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侗回到朋友身边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工作室的众人都发觉了林肆和林侗谈话时语气的微妙,更何况林肆从头到尾都没打算介绍侄子给他们认识,也没打算把他们介绍给侄子。

这是什么情况?

简杨和曲东然几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的确有听过林家有个一直没进入社交界的孙辈,但没听说过他和林肆的关系这么差。

几人心中狐疑,却碍于林肆此刻身上的低气压没有发问。

而且,这种有可能涉及家族阴私的事,还是少点好奇心为好。

林肆此时面色镇定,心中却慌了,他敏锐地感觉到,澈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澈溪什么都没说,他不论是安抚还是试探都会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一路沉默,受两人影响,工作室的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用眼神交流。

大约十分钟过去,已经能看到通道的出口了,众人纷纷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连林肆也是如此,可能是受气氛影响,总觉得原本宽敞的通道都显得压抑起来,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只有兰澈溪,神情始终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出通道,夜风带着夜市小吃混杂在一起的香味向他们吹来,侯翔承伸了个懒腰,“肚子好像有些饿了,兰老师,回去后让佩佩给我们做夜宵吧?”

他意在调节气氛,兰澈溪也不想因自己让大家不快,笑了笑正想答应,就发现林肆的身形突然僵住,目光直直地往前方看去。

兰澈溪狐疑地看了过去,发现林侗就站在那里,而在旁边,一个温婉柔丽的女子正蹲着和他说着什么。

林肆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目光森寒地看着那个女子。

可能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强烈,女子似有所感地看了过来,兰澈溪发现。她的身形同样有一瞬间的僵硬,还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似乎想要躲避,路灯有些刺目,让她有些不确定她眼中稍瞬即逝的尴尬和难堪是不是错觉。

林侗发现了女子的目光,转身看过来。随即面色一变,跨前一步将那女子挡住。

兰澈溪垂下眼睑,那明显是个保护的姿态。

“夜安竞…林勋爵。”女子绕过林侗,来到林肆面前颔首问好。

林肆目光掠过她,看向从后面跑过来的林侗。语气凉凉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林侗低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要怪他,是我…”女子想要辩解。

“董寄珍。”林肆用厌恶到极致的语气说着她的名字。“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后面一句的语气极其平淡,语调轻缓,却带着浓重的恶意。

董寄珍的脸立刻白了,死死咬着唇惊惧地看着林肆,脚下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两步。

林肆将视线落回林侗身上,“你现在立刻回去,我会把今天看到的告诉大哥。”语气冷漠到极致。

“林肆,不要这样。你知道的,他…”董寄珍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口了。

林肆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没有一丝温度。死寂幽深,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她。

和她记忆中天差地别。

兰澈溪垂眸,掩住眼底的光影。

“妈妈。你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林侗见势不好,赶紧出声道。

身为林家之子,哪怕只有十岁,他也看出眼前情势的不妙。

他有预感,若是不按叔叔说的做,后果会很可怕。

他都看出的事情,董寄珍怎么可能一无所觉,她苍白地笑了笑,“那你要小心,回去不要惹爸爸和爷爷生气。”

她有着太多嘱咐想要和儿子说,但担心林肆会不耐,便只好带着担忧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林肆冷冷瞥了眼林侗,“你自己去航舰港。”

悬浮车内,气氛中的凝滞更甚之前,没有人敢说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林肆侧头看着窗外,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其实却是不敢看兰澈溪。

他怕,怕在澈溪眼中看到拒绝,怕那双为自己染上温暖柔和的眼眸会一片冰冷。

直觉告诉他,澈溪可能猜到了…

兰澈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神情与往常的淡然宁和一般无二,身侧的手指却紧紧拢在手心,短短的指甲死命地扣着。

明明很痛,却不想松开,以免感觉到心中更难忍的疼痛。

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林肆身体一僵,下意识就要转身去看兰澈溪,蓦然想起现在的状况,硬生生扳回了身体的本能。

