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晖说:“初一六班的,倪晖。”

林卓威“噗”地笑了一下,显然是被倪晖这名字给逗乐了:“我以前没见过你,你刚搬来上海?”

“嗯。我以前在老家上学,今年才过来的。”

“难怪,我早上经常看见你在运动场跑步,你起得很早啊。”

倪晖说:“嗯,锻炼一下身体。”

林卓威说:“你会打篮球不?每天下午我都和小区的几个朋友在一起打球,你没事就一起来玩吧。”

倪晖想了想:“每天打一会儿就可以,我还要练字。”

林卓威问:“练什么字?”

倪晖说:“毛笔。”

“哦。”

小区离学校不远,骑得快,十几分钟就够了,跟以前在老家住在东郊时去一小上学的距离差不多,不过这里比较麻烦一点,要等红绿灯,花费的时间更多一些。

进了小区,林卓威停下车,将车子还给倪晖:“下午还一起去上学吧,还借你的车。”

倪晖点点头:“行。”

“你几点过去?”

倪晖说:“一点半吧。”

林卓威说:“那么晚?我一般吃了饭就走了。”

倪晖笑笑:“我还要睡个午觉。”

“别睡了,去学校打球去吧。”

“不是下雨吗,怎么打?”

林卓威伸手拍拍他的肩:“兄弟,咱学校还有室内球场呢,你难道不知道?”

倪晖摇头:“没有,我一般很少在学校待。”

林卓威摇了摇手指:“你这样太孤僻了,不行啊,得多交几个朋友才成,我觉得你人不错,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哥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倪晖笑了起来:“那谢谢了。”他不是不会和人打交道,而是不想而已,不过现在多交点朋友,也未尝不可。

于是倪晖通过林卓威认识了郑新龙、姚邈、甄帅和李明胜,这几个都是珑山小区的,不过除了林卓威和他同校,其他几个都在别的学校上学,他们也就是放学之后和周末休息时间能够凑到一起玩。那几个见倪晖性格也还可以,话不多,挺乖巧的一个孩子,三打三刚好缺一个人,倪晖来了,总算是把这个一直困扰他们的难题给解决了。

倪晖上辈子会打篮球,但是不怎么打,因为肢体碰撞太过激烈,他很早就发现是个同性恋,和同性有肢体上的接触时身体会有异样的反应。不过这辈子,他决定要学习克服一下,但除了在外围投篮,他还是不怎么敢冲到篮板下和他们去抢球。大家都渐渐地习惯他作为控球后卫了,倪晖也努力地练习自己三分球的准度,效果是显著的。

水向东还是每周一封信,倪晖有时候会回,有时候不回,基本保持两封信回一次的频率。水向东刚开始每次写完信,就等着倪晖的回信,结果等了又等,始终没有,只好写信去追问,是不是没收到信。倪晖便回一封,水向东接到信一高兴,又赶紧写信,倪晖又不回了,再写一封,又会回。

水向东渐渐也适应了倪晖的回信频率,于是养成了每周写一封信的习惯,事无巨细,都交代一下。水向东发现,沙汉明和张勇每次的信倪晖都会回,这让他有些吃味,不过那两个家伙写信的频率太低了,一个月才有一封,这么算起来,还是自己比较合算,起码一个可以收到两封信。

倪晖在信上告诉老朋友,他交到新朋友了,他们还教他打篮球,自己现在三分球投得很准了。这让水向东既高兴又嫉妒,自己以前教他踢足球,嫌脏,死活都不愿意去。

不过说脏是真的,因为向前小学那个操场没有人工植草,一些自生的野草被一群脱缰野马般的熊孩子踩得完全没有生存空间,只能趁着暑假人少的时候偷偷长一点,等开学了又被踩到尘土里去了。因此操场上总是尘土飞扬,一跑就是一身灰。倪晖虽然叫“泥灰”,但是一点都不喜欢泥灰,所以他不喜欢踢球。而篮球场干净啊,除了自己身上的汗和篮球上的灰尘,就没别的了,万一被撞得摔一跤,那也是水泥地,比摔泥地上好多了。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在半期总结大会上给每个年级全校前五名的学生颁奖,倪晖作为初一年级的第一名上台领奖。让初一六班的同学都拍红了手掌,老熊更是笑得眼睛都没了,太长脸了。其余几个班的班主任老师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真是丢人啊,居然被学渣班打脸了。

放学的时候,林卓威在车棚里叫住了倪晖:“倪晖,回家啊。”

倪晖推着车过来:“好啊。”

林卓威说:“我今天看见你上台领奖了,第一名有多少奖金?”

