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的丫头,碰到这种事自然是避之不及,倘若听到谢晚春这般的话肯定是点头如蒜,恨不得立刻撇清。可这丫头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眼神一闪,很快便连声解释道:“还是我来带路吧,阮姨娘那处有些偏僻,怕是不好找。”她穿着一件青翠色的比甲,下头是一条素色裙子,和边上使唤用的丫头一般模样却显得格外乖巧整齐。

谢晚春瞥了她一眼,轻轻的抿了抿唇,并不出声。

那丫头只觉得谢晚春的目光犹如冰雪一般的冷,冷地仿佛能把她的心肝脾肺都给看透了,叫她不由自主的从骨子里跟着泛起冷。她不觉垂下头,嘴唇哆嗦了两下,一时间应不出声来。只是,她很快便想起萧老夫人的交代,咬了咬牙,还是忍着那被人看透的恐惧开口道:“路有些远,一时也说不清楚,郡主这边走吧。”说罢,她便领头往着东边走去。

谢晚春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走过了一条抄手走廊,绕了一个小花园,这才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那丫头伸手指了一下道:“阮姨娘就在里头呢,郡主直接进去便是了。”

谢晚春点点头,嘴里问了一句道:“阮姨娘说,你家老夫人派人看着她,人呢?”这院子边上可是半个人都没有。

好在这丫头极是聪明,只顿了一顿便开口解释道:“今儿是老夫人的寿辰,前头人手都不够呢,想来那些人也是一时偷了懒。只可怜阮姨娘,她如今身子渐渐重了,偏又起不来床,就连服侍的人都不用心......”

谢晚春看了那丫头一眼,忽而一笑,伸手抚了抚那丫头的肩头,柔声笑道:“倒是难为你一心为着阮姨娘,倒是难为你带了我一路。对了,我还没问呢,你叫什么?“

眼见着任务完成,那丫头不觉紧张的抿了抿唇,垂下乌黑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种种情。好一会儿,她才犹豫着应答道:“我叫翠娘,翡翠的翠。”

谢晚春也不打算计较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她用指尖在漫不经心的拂过那丫头的肩头,懒懒的把人一推,道:“行了,你走吧,我自个儿进去就好了。”

翠娘心中大喜,行了个礼,目送着谢晚春离开后便立刻转身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翠娘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被谢晚春拍过的肩头染了点古怪的香气,只是她走得极匆忙也没工夫多想什么,只是加快了步子往回走。但是因为对萧府极为熟悉,翠娘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戏台那头,她悄悄的与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翠翘使了个眼色,比划了一个手势。

翠翘本就是站在外头等着翠娘的消息,见着翠娘回来报信不由心下一松,她朝翠娘鼓励似的一笑,石榴红的裙裾跟着一动,不一会儿便抬步入了里间。她是要和萧老夫人禀告一声——她们都已布置妥当了,只要谢晚春入了那院子,就有办法把事情栽到谢晚春的头上去。

老夫人吩咐的事情做完了,翠娘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她正打算去换件衣服回老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她才走到拐角处,脑后忽而好似被人拿着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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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入了屋舍里头,果然见着周侧皆是无人,只有阮丽娘一个躺在床上。

虽是三月里,屋子的窗扇仍旧是紧紧的关着,铜炉里头烧着通红的炭火,在里头走上几步真能把人逼出一身热汗来。大约是屋子的主人喝了许多药的缘故,屋子里头的药味极重,颇有些刺鼻。

屋内的座椅物件倒是十分齐全,但都很简单算不得华贵,虽也有一两件贵重的物件,但都是老旧一类的,颜色晦暗,不太讨喜,只能摆着装个样子罢了。就连床上的樱红色纱帐都是半旧的,上头绣着的牡丹花看着都好似快褪色了。

很显然,阮丽娘在萧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大约也就是和这件屋子一样,只能面子上过去罢了。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床上躺着的阮丽娘面上微微变了变,她穿着玉青色的衣裳,更显得神色苍白憔悴。只见阮丽娘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像是下定了决心,很快便用手肘撑着身子起来。

她转头看着一步一步走近了的谢晚春,眼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嘴里不由唤了一声:“郡主.......”她咬咬牙,掀开被子,硬撑着身子跪倒在床上,哭着求道,“求郡主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

