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春只好抓紧机会,把宫里头的事情和皇帝的性子大致讲了一遍:“其实呢,皇上生来体弱,所以他反倒会更加喜欢柔弱一些、能激起他作为男人的保护欲的女人。然而,因为皇上少时失母,内心深处又渴望强势的女性支撑着他......”谢晚春认真想了想,“其实你也不必特意为了他改变你自己——你是皇后,统帅后宫,很不必为了旁人委屈自己。只不过如果碰上什么事,与其与皇上争执倒不如直接示弱,以柔化刚。有时候,你服个软,反倒能对皇上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些事情,谢池春以前也十分明白,只是到了她那个地位,要她与皇帝服软或是示弱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弟两人的感情渐渐疏远。

当然,现在想来,就算她当初示弱了,皇帝心里存着先皇后留下的那根刺,他们必然也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谢晚春这般想着,神色倒是跟着淡了淡。

王望舒倒是不知谢晚春又想起了那些旧事,反倒十分认真的道:“恩,我知道了,多谢嫂嫂指点。”

谢晚春忍不住被她认真的模样逗得一笑,随即又道:“好好养身子,许多事以后不必别人来说,自己也会明白的。”

王望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谢晚春这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着道:“我得回去了吃晚膳了,就不留了,你若还有什么没想好的,下回再与我说罢。”

王望舒连忙拉住谢晚春的手,嘟着嘴撒娇道:“嫂嫂别急着走,留下与我一同吃了再走吧......”

谢晚春本是想说自己要赶着回去同王恒之一同用膳,可想起之前才和王望舒扯谎说自己与王恒之吵架的事情,所以似乎也不必太急着回去。这般一琢磨,谢晚春索性留了下来,与王望舒一同用了晚膳,顺便饭后又一同去园子里走了一走。

所以,等谢晚春回去的时候,天边的皎月已经高悬于上,在谢晚春的肩头落在一层犹如雪花般的月光。王恒之自然已经用过晚膳,他此时正独自坐在棋局前面端详着面前的棋局。他回头看了眼谢晚春,本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抿了抿唇,一派沉默。

谢晚春知道他是闹别扭了,只好上前拉了拉他的落在肩头的一缕乌发,故意要引他注意。她手里还抓着那缕乌发,想了想又弯下腰,把下颚抵在王恒之肩头,轻飘飘的往他的耳边吹了口气,面上笑盈盈的与他搭话:“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下?一个人下未免有些无趣,”

王恒之这才抬眸又看了她一眼,面上神色不变,可到底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下事实:“我差不多等了你半个时辰。”

谢晚春有些想笑又只好忍住,低头吻了吻王恒之的颊边,哄他道:“我和舒姐儿说得太高兴,一时忘了。下回一定早点回来的。”又道,“我陪你下一局,等等再去沐浴休息。”

王恒之轻轻的哼了一声,算是把事情揭过去了,然后把装着白玉妻子的棋盒子递给谢晚春:“你执白。”

谢晚春点点头,端着棋盒子坐下,陪着王恒之继续把棋盘上的棋局继续下去。黑白两边势均力敌,谢晚春主攻、王恒之主守,一直等到棋局终了的时候,外边的天色都已经全暗了下来,只有银白色的月光犹如潮汐一般涌上窗台,照得棋盘都透亮起来。

王恒之与谢晚春这才起身去沐浴,完了之后在一起上床休息。

谢晚春穿了件极宽松的海棠红亵衣,露出一段粉白的藕臂和肩头,她颇为无趣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件事:“对了,我今天和舒姐儿说起那事了。”

“什么事?”王恒之闭着眼想事情,忽然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晚春用力咬了粉色的樱唇,乌鸦鸦的眼睫慢慢的垂下来,遮住眼中羞赧的神色。她出声提醒了一句:“就是洞房那天要做的事情。”

王恒之差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觉出几分窘迫来,他冷玉似透白的面颊上微微染了一抹薄红,声音也跟着清了下来:“......唔,你们,怎么说这个?”

