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李老也清我吃过饭了…”依依没敢抬头,两手绞着校服的衣角,浑身却是竖起警惕的刺,要是他又来上次那一回,她就立马下车去。

“你…”许嘉明又气又好笑,心里却像是钻进了一根饿毛,弄得满心满肺都是柔柔软软的,也只有她这个小笨蛋才会急着跟他和他家撇请关系吧,也只有她才会认为,救过人,用一顿饭就足以当报酬了吧,她干净得就像一颗不含半点杂质的水晶,又像一块蹼玉,质朴华美又高洁,她的心思很好猜,一切都在脸上,都在她的眼晴里,无需费太多的心思,可正是这样的单纯和美好,让他束手无措,让他无可奈何,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那些平时追女人的手段在她面前,一文也不值,半招也用不了。

许嘉明的脑子转得飞快,凤眼如漆,紧盯着依依,声音很危险:“你刚才跟谁通电话呢,好像你们关系很不一般啊。”

依依立即抬起头来,水漾漾的大眼里有点急切:“是阿浩,是弟弟!呃,也不是…”前世的阿浩是弟弟,这个阿浩可不肯叫自己姐姐,那是什么?她也弄不清楚了,“是朋友!”还是那点子归属感作崇,依依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什么嘛,她又没跟他怎么样,干嘛好像对不起他嘛。

“倒底是什么?”许嘉明俊脸逼近,深遂的凤眸幽暗得像不见底的深潭。

“我把他当弟弟来着。”他清新爽朗,略带丁香花的气息再一次包围了她,她感觉胸口像钻进了一只小免子,在乱撞乱冲,怦怦直跳,一慌神,大声说道。

许嘉明紧抿着的唇线就拉开一条好看的弧度,迅速在她鼻前上轻啄了下,得意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坐直身子,在后面车的喇叭声中踩下油门:“原来是弟弟啊,也是你的病人吧,你呀,救人是好事,但也不能见谁都救,要了解下别人的背景…”碎碎念,像个老头子一样。

依依垂着头,神魂还停在刚才那一吻上,脸上不由自主的有点烧红,长吁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像上回那样…其实,她还是有点点小小的失望的,哎呀,乱想什么!在心里啪了自己一下。

嘴里嘟囔:“是啊,我也不知道你的背景呢…我还是离你远点子的好。”

“我不是带你到家里去了吗?你也看到了,我爸,我妈,还有小晴…呢,你不会是被我妈吓到了吧,她就是那样的脾气…”许嘉明从前面镜子里看着小妮子,见她的脸又红了,心里一阵窃喜,却也知道要适可而止,又有点担心起来,转过头看着她道:“依依,你不要管我的家人,你只要看着我就好,可以吗?你还小,我会等你长大,会让你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好吗?”

江依依抬起头来,也很认真的看着他,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半晌才道:“好!”

许嘉明的心里一阵狂喜,以为还要费很多周章她才会答应的,以为她就是个小榆木脑袋,很难接受他的表白,会像上回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她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车子突然加速,再一个急转,驶入一条河堤,饶是系了安全带,依依还是被晃得身子七弯八摇的,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有醒过神来,许嘉明已经下了车,随即车门开了,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自车里抱了出来,纵目间,眼前是一片广阔的绿茵地,不远处,是一条明静的河,他竟然抱着她在草地上飞快的旋转了起来,宁静的夜空里,响起许嘉明爽朗而愉快的笑声。

依依被许嘉明转得晕头转向,只差没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他一身,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狂喜的男人,坐在草地上,喘着气问:“你干嘛这么高兴啊,捡到宝贝了?”

许嘉明在她身边躺下,仰望夜空,夏夜的凉风习习,吹得人心情舒缓,抬手揉了揉依依的小碎发,笑得得意:“就是啊,捡到了你这个小宝贝啊,记住哦,以后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刚才你答应了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依依瞪大眼晴,一脸无辜,却说得让许嘉明快背过气去,身子一翻,伸手就捉住依依的小蛮腰,指尖轻弹,依依哪里受得了这个,扭着身子就想要逃,这边早就提防了,咬呀切齿的:“小没良心的,才说的话就不想算数,看我怎么治你,让你长记性。”