虽是怀孕了,可阮丽娘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往日里清润的面庞只能看见尖尖的下颚,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太健康的惨白色。她瘦的都能看出骨架子,偏腹部那一块倒是微微隆起,跪在那里的时候,脊背脖颈都显得尤其瘦,仿佛一掐就会断开,看上去颇为可怜。

谢晚春并没有走近,反倒是站在床边,抱着胸悠悠然的看着阮丽娘如今的境况,忽而笑道:“表妹你也算是求仁得仁,如今又何必说救命?”虽说阮丽娘入萧家是她从中推了一把,可阮丽娘本人也何尝不想入萧家的。

阮丽娘眼角滑下两行泪,终于尝到了泪水的苦涩味道。是啊,曾几何时,她拼了命也要入萧家,想着就算旁人都瞧不起她,可到底穿金戴银、一辈子的富贵是享用不尽的....可如今,她却是拼了命想要离开。

她究竟,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虽寒门出身,但到底是阮家的嫡女,母亲看着虽是势利了一点,还是疼她的,上头又有长进的长兄,巷子里那么多的姑娘没一个比得上她。后来呢,听说被爷爷卖去王府的姑姑封了王妃,阮家上下都跟着吃了好大一惊:那可是王妃啊!阮丽娘那时候年纪还小,被带着去过几次王府,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屋子、那么多的仆人、那么漂亮的珠宝首饰......

就好像是一扇门,推开之后,她才知道人可以这么精致的活着。后来姑姑与母亲商量,说是要给她请嬷嬷学东西,等大了就送进宫去,说不得能有大出息,还能帮一帮兄长。那时候,有晋阳王妃这么一个例子在,全家上下又早已被荣华富贵给迷花了眼睛,自然不会说不。就连阮丽娘本人也高兴得很,暗暗觉得自己日后前程必是明亮的。

后来呢?皇帝新宠不断,阮丽娘入宫的路看上去是走不通了,晋阳王妃便打算着把她嫁去富贵人家,虽说寒门出身怕是当不了正妻可一个贵妾是少不了的。其实哥哥也劝过她,莫要再听姑姑的,日后寻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夫妻两个互相扶持自然也能把日子过好。可阮丽娘没办法,她跟这晋阳王妃穿金戴银、出入车轿,早已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就连所学的诗词歌舞也不过是为了娱乐男人罢了,她是再不能过苦日子的。所以,阮丽娘只能跟着晋阳王妃,一条路走到黑,最后拼上一切入了萧家。

她本以为,这便很好了,萧家乃是五世家之一,吃食用具上必不会苛待她的。她一个寒门出身能嫁给萧家嫡子,日后所出虽是庶子庶女但也好歹是萧家的子弟,出了门谁不高看一眼?

哪里知道,世家里头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得很,要不是她暗地里把喝下去的汤药给呕出来,说不得连孩子都怀不上,这条命怕也早就会被......

阮丽娘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用力握紧手掌,指甲都要嵌入肉里了。她抬眼看了看谢晚春,深知对方怕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所以自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作用才行。阮丽娘咽了咽口水,很快便把自己所知道的讲了一遍:“我那回逛园子,确是见到一个男人和老夫人说话。那男人穿的是玄色的衣袍,上面带了一个银面具,所以也看不清模样,只有腰间那块玉佩模样比较奇特,我已经画给你了。”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把事情在心里理了一遍,不一会儿便接着道,“本来我也没当一回事,只是老夫人一贯讨厌我,我也不敢没事就去她面前晃荡,一直都是能躲就躲,所以那天便躲在了一边听了一会儿......”

谢晚春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追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阮丽娘一边皱眉,一边回忆着:“他们好像再说蜀王的事情,还提了萧妃娘娘......我很怕老夫人,当时也不敢细听,只记得一点点......”阮丽娘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似的,生怕谢晚春不耐之下直接甩袖离开,只好努力想着,好一会儿才道,“对了,他们还说了周国。对,是周国,他们提了周国的国君,叫宇文...宇文......”

阮丽娘到底是个不知事的内宅妇人,故而她对时事知道的不多,自然一时也念不出周国国君的名字。

谢晚春的面色却已经变得极难看起来,她咬着牙,慢慢重复道:“宇文博?”