倪晖说:“只给发了一支派克钢笔。”

林卓威撇了一下嘴:“真小气。就一支钢笔?”

倪晖觉得不小气了:“一支派克笔最少都要几十块呢。”

“那要是每次都得第一,次次都给钢笔,那拿着那么多笔干什么?不如发点奖金还实在一些。”林卓威说。

倪晖想一下:“可能每次的奖品不一样呢。”

林卓威摇头:“我看不好说,我班上那些三好学生,每年都是一个笔记本,学校小气得要死。”

倪晖笑笑:“这个主要是荣誉吧。”

两人一起并肩走着,林卓威说:“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考全校第一。你不是六班的吗?”

倪晖说:“我之前在家里那边上学,后来临时决定过来的,没在这边考试,学校也招生满了,我妈给我交了委培费,学校给我分到六班去了。”

林卓威说:“我看初一的几个班主任老师脸都绿了,这脸打得。”

倪晖笑了笑:“也只是运气好而已,谁能保证次次考第一啊。”

“有一次已经足够了。”

交到了朋友,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如水,日子似乎也加快了节奏。寒假的时候,倪晖没有像预期那样一放假就赶回去,他的书法老师要求他参加一个假期集训,倪晖其实并不怎么想去。这个书法老师是上海市有点名气的书法家,学费当然也不便宜,陈丽萍不在乎钱,这点学费还是愿意为儿子出的。

老师的字写得好,慕名前来学习的学生不少,倪晖是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因为算不上自己的嫡传弟子,书法老师对倪晖的态度自然赶不上田老师那么亲切,单独指导的时候也很少。不过胜在他授课还是有点水平,倪晖的进步也还是有的,所以他也没什么意见,书法这东西,主要还是靠勤练,再加上自己的悟性。

老师要求参加集训,就是每天集中在他家训练,上午下午各两个小时,中午在老师家吃,当然,这是要额外再交学费的。倪晖想回去陪外公外婆,不想参加集训,但是老师打电话跟陈丽萍说,倪晖的成绩比刚来的时候已经进步很多,希望倪晖能够参加集训,这样可以更上一层楼,说了一箩筐好话,夸得陈丽萍松了口,答应让倪晖去参加集训。

陈丽萍回头劝倪晖:“去吧,小晖,我知道你想回去陪外公外婆,但是集训的机会也很难得。”

倪晖低着头说:“这种集训我觉得意义不大,我每天都坚持练字,又没有松懈过。书法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好的,我不觉得训这半个月,我的字能好到哪里去。”倪晖不太喜欢这个老师,很明显,这个集训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捞钱。

陈丽萍说:“我都答应老师了,那就去吧。等集训完了再回老家。”

倪晖只好去集训。水向东得知倪晖回不来,别提多失望了,把原本去深圳的计划改变了,去上海。因为张勇和沙汉明也从来没有来过上海,于是他将两个伙伴一起撺掇来了。

这天倪晖上完书法课回来,看见几个朋友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捧着热奶茶在潮湿寒冷的冷风中等待。倪晖一下子觉得特别心酸:“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去家里呢?”

沙汉明看见他,笑了,说话前吸了一下鼻子:“倪晖,你回来啦?你们家阿姨不给开门,我们就在外面等你。”这个小区是封闭式视频监控管理,没人开门的话,就进不去楼道。

张勇耸了一下肩:“我们按了好几遍,说是你从老家过来的朋友,还让阳阳去跟她说话,她死活也不给开。”

倪晖怒气冲冲地跑去按门铃:“开门!”