边咯吱还边呵着气,依依被他咯吱的身子乱颤,倦成了一团,连连求饶。

“快认错,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好,我是你的男朋友…啊,错了,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对啊,你说要等我长大的,要等我看清楚你的,我没有长大,也没有把你看清楚啊…”

依依最后还是说服了许嘉明,把买手机的钱还给了他,来时,她并没有带多少钱,但书法大赛得了三等奖,有五万元的奖金,正好去银行取了钱还给了许嘉明,虽然许嘉明的脸色黑如烧炭,但依依一句话就让他气哽在喉发不出来:“你说过要等我长大,等我看清你的啊,我还没看请你呀…”

回到江城,已经是第三天,许嘉明直接把依依送到了一中,校门外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热列祝贺本校高二江依依同学荣获全省书法比三等奖,“方文伯领着全体教职员工及学生代表在门外列队欢迎,连芙蓉区的区长赵守业也亲临,江依依一见这阵仗就缩在车里不肯下去。

许嘉明笑得不行了,明明就是个最不怕事的,面对巩伟国那样的军中宿老,黑七那样的二流子,方青卫的枪口她都毫无惧色,倒是这会子像只小乌龟一样的缩着,人人都爱的风光劲头她却是怕死了。

“不许笑!”依依钻在车窗下小声抗议,没见过这样的,幸灾乐祸不是?

“要我帮你吗?”许嘉明收了笑,这样的依依让他心疼到骨子里去了,如她这个年纪,这样风光无限的事情,换了谁都会很兴奋,很激动,她却排斥得很,难得面对虚荣时,她能保持淡泊宁静的心,越与她相处得久,他便越是被她吸引,身边美女无数,却是第一次真动了心,动了情。

“算了,我自己去。”依依深吸一口气,让许嘉明把车开得离校门远一些,在一颗大槐树底下下了车,她打算着爬到树上,再越墙而过,正好躲过校门口的那一群人。

看着许嘉明的车开走,依依一提气,人才刚刚跃起,就听见有人叫她:“江依依!”声音竟然有点发颤,满是惊喜,依依以为是被老师发现了,一口气泄得差点就没从树上跌下来,站稳身子,低头一看,不由怔住,树下赵明翰正仰着头,一双俊目直勾勾地看着她。

依依叹了口气,这小子不是被打傻了吧,怎么看到自己像看到亲娘一样啊,压低了声音,故作凶恶状:“喂,不许告诉老师。”

“不告诉,不告诉,我谁都不说,那个…他们正在门口迎你呢,哦,你不喜欢那样啊,别走这里啊,下面都是汽车,你跳下去会碰到警报器的,我带你从另一边走啊。”赵明翰羞涩一笑,两眼兴奋的眨巴着,声音也跟着小了下来,好像还有一丝的窃喜,好像与依依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一样的高兴。

依依回头一看,墙下面果然停了好多辆高级小轿车,脚尖轻点,飘身而下,落在赵明翰身边。

赵明翰的目光尽乎崇拜,张大嘴,又抬头去看那颗大榕村,目测了下高度,估算着自己要是从上面跳下来,非得摔个全身趴不可。

依依不太喜欢赵明翰,尤其是他那个妈,对他仍是冷冷的,脚一着地就走,赵明翰忙小跑着跟上,急头白脸的,“你别走这边啊,我带你走后门,那守门的老头从不管我的。”

“那你走前头。”依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顿住脚,赵明翰欣喜的忙转到前头去,走几步又回头偷瞄,生怕依依没跟上,到了后门,守门的老头看到赵明翰果然睁只眼闭只眼,但一看到江依依,就拦了手,两眼放光:“你是江依依?区长和校长都来了呢,你怎么能躲这儿呀。”

依依垂着头,心想完了,还是被抓包了,刚要说话,赵明翰俊脸一横,冲那老头就是一膀子搡了过去:“你白内障了吧,她是刘青青,不是江依依。”

“明明就是…”

“我说她是刘青青她就是!”赵明翰声音打着横,俊目森冷,那老头还真的就把头垂了下去,放江依依过了。

一进校门,江依依两手一握,指节咯吱作响,眉头微挑地看着赵明翰,赵明翰一听那指节声,差点没打个赴赴,吱吱晤晤的:“那个…我…”他刚才也没做错什么呀,还帮了她的忙来着…