当初大熙初立时,太.祖皇帝册立西南王这么一个异姓王,除了出于兄弟之义外,还是为了让西南王一脉受命镇守西南,其主要职责便是抵御边界的周国与越蛮。比起当今这位皇帝的软弱无为,周国的宇文博反倒是个难得的明君,他虽出身低贱却善于隐忍善谋,最后竟是把前头几个兄长一一扳倒,最后登上太子之位,成为周国国君。此人野心勃勃,登位以来便有不少举措,确是不容小觑。

难不成,为了报仇,齐天乐竟是要引狼入室?

见着谢晚春站在一侧默然不语,面色几变,便是床上的阮丽娘也不由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她抿了抿唇,只好颇为不安的往下说:“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后来我就被发现了,那个客人一走,老夫人便直接把我边上跟着的那些人全都处置了......”

说到这里,阮丽娘似乎也想起了身边那些人的下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的接着道:“本来,老夫人也打算把我给处置了的,说是要把我丢到湖里去,对外说我是‘失足落水’死的。只是我受了一惊晕过去了,他们这才发现我有了身孕,萧七郎亦是跟着求了情,老夫人这才饶了我一命。”

阮丽娘面上已经淌满了泪水,忍不住跪在床上与谢晚春磕头道:“郡主,老夫人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她必是不会放过我的,只要等孩子一出生,她就会杀了我的。”阮丽娘咬着牙,哭得都快昏过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了,只求您能大发慈悲救我一命。经了这一回,我日后必是安分守己,绝不会再惹事的,再给郡主您添麻烦了。”

谢晚春闻言微微弯了弯唇,弯若杨柳的长眉微微一抬,眼中显出几分玩味来,她忽而开口笑着道:“你也知道,是萧老夫人要你的命。要救你的命必然要把你带出萧家。所以,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倘若出了萧家,且不提能不能再回阮家,晋阳王妃那里必是会觉得你扫了她的面子。”

晋阳王妃最是个重男轻女的,她就盼着侄女在萧家发光发亮,好照应阮家、帮衬自己的好侄子。再者阮丽娘能入萧家,晋阳王妃在其中也是出了力的,倘阮丽娘正要离开,晋阳王妃必是觉得侄女忤逆不孝、不识抬举。

阮丽娘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荣华富贵再好,也要有命才能享。郡主放心,丽娘都已明白了。”

谢晚春点点头,眼珠子一动,又加了一句:“那你腹中的孩子呢,他们可姓萧。”

阮丽娘闻言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的道:“倘若萧家要这孩子,生下来给他们便是了,倘若不要,那我也不能强留......我,我也没办法了......”孩子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啊,更何况,她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听到这里,谢晚春已经摸得很清楚了:无论萧家利用阮丽娘布了什么局,阮丽娘本人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阮丽娘显然已经走投无路,甚至连“打掉孩子厉害”这种可能都考虑过了——她一定是真的害怕萧老夫人会杀了她。

不过,阮丽娘能做到这一步,谢晚春倒十分惊讶:看样子,生死的威胁还真是挺厉害的。

谢晚春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可以,你告诉我的事情确实挺有用的,我可以帮你一把。只是......”谢晚春忽而转头看了摆在木桌边上的药碗。

很显然,阮丽娘边上伺候的丫头都是偷懒惯了的,边上一连摆着两个白瓷碗,其中一碗已经喝了只剩下一个空瓷碗还未收走,另一个瓷碗里头还装着棕色的药汁,正放在暖炉边上暖着,等到时间了阮丽娘自己取了喝就行,省得要人再跑一趟厨房热药......

谢晚春端起那碗药,嗅了嗅,问道:“安胎药?”

阮丽娘尴尬的点了点头,小声道:“这个时候,是到我要喝药的时候了。”

谢晚春一边把药碗递给她,一边道:“你要离开萧家,这件事其实简单的很。但是,要如何离开萧家则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阮丽娘面色微微一怔,手里端着药碗,咬唇问道:“不知郡主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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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老夫人正陪着宋氏以及一众的贵妇们在看戏,这会儿唱的乃是《醉打金枝》,惹得许多人一时儿笑个不停。

忽而,萧老夫人的贴身丫头翠翘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的凑到萧老夫人的耳边说了一句:“老夫人,那边出事了,已经有人叫太医了。”

萧老夫人不由矜持的抿了抿唇,跟着一笑,眉间一点朱砂痣令人想起佛寺里头的观音像,可以想见这位老夫人年轻之时是何等的美貌端庄。据说,当初萧老太爷就是对萧老夫人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如今萧老夫人虽上了年纪,已是做奶奶的人了,看上去却更显得慈悲宽和。不过,萧老夫人脑子里现在想的事情可跟所谓的慈悲宽和一点也搭不上关系。

萧老夫人想的是:可惜了阮氏肚子里那个孩子,不过只是个庶出的,少一个、多一个也是无事,也算是他们给萧家尽了一份力吧.......

