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闭着眼:“不问这些,这么晚了,早些睡。”

沾了桂花油的桃木梳子将头发梳的乌黑发亮,月白色单薄的旗袍勾勒着女子优美的曲线,梨花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芒,纳兰明月托着下巴细细的数着梨花木桌子上的纹理,渐渐的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紫儿从外头进来,白着一张脸道:“正房的灯熄了!”

纳兰明月好似没有明白:“什么?”

“正房的灯熄了........”

正房的灯都熄了,爷却还没有来她这里,那只能说明今晚是不来了,才新婚的头一天,四阿哥就宿在了福晋的屋子,叫这院子里的人怎么瞧她怎么看她?!

她一把将头上精致的堆纱宫花摔在地上,哭着躺在了床上,她还以为一切都很美好,没想到第一天就被福晋这样打脸了,福晋果真是个笑里藏刀的人!

琉璃同李氏轻声说话:“爷宿在了福晋的屋子里。”

李氏不大在意,躺在床上淡淡的道:“纳兰明月不过是个格格,爷就是宿在福晋屋子里也没有别人什么可说的。”

早起胤禛去上早朝,宋氏、李氏和纳兰明月都站在廊下,天边渐渐都亮堂了起来,才见丫头打起了帘子叫几人进去,纳兰明月吃惊的发现,权珮才正在起身。

丫头们侍候权珮穿戴宋氏也忙上去搭手,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没有人敢大声说一句话,纳兰明月站在后面只看的见权珮乌黑的倾斜而下的青丝,李氏和宋氏从神情和举动都透着满满的恭敬,这样的情形她在任何人跟前似乎都没有看见过。

被举过头顶的铜盆里是飘着玫瑰花瓣的清水,西洋帕子的一角竟还绣着几片花瓣,掐丝银首饰盒子里炫目多彩,丫头挑起一支赤金嵌珠宝蜻蜓簪簪在权珮的发髻间,梅花纹纱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无处不透着尊贵和精致,权珮起身缓步走向床榻,周身似乎都流动着隐隐的光华和气势,纳兰明月几乎不自主的垂下了头。

权珮要念经拜佛,李氏几个就都退了出来,出了屋子几人几乎都站在外头出了一口气,相互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有人刻意嘲笑纳兰明月,可纳兰明月还是觉得心头扎着一根刺,怎么都没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费扬古半瞌着眼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觉罗氏坐在另一头,端着碗茶水,半响才开口:“......你也别说我偏心,如意以后太差我到底害怕影响权珮,做皇家的儿媳妇不容易,我不想有个拖后腿的,我是讨厌王氏,可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愿意好好教导如意,但是要将她记在我的名下,以后跟王氏没有半点关系。”

觉罗氏似乎说的很让人信服,但费扬古还是停下来仔细看了觉罗氏几眼,半响才问:“跟权珮和五格都说了么?”

“都提了提。”

“那你想好了?”

觉罗氏垂头喝茶:“想了好些天,早想明白了.......”

费扬古知道里面必定有什么故事,但他不想多问,儿女都大了,有些事情只要不出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如意拿着美人垂恭敬的替觉罗氏松腿,觉罗氏抬眼看了看,脸颊还算白皙,只眉眼还是平庸了些,连她权珮的一半都不及,她这样想着,心里才舒服了一点:“我打算把你记在我的名下,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美人捶滚落在大红色地毯上,如意惊诧的看着觉罗氏,身旁的丫头笑着提醒:“格格欢喜坏了么,还不快谢过夫人?”

如意匍匐在地上磕头谢恩,好似才回过味来,胸腔中充斥着强烈的喜悦,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她以后也是嫡小姐了,跟姐姐真的在不差什么!

张佳云英进了五阿哥的后宅,纳兰明月寻了个空跟她说了几句话,张佳云英低声道:“......我们福晋是不喜欢我,早上要我端盆子洗脸,故意把盆子打翻让我满身是水,我没有换衣裳,一身不吭的站在外头,我们爷瞧见了,狠狠的说了一顿福晋,现在瞧瞧,我们院子还有谁敢小看我,我是不怕得罪福晋的,重要的是爷心里向着我。”

纳兰明月不敢多留,只说几句就回了四阿哥的院子,不自主的向着正房看了看,张佳云英的话让她忽然多了一条思路,或许她也可以试试........

