心想人多事杂,还是各自分开过的好。

庄老夫人笑道:“那金灿灿,小孩拳头一般大的牛黄,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往常你母亲在外头买的都是没有味道的,哪里比得这个清香扑鼻,如今我闲着就拿来闻闻呢。就你,打量着我要那牛黄配药,就巴巴地送过来,还装作不知道是什么,逗我玩。”

简妍笑道:“那东西多的是,祖母爱闻,就叫人做成香料就是。”

庄老夫人摇头道:“不能糟践了东西,多少人家要求了它救命都没有,哪里能随便就做了香料。”又笑着拉着庄政航道:“别与你三弟、七妹一般见识,兄弟之间,记那个仇做什么?”

庄政航道:“孙儿听祖母的。”因又陪着庄老夫人说话,听庄老夫人说园子里好大一块有好东西的地叫她给庄政航抢下来了,于是忍不住又笑了。

陪着庄老夫人一回,见她老人家困乏了,就待她睡了,两人才走。

路上简妍道:“我原想祖母怎那么容易就答应叫咱们这小家也分开,想来,是分开了好用那长子长孙的名头,多给你东西,要用你做幌子好将东西再给了大老爷。大老爷先前闹了几次,若多给他东西旁人就说不公;若多给你,只用着这家业原本就该你继承来说话,旁人就不敢多分辩什么。”

庄政航叹息一声,心想庄老夫人因为先前众人给她弄的那个葬礼,心凉了几年,又因先后两位大夫人的缘故跟庄大老爷疏远,但到底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就瞧着庄大老爷一房落魄下去,嘴硬道:“你又那么聪明做什么?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简妍道:“人常说聪明的人难免凉薄,我倒是当真想凉薄呢。只是没办法,既然看透了,看懂了,就该顺着人意办事,这样大家都省心。回头你去老祖宗那边,拿了两千两叫她悄悄地给大老爷,并说日后慢慢定下规矩来,按着规矩帮扶大老爷那边;如今这边乱着没理清,若是疏忽了那边,还请老祖宗替我们说句好话。大老爷的心咱们算计不准,不如还跟先前一般讨好了老祖宗吧。”

庄政航点了头,心想讨好庄老夫人也并非没有好处,就算是要拿他做幌子,但到底也多给了他一些东西,又笑道:“你原先瞧着红花绿叶也喜欢,如今这些都是你的了,你可高兴?”

简妍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庄政航道:“上辈子对不住了,因为那牛黄我怨了你许多,如今想来,那时候你才嫁进来多久,哪里就知道祖母配药要什么东西,再者说,本就该大夫人买的东西,她买了假的来,又怨得了谁?上辈子是我们都糊涂,不怨大夫人,偏怨了你这怀璧的人。”

简妍笑道:“你知道就好,别凡事都冤枉我。”说着,因听金钗悄声附耳说话,于是就笑道:“咱们去瞧瞧热闹去。”

庄政航蹙眉道:“如今家里还不够热闹,你还要瞧什么?”

简妍拉了他,道:“瞧瞧什么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因说着,就拉了庄政航的手,一路向九葩堂去,到了外头几十步远,忽地道:“这晦气的地方该不是分给咱们了吧?”

庄政航心想八成是谁瞧着这地方隐秘,来此偷期幽会,于是也放轻脚步,回她道:“这晦气地方摊到大哥身上了。”两人说着,悄悄地凑到九葩堂外格子窗下蹲着。

简妍一边听着,一边揪了下头的凤仙花,揉碎了拿着花瓣往自己指甲上抹。

金钗见了,就自己揉碎了凤仙花,也与他们两个蹲在一处,将碎了的凤仙花按在简妍指甲上,又揪了一旁的木棉花叶擦干净了给她裹在手指头上,然后抽了身上香囊坠子的丝绦系上。

庄政航瞧着她们主仆两个不分地盘地臭美,正要出言嘲讽,就听九葩堂里,传来蝶衣的声音,待要去瞧蝶衣见的是谁,就又听到圆圆的声音。

蝶衣道:“你方才又想推我?”