其实,阮丽娘来路本就不大叫萧老夫人满意,倘若不是为了搭上晋阳王妃这一条路子,萧老夫人早就想要直接把人给弄死了。后来又有了花园里偷听一事,萧老夫人更觉阮丽娘就是个祸家的玩意儿,若不是忽然发现阮丽娘肚子里有了孩子,又有萧七郎苦苦哀求,萧老夫人早就叫人给阮丽娘来个了断了。

不过现在想想,留阮丽娘一条命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阮丽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今天谢晚春来,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求助。阮丽娘屋子里那碗午间要喝的药已叫人加了烈性的堕胎药,只要谢晚春去了那院子,阮丽娘喝了药,自然能有许多人证能证明除了谢晚春之外无人进过那屋子,下药之人是谁显然一目了然。再联系到谢晚春之前与阮丽娘之间的龌龊,谢晚春这个嘉乐郡主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等阮丽娘“悲痛过世”了,哪怕皇上念情不做追究,阮家和晋阳王妃也不会轻易放过谢晚春的。

当然,要是能抓个正着就更好了......

这般想着,萧老夫人连忙拉了宋氏的手,一脸焦急,急慌慌的道:“听人说我家七哥儿房里头叫了太医,我就觉得这心里放不下,还是要去看看才行。”

宋氏瞧着萧老夫人的模样,便道:“我与老夫人一同去吧。”

萧老夫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嘴里说着:“听说嘉乐郡主也在哪儿呢,咱们一起去瞧瞧也好。”又叫了几个人一同去了。

她们一伙儿人虽是领着许多丫头媳妇,但走得倒是比太医还要来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阮丽娘的院子里头。

萧老夫人让人推开门,自个儿领头匆匆往里去,第一眼就瞧见了谢晚春手里的那个空瓷碗。萧老夫人那双见惯了事情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与厉色,口中已然忙着呵斥道:“郡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给阮姨娘喝了什么?我早上见阮姨娘,她早上还好端端的,怎地就忽然出了事?”说着,又一脸焦急的模样,嘴上一叠声的道,“太医呢,太医在哪儿?”

萧老夫人的主意打得极好:等太医一来,自然就能发现屋里两个碗,只有谢晚春手里端着的那碗里掺着堕胎药。那这药是谁下的,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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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闻声转过头来,扫了萧老夫人一眼,面上的笑意倒是依旧从容不迫:“老夫人误会了,这是阮姨娘早上时候喝的,另一碗还在桌子上没动呢。”

萧老夫人因着之前听说这里叫了太医,入门后又看见谢晚春手里端着的那个空瓷碗,这才先入为主,只当阮丽娘必是已经用过药了,所以才想急忙忙的把话嚷嚷出去,好叫谢晚春无可辩解。可如今被谢晚春这般一驳,她这才想起转头去看桌上:只见木桌上果然还摆着一碗未喝的安胎药。萧老夫人心里头暗骂谢晚春真是个难缠的,面色倒是不变。她到底老于世故,情绪上很快便又稳住了,缓步上前握住谢晚春的手,一脸的惭愧,言辞恳切的道:“郡主莫怪,这到底是我家七哥儿的头一个孩子,都怪我老婆子一时情急,言语失当误会了郡主。我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还请郡主莫要入心。”

到底是长辈,萧老夫人放下身段这般言语,边上的人也跟着说了几句打圆场:“是了是了,老夫人也是一时情急,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对啊对啊,萧老夫人这也是关心则乱嘛。”

谢晚春倒也没有抓着这么几句话不放,她面上带着笑,语声柔柔的:“老夫人一时口误,我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萧老夫人稍稍缓了口气,这才端着一张慈爱担忧的神色,不紧不慢的开口询问道:“我听说是要请太医,阮姨娘这是怎么了?”说着,萧老夫人一双锐利的双眸不觉往里看了看,正靠着引枕坐在床榻上的阮丽娘顶着萧老夫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坐如针扎,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满心的恐惧莫名。