保姆阿姨从闭路电视里看见是他,赶紧将门给开了。倪晖沉着脸进了楼道,按电梯上楼,一言不发。

水向东知道倪晖生气了,便说:“对不起倪晖,我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

倪晖非常冲地说:“跟你没关系,这个阿姨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没带钥匙,按了半天门铃才来给我开门。你和阳阳来我家住了那么长时间,她会认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这次我非炒了她不可。”

保姆阿姨已经把门打开了,看见满脸怒气的倪晖:“小晖回来了?”

倪晖站在门口,冷冷地说:“阿姨,你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吧,你在我家干了几年?我给你加一个月工资,你给我走人!”

保姆阿姨脸色猛地一变,用上海话说:“你是什么意思呢,就因为我没给这几个小孩子开门,我这是出于安全问题考虑,我又不认识他们,万一是坏人…”

“什么坏人?水向东和水向阳来我家住过那么长时间,你不认识?”倪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水向阳怯怯地说:“阿姨,你不认识我和哥哥了吗?”

那个保姆阿姨看了一眼水向阳:“我没看清楚。”

“那上次我回来按了半天门铃,你也是不认识我了?”倪晖冷冷地说。

保姆阿姨说:“上次是我没听到门铃声。”

“没听到门铃,那就是你失职!”倪晖拿起电话,给陈丽萍打电话,“妈,水向东和沙子从老家来我们家了,阿姨不给开门,让他们在外面吹冷风。我要炒了阿姨,你让不让吧?”

陈丽萍吃了一惊:“他们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招呼。”

“他们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故意没告诉我的。我要是没有回来,他们就一直在外头吹冷风?我们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倪晖简直怒不可遏,他们那么大老远的跑过来,结果就这样吃闭门羹的,水向东倒算了,沙汉明和张勇是第一次来啊,水向阳的身体还不好。

水向东连忙说:“倪晖,你别激动,我们也没到多久,我估计你差不多快回来,所以才在外面等着的,要不然我们就在外面的麦当劳里等你了。”

陈丽萍说:“小晖你别着急,这个只是误会才导致这样的。阿姨肯定不是故意的。”

倪晖说:“什么不是故意的,水向东和阳阳来家里住过那么长时间,她居然装不认识。妈,她这不仅仅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啊,你就说吧,你今天让不让她走?不让她走,那我们就走。”

陈丽萍说:“小晖,你不要这么冲动,有话好好说。”

“妈,我是没有告诉过你吧,上次阿姨把我关在门外半个小时,外面还下着雨,她说她没听见门铃,我自己没带钥匙,我的错,我认了。还有几天中午,她给我准备的是头天的剩菜,要是大家都吃这个,我没话说,不浪费嘛,但是她自己却躲着吃新做的菜,到底这个家她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倪晖说到这个就来火,这个阿姨是章泰清的一个亲戚,在他们家做了好几年了,明显把倪晖当外人,倪晖知道重组家庭问题多,难得家里和睦,都是些小事,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这次她居然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简直就是骑在自己脖子上撒尿了,这完全不能忍。

陈丽萍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小晖,你别着急,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水向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自己被堵在门外,出于安全考虑,不让进也情有可原,但是一个保姆,居然这样欺负倪晖,这也欺人太甚了!“倪晖,你跟我回去吧,别在上海待了。”

张勇和沙汉明都非常气愤:“这待得有什么意思,跟我们回去,泥巴。”

倪晖瞪大了眼睛:“我凭什么要走?这是我家,她是个外人,今天我非让她滚蛋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了番外,然后顿感鸭梨山大,大家都爱护倪晖,又有点怒其不争,这个我都能理解。水向东上辈子确实窝囊,也很蠢,所以这辈子他有机会规避那一切不良因素,守护倪晖一个美丽无忧的人生,他这辈子就是来赎罪的。

第47章 老虎发威

保姆阿姨的脸色非常难看。倪晖平时脾气很好,也是个很懂礼貌讲道理的人,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今天居然当着几个外人的面让她滚蛋,保姆阿姨活了几十岁了,还从来没听人这么对自己说过话。