“以后要尊老爱幼,欺负老弱病孺,实乃小人所为!”江依依板着脸说道。

“呃,那个…我以后知道了。”赵明翰似是恍然大悟,垂头搭脑的应着。

江依依笑得很有成就感,踮着脚,伸手去拍他的肩,这家伙长太高了,足有一米九吧,赵明翰很配合的弯下腰来,让她拍得容易些,依依强忍着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你回班里上课吧,我也要回去了。”眼睛又担忧地看着校门口,她的思想里,尊师重道是很重要的,把校长和老师凉着不太好啊,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被众人围观的感觉啊,人一多,她就特紧张…

“你是担心校长他们吗?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只要我爸一走,方校长就会把人都散了。”赵明翰看出她的担心,一拍胸脯保证道。

“那就…麻烦你了。”江依依的眼神变得温和了很多。

赵明翰的脸立即就红了,微垂了眸,一溜小跑就不见了。

果然,这小子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他爸给弄走了,方校长就散了人,各回各班。

姚明远回到办公室,打开书本就看到一张小纸条,娟秀的簪花小楷让他心情愉悦,字条下压着一张银行卡,江依依竟然分了一万块的奖金给他,姚明远的眼晴一阵撞涩,那孩子,善良敦厚,淡泊名利,明明家庭很困难,她妈妈才丢了工作,还在摆小摊子呢。

一起身,追到教室里,正好堵到与刘青青一起放学的江依依,一把拉过江依依来,把那张银行卡往她兜里塞。

江依依死都不肯收回,小身板轻灵得像只小燕子,姚明哪是她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他气喘吁吁,银行卡还是回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气急了直瞪眼:“你这孩子,你妈妈还在摆摊子呢,要为她着想啊,一万块得是你们母女好几个月的生活费,而且,你明年还要上大学。”

“可是老师,师母也病在家里很久了,师兄也没有找到工作…我能赚钱养家,不会让妈妈操劳的。”江依依一本正经,小脸都憋红了,“再说,您是我的辅导老师,我的成就也有您的心血,这是您应得的。”

姚明远的鼻子酸酸的,眼中有泪水浸漫,他强忍着,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不能收,老师从来就没有教过你书法!”

“老师,您就收下吧,不收依依会睡不着觉的。”一旁的刘青青拉住依依就跑,依依真傻,老站这儿,老师更加不好意思了,礼送完了人就该走呗。

谁知,才转过弯,就碰到了赵明翰和剑猪一伙,刘青青立即抖开满身的戒备,看着他们,警告道:“赵明翰,你的胳膊不痛了吗?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哟,青青妹子,你现在有靠山了,说话都硬气了呢,以前见到我们老大可不是这样的啊。”剑猪男嘻皮笑脸的,抖腿耸肩地说道。

话音没落,头上就挨了赵明翰一记铁砂掌:“对女同学不能这么说话,你有没有文化啊,没素质真可怕。”

转头就红了脸,垂着眼皮,连声音也低了好几度,期期艾艾的:“江依依,我送你回家吧,我有骑机车,很方便的。”

“我不还是坐公交吧,赵明翰,其实你不坏。”江依依笑着摇了摇头,对赵明翰挥了挥手,拉着刘青青向前走了。

赵明翰像是被冻住一样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江依依悄然而去的背影,剑猪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无比担忧:“老大,回神啊…”

“她夸我了,她夸我了,他说我是好人啊,你们听见了吗?”赵明翰喃喃低语,眼晴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

“没说你是好人啊,只说你也不坏来着…”剑猪小声嘀咕,话还没完,脑门又挨了一记铁砂掌。

“不坏就是好人啊,你们两个以后也要学着做好人,做好学生。”赵明翰说完就站直了身子,挺胸昂首,迈着正步往前走,剑猪和胖子两个面面相觑,无比委屈:“做好人还打我…”

依依和刘青青分手后,背着书包心情轻松地回到家里,走进小区院子,就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摆着她们刚买回家的电器家具,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赵慧英正在跟一个胖女人理论:“明明签了租房协议的,你们为什么要我退租,你不能不讲理啊。”