谢晚春看他那模样,忍不住便笑起来:“你猜?”说罢,她伸出白皙圆润的指尖轻轻的在王恒之的胸膛上戳了一下,感觉着他慢慢变快的心跳声。

王恒之颇为无奈的伸手握住她那根手指,面上神色淡淡,浓密的眼睫却不由得跟着慢慢扬起,露出一双宛若寒潭的黑眸,极认真的看着谢晚春,等她把话说完。

谢晚春其实也有些憋不住了,她歪歪头,这才把事情说出来:“我去和她说话,舒姐儿就问我疼不疼什么的......”她把头靠在王恒之的胳膊上,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就像是一缕缕杂乱无序的情丝一般。她转了个身,抽到王恒之耳边和他碎碎念道:“其实我也有点怕疼,要是很疼怎么办?到时候要是我叫疼的话,你一定要听下来啊。”

说罢,谢晚春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王恒之的身下那一块地方,目光十分的意味深长。

王恒之觉得下身那一块差点儿就要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坚硬起来。他颇有几分羞恼,不觉的抿了抿唇,这才应声道:“没事,舒姐儿入宫,陛下要按照祖制休朝三日,三月三那天我不必上朝,正好可以带你去郊外的温泉庄子。”

一听到是郊外的温泉庄子,已经被关在王府几个月的谢晚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王恒之面色不变,从容淡定。他伸出手,轻轻的、温柔的用指尖替谢晚春梳理了一下那凌乱的差点就要打结的长发,不紧不慢的继续道:“等完事后,泡一泡温泉总是会舒服些的。再说了,偶尔出门走走,心情也会好些。我都安排好了,庄子那边的房间也会按照你的习惯布置,还能吃些庄子里出来的新鲜蔬果。”

谢晚春竭力忍着,可嘴边仍旧忍不住露出一点的笑来。她不由得半坐着起来,然后玩笑似的把头抵到王恒之的胸口,用手搂住他的腰部,抬起头与他对视着,问道:“你准备多久了?”

王恒之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了红,并不应声,只是道:“好了,该安置了。”

“恩。”谢晚春笑着应了一声,十分不安分的抱着被子滚了滚,好一会儿才躺到了自己的枕头上。只是,她只是安静喝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用指尖勾了勾王恒之的手。

屋内的灯都已经熄了,只余下外头的两盏小小的油灯,光色昏昏,犹如荡出一层层微弱的光晕,一层一层犹如水波一般的荡漾开来。窗外的月光却已极盛,仿佛是透白且又柔软的薄纱,徐徐的从天而落,笼罩着整个院子。

谢晚春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忍不住又开口叫了一声:“恒之,你睡了吗?”

王恒之“唔”了一声,侧过身替她拉了拉被子,等她说话。

谢晚春到底没忍住,眨了眨那双在黑暗里也依旧动人的明眸,嘴里调戏道:“那个,你想这事到底有多久了?”

王恒之手上的动作跟着顿了顿,没应声。

谢晚春仍旧不放过他,攀着他的手臂,紧接着又轻柔细语的问道:“话说,你是不是很想......”

“你再折腾下去,我现在就很想了!”王恒之的声音在黑暗里听上去冷冰冰的,可又带了点恼羞的意味。

谢晚春可不想把日子提前,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是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些,闭上眼睛,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起来。

79| 30.31

该来的还是要来,三月一日,立后大典也终于开始了。

王望舒早已自宫里派来的女官那儿学了许多立后需要注意的规矩和仪态,因她世家出身,这方面倒也学得极快极妥当。

三月一日一大早,天色尚且昏昏,只有几缕晨光照下,宫里便叫人抬了皇后才能坐的凤辇来,就等在王家的门口。

王望舒已然早起梳洗妆扮过了,换上特制的缎面大礼服,带上三重珠帘的凤冠,凤冠上的金珠在晨曦初生的光色里明亮柞木。方才缓步从自己的闺房里出来。她生得秀美清丽,可此时礼服庄重,凤冠华贵,竟是让她显出了一丝罕见的肃穆雍容来。