本来家里的请了两个保姆的,一个做家务一个看孩子,她是章泰清的远房表姐,是来帮忙看孩子的,陈丽萍也还挺敬重她的。后来圆圆稍大了些,能够满地跑了,不用时刻抱在手里,她便主动跟章泰清说自己可以帮他节省一点开支,带孩子做家务都一手承包了,还不用开那么多的工资。章泰清也觉得家里人多口杂,便辞退了那个保姆,留下了这个表姐,并给她加了两千块钱工资,相当于她一个人拿两个人的工资。

其实请亲戚来家里做事挺麻烦的,碍于情面,很多话都不方便说,有些亲戚还挺喜欢当家作主的,时间一长,就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了。

倪晖家的这个保姆阿姨就是这么个人,她年纪四十开外了,帮着带了两年多圆圆,圆圆跟她比跟她妈还亲,她就挺把自己当回事了,把圆圆当自己的小孩了,以为圆圆就离不了她了。倪晖是章泰清的继子,她觉得倪晖的存在威胁到圆圆的地位了,处处都看倪晖不顺眼。再加上倪晖性格淡淡的,又不喜欢搭理人,跟她基本上也不交流,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她就越发对倪晖不恭敬起来。

此刻她说:“我不跟你小孩家计较,这事又不是你说了算,是泰清请我来的,不是你请我来的,你凭什么让我走啊。”那意思是花钱的是章泰清,不是倪晖,他没资格赶她。

倪晖招呼沙汉明几个人坐,自己去倒茶拿吃的,一边冷笑着说:“你作为一个雇员,已经让你的老板不满意,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你又不是老板,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保姆阿姨还就跟倪晖对上了,她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倪晖就是个借宿到这里来别人家的小孩,根本算不上这家的主人。

倪晖眼里隐忍着怒气,跟几个朋友说:“上楼到我房间去吧,别跟这个老女人待一起。不过就是个保姆,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连自己的斤两都不清楚了,真是可笑。”

水向东一直板着脸:“你怎么从来不说保姆欺负你?”

倪晖斜睨他一眼:“告诉你能怎么样,你能帮我把她赶走?”

“我能!”

倪晖看着水向东,怒气不知怎么就消了,笑了一下:“今天不用你帮忙,我也要把她赶走,章泰清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水向东说:“任何人都不许欺负你。”

倪晖转过脸去,没搭理他。

沙汉明和张勇头一回来上海看倪晖,就碰到这样的事,心里实在不好受,直到进了倪晖的房间,看见房里的摆设,注意力才终于被转走了,两人凑到书桌前:“哇塞,泥巴,你还有电脑啊。真高级!爽!”

98年的时候,电脑已经进入人们的生活,但是私人配置电脑还是比较少的,因为贵,而且用途确实不怎么大。但是章泰清坚持给倪晖买了电脑,还花了好几千块钱拉了一条网线,从物质上来看,他确实对倪晖挺好的。

沙汉明和张勇打开电脑玩超级玛丽去了,水向阳凑在一旁看热闹,水向东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着倪晖:“我以为你在上海过得挺好的,原来章泰清也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倪晖看了一眼水向东:“没有,他不知道保姆这么对我。他工作挺忙的,没什么时间管我,一切硬件设施都替我准备最好的,从一个继父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尽力了。我对他无可挑剔。”毕竟他们相处得少,没什么感情基础,他不可能要求章泰清像个父亲那样关心自己,况且章泰清做得比他的生父倪卫扬已经好太多了。

水向东说:“那你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不要老那么替人着想,要为自己考虑,也不要别人给你什么你就接着,不懂拒绝,自己想要什么就直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倪晖垂下眼帘:“我懂。”

“一会儿你妈回来了,我去帮你说去。”水向东觉得,倪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给他撑腰,那是义不容辞的。

“不用,我自己去说。”倪晖毫不犹豫地否决。

水向东说:“那好吧,如果你说不通,我再去说。”

他们在屋里玩着,保姆阿姨也没说送点吃的喝的来,都是倪晖自己跑去拿的。他心里冷笑,就这样的保姆,老子不炒了你,就自己搬出去。

陈丽萍和章泰清一身寒意地回来了,保姆正在逗午睡醒来的圆圆,屋里没有倪晖的身影,看起来风平浪静。陈丽萍和章泰清对视了一眼,陈丽萍问:“花姐,小晖呢?”

