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瞧着容夫人这模样,容贵妃旧日里憋着的那口气忽而窜了起来,一颗心烧得极热,不由得仰起下巴,眸光如刀:“事情到底是如何的?母亲且收了泪,和我说个清楚吧?我倒是要看看:时至今日,还有哪个敢来与我容家作对。”

镇国长公主都死了,有皇帝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容夫人这才拿着帕子擦了眼泪,期期艾艾的把杜言官的事情给说了,嘴里念叨了几句:“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竟是招惹上姓杜的这么一个煞神来,我正想着要去哪儿烧烧香呢。你父亲一贯忠心,娘娘可一定要和陛下说上几句才好,莫要叫那等子小人得逞了......”

“好个刚正不阿的杜大人!”容贵妃听完了事情,面上怒气勃然,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小言官,倒是真敢欺到我容家头上!”

她面色一凛,问了左右:“陛下现在何处?”

左右宫人不由屏息垂首,皆是恭敬的应道:“陛下此时应是在东暖阁。”

容贵妃冷笑几声,神容甚冷,抓了容夫人的手起来,扬头道:“母亲且留着眼泪,迟些在再哭吧......先与我去见过陛下,说个明白!”

言辞之间,已见雪亮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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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贵妃盛宠已久,手掌宫务,便是新得宠的萧妃都有所不及。故而,她此时怒气勃然,一声令下,左右皆是不敢再劝,都垂首敛目,恭敬的应了下来。

容贵妃倒也没再耽搁,气冲冲的拉了容夫人的手,连衣服都还未换过便由着几十个太监女官簇拥着,直接便往乾元宫的东暖阁去。倒也不巧,她在门口就见着了皇帝边上的大太监林忠。

林忠面团似的脸上带着笑,连忙迎了上去,先是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娘娘今日怎地来了?”他一张白面笑得好似一团花似的灿烂,和蔼可亲,偏偏却又拦在了容贵妃跟前,“陛下早上起来犯头痛,至少晌午时候才略好了些,刚刚才闭眼睡下了,特地下了口谕说是外人不得入内。”

容贵妃闻言,立时便竖起了一双秀眉,语声冷冷:“好个‘外人不得入内’,本宫入宫已有数年,侍奉陛下左右。现如今,倒叫你们这些奴才比成了外人?!”

林忠连忙告罪,跪下磕头:“奴才不敢,只是此乃皇上口谕......”

容贵妃冷笑一声,一双眉目似含了刀光霜剑,剐在人的脸上:“我乃皇上亲封的贵妃,执掌宫务,陛下便是不愿见旁人也万万不会拦着我。你既是口口声声说是‘皇上口谕’,那么,便先等我去和皇上说清楚吧......”

容贵妃使了眼色,左右便上前去扶林忠,把人拉开了些。

林忠不由显出几分惊怒,还要再说却又叫气势汹汹的容贵妃给堵了回去。

“你千方百计的拦着我,难不成是想要隔绝内外,趁着皇上病重,挟天子以令天下不成?”容贵妃只此一句便把林忠死死的给钉在了原地。

林忠暗暗咬牙,只得低着头目送着容贵妃去了,甩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边上的小太监忙来扶了他一把,搀着人入隔间休息。容贵妃的人都已进去了,那小太监此时倒是听得林忠一声冷笑:“好个贵妃,好生的威风。我当年也曾在先皇后宫里伺候,便是先皇后那般位居中宫、有儿有女、深得帝宠的也不敢这般嚣张。我倒是要瞧着,这位咱们这位贵妃娘娘能走到什么地步?”

这小太监原就是认了林忠做干爹的,很是机灵,心里暗暗地也有几分计较:这也得看上头皇帝的脾气啊,现今这位皇帝的脾气可比先帝爷要软和许多呢......