太子妃拿着个蓝宝石的手串:“西洋来的东西,这么一串蓝宝石不多见,瞧瞧多剔透。”

权珮捧在手里看了看,又还给了太子妃:“还是您这里的好东西多。”

太子妃浅笑,斜靠着迎枕坐着:“八弟的婚事定了你知道不?”

权珮漫不经心:“定的是哪个?”

“安亲王的外孙女,很得太后喜欢的。”

权珮微微顿了顿,垂着眼:“没想到身份这么显赫。”

太子妃低声道:“那你说八弟是不是算入了太后的眼了?”

“听说太后很喜欢那个姑娘,要是太后不同意,这婚事只怕也成不了的。”

那就是说确实是得了太后的青睐了,太子妃摩挲着手中的蓝宝石,半响才说起了别的:“......这几日也是累,照顾个怀孕的人。”

这是在说怀孕的侧福晋。

“太子添个阿哥皇上也高兴,皇上高兴了太子高兴,这样不是您也高兴,来日方长,但毕竟也要顾着眼下。”

太子妃忽然转过了一道弯,李佳氏这孩子在这个皇上的态度渐渐都暧昧起来的时候似乎必须要,她皱起眉头好似在做艰难的抉择,半响也只是叹气:“还是你说的有道理。”

为了宝哥儿的长久安全,李佳氏这个极有可能吸引走所有人目光的孩子必须降生。

权珮从外头进了院子,纳兰明月低着头向外走,好似是不经意之间就撞上了权珮,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钗环都掉在了地上,沾了满身的土,纳兰明月吓的跪在地上:“福晋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权珮抬眸看了看纳兰明月,眼里的不耐烦一闪而过,甚至都不想开口说话,胤禛从外头进来,似乎也没料到会看着这样的情景,怔了怔:“这是怎么了?”

纳兰明月先于众人开口:“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她这样说,到仿佛是有了天大的委屈,只是急切的想要往自己的身上揽。

权珮只朝着胤禛点了点头,甚至都不看地上的纳兰明月一眼就进了屋子,晓月嘲讽的看了看纳兰明月,阳光大道不走,偏偏就要过这独木舟。

福晋转身就走,好似根本就不将纳兰明月放在眼里,地上跪着的纳兰明月握紧了拳头,听得胤禛冷清的问:“若没什么事就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纳兰明月惊诧的抬头,不应该是这样的,主子爷不是应该觉得福晋为难了她这个进门的新人,从而怜敏她又对福晋有意见么?

第二十六章

黑色的朝天靴渐渐走远,紫儿忙扶着纳兰明月站了起来,又捡起掉在地上的簪子,纳兰明月白着一张脸,茫然的看着院子四下站的丫头,好似此刻才看清了所有的面容一般,每个人的眼里都写着明晃晃的嘲讽,在没有先前的友善。

纳兰明月艰难的走向自己的屋子,见隔壁李氏的窗子开着,李氏得意的笑意似乎一闪而过,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权珮换了一件家常的樱草色衣裳坐在炕上逗弄醒着的宝哥儿,胤禛换了衣裳洗了手也坐到了跟前:“这孩子好似一天一个样子。”

纳兰明月的小插曲没有谁刻意去提,胤禛觉得这样的小事权珮自然会处置清楚,而权珮暂时还没有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哄了会孩子,等着屋子里点了灯,胤禛就坐在书桌前忙着自己的公事,权珮陪坐在他身边,无意中看了几眼公文。

“这是想弹劾福建浙江总督郭世隆?”

胤禛手下顿了顿:“嗯。”

郭世隆现在可是皇上的宠臣,前几日皇上还夸赞过郭世隆为重臣表率,才几日的时间胤禛就要参奏,只怕不会太过顺利。

“何必这么着急?”

