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这事倘若真要做成,光是擒拿齐天乐这般的高手就需要不少人手,必是需要岳呈的帮助。可说服岳呈却也是一桩难事,至少岳呈本人也不大相信钱副将会是凶手。

“......虽说钱副将屡次刁难于我,可叔叔一手提拔了他,他也素来敬仰叔叔,恭敬小心,怎会忽然对叔叔下毒手的?”岳呈面色镇定,语声沉沉,“再说他中毒之事,倘若真是他自己安排,难不成他就不怕自己用错剂量直接毒死自己?何至于此?”

虽说岳呈的表现略有些“傻”,可到底还是显出了他与钱副将本质上的不同,也大致可以看出为何岳老将军属意岳呈继他之业——钱副将千方百计就差明说,时时刻刻都想借着蓉娘把这事栽给岳呈;岳呈虽因蓉娘与钱副将有了隔阂,可他看人依旧不带偏见,有容人之雅量。

王恒之倒也看出岳呈的前途,便耐下心与他分说:“他这一‘中毒’,矛头便直指蓉娘,说不得真叫人逼死了蓉娘,到时候,你会如何?”

岳呈一想到这般情况,心中揪痛,垂头低声道:“我与蓉娘早已约定此生,生死与共。倘她性命有失,我,我是决不能再与那些人为伍的......”

“这般一来,岂不就正好逼走了你?到时候,岳家军上下能有资历、能力掌管一军的也只有钱副将了。”王恒之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他也是看中了你对蓉娘的感情,方才如此设计。”

岳呈咬了咬牙,又道:“我待蓉娘之心,只有我与蓉娘清楚。他又如何笃定我会为着蓉娘不肯干休......”

“钱副将不是说了吗?岳老将军去世前托他去查蓉娘之事。”王恒之不紧不慢的梳理着此事,“岳老将军想来也已与他说了许多你们叔侄之间为着蓉娘所起的争执。”

“是了......”岳呈垂下眼,面上神色微变,显出几分悲切愧疚之色,“叔叔不喜蓉娘出身几次要替我另寻妻子亦或是赶蓉娘离开。有几次气急了,他还拿鞭子要抽我,说我不孝,要把我和蓉娘一齐赶走。”

“岳老将军大约也与钱副将说了这些,钱副将也正是因此而笃定你对蓉娘感情之深。”王恒之抬手轻轻的再岳呈肩头抚了抚,语声低低,“做长辈的必是拗不过孩子,岳老将军早知蓉娘出身,到了最后却仍旧是叫钱副将去查,显然也已打算好了:倘无大事便成全你们。”

只是,钱副将大约也是因此而更加恼恨,再也按耐不住那满心的嫉恨,他必是这般想的:只因为岳呈姓岳,哪怕他闹着要娶青楼女子,岳老将军都不拦着,反倒要事事替他着想,果真是老迈昏朽了。真是太不公平了!

钱副将的想法王恒之并没有说出口——他说这些是为了宽慰岳呈,而不是想要岳呈为着此事而更加内疚。

果然,岳呈听说岳老将军死前已打算要成全自己和蓉娘,心中不由大震,既是欢喜又是酸楚还有几分感动和愧疚。想到昔日岳老将军慈和神态、尊尊教诲、良苦用心,纵是岳呈这般铁尺男儿也忍不住眼中热泪,伏在桌上大哭了一场,口中只是叫着“叔叔”。

谢晚春此时方才与蓉娘说完话,上前拉了王恒之往外去:“走吧,迟些儿蓉娘会替我们劝好他的。”

蓉娘亦是随后出来,跪坐在岳呈身侧,轻轻的抱住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脊背,温柔的抚慰着他。

此时情景,谢晚春与王恒之确实是不好再留,只好起身出去。一直走到帐外,王恒之方才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怎知道蓉娘会劝好他?”

“蓉娘爱他之心真真切切可也并非没有一丝的心机,她是个聪明人。”谢晚春意味深长,却也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淡淡的道,“她能走到今日,是运气好也是手段高明......”