圆圆笑道:“我推你做什么?推了你又有什么好处?”见自己说住了蝶衣,又道:“方才你可听说了,大少爷跟二少爷一样,分家都占了大头。”

蝶衣不语,半响道:“想来分了家,少爷心里万分难受。”

圆圆道:“你这胎怕是保不住了吧,我原当你前几日就要小产,不想你挨了这样久。”

蝶衣沉默了,手摸了摸肚子,自己也没想到能挨这么久,良久缓缓开口道:“定是这孩子也不舍得叫少爷操心。如今大夫人没了,少爷又被冤枉,他心中不知多难受,岂能给他雪上加霜?”

圆圆道:“你又犯了傻,这偷偷摸摸有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要一辈子顶着奸的名号,你瞧五少爷,此次分家,他分了什么?哪一样都没有他的份,他的姨娘还叫抬上去了呢。你可想叫孩子出来了,跟五少爷一样?”

蝶衣沉默了。

圆圆道:“依我说,就舍了他吧,如今二少爷叫少夫人给霸拦着,瞧着少夫人进门没多久,这家就分了,可见那少夫人不是好惹的人,我这外边的人就罢了,总归我也没丢了身子,就随了旁人也可;你是一辈子就要在二少爷身边的,不可不为自己计长远,须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更何况,如今你本就受人欺凌,那青衿对你敷衍塞责,少夫人对你不闻不问,你可甘心?”

蝶衣垂着眼睛,嘴角带着一抹笑,已经明白了圆圆的心思,缓缓地道:“要去了,也要有个法子,哪里能说去就去。”

圆圆笑道:“这事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姐妹一场,日后那院墙起来了,想见就不那么容易了。”说着,伸手撩头发,露出腕子上金灿灿的镯子来。

蝶衣瞧见那镯子,心中一痛,于是就点了头,心想如今自己的肚子痛得越发厉害,不用药,只多蹦两下就没了,既然圆圆打定了注意要坐收渔人之利,看着她与简妍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自己就顺水推舟,待问了庄政航要了简妍的吃食,留到圆圆来送药给她的时候吃,到时候叫圆圆人赃并获,叫简妍有口难辩。

九葩堂里,圆圆与蝶衣正彼此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忽地听到窗格子下噔的一声,两人吓了一跳。

外头,庄政航见简妍依旧与金钗染指甲,摆明不想过问里头的事,于是阴沉着脸,就向里头去。

简妍对金钗道:“做得好,我就说她们两个这么久不见动静,有古怪。果然今日见人都去了老夫人那边,就凑到一起了。”又想那蝶衣当真体贴到骨子里了,竟然连算计她,都要选了庄政航不甚悲伤的时候。

金钗笑道:“是少夫人算计的好。”因又有些羞涩地道:“少夫人答应好的。”

简妍笑道:“知道了,保管不叫你去屋里伺候,你跟了彦武哥,我以后还要叫你一声嫂子呢。”

金钗红了脸,又担忧地问:“里头没事吗?”

简妍道:“有没有事都不关咱们的事。”

这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地里边蝶衣大声尖叫起来,简妍眯了眯眼,抬头,就见着庄政航出来了,正站在一旁看她。

“还不走,蹲着腿不麻?”

简妍笑了,伸着手指,唯恐叫指甲上的木棉花叶子掉了,小心地托着手向庄政航走去,忽地听到身后蝶衣一声凄厉地呼唤,人愣住,正要回头看,脸就被庄政航用手掌挡住。

“血淋淋的,不吉利。”

庄政航说完,见她十根手指上全被金钗用木棉花叶子包起来,眉头跳了跳,心想果然是聪明的人难免凉薄,这时候了,她的指甲都比蝶衣重要,想着,不觉竟摇头笑了,见金钗向九葩堂里看,便道:“去叫了婆子将蝶衣送出去,她见血了,不用送到棠梨阁了,请了大夫给她瞧瞧,她的衣物全叫她拿走,另给了她十两银子,然后叫她兄嫂领了她家去,就说她与庄府无关了,由她嫁人吧。”说着,就听简妍道:“叫人跟大嫂说一声,毕竟是她的地盘,只是那圆圆又是她的人,因此算不得咱们一房人生事。”

金钗忙道:“少爷少夫人的意思,奴婢懂得。”

庄政航道:“去吧。”

金钗于是快步向一旁婆子值夜的屋子奔去。

简妍听见后头蝶衣唤庄政航,似乎边叫边跑又跌倒了,于是一边被庄政航托着手臂走一边问:“你打她了?”