胤禛停下了笔:“若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可即知道了就没有理由不闻不理。”胤禛这样做的原因其实有很多,刚入朝的阿哥,要真正的被朝臣们另眼相看,必须要做成几件大事,而弹劾郭世隆便大抵是胤禛计划中的一件。

权珮挑亮了灯:“既然下定决心了那便做吧。”

早上请安的宫妃的们的脂粉香气还没有消散尽,太后正眯眼坐在榻上养神,大太监杨清在太后耳边低语:“那日里御花园的事情奴才一直在查,终于有了点眉目。”太后的眼睛慢慢睁开:“怎么回事?”

“那日里附近的宫女太监共有十人,另外还有四福晋和她的丫头。”

“四福晋?”太后摩挲着手中的紫檀木手串:“你觉得四福晋也有可能?”

“这个奴才就不好妄下断论。”

太后又眯起了眼:“你做的也对,不冤枉,但也不能放过。”

殿外传来了少女清澈的笑声,太后挥手示意杨清站在一旁,面上就露出了几丝慈爱的笑意,九公主宪琳端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进来:“皇玛嬷在忙什么?这是孙女让御膳房特地新作的点心。”

牡丹花样红色的点心看起来十分好看,太后笑着问:“这点心叫什么?”

九公主得意的道“叫贵妃红,是孙女特地想出来孝敬您的!”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真是哀家的小棉袄!”

九公主宪琳为德妃所生,一直养在太后跟前,很得太后的喜欢。

牧瑾正在窗前看书,急急忙忙跑进来的苏培盛帽子都歪在了一旁:“福晋!主子爷被关进宗人府了!”

权珮的手一抖:“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还没等的胤禛下手,河道总督于成龙就先参福建浙江总督郭世隆克扣河工工钱,胤禛帮着也说了几句,皇上原本就被于成龙这耿直的奏章看的冒火,郭世隆是皇上跟前的宠臣,满朝里没个人多说,只胤禛开口多说了几句,皇上听的冷笑:“无凭无据的你就敢开口说话?”也不等胤禛辩解就开口道:“进宗人府清醒几天!”

于成龙没事,胤禛到被关了起来,皇上虽然只是迁怒,但谁又说的准这里面的意思?

权珮叹了口气,一开始胤禛的这条路就注定充满艰辛,却没想到会这个不顺利,她起了身:“我同你一起去宗人府看看爷吧。”

丫头们收拾了好些胤禛日常用的东西,又收拾了一篮子的吃食,去请了德妃的意思,拿了出宫的牌子。

此时的宗人府同礼部等六部建在一起,都在东江米巷内,出了宫门也就是几步路,宗人府本就是是宗室用来关键宗室子弟的地方之一,所以并不像外头的监牢那样,即便是关起来也是个干净的小屋子,有桌有椅有床,只是摆设少跟先前的日子是不能相比。

太监领着权珮进了胤禛的小屋子,便退到了一旁,坐在桌子跟前正在出神的胤禛看见权珮进来,脸庞都一亮:“你怎么自己来了?”

晓月在桌子上摆了吃食,另有一个丫头铺设起新拿来的被褥。权珮坐在了胤禛身旁:“给爷送些东西过来,也想瞧瞧爷过的怎么样,要不然也不能安心。”

胤禛勉强笑了笑:“也不算太差,只是要你操心了。”

“爷是什么打算?”

胤禛吐出一口浊气:“皇阿玛是一时的生气,想来过几日就将我放出去了,你也别太担心,安心在家里等我就行。”

“于成龙是个直臣,他不会参这么一次就罢休的,他总是闹腾,皇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消气的。”

胤禛苦笑的看着权珮:“你看的这样透彻,爷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镀银的小香炉里燃上了清新的青木香,小铜盆里的炭盆也燃了起来,驱逐着屋子里的潮湿,快十月的北京城,夜里还是很冷的,胤禛不自觉的舒展着身上的肌肉,连面庞上的神情都轻松了很多。

权珮浅叹:“不必总跟我说好的,您的奏折不是还没有呈给皇上么,等回去我亲自送去给皇上吧。”

胤禛有些犹豫:“万一要是在牵连到你可怎么办?”

“我是个妇道人家,皇上就是生气也不过是叫我禁足或者念佛,在说皇上生气更多的是觉得爷人云亦云,若是看见爷早就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根本不是信口开河,或者也就不生气了.........”

权珮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毕竟太过冒险:“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权珮浅笑:“未必就会受委屈,难道还信不过我?”