钱副将中毒之事是巧,可蓉娘自尽以证清白之事不也巧的很?蓉娘她哪怕不为岳呈的前途着想,仅仅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必也会劝岳呈配合自己。

王恒之叹了一口气,眼中神色深深,却也没说什么。

******

三日后。

钱副将从营帐出来,熟门熟路的寻上了边上的一户农家,按照之前联络的方式,三长两短的敲了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替他开门。

钱副将满腔怒火,早已忍得辛苦,故而此时也没空给人好脸色,直接便冷着脸道:“去叫你们齐公子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__^*)下章齐大大出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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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30.31

齐天乐听说是钱副将来了,第一个反应便是咬牙骂了一句:“真真是个扶不起的蠢货!”他话声还未落下,便已有心思玲珑的下属直截了当的上前捆了钱副将,把他捆成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堵了嘴丢到墙角一边。

其实,如果可以选,齐天乐也并不大乐意与钱副将这般的蠢货合作。只是,岳副将那般的性子大智若愚,自是不会轻易受人挑拨,蓉娘虽有一二小心思但到底也是个有了感情的女人,一旦涉及到岳副将便也狠不下心,反倒是钱副将及蠢且毒最易挑拨,最易下手。

这般的人利用起来简单,只是,一不小心便会被他给坑了。

以齐天乐的武功,静下心来侧耳一听便已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前后左右都太安静了些,就连鸟叫声都少了,可见已然有人尾随钱副将而来,在这屋舍边上布上重围。

齐天乐沉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溢满了苦涩而又沉重的味道。他自是比钱副将更是恼恨,根本就不想理会钱副将这般的蠢货,想了想还是径直抬步走到窗边,手掌就按在窗棂上,面色不改的出声道:“郡主既是来了,何必避而不见?”

他举止从容,神态自若,声调温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请客会友的王侯公子而不是被重兵围住的朝廷钦犯。

周侧依旧安静的没有一丝鸟叫。一种极致的、犹如死亡亲临的安静。

过了半响,谢晚春方才中遮挡物后面出来,她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个乌黑油亮的髻儿,插了一支雕工精致的牡丹头玉簪子,身上则是海棠红绣白兰的袄子和素色银线绣暗纹的长裙,神容极美,衬着这荒郊野岭的氛围,倒像是误入人间的神仙精怪。

齐天乐一双犹如黑宝石的眼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走进屋舍,亲手关上门,朝他走来。

屋舍里其余几人已经低调的提了捆成一团的钱副将避到后院去,把空间留给谢晚春以及齐天乐。

齐天乐就站在窗口,紧紧抓着窗棂的指尖几乎要扎到木屑,好一会儿,他才微微阖了阖眼,随即扬起犹如墨画的长睫以刀光一般的锐利目光看着那依旧美如昔日的绝世美人,缓缓言道:“你是来杀我的,池春?”

谢晚春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她很认真的看着齐天乐,慢慢道:“天乐,我曾经很多次想要杀你,可每当事到临头却又下不了手。”她一双水眸凝视着他,眉目盈盈如水波,似是含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轻声道,“哪怕是当年,我亦故意移开了玄箭,故意让西南王府的人带你逃了出去。天乐,你与我一同长大,同起同卧,犹如手足一般亲近。”

齐天乐听她提起当年之事,终于再也忍不住胸中那压了许久的愤懑,他满是怒火的双眸紧紧的瞪着谢晚春,一字一句的道:“那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动也不动的盯住谢晚春面上的神色,语声里是多年积攒下来早已无法分辨的爱恨情仇,那是墨汁又或者鲜血一般深黑浓艳的颜色,“告诉我,为什么翻脸无情、为什么带兵来西南,为什么杀父王?告诉我为什么?!池春!”

谢晚春乌鸦鸦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即慢慢的垂落下来,搭在她如玉一般清透白皙的肌肤上,映出有一种极致的美丽。窗外的晨光亦是照在她的面上,将她的面容照得透亮,仿佛能看清底下青色的血管,仿佛带着一种在光下都脆弱易碎的绝艳。

哪怕是早已打定主意要将此事告诉齐天乐,事到临头她依旧有些难以启齿。

齐天乐此刻却已敏锐的感觉到谢晚春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忽而耐下心来,静静的看着她,等待她开口。

谢晚春咬着唇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慢开口道:“先帝赐死先皇后前,曾经在坤元宫里找出一叠先皇后与西南王往来的密信。”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就像是蝶翼一般的遮住了她眼中复杂的神情,“先皇后乃是因为私通而被赐死,而从信中内容可知,西南王亦知晓此事。甚至,有不少男人都是西南王替先皇后找来并且处理的......倘若先皇后是爬墙之人,那么西南王便是那架梯子。所以,你明白先帝当时的暗恨吗?”