庄政航道:“你当我什么人?她双身子的人,我哪里敢打她?是她自己扑过来要抱着我的腿跪下,我就躲了一下。”

简妍哧了一声,斜着眼睛道:“打我就那样顺手,打她,竟然说了哪里‘敢’?”

庄政航正要说,那边九葩堂里逃窜出去的圆圆,又折返回来,对着庄政航跪倒:“少爷,少爷方才可是听差了什么?不然怎进了屋子就对奴婢们兴师问罪?少爷你……”

庄政航皱了眉头。

简妍笑道:“可了不得了,你这相好要卖了你呢。你可得死心了,人家将事推到你无理取闹上去了,看你可还会不会动了金屋藏娇的心思。”

庄政航抬头,见那边果然庄敏航、姚氏过来了,也想到圆圆这是要推脱干系,将罪名推到他与简妍头上,来的是一招恶人先告状。

庄敏航道:“府里才出了大事,这又是如何了?”,瞟了一眼后头趴在地上哭泣喊不出声音的蝶衣,心里越发不耐烦。

圆圆哭道:“大少爷,奴婢也不知是什么事,奴婢向来跟蝶衣好,因前头的误会不敢叫人瞧见,于是悄悄地寻了蝶衣去说话,谁知二少夫人就跟二少爷莫名其妙地在外头了,二少爷忽地进来打了蝶衣,那蝶衣本就柔弱,于是就见了红……”

庄政航不禁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圆圆,随即自嘲地一笑,心想他原先还当这些女子哪一个都要仰仗他度日,不想哪一个都心思玲珑的叫他胆寒;如今圆圆编出的这些话听着当真像是他的作为。

庄敏航听了圆圆的话,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住口,既然不叫你们相见,你为何又要去见?这已经是错了,剩下的话能是对的?”又对庄政航道:“你随了我来,正事没有,成日里就忙着这些琐碎事。”

庄政航被训,忙跟了庄敏航走了。

圆圆抬头瞧了瞧,暗恨自己是无足轻重的人,不值得叫庄敏航装糊涂顺水推舟,不敢叫两人回来,暗想自己落到简妍与姚氏手上,哪里能得了好。

姚氏笑道:“可不就是如梦说的狗咬狗。”

简妍道:“大嫂子稳坐钓鱼台那样久,这次也该出手一回了吧。”

姚氏见简妍看穿自己心思,面上略有些尴尬,圆圆这等绝色,放在谁屋子里谁能安心,后头见圆圆看上庄政航,她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分家,她原就看出简妍也是想单过的,于是就等着简妍、庄政航去说动庄老夫人,然后跟着捡便宜,如今被简妍点破,只得干笑道:“弟妹这是何意?”

简妍只是笑。

姚氏瞧了眼简妍包着的手指,笑道:“你手上不得闲,就回去歇着吧,我来替你处置了。回头咱们商议一下,我才跟你大哥说咱们两家中间弄个穿堂,也好来往。”

简妍见姚氏这算是赔罪,于是笑着答应,转身就回了棠梨阁,因怕上回子简锋见了圆圆,动了心,又要拣着便宜将她买回家去,就叫人去跟简锋说,只说那圆圆有心要害人子嗣,听那边来人回简锋叫简老爷派去南边贸易去了,才安了心。

68人事纷杂

姚氏此次拿着圆圆的把柄,就将她与蝶衣的事添枝加叶地回了给庄二夫人,庄二夫人正恼他们房里人多,却没有分到大份,于是并不见蝶衣圆圆,不听圆圆申辩,也不理圆圆家人来求情,就叫人将蝶衣送回家去,将圆圆拉出去外卖。

庄二夫人恨声道:“我那木头白买了,方才老爷说听着老夫人的意思,说那木头是她的,如今就要卖掉。一万五千两的木头,她卖了,得了银子自然是帮扶她大儿子。可怜我巴巴地讨好她,临了,我倒成了不得好的。还有你,你比老二家的早伺候了老夫人几年,她才来,怎么有好东西的地就全给了她?”