王家诸人也起了个大早,一同等在厅上,看着王望舒扶着女官的手,一步一步的自自己的房中走出来,步履从容,腰身挺直。

宋氏目光定定的落在女儿尚有几分稚气的面容上,想起她少时只有猫儿似的小,雪白一团,抱在怀里的时候连哭声都是那样细小。宋氏不觉咬住牙关,忍住那涌上来的酸楚,好险才没落下眼泪,只是微微红了红眼眶。好在今日宋氏一早便叫人施了妆粉,倒也看不怎么出来。

恰在此时,王望舒扶着女官的手,抬步入了厅中。她亭亭立在厅中,先向父母拜别,神态郑重,语气温柔:“此回入宫,再不能承欢膝下。父母深恩如山,女儿此生难报万一,唯望父亲、母亲此生福寿安康......”

她说到尾端,语声微微有些哽咽,垂头郑重一拜。然后,王望舒又看了看谢晚春、王恒之等人,竭力扬起唇角,笑道:“还望哥哥嫂嫂今后能替我孝敬父母,照顾家里,望舒感激不尽。”

哪怕是谢晚春,想着王望舒方才十五就要入宫嫁给皇帝那种男人,便觉得颇有几分心酸。她认真的回看了王望舒一眼,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望舒这才放心,她直起腰板,慢慢的看着厅中站着的亲人们,慢慢的看着,好像怎么也看不够,要把人影一点一点映入心底。

直到身边的女官柔声提醒道:“娘娘,时辰快到了。”

为着这一次立后大典,礼部忙了将近数月,什么时辰有什么仪式都标的极清楚、极明白。

王望舒冷冷看了那个女官一眼却也只是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抬步又往门外去。

门外的凤辇长而大,顶部和后轮皆是庄重的朱红色,辇身则是镶以金花、宝石等,宝光灼灼,深紫色的纱帘已被拉开,女官们扶着王望舒入了凤辇。

等凤辇起来了,前后护送的卫队们方才动起来,一直把王望舒所乘的凤辇送到了德辉门前,方才有人上前去扶王望舒这位新皇后下来。

德辉门下,等着的是文武百官。

帝后一同下辇登楼,从高楼上俯视其下等候许久的群臣们。而此时,皇帝自大太监林忠手上接过一个玉制的盒子,双手递与王望舒。

这是皇后的印玺,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凤印。

王望舒透过凤冠垂落的珠帘,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未来的丈夫、大熙的皇帝。

皇帝今日亦是换了一身庄重的礼服,一贯冷淡散漫的神色里倒也添了几分认真严肃,颇为郑重的看着王望舒。他轻轻的唤了一声:“皇后?”

王望舒对着他微微笑了笑,垂头接过凤印,柔声道:“谢陛下。”

此时礼乐方才紧接着响起,林忠就站在后面,摊开早就写好的立后诏书,一字一句的念着,念给王望舒与皇帝听,念给楼下等着的文武百官听。

知道林忠念完立后诏书,王望舒方才起身对皇帝行了个大礼,随后与皇帝一同行完接下来的种种仪式,直到最后方才与皇帝一同乘辇回宫。

因为立后仪式繁琐,等一切结束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夜里了。王望舒年纪小且又是娇养在闺中,穿着这么一套大礼服、戴着那么重的凤冠,一天下来,确确实实是有些累了,走路都要人扶着。

皇帝也没比王望舒轻松多少,他一贯体弱多病,一整日一套礼仪下来,面色都苍白了许多。

所以,等两人一同入了皇后所居的坤元宫,叫人卸了凤冠、龙冕等等物件,便都颇为疲惫的坐到了床榻边上,挥手把那些女官或是太监给叫下去了。

皇帝细细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仍旧端坐在边上的王望舒,见她似有几分忐忑,便笑了笑,与她玩笑道:“这一整日下来,朕差点就要撑不住了,可再经不起下一回了。”