有这么一刻,仿佛有一把刀光雪亮的尖刀,尖锐并且直接的戳穿了齐天乐所有的回忆以及思绪——就像是手术刀切开尸体,皮肤、血肉、内脏、骨头......所有的美好都成了腐烂的臭肉,不堪入目。好一会儿,他才从冰冷的空气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此乃皇家秘事,父王他必也知道其中要害,为何要牵涉其中?这,这太荒唐了。”他不愿相信,可他却很了解对面的谢晚春,他知道谢晚春绝不会拿着先人之事而随意诋毁污蔑。

谢晚春的指甲已经嵌入掌心的肉里,她极其冷定的仰头看着齐天乐,那目光犹如冰雪一般纯粹的雪白冰冷,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他爱她。”

每一代西南王世子少时都会入京,小住几年,既是人质亦是为了培养与皇室的感情。也就是在那时,还只是世子的西南王遇见了刚刚先皇后林氏,他几乎是毫无指望的爱着她,最后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太子妃乃至于皇后......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刻骨铭心的,哪怕后来他西南为王,娶妻生子,也依旧无法忘怀他曾经在京城里、最初时、临近绝望的爱过的女人。

先皇后林氏自然知道西南王的感情,她若即若离的吊着他,利用他,享受那种被人思慕爱恋的感觉,享受着那种玩弄人心的快感——她为了报复先帝,睡过许多的男人,可是她却对于西南王永远都是若即若离,时而不假辞色、时而温柔体贴,只是不愿叫他得到最想要的。

甚至,先皇后提议将女儿许配给西南王,未必没有施柔之意——父母姻缘未成,儿女续之。

至于西南王,他或许是为了讨好先皇后又或许是暗暗的报复先帝的‘夺爱之恨’,到底还是被先皇后拖入了爱欲的漩涡之中......

齐天乐极用力的咬着牙,挤出那句话:“既然先帝因此事而迁怒西南王,为何又非要是你?”

“我别无选择,天乐......”谢晚春回忆着当初之事,只觉得喉间堵着什么东西,眼睛亦是有些酸楚,“先帝赐死先皇后,方才放了我出来。那时候,他已病得不轻,躺在病榻上,极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问我‘你是要嫁去西南,还是要替朕将此事真正收尾’。那时候先帝余恨未消,已有平西南之心,倘若我真的依约嫁去西南,那么轻则失宠或是被废、重则送命;而且那时候皇弟还小,余下的皇子野心勃勃想着夺嫡,倘若只剩下他一人,恐怕连性命都无法保全......我那时候方才送走亲生母亲,看着病榻上的父亲,想着年幼的弟弟和自己的前途,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对不起,天乐,我知道你很无辜,可我大约天生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她那时候跪在地上,看着将她犹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了十多年的父亲那憔悴的病容,哭得几近背过气去,最后却还是郑重其事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儿臣愿为父皇替平西南。”

只有真正平了西南,才算是将先皇后之事彻底收尾平息。

先帝的手就那样抚过她的头顶,轻轻的道:“那好,你去找宋天河吧。”他顿了顿,竟是露出一个许久未有过、极其微妙的慈爱笑颜,“池春,不要让父皇失望。”

他的声音就像是窗外落下雨帘,冰冷潮湿,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也就是那一日,浑身湿透的她从宫里跑去宋府,如同落汤的小狗一般狼狈,缩在宋天河的怀里,听他说平西南、杀西南王父子的计划,冻得瑟瑟发抖。

宋天河大约是觉得她的反应好笑,说:“那件事,是我告诉皇上的。你再想一想,你真不知道为什么西南王必须得死吗?”