姚氏听她抱怨,不敢说话,心想庄政航是长子长孙,就算不分家,这家将来也是他占大头,这是命,争不得;又想庄老夫人给他们的一块地,虽比不上简妍那块地上面的东西好,但却更宽大一些,也不算庄老夫人偏心。

因这么一闹,忠勇王府太妃大寿庄学士府也无人去,回头听说忠勇王府与庄侯府定了亲,庄二夫人又是一阵气闷;又因庄侯府太夫人大寿的时候,太夫人不大搭理她,庄二夫人又怨愤了许久。

简妍收了侯府送来的契约,拿给庄老夫人过目后,就收在柜子里;与庄政航商议后,叫奶爹阮思聪,奶兄阮彦武、阮彦曲,秦盛伏,秦十二五人领了几十个家丁去了苏州,将苏州的庄头等人换了。

因简锋不在京里,简妍就将二十亩的地契拿去给嫂子周氏,后又与简夫人说了,简夫人果然后手就悄悄地拿了银子给她;因简夫人替简妍去简老爷那边哭诉一番,简老爷又过意不去,趁着简锋不在,速速地过了一间铺子到简妍名下,简妍点名要的药铺,依旧挂在简老爷名下。

庄政航听说忠勇王府跟侯府定亲后,疑惑道:“原先不是跟康静公府定的亲吗?记得还有你二叔家的小妹妹也嫁进忠勇王府的。”

简妍笑道:“上回子康静公出殡,忠勇太妃点名要见我二妹妹,我母亲就推说二妹妹定亲了,在家待嫁,回头我二叔赶着给二妹妹定了亲,也不是旁人,就是如梦那口子的弟弟俞祁连,算是好人家,比嫁个不被人待见的王府子弟强多了;忠勇太妃又要见康静公家姑娘,康静公家领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那庶出的姑娘老实巴交的,只坐着不会说话,太妃就没瞧上。想来,康静公怕也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不肯与忠勇王府结亲,才有意领了这么个女孩儿出来。如今他们家庶出那位的姑娘,跟二叔家的二哥定了亲,这倒不错。总归我们家女孩儿向来沉静,话都不多,只是康静公孝期未过,不敢张扬开。”

庄政航听她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脑子转悠了半日,才听懂简妍说如今她家跟康静公家撇下忠勇王府单独好了,心想这婆娘有话就不能直接说,叹道:“不知如梦跟那俞瀚海究竟能不能成。”

简妍闻言也蹙了眉,道:“是呢,我上回子从母亲那得了两个玻璃杯,送了她一个,叫的是彦文嫂子去的,彦文嫂子回来说如梦如今在家就教她弟弟读书,倒似有不出嫁的糊涂念头。”

庄政航闻言,也叹息一番,望了眼简妍,心想那俞瀚海倒是个能够结交之人,但若是自己去寻了他说安如梦的事,岂不是又要莽撞了?

因才分家,又要砌院墙,又要分人分物,园子里一时就有些杂乱。

一日,玉环悄悄地过来了,脸色有些不好地道:“少夫人,奴婢方才给小丫头拿东西,瞧见放东西的屋子里台面上的夹剪没了,奴婢想着只有今早上跟厨房交割米粮的时候开了柜子,也只是拿了两串钱,并没有用夹剪。那一会子屋子里又没人,于是赶紧开了柜子去看,见里头成锭的银子倒是没少,只装碎银子的簸箕里一块四两七钱重的银子叫夹掉一半。那夹剪后头找到了,却是换了地方,不在我原先搁着的地方。”

简妍闻言,道:“别声张,想来是内贼做的,不然外人直接就拿了成锭的走了,这般掩人耳目,只夹了一半,是打量着你注意不到,能够长久这般呢,你只留心一些,也别声张,过些日子,有意露出空子来,瞧瞧是哪个那样不开眼。”