谢晚春闻言却是一笑,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她从萧老夫人那双保养极好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白皙犹如葱玉一般,叫人看得心动。她缓步上前去给阮丽娘捏了捏被角,语声轻轻的:“......都怪我自作主张,没想到竟是惊动了老夫人和诸位夫人们,真真是惭愧的很。上回在宫里听萧妃娘娘说,丽娘已有身孕,我今日便想着来瞧丽娘,见她瘦的这般厉害难免多问了几句,没想到丽娘却和我说,”顿了顿,谢晚春抬眼去看萧老夫人,声音轻轻柔柔却是绵里藏针,“她说萧家有人要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萧老夫人听到这里,已觉出不对,立刻抬起头用锐利的双眸盯紧了谢晚春和床榻上的阮丽娘。

谢晚春却毫无所觉一般,仍旧是从容镇定的样子,有条不乱的接着说道:“我一听就说是她想多了,萧家门风清白又有萧老夫人您坐镇,哪里会有人敢下黑手呢?您说对不对?”

萧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却也只能点头应道:“郡主说的很是,阮姨娘大约是孕中多思了。就算真有什么人敢使手段,我也自会替她做主的。”萧老夫人一言一行皆是和蔼可亲,看着便十分叫人信服。

谢晚春也跟着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接着道:“所以啊,我就直接叫人去把太医唤来看一看,也好安安阮姨娘的心,让她能安心养胎。”

萧老夫人这才听出谢晚春的话中之意来,嘴唇颤了颤,一时没能应声。她眼角余光不由得瞥了眼那碗加了东西的安胎药,心里跟着发急:是了,倘若太医一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查出这药有毒,不仅不能把事情推到谢晚春的头上,说不得还真有人会怀疑是萧家动的手。

原本,萧老夫人是想着谢晚春与阮丽娘本就有些旧怨,只要谢晚春进过这院子,阮丽娘喝了那碗药,出了事后,再找几个人证来来把事情联系在一起,等关键时候再让阮丽娘留个“血书”去死,谢晚春到时候必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知道:流言也是能杀人的啊。这事本就宫里头萧妃娘娘给的主意,计划的好好的,偏萧老夫人一听说是这儿请了太医,一时贪心想要来抓个正着,反倒成了这般进退不得的局面。

就在萧老夫人进退维谷,想着要如何送客离开的时候,太医倒是赶来了,先给诸位夫人们见了礼,然后方才看了看阮丽娘的脉象,不免摇头道:“唉,孕中最忌多思多想,阮姨娘还是要放宽心啊......”说着又不免有些疑惑,“瞧您的脉象,好似忧惧交加,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太医这话,外头几位夫人又不免暗暗打量了一下阮丽娘那消瘦的面庞,心里不免嘀咕起来:别家姨娘怀个孕欢天喜地的,怎的萧家这个反倒瘦了一大圈,还“忧惧交加”?这里头真没什么问题?

谢晚春看了阮丽娘一眼,替她理了理被角。

阮丽娘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咬咬牙,直接从床上起来,跪倒在太医面前,泣声道:“妾亦是想要安心养胎,只是刀悬头顶,日日夜夜不敢安眠,不能不忧啊。求太医您替我看看桌上那碗药吧。”她面色苍白,声调凄然,当真是楚楚可怜。

做太医的其实也见惯了内宅之事,许多阴私他都心里有数,不过还是第一回见到阮丽娘这般敢直接把事情揭开来说的,他不由微微一怔,抬眼看了看左右之人的神色。

谢晚春这才加了一句:“既然阮姨娘都这般说了,楚太医不若替她看一看?”说着又去看萧老夫人,柔声问了一句,“看过了才能安心啊,您说对不对,老夫人?”