林忠瞥一眼那小太监,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却没有开口戳穿,他面上一道道皱纹好似刀刻一般的深刻,慢慢的舒展开来,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你经的事多了,就知道什么是皇帝了——做皇帝的脾气有千种百种,可说到底却都是一样的。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林忠的叹息尚且还徘徊在乾元宫的门口,容贵妃却已经步履极快的带着人到了东暖阁外头,冷这一张脸吩咐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进去传话。

皇帝现下确实是才刚刚闭眼不久,他身子骨一贯不大好,年初那一场大病更是伤了身,小病总也不断。今日早起便觉头疼,想着还有许多奏折积了几日没批,只得熬着来了东暖阁处理。批了一会儿折子,困意上涌,便也就躺下休息了,哪里知道才刚躺下就被人给吵醒了。

哪怕是皇帝这般的好脾气,此时也不免生了几分气恼:“林忠是怎么做事的?朕让他在外头守着,他怎么的就让贵妃这样进来了?”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女人,想着也是自己惯出来的臭脾气,皇帝忍了口气,一张脸憋得青白,挥挥手,“让人进来吧。”

容贵妃这才拉了容夫人一同入内,先到皇帝躺着的锦榻前跪安,然后便直挺挺的跪着不肯起来,拿着帕子抹泪,语出惊人:“求陛下赐妾一死吧。”

无论是谢池春还是旁的人,看容贵妃都觉得这女人蠢且毒,简直不知道皇帝看重她哪一处。可容贵妃却着实是有几分心机的,她有限的几分的心机大多也都使在了皇帝的身上——她把皇帝的心思和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此时她虽是一身盛装华服,可她眼眶发红,珠泪盈盈,娇面泛白,一改往日里的华贵端庄,当真是我见犹怜。

皇帝原本憋在心头的怒火不知不觉便泄了几分,亲自伸手扶了她一把,口上缓缓道:“爱妃何出此言?倒是叫朕好生心疼。”

容贵妃仍旧不肯起来,微垂螓首,露出一段柔软白皙的脖颈,低低的泣道:“容家诗礼传家,家父亦是奉公职守、清廉爱民,从未与人为恶,如今却不知为何忽而惹得朝中言官攻讦、满朝议论,晚节难保。妾细思再三,想着此事必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幕后之人虽剑指家父,实却针对于妾,给以后的新皇后开路呢。陛下且想想:若家父落罪,妾一罪臣之女还有何颜面高居贵妃之位、怎能再侍奉陛下左右?.......”她哽咽了几声,语声更低更柔,似是心痛难抑,“妾少时入宫,不似家中姐妹一般于父母膝下尽孝,如今又连累家父官声、仕途,累及容家声誉,实是不孝至极。与其叫家父以及陛下为难,倒不如请陛下赐妾一死,也好落个清静。”

“爱妃虽是一片孝心,可此事又何至于此?”皇帝闻言既怜又痛,连忙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温声抚慰道,“朕这就让人把弹劾的奏折重新退回去给杜卓,叫杜卓好好反省反省,此事到此为止!”

那位姓杜的言官便名卓,杜卓。

容贵妃抽抽噎噎的就这皇帝的手起来,坐在榻边,仍旧抹着泪,只是轻轻的道:“就怕去了一个杜卓,后面还要再来好几个呢......”她含着眼泪,指了指边上颇有几分局促的容夫人,不由黯然泪下,“母亲和父亲都已这般年纪,鬓角都已经花白了,还未想过几年女儿福,便叫我这个做女儿的给连累上了。倒不如叫我这个祸害,死了干净呢......”

常言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容贵妃着要死要活的本事可比那些寻常的农妇要高上许多。

至少,皇帝很受用。他直接把哭成一团、寻死觅活的容贵妃搂到怀里,吩咐左右道:“把那份奏折拣出来丢回给杜卓,叫他收拾收拾,回家反省去!”这是要罢免杜卓,杀一儆百的意思。

容贵妃一哭一闹把人哭成了白身,心里自是好生的得意,不由暗暗地使了个眼色给边上的容夫人,随即埋在皇帝怀里痛哭了一场,嘴里只是念念道:“陛下厚恩,妾,妾真是不知该如何回报。”

皇帝抚了抚她的乌发,倒是并没再说什么。

然而,此事的发展却还是超乎了容贵妃的想象。杜卓被罢官之后,原还安静等着的言官不知从哪里得了容贵妃求情的消息,立时炸了锅,有个性子直的直接就上书皇帝,有几句是:“陛下以贵妃之故,罢及言官,断非明君所为。长此以往,忠臣义士,敢慷慨言天下事乎?”

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皇帝啊,你因为贵妃求情的缘故罢免了言官,这就不是明君该做的啊?长此以往,忠臣义士,日后又如何敢直言天下不平之事?