胤禛想起往日,又觉得以权珮的才智处理妥当这件事似乎并不一定不能成,他再三斟酌:“千万不要勉强,你要是出了事,咱们院子可就真乱了。”

苏培盛留下来侍候胤禛,权珮跟胤禛说了一会话便也起身了。

权珮能过来似乎让胤禛安稳踏实了不少,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闻着熟悉的气息,胤禛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好,先睡饱了再说吧,否则就是在这里面愁死也没有什么作用。

太子特意叮嘱了太子妃一回:“要是四弟妹过来求你帮忙,你什么都别乱答应,四弟的事不是大事,但他胆子也太大了,也该叫皇阿玛压一压他。”

太子一面要用胤禛,一面又害怕他真正的掘起成了自己的威胁,所以即便可以开口求情,他也要等一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在开口,太妃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却闪过权珮的样子,以权珮的才智未必会需要求到这里吧。

太子一走,太子妃就吩咐下头人:“盯着点四福晋,看看她在做什么。”

马车上权珮吩咐了一声跟着的小馒头:“去找青先生,让他手底下的人这几日盯着于成龙的动静,在去一回那拉府上跟我阿玛说,先别为了爷的事情出头,等几日在说。”

小馒头忙应了一声,晓月给了他几个小钱叫他搭车,眼瞧着他一溜烟的跑远了,才回了马车里。

权珮正在闭目养神,这样的大事面前她看起来还是如此的精致华贵,连衣裳上的褶子都有一定的数,错不了,晓月垂头跪在一旁替权珮揉腿,跟着这样的主子,似乎连她自己都胆大了起来,好似即便四爷真的出了事,只要还有福晋在,一切就都乱不了......

胤禛被关不是小事,即便没有人特意给李氏几个说,外头的消息也传进了院子,三个格格都立在廊下,看见权珮忙都迎了上来,纳兰明月竟着急的落了泪:“福晋,爷没事吧?爷还好吧?不知道宗人府那里有没有亏欠了爷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大事?”

权珮微微皱眉,晓月上前呵斥道:“格格哭什么?外人看见还只当主子爷怎么了?您赶紧把眼泪收起来,没得叫人看见晦气!”

此时即便纳兰明月被下了面子,噎的满脸涨红,也没人有心思看她的笑话,宋氏上前给权珮捧了茶水:“福晋辛苦了!”即便有再多的话,她此刻也不敢随便问。

李氏抚着肚子脸色也不大好,权珮看见才缓了缓脸色:“坐下吧,先别自己乱了阵脚,爷的事不是大事,过几日皇上气消了,爷就回来了。”

李氏攥紧帕子,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好好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们的心都快跳出了胸膛,福晋看奴婢们能帮上什么忙?”

到底是宋氏和李氏更知道权珮,说出来的话也叫权珮觉得顺耳。

“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替我约束好院子里的人,不许乱走不许乱说,也千万不要让外头人随意进来,你们稳住了咱们的院子,便是最大的功臣。”

宋氏吃惊道:“福晋这是要?”

“我去求见皇上!”

第二十七章

养心殿中,皇上刚刚同几位内大臣以及兵部的大臣研究了葛尔丹的地形这其中也包括费扬古在内,虽说行军打仗变数很多,但大致的要领要制定出来。经历了一场严冬蒙古各部都算是脱了一次水,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在夏季来临之前攻打葛尔丹便是最好的时机。

大臣们刚刚退下,康熙还正在看地形图,李德全从外头进来道:“四福晋求见。”

康熙微皱起眉头:“她一个妇道人家过来做什么?叫她回去。”

“奴才瞧见四福晋手上还拿着个奏折,皇上要不见见?”李德全试探的道。

康熙扫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只觉得全身一僵,天地良心,他可没有收什么好处,只是觉得四福晋的事还是稍微使上一把力好,指不定以后也要寻上这位能耐的福晋。

默了半响,听得康熙道:“若是进来找朕哭哭啼啼的那就不必进来了。”

李德全忙应了一声,四福晋瞧着可没有哭哭啼啼的意思,到是相当镇定。

殿外李德全笑着朝权珮道:“皇上不喜欢见人哭哭啼啼的,奴才也是白叮嘱一句,您进去了注意着点就行!”