王望舒闻言一怔,抬头去看皇帝。

皇帝面上神色缓和的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去握王望舒的手,认真且有恳切的道:“立后之事,朕确实是考虑良久,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直到听人提起你——你的出身、教养、品貌样样都是不差,哪怕是朕也挑不出半点的毛病,只盼着望舒你日后能做个好皇后,替朕打理好后宫,约束嫔妃宫女,让朕再无后顾之忧。”他顿了顿,柔声道,“夫妻一体,帝后同尊,朕自是盼着能与你做一世的夫妻。”

王望舒倒是不知皇帝竟能说出这般的话来,不由垂头道:“陛下厚爱,臣妾不胜惶恐。”她说完这话,微微一顿,低下头道,“要不,臣妾服侍您更衣吧?”

皇帝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伸手把床帐给放了下来,一双黑眸颇为温柔的看着王望舒。

王望舒稍稍宽心,倒也会意的伸手替皇帝解开外衣,就在两人即将坦诚相见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喧闹的人声,似是有什么人要闯进来了。

皇帝本是不大想管,可听着那声音似有些耳熟,想了想还是扬声叫人进来了。王望舒就坐在床榻里边,悄悄往外看了一眼,不一会儿就见着两个女官和太监压着一个穿着黄衣绿裙的宫人进来了。

皇帝看了眼,觉得有些眼熟,不由道:“......你是容贵妃宫里的那个......”容贵妃宫中宫人甚多,皇帝自然也一时想不起这么一个小宫人的名字。

那宫人一见着皇帝便立刻跪倒在了地上,满脸都是急出来的眼泪,连连磕头道:“陛下,求您救救娘娘吧,她从早上起便觉得腹中不大好,可娘娘又不愿叫太医过来......”那宫人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哭着求道,“求陛下去看看吧,奴才实在是担心娘娘会出事,这才偷跑来求见陛下的。”

皇帝一听是容贵妃出了事,自然也是颇为焦虑,只是顾着边上还有新来的皇后王望舒在,自然也不好表现得太偏心,这才蹙眉应道:“既是肚子不舒服,自然该去寻太医,找朕又有什么用?”

那宫人只是嘤嘤哭着,不断地磕着头道:“求陛下开恩去看看娘娘吧,倘有个万一......”

皇帝被说得心中一乱,想起容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更是不免担忧起来。他有些坐不住了,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望舒。

只这一眼,王望舒便不觉冷了心——她知道:皇帝必是被这宫人说动了心想要去见容贵妃。王望舒面上不变,嘴上却立刻应道:“既如此,我与陛下一同去看看贵妃吧。”

皇帝顿感欣慰,只是口上仍旧推脱了一句:“不急,朕一个人去便好了,你在这儿略等一等,朕去去就回。”

王望舒见皇帝连推脱都没有的,更觉寒了心,只是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能认真道:“容贵妃腹中的乃是龙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日后必也要叫我一声‘母后’的。于情于理,我都该与陛下一同去看看才是。”

皇帝听到这般入情入理的话,顿觉这位皇后贤德,不免更添了几分愧疚,握紧了王望舒的手道:“朕就知道,朕没看错人。”

皇帝生来体弱,双手微微有些发凉,握住王望舒的时候,王望舒仿佛觉得被一条蛇给缠住了一般,说不出的恶心。她忍了忍,对着皇帝笑了笑:“贵妃怕是正等着呢,陛下还是不要耽搁了。”

此言一出,皇帝自是颔首应声。

左右伺候的宫人皆是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上前替皇帝与王望舒更完衣,备好坐辇。

临出殿门前,王望舒忽而转头看了看那个从容贵妃宫里跑来报信的宫人。她不过十五岁,容貌还未完全展开,可站在门边神色不动时却自有一番威严。王望舒淡淡笑了笑,柔和的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子令人难以忽视的力道:“你虽一心为主,但到底是擅闯皇后寝宫,此乃是重罪,按理该罚。这样吧,今日就杖五十。”