玉环答应着是,因是自己保管钥匙,又很有些忐忑。

简妍心想这事原先就没有过,必是如今跟着她的人多了,有人想浑水摸鱼,又想便是要得罪了人,也要弄了一些可靠的人进来,于是将玉叶、玉树、金风唤来。

简妍问玉叶:“咱们如今有多少人?趁着现在就将人码清楚,免得后头院墙弄好了,要人送人都麻烦。”

玉叶道:“各处看屋子听差的婆子十二人,媳妇十二人,三等丫头二十一人,其中两位小姨娘那边一人一个三等的,夫人这边只剩下十九人,二等丫头十九人,一等的,就只有奴婢们六个,三对金玉。还有十二个没留头的小子,十二个成年的小子,少爷的六位小厮,十二个随从,六个厨役媳妇。”

简妍暗想外头跟着庄政航的人倒是将坏心的都换了,其他的如何,如今还不知道,说道:“将娉婷提成一等的,还叫她管着针线,我如今忙,叫她不必来谢恩。此外,金风、玉树,我也不是要翻你们的旧账,只问问,原先少爷病着的时候,是谁替大夫人将当票送进来的?又是谁不时地替芝盖与小七传话?”

金风、玉树两个低了头,半日金风红着脸道:“是七姑娘那边的桂婆子捎进园子里,然后叫红梅转给奴婢,然后奴婢放进屋子里的。至于芝盖与小七,叫的是咱们院子里的杨家婶子。”

简妍点了头,不禁又蹙起眉,不为旁的,却是因那边庄三姑娘、庄七姑娘如今并未搬出去,恰分给她的园子就囊括了那两位姑娘的院子,能宽敞地独门独院住,谁乐意回去跟人挤着,因此她们两个见着二房那五姑娘、六姑娘搬去跟姚氏住,就动起了不走的心思。

简妍道:“叫了翠缕、碧枝来。”

玉叶答应着,不一时,翠缕、碧枝两人忐忑地来了。

简妍道:“如今咱们地盘大了,你们也不用委屈了,原先你们就一人一个小丫头,如今一人再添两个,后头清漪苑那个院子你们现在住进去吧,一人一明两暗三间屋子,起居也便宜一些。”

翠缕、碧枝两人忙磕头谢恩。

因此时庄大夫人没了,庄政航又与庄大老爷分了家,两人也不敢拿乔,更不敢多在庄政航面前转悠,唯恐叫简妍拿捏住了短处。

简妍道:“你们如今就去收拾东西吧,自己瞧瞧哪间屋子好,除了正屋,其他的地方你们自己商议着分了;缺了家具帐幔摆设,想齐了一起回我,我听了再发给你们,不要零碎地一次次来说。”

翠缕、碧枝忙答应着,人就过去了。

简妍待两人去后,心想棠梨阁里少了人,总该清净一些,又对金风、玉树道:“你们是自小在庄家长大的,给我列个单子,瞧瞧咱们这的新人旧人,哪些要换掉,趁着如今才送了人来,也好早些换了,迟了几日,待人家接手了活计再说不要,就是打人脸。方才我问了几句,你们也该知道我喜欢没有多少牵扯的人,最腻烦有乱七八糟亲戚往来事多的。还有将二等丫头换掉十个,不用留那么多,换成强壮会办事的婆子媳妇过来。”

玉叶道:“换掉十个,咱们就只有些小丫头子还有婆子了。”

简妍道:“又不是要弄成什么画,要那么多美人摆出来做什么?”

玉叶想了想,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二等丫头做的,如今多是她们这几个一等的在做,便是留着那些人也不过是多花银子,不如就用些婆子小丫头实在。因见金钗那边如今日日帮着阮妈妈办事,瞧出金钗是将自己的事定下来了,于是心里微微有些为自己着急,心想当初在简夫人面前告了庄政航,再跟着他是不能了,不如趁着如今简妍事多,多卖卖力,也能叫简妍瞧着她的好。

金风见简妍果然是要将当票的事揭过去,忙答应着,与玉树、玉叶去拟了换人的单子。

再过一时,三人重又回来。

金风道:“奴婢拟好了一个单子,有五个丫头、四个婆子是定要换了的;有五个丫头是可换可不换的。”

简妍伸手接了金风递过来的单子,瞄了一眼,淡笑道:“你可还有要补上的?”