那胖女人正是房东,那天依依母女来租这房时,她笑得像个活菩萨,和善得很,可今天却是阴着脸,一脸的嫌恶状,双手抱胸,挑了眉说:“以前是我看错了,看你们母女可怜收留你们,把房子租给你们,现在才知道,你们娘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个出去卖的,嫁了一个嫁二个,你女儿啊,哼,手脚不干净,谁知道这租房的钱是哪里来的,快走,快走,别污了我家的房子,以后不好租出去。”

这话果然惹得围着的人一阵议论,人们看赵慧英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

“你胡说,我们母女行得正坐得端,我哪有…”赵慧英百口莫辩,呜呜哭了起来,想着她骂人的话头,就觉得委屈,自己是嫁过两个人来着,可是那不是死了男人,没办法么?哪里就是卖了?一时气得胸膛子里闷得慌,眼前发黑。

“哼,还说不是?没话说了吧,要不是听我朋友说起,还真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呢,你那女儿就是个太妹,有爆力倾向,见人就打,再留你们住这里,没得邻居们戳我脊梁骨,怪我没把房子租给好人家。”那胖女人看赵慧英软弱,周围的人群又跟着议论,骂得就更起劲了。

江依依气得双手攥得死紧,斜眼就瞥见楼道里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心中一凉,明白了缘由,几步上前扶住赵慧英:“妈,怎么回事?”

“依依,他们不讲道理,算了,我们再去找房子吧。”赵慧英见依依回来,心中一喜,随即又担忧起来,胖房东嘴贱,依依又是那脾气,要是她又在这里打了人…那还不正中了她们的话了?

“为什么要再找房子?白字黑字写着呢,租房期是一年时间,房租压金我们也交了,你说不租就不租啊。”依依来了气,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道听途说就把人看贬,跟这样的市井泼妇动手没意思,她不就是想坏了自己母女的名声嘛,那就照她们的来好了。

“压金我退了啊,你们住这十天半月的,我也不收钱,算白住了,赶紧的走吧,别在这里碍了邻居们的事儿。”胖女人一脸的鄙夷,像赶苍蝇一样的把母女两往小区外轰。

边上有人就搭言:“退了压金就算了呗,赖这里也不是事,这个小区里可没住过杂七杂八的人,金大婶,以后租房可把眼晴放亮着点,别害得我们住不安宁。”

依依扶住赵慧英,对那胖女人道:“走就走,总要等我们叫个车吧。”

胖女人见她松了口,也就没再轰,依依得了空,松了赵慧英,疾步就往楼梯道走,那人见依依过来,吓得转身就住楼上溜,她哪里跑得依依快,依依几步上前就提起她的领子走到院中间来。

挑了眉对那胖女人道:“那些流言你全是听她说的对吧。”

刘英吓得胆都快破了,没想到小妮子眼这么尖,来了后故意跟金大婶理论,装没看见她的样子,让她失了防备,也怪她,太想看赵慧英母女出丑了,应该藏到别人家里去才是的。

金大婶见了也怔住了,却是冷笑着说:“看,看,我说她是小太妹吧,快报警啊,她又要打人了。”

江依依把刘英往地上一扔,弯腰逼近她:“刘阿姨,我妈被江德良赶出来了,你不是方便很多了吗?正好可以跟我那后爸双宿双飞了,怎么还不解气,要把我们母女赶尽杀绝吗?”

人说听话听音,围着的人立即觉得有八卦,都张开了耳朵。

“你胡说什么?谁跟江德良有一腿了?你在学校打架,害得你妈被厂里开除,你是被江文艳赶出来的,关我什么事?”刘英倒底还是怕了依依,垂着头争辩着,声音却在打颤。

周围的人听出一些道道来,原来,原来这个女人确实是认识江依依母女的,看她这风骚样,再看那对母女,赵慧英穿得素净,根本就没有打扮,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而江依依也是穿着一中的校服,眉请目秀,瘦瘦弱弱的,虽然好像有把子力气,但也不是横蛮不讲理。

“说吧,谁让你来的,说出来就让你走,不说的话…”江依依凑近刘英,用小得只有刘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眼晴就往刘英的脚板处溜,刘英的脚伤还没好利索呢,一见她这眼光心里就发毛,嘴唇都在发抖,声音带了哭腔:“不关我的事啊,是江德良让我来的,他在广场上看慧英大姐摆摊,就知道了你们的住处…”