那宫人本以为今日事成能从容贵妃手底下得些好处,本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王望舒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还未来及的等她大声讨饶,边上伶俐的女官已堵了她的嘴,拉下去行杖刑了。

杖五十,不算重,至少打不出人命来,若是行刑的人和那宫人有些交情暗地里松松手,说不得养一两日就能好。任谁来说,都不能说王望舒罚的重。可是无论如何,这宫人的脸面今夜里怕是都要被彻底打掉了。

余下的宫人看着那下场皆是垂首凛然,大气也不敢出,暗自在心里想着:这位新皇后果真是世家嫡女出身,行事大有章法,日后宫里头说不得要变天呢。

王望舒轻描淡写的把人处置了,转头却又与皇帝玩笑道:“陛下就是宽容太过,这才纵得一个个都不知规矩。”

皇帝心里惦记着容贵妃和容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没空计较一个宫人的事情,闻言也不过略点了点头:“皇后说得对,这些人是该教训教训了,日后你自看着办就是了。”说罢,他便颇有些焦急的拉着王望舒上了辇车,直接便往容贵妃的寝宫去。

帝后二人才刚到地,满宫的宫人皆来接驾却还未见到容贵妃上前接驾。皇帝不由有些不悦,正要发火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声的哭声,也顾不上计较容贵妃失礼之事,他便径直抬步便往里去,倒是留下王望舒一个颇为尴尬的跟在后头。

容贵妃此时正坐在帘后的榻上哭着,衣衫单薄,容色憔悴。她一见着皇帝双眼不由一亮,便扑上去攀着皇帝的胳膊,垂首泣声道:“都怪妾的身子不中用,竟是扰了陛下和皇后的好日子......”说罢,又怯怯的抬起头看着皇帝,欲语还休,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皇帝本是有几分不耐和不悦,见着爱妃这般含泪楚楚的模样又觉得不忍怪罪,只是到底要端出态度,便问了几句:“到底是怎么回事?既是难受,怎地不请太医来看?”

容贵妃低低的道:“今日一早便有些难受了,只是想着今日还是陛下和皇后的好日子,妾也不好在这样的日子找太医来,否则岂不是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惹了麻烦?其实现在已经不难受了。”她一双盈盈妙目就这样看着皇帝,好似看着看着就要哭出来似的,“妾一时情难自禁,是不是给陛下添麻烦了?”

王望舒在帘后听着这么一段又肉麻又莫名其妙的话,简直觉得容贵妃这模样不像内宅里头争宠争得昏了头的姨太太。王望舒深觉自己现在站在这儿都是丢脸。偏皇帝还不觉得,甚至还很吃容贵妃这一套,觉得容贵妃虽是有些小错可都是因为她太爱自己了。皇帝瞧着容贵妃那模样便觉得心软了一半,声音不觉也温柔了一些:“朕不怕麻烦,下回若是难受,尽管派人来找朕。”

容贵妃羞赧的低了头,拉着皇帝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小声道:“陛下你看,是不是又大了一些?”

这到底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抚了抚,百感交集,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王望舒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想着自己这也算是忍无可忍,索性便直接在帘后出声道:“陛下,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容贵妃身子已经好了,我们要不就先回去吧?”

容贵妃眼底一暗,嘴里也柔声应道:“是呢,夜里风凉,陛下是要早些回去。”话虽如此,她的手却仍旧抓着皇帝的袖子,一副口是心非、依依不舍的模样。

皇帝此时已叫容贵妃说软了心肠,想了想还是道:“皇后先回去吧,朕再在这儿坐一会儿,陪陪贵妃。”

王望舒面色微变,很是认真的抬了头,想要去看清那帘幕后男人的脸色。可是最后,她还是恭敬的垂了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她很清楚,这一夜皇帝是不会回去了。容贵妃特意挑在这个时候来这样一套,为的不是其他,而是要炫耀给王望舒这个新皇后看:皇帝的心在哪里。

王望舒一步一步走下玉阶,仰头看了看那照亮漫漫长夜的明月,忽而弯了弯唇,露出一个苦笑:是了,这样的夜晚,或许还有许多,可这不是她早就应该清楚的吗?