也就是说,言官的直接略过容贵妃她爹容斌,直接骂起了皇帝和容贵妃。当然,大多数人都是不敢直接就开口骂皇帝的,大多都只是把容贵妃给拉出来骂一顿,偏偏容贵妃立身不正,倒是连着萝卜带出泥,被揪出好多事来,反倒被那些言官骂成了当世的妲己妹喜。

一本本的折子雪花似的飞上皇帝案头,只把容贵妃给骂的闭了宫,好几天都不敢出门,皇帝本人烦不胜烦,最后不免又迁怒起容贵妃来。

华清宫里的萧妃倒是权当看戏,找了几个会说笑唱曲的小太监,每日里把那些骂容贵妃的折子抄一段来念念,倒是自得其乐了好一段时间,颇是畅快。

萧妃的眼界比容贵妃开阔些,自然知道那些人恐怕原来就是冲着容贵妃的。如今容贵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心里怕也跟着腻歪了,恐怕要好些日子都不能见人了......

这般一想,萧妃心中主意一定,伸手找了个极得用的女官来,开口道:“赶紧的,去安乐公主府上请她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与她商量。”

那女官应了一声,连忙抬步出了宫门。

萧妃靠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似血一般的枫叶,徐徐的阖了眼,乌黑的眼睫搭在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更见静美。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想着:山雨欲来风满楼,果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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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比萧妃看得更清楚,自然也比萧妃宫里的女官去的更早些。她一大早的起来,瞧着外头天气正好便叫人备了车马去安乐公主府上。

安乐公主上回宴上吃了好大一个闷亏,如今见着谢晚春倒是觉得心中颇有些怵,不免仔细的装扮了一番,上前挽了谢晚春的手,歉疚道:“上回宴上,是我思虑不周,说错了话。你走后,我想了好久,总觉得对你不起,就怕你生我的气呢。唉,我都要没脸见你了......”

“就是怕你想多了,我才特意来瞧你呢......”谢晚春似是半点也没记在心上,握着安乐公主的手笑着道,“我自小便与公主一同在宫中长大,当真是如亲姐妹一般,便是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公主的气。”

谢晚春与安乐公主皆是微微一笑,抬眼对视一瞬,那一对极其相似的桃花眼里似乎是含着如出一辙的虚情和假意,多情似无情,如同镜中倒影。她们不由得又掩饰般一笑,手挽着手逛了一会儿园子,一团和气的把公主府的里头的好景致赏看了一遍、赞了一遍。

绕过湖边的桂花树,两人一同走上横在湖上的石桥,谢晚春的目光似是流连在那迭起的清波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湖中的锦鲤,口中徐徐的道:“说来,我这回来,倒是有件事想与公主商量一二。”

安乐公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转头瞧了谢晚春一眼,妙目盈盈。

谢晚春轻轻的道:“这回朝中一番闹腾,公主怕也是看在眼里了?皇上心性宽厚,待人极好,只是可惜后宫无后,总有些事情闹出来,反倒是坏了皇上的名声,倒不如立个新后得好。”她略一顿,便顺嘴恭维了安乐公主一声道,“我到底是远了一层说不上话,可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姐,您说的话,皇上必然是会听的。”

安乐公主神色一顿,踌蹴片刻,并没有立刻应下。

谢晚春却接着道:“现今皇上怕也正烦着容贵妃,您这一劝,必是会应的。待立后之事过了明旨,便是容贵妃再来苦求拦阻也来不及了。来日新后登位,必也是会记着公主您的功劳,便是宗室里头也只会赞公主您深明大义。”

谢晚春深知安乐公主的心思,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之前,多少人劝过皇上立后,可惜皇上只是不应。倘如其他人都劝不动的事您却劝动了,岂不就表明了您在皇上心里这独一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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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么么哒,晚安安,明天更六千,所以我先码字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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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谢晚春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自以为是,骄傲到近乎傲慢,偏偏没有与之相配的智慧以及自知之明。

以前先帝或是谢池春在的时候,安乐公主到底也知道些轻重,不敢轻易出头。可如今,安乐公主上蹿下跳,又是开花宴、又是结交宫中萧妃......她所作所为,不就是想要在宗室里头拔个尖,早些封上长公主的封号?