围观的人一听这话更加明白了,还说没关系,没关系怎么听那男人的指使啊,现在的人也太坏了,跟小三勾搭赶走老婆,还让小三来赶尽杀绝,连住处也不肯给老婆,有人就在说金大婶了:“您也别听有些人的话,现在这世道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抢了人家老公,还要做到这地步,真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

“就是,我看赵婶子就不像是坏人,倒是有些人看着就不正经,你瞧她那衣服穿得,就是出来勾男人的。”

刘英听着边上议论的话,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偏她又怕江依依,坐在地上都不敢起来,这样子更像是心虚,人们越发觉得她就是不正经的人。

金大婶没想到会成这样,舆论一下子又转到了赵慧英这边了,江依依小脸一皱,眼里就泛了湿,哭道:“她跟我那后爸在纸厂里早就人尽皆知了,金大婶你也联合小三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伏进赵慧英怀里,一时两母女哭成了一团,边上看着的人都觉得揪心。

金大婶被众人遣责的目光逼视着,胖脸上一阵青紫,讪讪的却是说了实话:“我…我也是听她说的,以为…那大妹子,这房子说实在的不能租给你们,就是…就是没她说那些个事儿,也不能租了,不是我要为难你们,是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这才算合理,若只是刘英几句话金大婶也不可能钱不赚,还亏半个月的房租要赶她们走,江依依看着赵慧英鬓间的白发,心里一阵愧疚,是自己害得她居无定所,失去工作的,哽了声扶着她起来:“妈,我们再找房子吧。”

赵慧英为难的回头看着满地的家具和家电,母女俩费尽心力才安置好的家,又没有了,依依给的那一万块,除去买这些,她拿了一部份做本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再去租房子,哪有钱啊。一时又觉得自己无能,不能给依依一个安稳的家,心中大恸,哭得转不过气来。

周围人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就骂金大婶根心,金大婶缩着头逃也似的跑了,母女俩把家具板到了烧烤车上,落日的余辉下,推着车,拉出两道长长的,孤寂的背影,慢慢的出了小区。

依依对这坐城市仍然陌生得很,不知道芙蓉区究竟有多大,看来刘玲是不整死她不会罢休的,赵明翰其实就是个性子叛逆的大男孩罢了,并不坏,但有这样的母亲,不知他将来是不是真的会走上歧路,如果放在前两天,依依受了这气,非要再打赵明翰一顿出气不可,但现在她没有了这心思,原本就是自己太草率了,一昧只用武力解决问题,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才会落到这步田地的。

依依推着车,薄衫汗得透湿,天色已晚,就算有房租,晚上也找不着人,母女两在迎宾路走了几小时,天色越来越晚,腹中饥肠辘辘,赵慧英身体不太好,又连着劳累,人就有点发晕,依依停下来,扶着她在路边歇息,一时间,觉得好生凄凉。

“妈,找个旅馆先住一晚吧,吃点饭,明天再找房子。”依依用书本帮赵慧英驱着蚊子。

赵慧英的为难的盯着烧烤车,好半晌才道:“依依,妈…这几天生意也不太好…”住旅馆,最便宜也得四十块钱一晚吧,而且,这么多东西,放哪啊?

“妈,我有钱,我得了书法第三名,有三万多块呢。”江依依从拿出银行卡递了过去,赵慧英正要接,就听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好漂亮的妞,还是一中的,够味啊。”

赵慧英回头,就看见不知从哪里窜出十几个染着黄发,纹着纹身,穿得稀奇古怪的青年,一个个叨着烟,手里拿着管制刀,凶神恶煞的,不由吓得人抖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把依依挡在了身后。

“你们干什么!”赵慧英的声音在发抖,脸都吓白了。

“干什么,死婆子,哥几个看你们不顺眼,上,砸摊子。”那为首的黄毛烟一丢,皮鞋上前使劲一踩,双臂一挥,后面几个青年就挥刀冲了上来。

依依提起赵慧英往边上一扔,赵慧英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就落在了好几米开外,却并没有摔着。

只听得一阵乒乓作晌,母女两才买的家电就被一伙人砸了个稀烂,依依气急,上前要拦,黄毛淫笑伸指勾她的下巴,想要调戏她,依依两指一捏,黄毛就清晰地听见自己指骨碎裂的响声,顿时痛得哇哇大叫,依依随即跟上两手握他的手肘,一个逆时针转,黄毛的左臂就成了摇把子。

边上的小青年见老大被打,一个一个挥着刀就砍了过来,赵慧英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大呼:“依依小心!”