贴身伺候的女官见状不免上前替王望舒披上大氅,嘴里道:“夜里风凉,娘娘还要保重自身才是。”

王望舒点了点头,扶着女官的手上了凤辇,暗自道:是了,她要活得长长久久。她倒是要看看容贵妃这样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

谢晚春与王恒之是三月二日的时候一起启程出城去郊外的温泉庄子的,他们两人对于后面会发生的事情自也是心知肚明,故而神色之间倒是颇有几分期待又或者羞窘。

王家的温泉庄子与皇室的避暑行宫坐落在一处山岭里,只不过比起占了最好最大的一个山头的皇家行宫,王家的温泉庄子地处偏僻了些。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至少幽静而且庄子的占地面积很大,左右又是无人,谢晚春若是想要出来跑一跑马都不怕撞到人。

不过,来时谢晚春还是规规矩矩的拉了王恒之一起坐了马车,只是她因为喉伤的缘故被关在府上好些天,难得出门一趟,略有些忍不住,于是便时不时地先开车帘子往外看。

山道修得宽敞整齐,山道两侧则是郁郁的树木和烂漫的花草,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翠色与颜色鲜妍的花木,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谢晚春看了好一会儿,不免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早知道该多来几趟才是,成日里闷在家里,虽然舒服但也挺没意思的。”

王恒之闻言颇为愧疚:“以后我多抽时间陪你出来。”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是入了庄子,王恒之跳下马车伸手扶着谢晚春下了车,嘴里道:“小心些,庄子里的许多景色也挺不错的。不过现在都已傍晚了,吃了晚膳大概就天黑了,还是等明日,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谢晚春闻言不禁一笑,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眸子,忍不住撩了王恒之一句:“明日你还有空出门走动?”

王恒之回头瞪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就像是融去冰块一般,暖融融的,看人时叫人心都痒了起来。只是,他犹如冷玉一般透白的肌肤却慢慢的染了一点薄红,只微微的一点,就像是落日的余晖照耀其上,乃是言语都难以形容的俊美。

谢晚春被他一看也不由得生出些微羞窘,暗恨自己嘴快——再说下去,等明天,自己说不定还真是连出门的空都没了......或者是,是连下床的空都没了......

这般想着,谢晚春倒是难得的乖顺,伸手牵住王恒之伸过来的手掌,与他一同入了庄子。

庄子里自然也是有管事的,那管事乃是宋氏的陪房,被派来打理这个庄子,往日里倒是没有多少机会见着主子,故而今日他见着王恒之与谢晚春这两位主子过来都喜得不行,上前迎了人,口中连连道:“大爷和大奶奶里边走,晚膳都已备好了。咱们庄子里的厨子手艺虽比不上主宅那里的,可也颇有几手,尤其东西新鲜,鸡鸭都是野生野长的,而且早上的时候还有人打了一只野猪呢,那肉做出来香的很......”

谢晚春在马车上坐了许久,闻言不由也生出几分期盼来,入了屋内坐下,等这着把晚膳一一端上来,她看了一眼倒也觉得那管事的话颇有些道理:这儿的东西虽然及不上王府的精致美味,却又颇有些野趣。

一道龙井竹荪,那竹荪还是现采的,里头还加了鱼茸和火腿和油菜叶,真真是能把人的舌头都给鲜掉了。

一道是山参炖鸡汤,就像是那庄子管事说的,用的是满山跑得野鸡,那肉自然就显得有些不一样了。炖出来的汤汁香的很,吃一口鸡肉,便觉得山参味都去了一些。

一道是爆炒猪肚丝,就是用那野猪的猪肚炒的,极入味,吃着十分合口。

一道是红焖野猪肉,那肉滑嫩爽口,肥腻得当,真真是入口即化。

还有一笼新出炉的野菜包子,乃是用肉末和新鲜的野菜做的馅料包好的包子,皮薄肉厚,菜汤浓郁,只小小的一个,谢晚春两口就能吃一个。

......