她只能沉默以对,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

谢晚春近乎狼狈的从记忆里挣脱出来,闭上眼,把眼底的酸涩给堵回去,重又抬头去看齐天乐,等待着他的反应。

齐天乐的神色算不上多好,他英俊至极的面上颜色苍白,薄唇几乎是青色的。好一会儿,他才弯了弯唇角,意味复杂的对谢晚春说出的答案报以微笑,犹如腐骨尖端盛出的极艳之花,背后只有可以将人彻底淹没的深渊以及无穷无尽的虚无, “真是可笑,”他缓缓的、从容的、不疾不徐的说道,“我齐家百年基业、几百性命,西南无数百姓......竟然只是因为这么一个无耻虚伪的女人和两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真是太可笑了......”齐天乐语声未尽,竟是真的笑出了声。

谢晚春凝视着他那双剔透深黑犹如黑色琉璃的眼睛,慢慢的道:“所以,你也要把自己变得像他们一样的可笑吗?”她语声艰涩,还是尽量的说了下去,“天乐,你将齐家百年以来所尽的努力付之一炬,拱手送上西南之地,引周军入关,断送无数无辜百姓以及熙朝将士的性命。真的值得吗,天乐?”

真的值得吗?

这声音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缠在齐天乐的身上,叫他一时抿紧了薄唇,没有应声。

谢晚春此时却慢慢的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塞到齐天乐的手里,解释道:“这是我离京前从陆平川那里要来,找内宫太医改良过的东西。你先收下,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好好考虑考虑。”

“你要放我走?”齐天乐已然回过神来,垂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抬眼盯住了谢晚春的神情,忽而开口问道,“你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为什么今日忽然想开要告诉我。”

“皇弟死了。还有,”谢晚春垂下眼,随即伸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怀孕了。”

“天乐,上一辈的事情造就无数悲剧,甚至遗恨至今。可是,我真的不愿再把这些事留给下一辈人。他们都已经死了,埋在黄土之下,就连我也已死过一次。为何不能让所有的过去就那样过去?天乐,放下它吧,放过自己吧......”

谢晚春抬目看着他,眼中波光一闪,可唇角却以极其优美的弧线弯着,美得犹如三月的春.光。

也就是这一刻,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无数古旧泛黄的时光,回到了最初之时,就像是当初皇宫里骄傲任性的小公主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西南王世子,带着的真真切切的喜爱和无知无觉的温柔。

我们曾经一同走过无数时光,我们曾经一同分享欢乐悲伤,我们曾经一起憧憬未来。我曾从千万人里找出你,真真切切的喜欢着你,所以,此刻的我也真真切切的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一如我、一如所有幸福圆满的世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大家晚安么么哒,为了奖励写到这里的我以及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这章留言的送红包(只是表达下喜悦的小红包),不过只是为了红包的话可以不用打分(这是为了避免被人举报刷分233333)

PS.宋天河的话参见20章。

第110章 30.31

齐天乐到底还是带着谢晚春给他的东西走了。

至于被齐天乐丢下的钱副将要如何解决,那便是岳副将等人要操心的事情了。

晚上沐浴之后,王恒之半靠坐在床边,伸手用玉梳替谢晚春梳理那一头又长又黑犹如丝绸一般的乌发。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问道:“西南王和先皇后,他们真的......”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完。

谢晚春只听话音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她倒是没想到王恒之会问这个,想了想还是认真并且诚恳的与他道:“其实,我骗了齐天乐——他们两个究竟睡没睡过,我还真不知道。”她言语里头倒是少有的粗俗,忽而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西南王和母后的密信,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先帝知道。我所了解到的一切都是先帝想要我知道的......”

谁也不知先帝这么一个头戴绿帽的皇帝,是否有将这两人的事情稍作删减修改。只是,事到如今,那些所谓的真相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重要。至少,谢晚春愿意给自己亦或者齐天乐留下一个更易接受和相信的说法。

王恒之没再问下去,反倒是轻声笑着转开话题,道:“说起来,你今日就这么放齐天乐走了,真的就不后悔?”

谢晚春方才泡过热水澡,略有些倦意,此时就依在王恒之的边上闭目养神。她听到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睁眼,只是懒洋洋的应道:“有什么可后悔的?反正,也就只有那么几种情况。”她声音微微拉得有些长,甜软温暖的就像是春水荡出的微波,“一是他想开了,索性丢开一切离开这里,至少周帝那边去了一个助力,我也能够安心一些;二是他没想开,重又回了周帝身边——如今钱副将已被揪了出来,周军埋下的钉子亦是被一一寻出,你猜素来多疑多思的周帝会如何看待‘平安归来’的齐天乐;三则是他想开了又想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弥补一二,那他估计就会拿着我给他的东西回周帝身边......”