萧老夫人顶着一众人的目光,虽是知道那药不能查,可此时也只能艰难的吐出一个“对”来。

楚太医得了嘉乐郡主以及萧老夫人的话,这才起身那桌上那碗还未来得及喝的药端起来看了看,他是行家,只是略嗅了嗅便发现这药似有些问题,他伸手沾了沾药汁尝了一口,面色不觉沉了下去:“幸亏阮姨娘没有喝药,这药里掺了落胎之药,药量极大,药性又烈,阮姨娘如今身子本就虚弱,倘真喝了药,轻则终身不孕,重则性命不保。”

阮丽娘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几乎要支撑不住瘫倒在床上。

萧老夫人闻言亦是大怒,连声安慰起阮丽娘来:“我这几日一心忙着寿辰的事,竟是不知你这院子里会有有这般的事。必是哪个不长眼的贱婢做的好事。好孩子,你别怕,我给你做主呢,我必是会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护着你好好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萧老夫人刻意把“好好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这几个字咬得极重,旁人只当她是焦急担忧,可阮丽娘哪里听不出萧老夫人隐晦的威胁之意。

倘若之前谢晚春未曾与阮丽娘那般明白的分说过一次,阮丽娘说不得真又会被萧老夫人吓住,闭嘴不敢多说。可她适才已与谢晚春说过一回话,如今听到那碗药的事更是下定了决心,当即狠了狠心,跪在床上磕头道:“老夫人,求您放过我一命吧,我真的不能帮您冤枉郡主啊......”

说到一半,阮丽娘哽咽无语,忽而掩面痛哭起来。

萧老夫人本以为谢晚春确实是难拿捏但阮丽娘这么一个小角色必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此时忽而听到阮丽娘这般言辞,不由生出一丝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来,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让你冤枉郡主了?”

阮丽娘咬着唇,看了看那碗药,轻声道:“您和我说‘郡主得罪了萧妃娘娘,要给她个好看’,让我找人请郡主过来,再喝下那碗药。您当时还握着我的手,言辞切切的与我道‘孩子总是会再有的,萧家和萧妃娘娘日后必是不会亏待你’。只是没想到,老夫人竟是下了这般重药,想来也是没打算留我的性命。”说到这里,她又跪在床上,嘤嘤哭着给谢晚春赔罪,一边磕头一边哭着道,“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竟是听信了老夫人的一番谎话,险些害了郡主和我自己。求郡主莫要怪罪......”

边上众人听到阮丽娘这一大段“内.幕”,目光都不自觉得往萧老夫人那头去看:哎呀,阮姨娘这话可别是真的吧?听说萧老夫人出身不高,当初能坐稳这位置除了萧老太爷鬼迷心窍一般的喜爱之外还手段了得呢......而且这里头竟然还扯上了宫里头的萧妃娘娘,这可真是比戏台子唱的戏曲儿还曲折有趣呢。

萧老夫人简直被阮丽娘这一番胡编乱凑的话给气得要吐出血来,她恨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何时这般交代你了?”说到这儿,萧老夫人也顾不得端着面子,甚至不再装和蔼,直接厉声反驳道,“郡主,我看你也别再站在边上装无辜了,这阮姨娘当初还是你一手送进来了。这不会是你们表姐妹两个联手演戏,冤枉萧家和我吧?”

谢晚春站在边上与在场诸人一同看了一场好戏,听到萧老夫人的话却也不急,反倒悠悠然的笑了笑:“老夫人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就是来看看阮姨娘,什么也不知道呢。”说到这儿,她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萧老夫人,嘴里委屈的道,“倘若阮姨娘说的是真的,今日我又没有叫太医而是看过人之后便走了,待阮姨娘出事,说不得如今百口莫辩的人就是我了呢。”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心里头已然有了计较,对阮丽娘的话信了五分。似宋氏这般本就站在谢晚春这头的,此时也不由冷哼了一声,直接出声道:“郡主与我今日来萧家给老夫人贺寿,为的乃是我们王家与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今日这事,倘萧老夫人不给我一个交代,恐怕日后我也不敢再登萧家的大门了。”萧家屡屡算计、蹬鼻子上脸,王家本就已然忍得难受了,只是到底是几代交好的世交,王家不好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和人翻脸。如今萧家递了这么一个话柄上来,忍无可忍的宋氏又怎么会不利用呢?