这位有名的大太监到是亲善,权珮微笑着点头:“我知道公公帮了忙,这个情我记下了。”

李德全眼前一亮,这位四福晋可真是个通透聪明人,打起交道来都轻松,忙道:“福晋言重了!”

康熙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墙上还挂着蒙古的地形图,炕几上摆着几沓子奏章,朱笔搁在一旁,见着权珮进来到多打量了几眼,儿媳妇中就是太子妃好似也没敢专门求见过他,这个四福晋是胆识过人,还是有勇无谋?

行过礼的权珮站在康熙面前,眉目平和,神情淡然,丝毫看不见慌乱和紧张,虽说刻意透出了几分恭敬,但康熙知道这个四福晋对他并没有多少畏惧。

康熙沉默了半响,好似让这殿内的空气都沉重压抑了起来,但权珮仿佛并没有感觉到,还是先前的样子,头上的金步摇都纹丝不动。

凝滞了片刻,自然还是康熙先开了口:“见朕有什么事?朕先说了,要是给老四求情那你就不必开口了。”

康熙明显的是在为难权珮,他猜到权珮过来无非就是为胤禛求情的,这话一出,那权珮的路不就是被堵死了?

权珮垂眸,捧上了奏折:“儿媳不是来求情的是,只是替我们爷做完他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康熙挑眉,难得的露出几丝惊讶,李德全将奏折接到手中捧给康熙,康熙打开奏折,确实是老四写的,瞧着也就是打算这几日上奏,里面不但写着郭世隆克扣河工银两的事情还有郭世隆强占民女良田,收受贿赂等一系列罪证,康熙看的冷笑,啪的一声重重的将奏折拍到炕几上:“放肆!”

李德全的心跟着一跳,抬眼看,见权珮还是纹丝不动立在当地,自己都不由得捏了把汗,这四福晋可千万别惹的皇上大怒,否则他也要跟着遭殃。

“皇上生气是觉得我们爷写的不对还是觉得郭世隆做的不对?”

康熙瞧着权珮到笑了笑:“那你觉得朕是因为什么生气?”

“自然是因为郭世隆这种欺上瞒下的罪臣生气,郭世隆自以为瞒过皇上就能瞒天过海,却忘了皇上手下还有一干忠肝义胆的臣子,朝廷大事其能马虎,皇上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有限,所有朝臣们看到却是更多,有我们爷这样的忠臣义子,为了大清国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皇上自然只会高兴。”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明明知道康熙是在生胤禛的气,却偏偏就能说成这样,是呀,儿子为了大清江山可以冒惹怒他的风险而上奏折,这说明他心中有大清,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到说的他真的不能在生气了一样。

说不是来求情,似乎也没有求情,但句句又都在为胤禛说话,这女子好似深谙帝王之道一般,说出来的话他就是想生气都难。

康熙轻扣着紫檀木的桌面,看向权珮的眼神都郑重了起来:“那你说朕应该怎么做?”

“儿媳只是来做我们爷没有做完的事,这些家国大事就不是儿媳能搀和的。”

又在适当的时候收住了脚步,显示出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卑微,没有一样可以挑起康熙的怒气,到叫康熙另眼相看了起来。

权珮那日射箭的样子又出现在了康熙的脑海里,他忽然想知道费扬古是怎么教养这个女儿的?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可见费扬古本身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原先还在犹豫着出征大将的事,现在看来似乎也不用在犹豫不决了。

皇上总要做的高深莫测一些,说到此处便也戛然而止,在不肯多透露自己多一份的想法,摆手让权珮退了下去,西暖阁只听得见缓缓的花盆底与青石砖撞击的声音,一步一步,好似都踩着某一个旋律,优雅高贵。

这位四福晋到现在还是丝毫没有乱了阵脚,仿佛成竹在胸。

康熙的目光又落在了胤禛的奏折上,原先以为儿子是信口开河,现在看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正如权珮所说,儿子是真正的想办实事,并不是那种嘴上功夫,郭世隆眼见着有罪,他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喜好不惩处郭世隆,那么是不是就像权珮的话里面透出的意思一般,朝臣们以后也不敢言语,任由这样的蛀虫作乱?