谢晚春说到这里,忽而微微一笑,仰起头睁开眼睛去看王恒之,笑起来:“反正,做都做了,倒也不必后悔.......”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扬起,更衬得那一双黑水银一般的眸子明亮漆黑,语声柔软,“许多事我都做错了,也辜负了许多人,倘若能弥补一二,我心里也能安宁些。”

王恒之见她红唇莹然水润,不觉心中一动,垂首慢慢的吻下去,就像是吻在自己心头一般,有一种令人心软又心颤的感觉。

谢晚春被他这一言不发就吻人的举止逗得一笑,不由嗤嗤的笑出声来,微微有些热的鼻息扑在面上,只觉得那一块肌肤都干了起来,就像是被火苗轻轻的挠过一般,王恒之忽而生出几分恼羞来,耳尖都要跟着红了,这才稍稍松开手。

谢晚春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更消了倦意,兴致勃勃的伸手拢了拢王恒之乌漆漆的长发,握着那一束柔顺的发尾在手上折腾着,试着要拿这个和自己的发尾打个同心结什么的,可惜两人的头发都有些柔软光滑,同心结的难度未免太大,谢晚春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好,反倒叫王恒之看得满眼笑意。

谢晚春气得一甩手也想打什么同心结了,索性拿眼去睇王恒之,慢悠悠的与他闲扯起来:“对了,算一算时间的话,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大约过年前我们就能回去了。”

王恒之闻言却拉了一张脸,瞪了她一眼:“十一月左右你便要生了,难不成你真想把孩子生在路上?”

谢晚春闻言不由一怔:她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其实,谢晚春对于孩子的态度一贯都是有些漫不经心——初时本也不打算这般早就要孩子,只是瞧着王恒之那期盼的眼神便也退了一步;等有了孩子,她也没什么做母亲的自觉,反倒在最危险的前三个月跑到西南来找王恒之......这般一想,她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大约是先皇后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依旧将“母亲”这两个字敬而远之,没办法将它与自己等同起来。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倒是颇觉复杂。

这般说着话,依偎在王恒之的怀里的谢晚春忽而握住王恒之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人的手掌交叠在一起,已经能够摸到谢晚春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的与他道:“最近好像大了许多,对不对?”

王恒之抿了抿唇,把许多话都给咽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把手贴在上面,指腹就那样轻之又轻的在上面摸索着,就像是摸着一个稀世罕见的珍宝一般,生怕用力一些就会给揉碎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的应声道:“是啊,她长大了许多。”从十一月底到如今的阳春三月,这孩子都已将近四个月大了,虽说谢晚春来回奔波辛苦,可她却依旧乖乖的呆在那里,一点也不舍得折腾母亲,默默的长大。

谢晚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而开口问道:“你说,是女孩还是男孩呢?”

王恒之早已被谢晚春这个问题给纠结了许久,此时的态度倒也依旧坚定的很:“先生个女儿吧,像你就好。我教她习文,你教她学武,我们一起看她长大。”他搂着怀里的人,玉梳轻轻的自她发间穿过,迤逦而缠绵。他轻而柔的语声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美好的未来,“等女儿长大嫁人了,过几年,也许就能带着一连串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回家闹腾。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小外孙女或是小外孙子抱在膝头,给他们讲故事,看着他们欢欢喜喜的绕着园子跑......”

“对了,要不然,回去种几株樱桃树试试?”王恒之轻轻的垂头吻了吻谢晚春的发顶,语声温柔,“春天的时候,树上樱桃红了,他们爬上树摘樱桃,我们就搬一张摇椅来坐在树下守着......”

谢晚春被他的话给逗得一笑,把头钻到王恒之的怀里,笑声隐隐约约的。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哼了一声,嘟着嘴道:“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只要一张摇椅?”