听到宋氏这话,在场的人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一面想着萧老夫人的反应,一面揣摩着:听王夫人的话,王家和萧家的关系这几年还真不太好,说不得宫里头皇后和萧妃也有些摩擦呢.......看样子,说不得也是时候要选好边站队了。

萧老夫人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忍不住按了按胸口,把梗着的那口气给咽了回去,竭力挤出笑容来和宋氏道:“这阮氏不过就是个姨娘,她的话又哪里能信的?你们放心,我必是会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王夫人还有郡主一个交代的。”

谢晚春挽着宋氏的胳膊,慵懒的笑了笑,懒洋洋的开口:“希望如此。”

萧老夫人当真是恨不能直接把谢晚春还有跪在床上胡言乱语的阮丽娘一并解决了,可形势比人强,她如今也只能咽下一口血,忍气吞声的和谢晚春笑道:“我萧家一直都是一诺千金,我既是这般说了,就一定会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的,郡主放心就是。”

就在这时,阮丽娘又抬了头,插嘴道:“既如此,老夫人不如把翠娘给叫来问个清楚?当初老夫人便是把事情交给我和翠娘的,也是翠娘给郡主带的路——既然我的话没人信,翠娘乃是老夫人的贴身丫头,她的话,应是有人信了吧?”

萧老夫人真是不知阮丽娘竟是吃什么熊心豹子胆,事到如今竟敢还敢如此胡搅蛮缠下去。萧老夫人一时之间,当真是把阮丽娘恨得咬牙,暗道之前怎么就没有早早把这个么一个祸家的玩意儿给解决了?可她转念一想,很快又暗自松了口气:翠娘乃是她的贴身丫头,素来忠心,必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也好,正好叫了翠娘来,堵了人的嘴巴。

这般想着,萧老夫人面上一片沉静,冷冷瞥了一眼床上的阮丽娘,温温笑着与诸人道:“我就说这阮氏的话不可信,翠娘确是我身边的丫头,只是前不久因为犯了错被我赶出内院了,如今怕是正在戏台子哪儿做事呢。既然阮氏说得这般言辞凿凿,便叫翠娘来与她对质便是了。”

说着,萧老夫人给边上的翠翘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叫人。

翠翘亲自出门去把翠娘叫来,她生怕翠娘没经过事说漏嘴,便特意嘱咐了翠娘几句:“要是一时想不出词你就哭几句,千万别乱说、什么也别应。”

翠娘面上还有几分恍惚之色,连连点头,只是进门前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前不久被人敲晕后,她后脑勺肿起的那一块还没消下去呢。翠娘眼里一时神色复杂,似是转过了许多念头,可等她入了门的时候已然是镇定下来了。她跟在翠翘后面,依旧是青翠色的比甲和一条素色裙子,低着头、小步入了门,一副乖顺恭敬的模样。

萧老夫人瞥了几眼,面上带笑和谢晚春道:“郡主你瞧,可是这个丫头给你带的路?”

谢晚春煞有其事的抬了声音,吩咐翠娘道:“你抬起头,让我看看?”

翠娘缓缓抬起头,不觉得也看了谢晚春一眼,当她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谢晚春身边的梅香时,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不自觉的便咬了唇,双手手掌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握了起来。

谢晚春仍旧是一脸的从容淡定,她随意扫了翠娘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似乎是她,既是老夫人特特派人找来对质的,我自然也是信的。”

萧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头去看床榻上的阮丽娘,淡淡开口道:“翠娘已经来了,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

眼见着这如今局面当真就如谢晚春所预计的那般,阮丽娘心中早已暗服了,她如今对谢晚春的信任却已经到了盲信的地步,想着谢晚春之前的交代便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翠娘,可是你领郡主来我这儿的?”

“是。”翠娘低着头,语调沉静的应了一句。

阮丽娘接着问道:“是谁吩咐你这般做的?”

翠娘双手的指尖隐隐有些发颤,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是姨娘您让我去给郡主送信,引郡主过来的。”

此言一出,萧老夫人面上笑意更盛,在场诸人听到这话,心里不免也打了个鼓,暗道阮丽娘糊涂:萧老夫人身边伺候过的丫头,必是忠心的很,就算是真做过了什么,必然也不会承认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床榻上的阮丽娘却是一脸悲痛愤恨,她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的瞪着翠娘,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吩咐你这般做的?”她不得翠娘开口,紧接着又厉声道,“翠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夫人在我的安胎药里下了那么重的落胎药,为的是害我性命,灭我的口;你就算什么也不说,来日老夫人起了疑心,还是免不了要灭你的口的。翠娘,你今日不说,难不成就想要等死吗?!”

萧老夫人闻言大怒,正要呵斥阮丽娘几句,忽而见到边上的翠娘神色似有变化,不由又转了目光去看翠娘。

翠娘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谢晚春身后的梅香,眉心跟着一颤,面上神色已然跟着变了。她膝头一软,跪倒在地上,连连给萧老夫人磕了几个头,满脸泪水:“老夫人,事到如今,我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不说了......”