保姆阿姨朝他的房间努了努嘴,不说话,然后开始说:“今天来了几个小孩按门铃,圆圆在睡午觉,我怕吵着圆圆,就赶紧拿起话筒问了是谁,说的你们老家那边的话,我听不懂,就没开门。倪晖居然说我故意将他的朋友关在门外。”

倪晖从房间里早就看见母亲回来了,他站在楼上的护栏边说:“不用在那里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我朋友都是上了学的人,不可能来到上海还说家乡话。”

水向东说:“叔叔,阿姨。我听见是一个女声接的电话,我就用普通话说的,说我们是倪晖的朋友,从老家过来看他。然后我就听见啪嗒一声响,电话给挂了,门没开。我以为出了错,再按了一遍,让阳阳去说话,结果你说倪晖不在家,也没给开门。”

陈丽萍看着保姆这样,心里也不由得不舒服起来。“花姐,这么冷的天,几个孩子大老远从老家跑来,你怎么能把人关在门外呢?”

保姆低着头不做声,看着圆圆,圆圆还有些没睡醒,半闭着眼睛在醒梦。章泰清用上海话跟保姆求证,是不是给倪晖吃剩菜,保姆一直在狡辩,说她自己也在吃剩菜,并没有刻薄倪晖。

陈丽萍皱着眉头说:“我不是说了,剩菜没有营养,不健康,孩子在长身体,不要给他吃剩菜?”

保姆看着陈丽萍:“我不是给你们节约嘛?”

陈丽萍就笑了起来:“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如实给你的,不够我还添给你,你节约下来那些钱呢,交给泰清了吗?”

保姆语塞,从生活费里克扣菜钱中饱私囊,这几乎都成了保姆行业内的潜规则了。陈丽萍也知道,自己家的亲戚当保姆,克扣一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不能扣了她儿子的营养。

章泰清的喉头滑了一下:“花姐,倪晖就是我的儿子,圆圆的哥哥,你不能把他当个外人一样看待。他的朋友远道而来,来我们上海做客,不能让人们知道这就是我们上海人的待客之道啊。”

保姆低着头嗫嚅着说:“我是真没认出来,他们兄弟俩的样子变得有点大。”

倪晖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说:“妈,我不喜欢这个阿姨,你帮我另外找个保姆阿姨吧。她没文化,见识又低,连基本的礼貌和正直的品性都没有,你让这样的人来教育圆圆?以后我妹妹长歪了,我懒得管啊。”倪晖说完这话,就和朋友们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话就像一记死穴,点中了章泰清和陈丽萍,不管这个保姆和倪晖是为了多么微不足道的事生了间隙,但见微知著,说明了这人的人品不好,她天天带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万一产生了不好的影响,那不就是害了自己的女儿吗。

陈丽萍和章泰清都在沙发边坐了下来,保姆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泰清,你不会真的听他的话,要赶我走吧。我这几年在你家做得难道还不够好吗?”

章泰清沉默了一下:“花姐,圆圆现在也大了,过年后我准备把她送到幼儿园去。就不需要你照顾了,这也快要过年了,我给你发四个月的工资,你回家去过年吧,年后也别来了。”

保姆阿姨一听章泰清的话,张圆了嘴,然后用力在圆圆身上掐了一把,圆圆吃痛,哇地哭了起来,保姆说:“圆圆跟我亲了,她舍不得我啊。”

但是她那动作做得太不够干净了,正好被陈丽萍看见了,陈丽萍顿时火冒三丈,劈手从保姆手里夺过圆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对我们不满,你掐孩子干什么?你给我走,收拾东西走!泰清,赶紧去给她结算工资,现在就让她回去。”

保姆阿姨开始口不择言了:“好啊,陈丽萍,你这个乡下女人,我帮你带了这么久的孩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务,你这么没有良心,说要我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丽萍板着脸说:“我把你当什么?我把你当保姆,我叫你一声姐,那是看在章泰清面子上,你还真以为你是这个家的主人啊。你欺负我儿子,又虐待我女儿,你把我们谁看在眼里了。赶紧走吧,我就不信了,离了你,我家里人就活不下去了,地球就不转了!”