虽然确实并不怎么生胤禛的气了,康熙却并不想现在就将胤禛放出去,他想将胤禛这把利剑在磨一磨,在等等,看看还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等一等会不会有人站出来求情......

青先生接了小馒头的口信,思量了好半响,叫了下人吩咐:“去打听河道总督于成龙在什么地方下榻!”福晋的意思大抵还是要拦着于成龙这几日上奏的,要是在惹恼了皇上,四爷怕就不那么容易救出来了,来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他伸展拳脚的时候了。

于成龙是有名的直臣,他做事虽然不错,但横冲直撞,郭世隆的事情上受了挫,但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在上奏折,皇上即便不会因为于成龙上参奏郭世隆,但也必定会被于成龙惹恼。

四九城的茶馆林立,几乎每一家都有说书的茶博士,于成龙坐在最后排听着茶博士抑扬顿挫的讲着关公败走麦城的故事,面上不禁也露出了惋惜,听得有人道:“大人好清闲。”

他转头见是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瞧着也是读书人,听着是话里有话不禁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大人在朝堂上参奏郭世隆无事,到牵连的四阿哥进了宗人府,没想到您却在这逍遥。”

眼前的人对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不禁露出几分戒备:“先生到知道的不少。”

“我还知道大人要继续参奏郭世隆,我也知道您这一参不过是再次惹恼皇上,根本于事无补。”

青先生此刻又显示出了他神算子的本色,于成龙大惊:“先生真神人!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此事要成只有一条,联合朝中大臣联名上书,但言辞必定要恳切,要给皇上个台阶下,皇上是明君,但也要面子,您总是不管不顾,只怕是成少拜多,说到底您是为民请命,您要的是事成之后,如数还给河工银子。您知道朝廷现在也缺银钱,要是能从郭世隆身上挖出来一些,皇上又为何不为?”

于成龙几乎击掌称赞:“先生真神人!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多谢先生赐教,不知道怎么称呼先生?!”

“众人都称我一声青先生。”青先生说着起了声,道了一声告辞。

青先生一走,小厮忙道:“您就信了这一位?”

“信?当然信,他话里话外都提四阿哥,不就是点明自己是四阿哥的人么,说到底是不想叫我现在就上奏折,顺便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说着又咂舌:“没想到四阿哥跟前还有这样的谋士,到是不敢小瞧,罢了,缓个一天两天上奏折也没什么,四阿哥还是不得罪的好!”

四阿哥的院子静悄悄的,廊下连个多余的丫头都没有,宋氏端了凳子直直坐在门口,看似是在晒太阳,却是在盯着院子里所有人的举动,深怕出了一丝的错,给福晋和爷拖了后腿,见着权珮从外头走了进来,竟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去:“福晋回来了!”

权珮淡淡的颔首:“可有人来问过?”

“太子妃、三福晋、五福晋、德妃娘娘都遣人来过,问候福晋,叫福晋不要担心。”

进了屋子,李氏和纳兰明月也都赶了进来,侍候着权珮换了衣裳。纳兰明月这次也学乖了,不敢在贸然开口,到是李氏先说话了:“福晋可还顺当?”

权珮轻啜了一口桂圆清茶,仿佛是一副优美淡然的工笔画:“下去歇着吧,没什么大事,等明儿在说。”

三个人听着好似才放心了几分,也不敢在打扰权珮忙静静退了下去,也就是这会才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福晋在这个院子不可撼动的地位,除过福晋谁又能在这样的事情面前镇定的奔走谋算?

第二十八章

天边还没有一丝亮色,四九城还在半沉睡中,乾清宫正殿中已经站满了朝臣,今儿早朝皇上的情绪似乎并不好,朝臣便是有事也都斟酌着上报,但没想到皇上的神情看起来越来越不好。

康熙原本还等着看于成龙参奏郭世隆的折子,没想到于成龙根本没有递上来,满朝大臣没有一个说起郭世隆的事,也没有一个人替胤禛说话,报上来的事情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朝臣中如果没有一个敢跟贪官污吏做对,那这朝廷又成了什么?与这种种的相比胤禛身上的品格忽的就极其珍贵了起来,皇上忍了一早上的脾气终于还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