翠娘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恍惚,可之前梅香以及那些锦衣卫暗卫让她背的词她已然背的十分顺畅,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本是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因着萧妃娘娘记恨嘉乐郡主,老夫人便想给萧妃娘娘出气,这才把我调去前院,然后让我把郡主引到阮姨娘的院子里来。那下在药里的落胎药也是老夫人.....”

听着翠娘一句句的话,萧老夫人的面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她甚至顾不得周侧之人的议论声和私语声,此时此刻她心里头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的名声、萧妃娘娘的名声、萧家的名声......全都完了。

此时此刻,萧老夫人看着谢晚春那张笑意从容的秀美面庞仿佛看到了一个鬼怪似的。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一手的好牌竟会成了这么一手烂牌——为什么那碗药会被谢晚春发现?为什么阮丽娘这么一个小小的姨娘也敢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为什么一贯忠心耿耿的翠娘会忽然反口?为什么......

再对谢晚春痛恨不已的同时,萧老夫人又是满心的痛悔:她究竟为什么要去招惹嘉乐郡主呢?萧妃原本也不过是吃了些口头上的小亏罢了,倘不去招惹,又怎会如今这般的祸事?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空留给萧老夫人悔恨了。宋氏得了结果,很快便扬声道:“萧家算计至此,当真是欺人太甚。我王家日后再不敢登门,还望好自为之。”

宋氏转身就走,谢晚春倒是多留了一会儿,她语调缓缓,不紧不慢:“对了,萧家这般的地方,我可不敢就这么放着我家表妹不管。迟些儿我会派人来接阮氏,还望老夫人能给个方便才好。”

萧老夫人一张脸仿佛已老了十岁,她看着谢晚春,一字一句的道:“郡主,阮氏她是萧家的人,她肚子里怀的乃是萧家的骨肉。”

谢晚春眨了眨眼睛,掩着唇一笑:“老夫人这话说的,您下药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阮氏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我与阮氏的关系虽是不好但到底也算是表姐妹一场,哪里能叫她留在萧家?倘日后一尸两命,岂不是悔之晚矣?”

萧老夫人动了动唇,还要再说,可最后目光掠过在场诸人的神情,终于还是颓然的点了点头,摆摆手道:“就依郡主的话吧。”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和萧家更加难看。

谢晚春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对了,这个翠娘我瞧着也挺好的,要不然就让她留在阮氏边上伺候吧?”

萧老夫人恨得咬牙却又寻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点了头。

谢晚春终于满意了这才转身出门,跟上前头的宋氏一同回王家去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阮丽娘浑身的力气不由一散,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可她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她信了谢晚春的话,总算是逃出虎口了......此回若能回去,她必不会再想着攀慕富贵,只盼着一生平安才好。

好端端的一个寿辰最后竟是这般收场,萧老夫人整个人几乎老了十岁,等送走了客人,她连站也站不住,差点就要倒下去了。只是她还记着宫里头等着消息的萧妃,连忙打迭起精神,派人去给萧妃递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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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

萧妃正在练字,她在宣纸上用簪花小楷写了几行词,字字清隽秀齐,远远望去,尤显得她气质清雅,犹如月下仙子一般。

当她听到边上的宫人说了今日萧家之事,面色不变,但她涂了豆蔻的十指已然不觉握紧,就连那支抓在手里的毛笔都险些要被她捏碎了。

“滴”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毁了这一张纸。

萧妃神色不动,淡淡道:“去,把这纸拿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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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萧老夫人那张假慈悲的脸上的神情,谢晚春哪怕是回到了马车上都禁不住的笑出了声,只觉得这些天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

梅香跟着谢晚春一起上了马车,伸手倒了杯热茶递给谢晚春,顺手把之前陆平川让那些锦衣卫暗卫传过来的密信递给谢晚春,嘴里道:“是陆都督的信。”

谢晚春点点头,伸手接了信认真瞧了几眼,这信上记得乃是陆平川上回追查齐天乐所查到一些线索,不过齐天乐素来狡猾,里头真真假假怕也难辨。谢晚春看了一会儿,便把张信纸收了起来,想了想后又开口问道:“对了,西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梅香倒是没想到谢晚春忽然会问起这个,闻言一怔,好一会儿才道:“......嗯,有玄铁骑在那,没什么大事,一直都很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