保姆转过脸去看章泰清:“泰清,你难道也要听信那个小赤佬的话?他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他算个什么呀,说让我走就走,你也太没有用了吧,被女人和别人的儿子牵着鼻子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别到时候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章泰清脸色铁青,但是没有说话。陈丽萍觉得这女人十分不可理喻,又喜欢搬弄是非,便忍不住与她对骂起来,圆圆看见自己两个最亲的女人在吵架,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倪晖实在听不下去,冲下楼去,将圆圆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省得荼毒他妹妹。

几个男生都围过来哄圆圆,水向阳逗圆圆最有心得,他用笔在手指头上画上几个小表情,在圆圆面前一晃动,就把圆圆的注意力给吸走了,止住了哭声。

倪晖将妹妹放在床上,让她和水向阳一起玩。几个朋友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沙汉明从电脑桌边过来:“泥巴,那个阿姨真的要被赶走?”

倪晖说:“不是赶走,是我们家不需要请她了,解雇她了。”

“赶得好!”张勇从电脑桌前回头来说了一句。

水向东说:“这女人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还真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人啊。”

倪晖耸耸肩:“都是她自找的。我本来就觉得她带我妹妹不合适,嘴太碎了,老是在背后嚼人舌根子,带坏孩子。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别介意啊,这样反而帮了我的忙了。”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大概一个小时,陈丽萍来喊他们吃饭:“对不起啊,今天阿姨招待不周,让你们受委屈了。走,阿姨请你们吃大餐去。”

倪晖看了一下,保姆已经不见了,章泰清也不在:“妈,叔叔呢?”

“送阿姨走了。”陈丽萍说,“别管他,我们去吃饭,小晖你抱着妹妹,我去开车。”

倪晖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当天就把保姆给解雇掉了。

晚上章泰清跟陈丽萍说:“小晖也太懂事了点吧,这么久他居然都没说。”

陈丽萍斜睨丈夫:“你才知道?我儿子从小就懂事,替人着想。我想起来就觉得生气,你表姐居然对他那么不客气,我都没发现,他也不说,要不是惹到他的朋友了,我估计他还闷不吭声地受着委屈呢。”

“这孩子能屈能伸,将来不得了。”章泰清感慨地说。

“那当然,我儿子肯定有出息。”陈丽萍骄傲地说。

章泰清叹息了一句:“保姆走了,圆圆怎么办,谁来看管?”

陈丽萍说:“你明天就上家政公司去找人,我在家先带两天。家里有一群小客人在,总不能没人管吧,我带他们出去玩。那个水向东,将来也不得了,去年他来,还托我陪他去浦东看房子,那边的房子一千块一平方都不到,他一口气买了三套。这些年他就做那些小生意居然就赚了这么多钱!我看他将来在做生意这块比我们儿子还有出息,所以我让小晖跟他搞好关系呢。以后也就能多个强大的朋友。”

“是吗?那是得好好培养一下。”

“我去看看,孩子们都睡了没有。”

那几个人都还没睡,窝在倪晖房间里聊天,几个人全都缩在被窝里,呈发散状分开,几乎一个一个方向,就连水向东,也挤在床上。倪晖不喜欢和水向东搞这种暧昧,但是所有人都在床上,他死皮赖脸地也钻了进来,自己倒不知道怎么赶他。这种经历,倪晖知道,一辈子恐怕也难得有几次,大家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五个人腿叠着腿,在被窝里搅翻了天,小少年的快乐单纯而美好,当然,这其间肯定也掺杂着水向东这种不太纯洁的感情在里头。

陈丽萍走到客房,发现两间房里都没人,走到倪晖的房间,才看见几个孩子都在被窝里嬉闹聊天呢,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孩子们的感情真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伸手敲了敲门:“孩子们,还不睡觉吗?明天去参观东方明珠,要早起哦。”

倪晖说:“对,坐了那么久的车,早就累了,都去睡吧,明天再聊,反正要在我家玩好几天呢。妈,你帮我给老师打电话,请几天假,就说我病了。”

陈丽萍知道儿子有多么不想去上集训课,便说:“好吧,我给你请两天假,再有一个星期天,在家玩三天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