所以,谢晚春这几句话一半是激她,一半是利诱。

果不其然,安乐公主闻言神色已然有了些变化,入鬓的长眉轻轻的一拧,神色已经松动,只是语声里仍旧带了几分迟疑:“我倒也想。可上回我已是与陛下说过一回,若是此时再提,就怕会引得陛下不快.......”说到底,她和皇帝只是同一个爹,底气也不甚足。

谢晚春双手按在石桥的护栏上,微微一笑,扬起的面庞似是映着微微的光,白腻柔润的肌肤透白犹如美玉,她红唇微动,轻轻道:“今时到底不同往日,”她抬目看了安乐公主一眼,语声极低,似桥下微微荡漾的水波,“上一回,陛下惦念旧人旧情,自然不会轻易就应下。可如今容贵妃声名扫地,朝议纷纷,陛下心里怕也已经生了厌。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正是该提此事的时候。至于公主您,只需把后宫无后的坏处说上一遍,再提一提如今朝中舆论,陛下那里必会应了。如此,陛下心里、宗室里头、朝臣那边,都会记着公主您的好。”

安乐公主听得一怔,菱唇扬起,不觉点了点头:“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她迎上谢晚春的目光,忽而心念一转,不免笑了起来,“对了,你家那个小姑子似也未曾婚配,正是绮年玉貌,论家世、论才貌,也不知要如何的人才能配得上呢?”

这话便有几分试探之意了。

毕竟谢晚春无由来的便来公主府说了这么一通,安乐公主自然也难免怀疑谢晚春是醉温之意不在酒,想着要借此机会扶持自家小姑封后。

王望舒乃是王家的长房嫡出的女儿,其母宋氏也出自五世家之一的宋家。王家门第清贵,便是太宗皇帝也曾选后于王家,王老爷如今又是被称“天官”的吏部尚书,执掌官员升迁任免,权重之处不输内阁阁臣。

这般的家世背景,确确是可堪为后。

谢晚春却微微蹙了蹙眉,摇了摇头:“舒姐儿年纪还小,倒是不急着论亲事。”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谢晚春不欲与安乐公主翻脸,便又细心的解释了一句,“如今内宫局势复杂,前有容贵妃后有萧妃,偏皇上体弱却无子嗣。若以大局起见,怕是要选个年纪大些的,好生个正宫嫡子,安一安朝内朝外的心思。”

安乐公主这才有些讪讪然,掩饰般的一笑:“是我想的多了。”

谢晚春拉了安乐公主的手,柔柔一笑:“公主这也是关心则乱。”她一顿,纤长的眼睫轻轻一扬,乌黑的眼珠便如两丸黑水银,剔透而明亮,似能看入人的心底,“不过公主倘若真想好好的办成此事,到不需急急的去提人选,倒不如推开一步,直接建议陛下来常选秀,也显出了您的大公无私。”

左右是安乐公主劝动了皇帝选后,新后得位,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位安乐公主的“大恩”的。

安乐公主倒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谢晚春的言下之意,她神态之间更见亲昵:“妹妹说的是,到是我关心则乱了......”亲密的握起谢晚春的手,她笑得犹如三春之花一般的绚烂多姿,“你先前说的很对,咱们自小一同在宫里长大,犹如亲姐妹一般,日后可要常来姐姐这儿坐一坐,多说说话。”

谢晚春有些恶心,想了想倒也没有甩开安乐公主的手,反倒是垂头微微一笑,双颊浮出一抹淡淡的轻红来,犹如霞光映照一般的动人。她忍住那股子恶心肉麻感,似有几分羞赧的垂下眼,眼睫似蝶翼一般的轻盈灵动,静美妍丽:“瞧姐姐说的,我不过就是旁观者清,说了几句话罢了。便是没有我,姐姐迟些儿也会自己想明白的。”

安乐公主自来自视甚高,嘴里虽是谦逊了几句,可心里却也不觉点了点头:的确,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是谢晚春此时不提醒,过些日子她自己也能醒过神来。

只是,既是说清了事情,安乐公主心里头不免有些焦急起来,生怕被人抢了自己的功劳,想了想便委婉道:“多亏了妹妹提醒,此事确实是事关重要,我得立刻起身进宫去劝谏陛下。只是妹妹你......”

谢晚春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埋功与名”的感觉,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我家中还有事呢,公主自去忙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乐公主大乐,越发觉得这小堂妹越长越讨人喜欢,眉目含笑的送她下了桥:“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且小心些,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姐姐我便是了。对了,我这儿新得了几件头面,都是市面上没有的,迟些儿叫人给你送去。”她得进宫,自然要去换身衣服,再做打扮。

谢晚春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去,她可不敢把这话当真——当初安乐公主与先承恩侯眉来眼去,几乎到了山盟海誓、生死与共的地步,可事发之后,承恩侯惊惧而死,安乐公主倒是安静乖觉,熬了一段时间就另嫁他人了。瞧她如今这容光焕发的模样,怕是连旧日情郎的面容都记不得了。

谢晚春半点也不觉的安乐公主这薄情的上头是随了自己,反倒想着:昔日海誓山盟尚且能抛之脑后,又有什么值得可信的?