依依旋身飞起,尖脚像长了眼睛,连踢数脚,每一脚都正好踢中了小青年们握刀的手,一把把管刀飞向天空,小青年痛得直甩手的同时,吓得抱头鼠窜,躲避上空中落下的管刀。

对方没有了武器,依依又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打得兴起,上手就不留情,见一个断一只手,一时间,鬼哭狼嚎,惨叫声一片。

有个阴狠的并不住前冲,悄悄拿走刀饶到江依依身后,举起刀来偷偷向江依依腰间刺去,江依依闻风听音,只等他走近再说,谁知赵慧英见了急得就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挡住了那刺过来的飞刀,等依依转身,已经相救不急,那明晃晃的管刀眼睁睁的刺进了赵慧英的腹中。

49

那小青年一刀刺中,抽刀就跑,赵慧英抽畜一下,腹中血流如柱,柔弱而单薄的身子缓援向后倒去,依依心中大恸,上前扶住她的身子,伸指疾点,压住动脉,堪堪将血止住,一边的小青年见出了人命,顾不得再砸东西,扭头就跑。

依依气急,却顾不得追人,从包里胡乱扯出一件干净的衣服帮赵慧英包扎,小青年一时跑得四散,方才打杀喧闹的街道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她们母女在路边,依依泪流满面,看着脸色苍白的赵慧英失声痛哭:“妈,对不起!”

赵慧英痛得眉头拧在了一块,虚弱地睁开眼,见依依泪眼模糊,吃力的抬手想要抚去女儿脸上的泪珠:“依…依,是…妈不好,妈…没用,不能给你一个安宁的…家。”

“是我不好,妈,是我惹祸,是我连累了你。”依依紧紧楼住赵慧英,又痛又悔,眼晴紧张地盯着路上,已是晚上十二点多,这条路原就比较偏,这会子没有行人,连过路的车都很少,她虽然止住了赵慧英的血,但是,赵慧英必须尽快接受治疗,天气太热,会感染的。

这时,依依的电话响起,她颤抖着接通,里面传来穆家浩懒懒的,嘻笑的声音:“依依,你饿不饿啊,我煮了牛肉面,要不要过来吃?”

依依如闻仙乐,泪水打湿了手机屏,抽泣着喊道:“阿浩,阿浩,快叫车来,我妈受伤了。”

电话里传来阿浩的抽气声,又听得一声光当脆响,好像什么东西打碎了,“依依,你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迎宾路吧,我没有家了,阿浩。”依依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脆弱和无助过,阿浩的声音就像久旱的甘露,让依依孤苦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你等着,不要怕,依依,我就来,就来啊。”按着又是一阵乒乓作响,电话这头的依依可以想见,阿浩急走得有多急,以至碰到家里的东西。

赵慧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夏依的凉见吹得她瑟瑟发抖,可她身上却开始发烫了,依依心急如焚,抱紧妈妈,紧张地看着路的一头。

这时,一两雷克萨斯急驰而来,停在依依母女面前,依依大喜,冲着车里大喊:“阿浩…”

抱起赵慧英就站了起来,脚却被赵慧英压得麻木,猛站之下,身子一歪,差一点带着赵慧英一起摔倒,一双强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怀里的妈妈也被他接了过去,依依抬头,却惊得目瞪口呆。

许嘉明一脸怒容地搂过赵慧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抱着赵慧英就往车里走,依依有一刻的僵木,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许嘉明回头就吼了一声:“还不快上车,你还想再耽搁阿姨的治疗时间吗?”

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忙追上车,抱着赵慧英坐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叭嗒叭嗒往下掉,许嘉明回过头来,看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又孤独无助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却并没有安慰她,一踩油门,车子如箭一般的驶向医院。

许嘉明一个电话把付永成打了过来,付永成依依是认识的,有他亲自主刀,看着妈妈被推进了急诊室,高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妥贴了些,却是被许嘉明一拽,拉着她就往走廊外拖。

他幽深的凤眸染上一层怒色,对着依依就吼:“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立刻打电话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可靠吗?你宁愿打电话给别人也不打给我?”