玉树一凛,忙道:“奴婢再瞅瞅。”

简妍重又递了给她,玉树接了,对金风啐道:“原说将广丹的姨妈也添上的,广丹如今又不跟着少爷了,叫这么个嘴碎的婆子来也聒噪的很,她性喜吃酒打牌,每每醉了就打鸡骂狗的,你怎么答应好的,又忘了呢?”

金风笑道:“你叽叽咕咕的,我写着前头你就指着后头的,哪里能听得清。还有厨房里的一个媳妇是红袖的嫂子,手脚很是不干净,她哥哥也分在咱们这边,不能要。青衿上回子去二夫人那边领人,自作主张将她姨妈家妹子领了来,她妹子身子骨弱,哪里能做什么事。”

简妍点头,心想如今金风、玉树还算识趣,笑道:“如今人都喜往前头几房去,心怀大志的都走了,乐意来的,只当我这是轻易就能混吃混喝的地盘,你去寻了朱姨娘换,换不到好人,就缠住她不回来。也不要觉不好意思,此时你们拣了好人回来,日后你们管着她们也省心。”

那三人答应着,就另拟了单子,反复推敲之后,将看上的,要换掉的,一一列好,因玉叶建议,金风、玉树又将单子上的人名后标上各家有什么亲戚。

简妍最后看了,原本就知一家子出来的下人,哪里就能跟其他房里彻底没有牵扯,只求着那牵扯少一下罢了,因此就将与庄三老爷房里人有干系的留下,其他的,要么将一家子全要来,要么一家子全不要。

玉叶、金风、玉树见单子定下来了,三人便去缠着朱姨娘换人。

庄二夫人先前因自觉分家不公,便敷衍了事地叫朱姨娘随便派了人过去,也如简妍想的,如今愿意跟大老爷的人并不多,虽庄政航分出来了,在旁人眼中也是比不上其他四房的,因此分给简妍的人就多是想混吃混喝之人;如今庄二夫人醒过神来,又记起那一块凤穿牡丹,暗道自己怎就一时糊涂了,分家的事已经不可挽回,自己怎能再得罪了简妍。因见简妍又叫了人来寻朱姨娘换人,忙热情地自己点了几家的名,说叫那几家给简妍,又叫朱姨娘陪着玉叶三人一起商议。

朱姨娘看出庄二夫人亡羊补牢,便将旁的事撇下,单独跟这三人说了半日,又劝了几户人家,因先前有人觉园子里大,伺候的人少,想进了园子里拿个二等丫头的银子混日子,于是就塞了银子给庄二夫人。此时听玉叶说不要那二等丫头,便笑道:“这么着弄了老的老,小的小回去,二少爷瞧着不生气?”

玉叶道:“如今二少爷只管着跟三老爷读书,其他的万事不管,都是少夫人操持呢。”

朱姨娘闻言,怕庄二夫人难做,就去棠梨阁劝了简妍。

简妍笑道:“我不听人说也能猜到二婶那边是何情形,只是我这边的人,哪一个都是有正经事做的。那些拈轻怕重的,我要来了,难不成还要专门费心思给她们寻了轻松的活计?”

朱姨娘见劝不住她,只得住口,将简妍要的人给她换了进来。

接连几日,人才换全,虽有些纷杂小事,但比起先前那群乌合之众,如今的人要省心的多。

因庄采芹、庄采瑛两人还不走,几个分派到那边看屋子上夜的婆子媳妇就很有些忐忑地日日寻了人问简妍,唯恐那边的差事没了,自己又被换出去。

简妍瞧着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就叫玉环寻了祝嬷嬷说话。

一日,伺候庄老夫人吃饭时,庄老夫人问了简妍一句:“你那收拾得如何了?”

简妍笑道:“哪里敢收拾,还住着两个娇客呢,唯恐惊了客人,只得叫那砌围墙的人多担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