这般想着,谢晚春随着安乐公主府上引路的女官一同绕着园子往外去,忽而瞥见另一头急匆匆的一行人,眸光一暗,状若无意的问道:“看那装扮好似是宫里的贵人?”

引路的女官见着自家公主不拿嘉乐郡主做外人,便也没藏着捏着,直言道:“瞧那装束,应是华清宫里人吧,许是萧妃娘娘有事要找公主呢。”

谢晚春闻言并不应声,反倒是扬起黛眉,抿了抿,微微一笑:萧妃这个时候派人来,为的肯定是立后之事,说不得萧妃那里连立后的人选都已经替安乐公主选好了呢。

可惜,那她可来晚了......

可怜安乐公主这般的身份与地位,偏偏心气儿比能力高,成了旁人手里的刀,谁都想借来耍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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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确实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动作极快,谢晚春回府吃了一顿午膳,等到傍晚的时候便听见了外头传来的消息:安乐公主劝动了皇帝,说要选秀。

谢晚春闻声的时候倒是神色不变,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书,微微颔首。边上伺候的琼枝正好替谢晚春收拾了安乐公主送来的头面,心中颇有几分惊惧,伺候起来越发小心谨慎。

其实谢晚春会插手这事也没什么好心,只是想狠狠地抽容贵妃一嘴巴,顺便早点叫后宫安定下来,让皇帝留个子嗣罢了。毕竟,皇帝这身子骨本就有些弱,怕是不利子嗣,偏偏容贵妃瞧着也不是个好生养的,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子息。若有个万一,皇位空悬,后继无人,怕是要生出许多事来。

大熙虽是已历三世,皇室的子嗣依旧单薄得很。太/祖戎马半生,偏孝慈高皇后早年随军征战伤了身体,太.祖感念爱妻深情便一直等到孝慈高皇后养好身体,年过三十才得了一子一女,便是太宗皇帝与明华长公主。后来孝慈高皇后早逝,太.祖思之如狂,也就没再立后,后宫里虽也传过子嗣但都没生出来,也就只有高皇后所留下的这一子一女。

太宗皇帝倒是生了好几个皇子皇女,只是陆续死了几个,后来夺嫡争位一番乱斗,便也只剩下晋阳王、蜀王以及先帝这三个皇子,而唯一剩下的皇女乃是元后王氏所出的景平长公主。景平长公主下嫁的乃是宁国公世子,生一子高佑,因宁国公府卷入谋反之事,太宗皇帝诛其全族,便是外孙高佑也不能幸免。景平长公主一夕间丧夫失子,偏偏皆是生父所为,无处话悲,一夜白发,便上了城外青云观,落发为尼。太宗皇帝到底对女儿怀了一丝歉疚,几次封赏,令人在青云观建了一座皇家寺庙,封其为孝明仙师。

而太宗剩下的这三个儿子里面,晋阳王早死,只留了谢晚春这一个女儿。先帝倒也生了几个儿子女儿,结果晚年两王逼宫一共死了三个,谢池春紧接着一死,现今却也只剩下皇帝与安乐公主。反倒是蜀王,太宗朝时平平无奇,先帝朝时波澜不起,闷不吭声的生了好几个儿子女儿,如今儿子又生孙子,如今倒是儿女成群、人丁兴旺。

谢晚春原也不管这个,毕竟子嗣之事实属天意,倒也怨不得旁人。可她如今随着王恒之查过江南盐务,知道此事牵扯到了胡家的万全钱庄之后便忍不住的把目光放到了从来都没声没息的蜀王身上——要知道,蜀王府如今最得宠的侧妃便是胡家家主胡三通的次姐。

有些事就是禁不住想,越想便越是觉得里头暗藏玄机。

所以,谢晚春才会干脆釜底抽薪,先劝动了安乐公主赶紧给皇帝选个皇后,再如何也得先叫皇帝留个子嗣下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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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的想法没人知道,不过皇帝要选秀封后的事情倒是犹如丢入湖里的小石头,激起了许多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