总之,谢晚春这日倒是吃得极饱,最后还喝了一小碗的山参炖鸡汤,扶着王恒之的手出门的。因为撑得很,所以他们也没有直接就回房休息,反倒是一同到了院子里踱步消食。

大约是在山里,天上的那些星辰仿佛更明亮了些,抬头望去,仿佛真是“手可摘星辰”。谢晚春披了件御寒的鹤氅,牵着王恒之的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忽而仰头看看那明月与星辰,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对了皇家的避暑行宫在那边?”

王恒之知她怕是想起了旧事,略一思忖便指了个方向:“东边。”

谢晚春抬眸去看,努力了半天还是只能看见那重重叠叠的山岭和山峰。她不禁叹了口气,慢悠悠的晃了晃王恒之的手臂,小声道:“小时候了,每到炎夏,我便想着要去避暑行宫玩。那时候便觉得宫里闷得很,总想着要出去看看。”

王恒之笑了笑,忽然道:“我们第一回见面的桃林不就在那边?”

提起这件事,谢晚春也不由有些莞尔,她抱住王恒之的胳膊,把头靠上去,轻轻道:“我也很喜欢那片桃林,小时候总是惦记着什么时候摘桃子吃。只可惜每回结了桃子的时候,我都已经不在行宫了。”

“那,等这一季庄子里的结了桃子,我叫他们送来给你?”

“好啊。”谢晚春抬了抬黛眉,望着唇笑了一声,笑声明朗自然,似是把那些旧日里的旧事给笑开了。她走了一会儿,很快便用力拉了拉王恒之,催他道,“很晚了,我们回去睡吧。”

明月高悬在空中,透过薄薄的云雾,仿若水银一般的洒落在整个庭院里,透白明亮。谢晚春与王恒之两人皆是披了一肩的银白月光,他们的背影被拉得长长的,交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亲密,就像是他们本人一样。

80| 30.31

第二日早起的时候,谢晚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王恒之撒在枕边的乌发。又或者说,是他们两人交缠在一起的乌发。

同床共枕,同心结发,所谓的结发夫妻,或许说的就是这个。

谢晚春不觉的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的微微笑起来,拾起王恒之的一缕乌发,抬眸看着他那转向自己的侧脸,轻轻道:“......什么时候醒的?”

王恒之慢慢睁开眼睛,也朝她眨了眨眼,深深的看入她眼底,柔声道:“你醒的时候。”

晨光从隔着茜红色窗纱,从朱红雕花的窗扉照入房中,犹如流金一般洒下金灿灿的一颗颗浮尘,将整个房间都笼在一个温暖灿然的氛围里。他们两人面对面的躺在床榻上彼此对视着,忽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来。

那是一种无法与人言说的甜蜜,只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瞬,王恒之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谢晚春的面颊,笑道:“该起来了,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谢晚春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递给他。因为初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带了一点柔软的鼻息,脉脉的,好似羽毛拂过耳侧一般的叫人心痒:“好,今日都听你的。”

她说话时,眉目盈盈,一双仿佛藏着三月春水的明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只映着枕边那人的身影。

王恒之也不由跟着一笑,用力拉住了她的手,直接把人从榻上拉了起来。

早起更衣梳妆,王恒之皆是不假人手,很是体贴的服侍了谢晚春一回,描眉的时候还忽而笑了一声,道:“之前我还和三弟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倒是没想到今日竟能做全了。”

谢晚春握住他的手,半靠着他,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好一会儿才抬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认真道:“碧珠画得比你好。”

王恒之垂头凝视着她那白皙犹如白玉的面容,轻轻的弯了弯唇,道:“可你喜欢我画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