依依被骂懵了,她拿手机才不过几天时间,当时事发突然,她根本就不记得还有手机这个快捷又方便的工具,而且…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要向他求助…潜意思里,还是排斥他那个家的吧,不想让人认为她要高攀,更不想给他添麻烦,宁愿自己扛的吧。

可是,看到他的愤怒,听到他的怨责,心里没来由的又感觉温暖,还有一种安实的依靠感,明明抗拒他的,但在他面前时,她还是会卸下心防,放下了包袱,似乎有他在,一切都会妥贴。

看她的大眼红红的像两只小灯笼,明澈的眸子水雾迷蒙,瘦弱的肩膀因抽泣而耸动着,满眼惊惧和无助,一股怜意涌上心头,心里那股子怒火就泄了气,大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向自己怀里一带,嗡声嗡气的说道:“被赶出来时,就应该给我打电话的,要不是我刚才开车去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依依,你还小,一人扛不起这么多事的,向我求肋并不是软弱,更不丢脸。”

他的心跳就在耳边,强健而有力,薄衫之下的肌肤温暖着她,让她觉得安稳与安全,他的话,也让她愧疚,所有的委屈,害怕,担忧因他而松懈,依依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眼泪鼻涕全糊在许嘉明那件阿曼妮的衬衣上。

许嘉明爱怜地轻抚她的背,又恨自己怎么那么晚才去找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今天送她回学校后,他就忙着公司里的事情,不得不说,巩倩是他得力的助手,巩情离职,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找人接手,加之南湖路的那块地的招标工作又迫在眉睫,他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到十一点时才忙完,心里惦记着依依,结果打电话小妮子根本就不接,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驱车赶到她说的新住址,结果邻居告知,傍晚时,依依母女就被赶走了,他当时就要气疯了,差点没去砸那房东家的屋,驱车就住外赶,沿路急急的找,却是找错了方向,与依依背道而驰,找到南湖边上也没看到人,又返程找了回来,远远的就看到小妮子抱着血泊中的赵慧英哭成了泪人。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用铁丝绞住,揪紧着痛,一股怒火还没有窜上来,下车就听到她满怀期望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让他那口火气有了个满心,烧得心肝脾肺都在灼痛,对她吼了一气,才算消了些火,可这会儿看她哭,他又觉得那灼烧的内脏又被她用泪水灌满了,火气全浇灭了,感觉心都被她弄得湿湿的,没有了脾气,剩下的只有爱怜和心疼。

依依把头埋在许嘉明的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连着前世的怨恨,今生的委屈无助一起发泄了出来,许嘉明紧搂着她,任她哭,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也没劝她,好半晌,她的哭声又由抽泣变成了呜咽,再到后来,就没了声音,他感觉腰都酸了,低歪着头看她,却见小妮子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弯腰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将她的头放在臂弯里,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却说阿浩,开着车直奔依依所说的地点,但赶到时,正好看到许嘉明抱着赵慧英上车,依依哭着跟了上去,阿浩坐在车里死攥着方向盘,眼睁睁地看着许嘉明将依依带走,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雷克萨斯,一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

良久,他看到被砸坏的烧烤摊,和那些他一同去买的家电时,一股邪火真往上冒,冲下车来,很快就在周围找到了几把管制刀具,明知道那个人一定会照顾好依依母女,他的心还是烦躁不安,平素又黑又亮的大眼此时满是阴戾之色,若依依现在看见,肯定会认不出他来,此时的阿浩哪里还有半点稚嫩天真之色,他脸色阴沉,浑身森散发着森冷之气,就像是从地狱出来的勾魂使者,能让见到的人不寒而栗。他拿着手机,很快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头火气也很大:“你他妈赶着投胎啊,三更半夜的吵老子瞌睡!有事明天再说。”

“阿彪!”阿浩平淡的唤了一声。

阿彪当时就从床上滚了下来,结结巴巴的:“穆…穆老大,我…我不知道是您…”

黄毛一伙人没敢去大医院,几个人打了两台的士,挤着去了一家老中医开的私人诊所,老中医按骨在江城也算出了名的,但从没一下子接过这么多断手客,而且,每个人断骨的地方都在同一个部位,都是被人生生扭断的,老中医看得连连称奇,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按好黄毛的断指,黄毛痛得熬熬直叫,到接他的手腕时,老中医直摇头:

“你这个非得手术不可,我这里条件太差,治不了啊。”

黄毛一听就急了,正要发火时,门外冲进一群人来,见黄毛就这一伙就打,黄毛几个原本就被打得断手断脚了,再被这一顿猛打,顿时鬼哭狼嚎,黄毛忍着痛问:“都是道上的,哥们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吧,不知到底得罪了哪位神仙啊。”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威猛,剃着平头,两条粗壮的胳膊上各纹着一头苍鹰,那人冷笑一声,鄙夷地说了一句:“你们犯了太岁了,回家好好烧香吧,泰安省还没有谁敢动苍鹰帮要罩的人,你黄毛是第一个。”

黄毛听了面如死灰,那个捅了赵慧英一刀的小青年直接就让那帮人给割了手筋和脚筋,从此成了残废。

许嘉明趁着依依睡着也没有闲着,一个电话打给了江城市公安局局长阮东江,阮东江正搂着老婆睡得香呢,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正要开骂,就听见许嘉明不愠不火的声音,脸上就立即带了笑,亲切的问:“嘉明啊,这么晚找叔叔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报案的,我女朋友的妈妈被一伙社会青年用刀捅伤了,正在医院急救,阮叔叔啊,芙容区的治安可是越来越让人担忧了啊。”许嘉明的语气板得平平的,却让阮东江听得背上直冒汗,许大少爷的女朋友?

谁啊,谁是他的女朋友啊?许家的亲家怎么会住在迎宾路那块儿,那里可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住的啊,阮东江觉得头好痛啊,许嘉明一挂电话后,他就立即打通了王达的。

王达正和战去在KTV嚎歌呢,接到局长的电话忙出了包厢,一听许公子的未来丈母娘被人伤了,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冲回包厢里就关了音箱,一个同事冲他就是一拳:“王队,不带这样啊,哥们好不容易有胆上来唱一前,你就给关了,啥意思啊。”

“别嚎了,出事了,芙蓉区迎宾路出了事儿。有人被捅了。”王达边说边冲出了包厢。

半夜一点多,金大婶家的门被急促地敲着,她男人刚一开门,就冲进好几个来,为首的手里拿着警官证,金大婶的男人是个普通工人,见这阵仗直打哆嗦,当金大婶听说赵慧英被她赶出去后,又被人桶了一刀时,仗着她是女人,刑警不敢拿她怎么样,脸一横就开始撒泼:

“她自己惹事生非,惹了仇家,遭了殃,关我什么事啊?”

王达拿起一张单子高高举起:“有人告你涉嫌合同欺诈,单方面毁约,导致受害人居无定所,才会被流氓所伤的,这是证据。”

金大婶顿时蔫了,她哪懂什么合同法啊,被王达一吓,立即就合盘说出:“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逼的啊,是江城纸厂的人来告诉我,说江依依得罪了大官,谁敢把房租给她,家里就要遭报复…”

赵明翰今天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回到家里,刘玲正在看报,当看到泰安晨报上江依依那张清秀的小脸时,嘴一瞥,无比尖酸地说道:“弄错了吧,这臭丫头怎么可能会得书法比赛第三,现在的报纸越来越不真实了,把个中学生夸成了天才?”

“妈,你还别不相信,爸今天就特意去了学校欢迎她得奖归来呢,她真的很厉害。”赵明翰听了从刘玲手里抽走报纸,两眼放光,抄起桌上的剪刀小心的将那张相片剪了下来。

“你这孩子,别忘了,她把你整得有多惨?”说着,就从赵明翰手里抢过照片,撕得粉碎。

晚上,赵守业和刘玲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刘玲不放心儿子,悄悄的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前,门没关紧,透过门缝向里看,顿时又惊又喜,儿子竟然抱着语文书在看,祖宗坟地上开花了吧,从来不肯好好念书的儿子竟然主动看书了,刘玲喜出望外。

因为儿子的用功,刘玲睡梦中都是笑着的,她做了个很美的梦,梦见小翰终于懂事了,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b大…江城众多名门贵夫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正美时,却被人从睡梦中推醒,睁开眼就看见丈夫黑沉着脸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