“你不用椅子,坐在我膝头就好......”王恒之笑应了一句,用下颚抵住谢晚春的发顶亦是笑得浑身发颤。

谢晚春缩在他怀里想了想,小声道:“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王恒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十分认真的回答她道,“没事,无论多少年,我都陪着你。”

谢晚春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把头再往里面钻了一点,紧紧的贴在王恒之的心口,听着他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有时候,她真想就这么钻进王恒之的心里,就呆在里头不出来了。

王恒之觉出心口那一块寝衣仿佛微微有些湿热,心中一软,抱着她一同上了床,口上道:“好了,这么晚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拉上被子,把人盖好,然后捏了捏被角和谢晚春的滚烫的耳尖,“明日还要早起呢,先睡吧。”

谢晚春眼眶微微有些红,瞪了他一眼,把头靠在枕头上背对着他躺好了。

王恒之则是熄灯拉床帘,等一切收拾完了方才躺下。

等周侧的灯光都熄了,床帐拢出一小块天地,背对着王恒之的谢晚春到底还是十分利落的转头凑到了王恒之的怀里,抱着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睡姿,慢慢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王恒之已经不在了——如今钱副将已被揪出,岳副将岳呈自然也能名正言顺的顶上来,他们自然会加快行军的速度与何将军的人马汇合,故而还有许多军务需要商量。

谢晚春颇有些不想起床,左右折腾了一翻,她来回滚了滚,忽然发现自己的枕边竟是放着一个用发丝编好的同心结。谢晚春怔了怔,伸手拿起来认真看了看,面颊不由得微微红了起来:这用来编同心结的发丝,虽然都是乌黑柔顺可发质却略有些不一样,谢晚春只摸了摸就能察觉到这是用自己和王恒之落下的长发编好的。

她仰面躺着,用手把那个同心结举到自己眼前,认认真真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颊边的笑涡里盛着浅浅的笑意。

“真傻......”她昨晚本就是故意拿着王恒之的头发打算编着玩的,结果没编好也就算了,偏王恒之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大早起来就要编这个,还把东西放在她枕边,生怕她看不加见似的。

梦君结同心,比翼游北林。

其实,她都明白的。

******

午间的时候,王恒之忙的没空回来陪谢晚春用膳,倒是蓉娘特特抽了空前来求见,说是又调了些帐中香还有安神香来送谢晚春。

谢晚春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叫了蓉娘陪她一同用膳。蓉娘本就是聪慧伶俐之人,见过不少事又因着陪岳呈东奔西跑而开阔了一些眼界,倒也能与谢晚春说几句话,含蓄委婉的奉承夸赞一二。而且,蓉娘也确是十分体贴,时不时的与谢晚春说几句孕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倒比谢晚春这个孕妇知道的更多。

谢晚春拿人手软,听人耳软,见着蓉娘事事小心便也不由一笑,抬目打量着她:“你是个聪明人,日后的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蓉娘垂下头,轻声道:“郡主实是过誉了,只盼我能承郡主吉言了。”她顿了顿,咬了咬唇又道,“我和小岳将军已经说好了,他要为岳老将军守孝一年,然后再办婚事。”

谢晚春的长指在案上轻轻的扣了扣,看着蓉娘那隐约带了点期盼的神色,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一年......到时候战事差不多也要结束了,到时候记的给我送张帖子,我也能叫人捎一份礼去。”

一年后大约谢晚春还得躺床上或是围着刚出生的孩子转悠,自然是不可能赴宴的。但是,以谢晚春的身份来说,她愿意送一份礼去,那便是一个态度。对于蓉娘这般的出身来说,谢晚春这般的态度便已经是大大的抬举,也能减轻一些旁人对蓉娘以及岳呈的闲言碎语。

蓉娘激动的险些掉下泪,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点头,连连道:“这是自然,郡主与王将军乃是我与小岳将军的大恩人,必不会忘了给您二位送帖子的。”顿了顿,又加一句,“多谢郡主。”

谢晚春倒是不觉抿了抿唇:好像自从怀了孩子,她便心软了许多,难不成还有这般特别的孕中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悲伤的鱼扔了1个火箭炮,抱住打个转,(*  ̄3)(ε ̄ *)

没这么快完结,毕竟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比如周帝等等......

大家晚安,我滚去发红包回评论啦,么么哒~

第111章 30.31

等王恒之与岳呈带着十万大军在路上赶路的时候,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的传到了西南一地。谢晚春早已算过时间,倒也并不惊讶,只是全军上下免不了要扎块白布什么的准备准备,就连谢晚春那些颜色鲜妍的衣裳和各色宝石珠钗都不能穿戴了。

谢晚春倒也不太看重这些,可一想到皇帝哦不,现在应该叫先帝了,死了都要折腾自己一回便觉得恶心。这恶心劲一泛上来,差点儿就要坐在马车上呕了。

大约是这么一恶心,谢晚春迟迟未见的孕中反应也冒了头,一日三餐总是见不得油腥,一见着就想吐,最后成日里只能吃点儿清粥青菜,还得是醋炒青菜。一连着几天下来,谢晚春脸色都跟着白了,王恒之心疼得很也就弃了马,陪着谢晚春一同坐车,一边剥酸酸的橘子喂她,一边碎碎念道:“......这孩子也太不经夸了,方才和你赞了她几句乖巧,便这般折腾起来。”

谢晚春嘴里含了一瓣橘子,恨恨的咬了咬,瞪了王恒之一眼:“我早说了不生的,都怪你!”原本她还觉得这孩子听没存在感,还不错,现今又吐又呕的,简直磨人死了。

王恒之连忙道:“好好好,是我不对。”

谢晚春哼了一声,仍旧不解气,嘟着嘴道:“......还要。”

王恒之连忙又喂了她一瓣橘子,柔声安慰她:“我们就生一个,再过几月就好了。”

谢晚春咬着橘子,只觉得舌尖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道:“那要是生了儿子怎么办?”她抿了抿唇,“那不就没有女儿了吗?”之前王恒之一直都想要个女儿,谢晚春自然也听进去了,偶尔想想有个女儿也不错。

王恒之不由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髻,笑着哄人道:“没事儿,那我就拿你当女儿养......”

谢晚春面颊微微一红,随即低了头去咬王恒之手上的那瓣橘子,顺便用粉嫩的舌尖轻轻的舔了舔他的指腹,抬起眼瞧他,眸中仿佛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口上却道:“你养得起吗?”

王恒之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垂头与她四目相对,随即在她含笑的目光里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柔声道:“养不起也得养啊——千金难买心头宝,谁叫我只这么一个宝贝......”他轻轻的搂着谢晚春的腰,就像是抱着一个真正的、稀世罕见的宝贝。

谢晚春把头靠在他肩窝处,小声的笑了起来,唇角微扬,颊边的梨涡浅浅的,就像是阳光落在宣纸上的白色光点一般带着柔和又温暖的光。

王恒之伸手拢了拢她的耳边的碎发,低着头附在她耳边,语声不知不觉间已然低了下去,带着柔情与蜜意,“说起来......”

话还未说完,马车一颠,谢晚春只觉得腹中也跟着闹腾起来,忙推开王恒之捂着嘴靠近床边去呼吸新鲜空气,缓解了一下恶心感。

“......”情话堵在嘴里,王恒之也只好认命的转身去倒了一盏温温的蜜水,顺便把琉璃盏递给谢晚春,“喝点儿水,漱漱口,去去味道......”

谢晚春含糊的“唔”了一声,连忙低头就着王恒之手上的的琉璃盏,喝了一点儿蜜水。

王恒之瞧她那模样,忍不住便又念叨了一句:“等她出生了,非要好好揍一顿不可,让她这么折腾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得记着你的话。等孩子出来,千万记得替我好好打一顿出气。”谢晚春素是个幸灾乐祸的,见着王恒之那模样更是笑得不行,最后笑得肚子疼,只好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又趾高气扬的指派起人来:“你替我拿颗蜜饯来......”

王恒之闻言连忙捏了蜜饯递到谢晚春嘴边。

谢晚春半点也不知客气,直接就把他的指尖都给含到了嘴里,绕着指尖舔了舔,慢慢的吮吸了一下,眨巴这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睫又黑又长,扬起的时候就像是小小的蝶翼。

王恒之默然:都吐成这样了,还不忘撩人,真该说不愧是谢晚春吗?

日子就在谢晚春与王恒之“谈情说爱”中这样过去了,不一会儿便到了何将军那一处。

何将军早早得了消息,亲自领人来迎,见着王恒之和岳呈便握着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口上连连道:“辛苦了,你们一到,我这心上的石头便能放下了。”说着,又令人安排随行的几个女眷住宿问题还有士兵安置的地方。

等一切都好了,何将军然后方才拉了王恒之与岳呈的手道,压低声音道,“西云关那里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