腰间一阵猛的刺痛,知道是力道失控下伤到了筋,他也没去在意,默默忍受着疼痛。

他的目光落到反光的窗户上,由于夜色和路灯的掩饰,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发现可疑的血腥味源头。

看着澈溪青筋毕现的手背,林肆用力眨了眨眼,澈溪因为自己而有了剧烈的心绪波动,他明明应该高兴的,心却痛得不可抑制。

他明明是要让她幸福的。

明明下定决心要好好守护她的笑容的。

可是到头来,让她受到伤害的却是自己。

不仅仅是这次,前两次也是如此。

事实上,澈溪从出生到现在,几次伤害的源头其实都是自己吧…

脑中传来剧烈的晕眩,林肆死死看着窗户上兰澈溪的身影,心中的痛苦像海浪一般将他淹没。

第3章 分开

一直到回到别墅,都没有人开口打破平静,如同空气都凝结了。

“我累了,先回卧室了。”兰澈溪的声音淡淡的,不等人回答,便抬脚离开了。

因为脑中的剧痛,林肆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视线也有些模糊,隐约听到兰澈溪的话,身侧的手微微抬了抬,还是垂了下去,嘴角抿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没心思说场面话,无力地坐了个再见的手势,就往自己卧室走去了。

侯翔承几人面面相觑,看向自己手中的奖杯。

“这些奖杯怎么办?”

“先收好吧,回去后放到工作室的展示柜中。”这是简杨在之前就和兰澈溪说好的,她对这些并不在意。

“对了,我们现在就用传送引回去吗?”

“对,反正也方便,行李又在之前就整理好了。”

“那要去叫兰老师吗?”

“不用,她要回华夏洲陪家人住一段时间。”这是兰澈溪事前就告知简杨的。

“那林肆…”

简杨皱了皱眉摇头道:“不用了,他那么大一个人出不了事。”之前那两人之间的气氛极其反常,这种未知状况下,他还是什么都不做比较好。

尽管他非常想要落井下石,但出于对兰澈溪的尊重,他也只能想想。

林肆刚走进卧室,身形就一个趔趄重重撞上沙发,把在屋里等着他的安影吓了一大跳。

“冕下,怎么回事,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了吗?”他上前扶住他,急声问道。

“我没事。”林肆顺着他的力道被扶着坐到沙发上,闭着眼睛低声道:“之前跟你说的计划,你把人手撤回来吧。”

“为什么?”安影不解,“我都安排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失手。而且不会让人想到是冕下您动手的…”

林肆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由于忍痛而有的虚弱,“你照做就是了。”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澈溪都已经有所怀疑了,这时候去动林侗。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从他的语气听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安影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他是唯一支持冕下除掉林侗的人,作为世代服侍安家人的家臣,安影很明白。若是冕下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林侗的存在就会成为他为难、痛苦的根源。

冕下的外公不就是如此,明明老夫人能够容得下那个庶长子。他自己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让爱妻受了委屈,百般煎熬。

更何况,桑榆冕下不是老夫人,从某种程度上,她和冕下是同样的人,面对感情时眼里揉不了沙子。

偏偏林家人不信邪,或者不愿意信邪。

而冕下如今的样子和他刚刚下达的命令。让安影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莫非,事情泄露了?

安影的思绪只是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林肆的状况吸引了。“冕下,您的状况不太好,我需要带你回江南道。”语气带着以前没有的强势。

林肆沉默了两秒道:“…好。”这个时候。澈溪应该不想看到他吧,而他也对目前的情况没有头绪,更重要的是,他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

以前他对此并不太在意,对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太大执着,但现在不一样,他不想身体留下永久性后遗症,或是影响寿命。

他想要活在这个世间看着澈溪,哪怕…哪怕她视他为陌路,一直。

“你还打算回华夏洲吗?”兰澈溪的卧室中,兜兜对她问道。

兰澈溪点头,将卧室中的私人物品一一收入微空间。

在她原来的计划中,她是打算和林肆一起回华夏洲的,理由也想好了,她家里给她办庆功宴,林肆自然要来捧场,她丝毫不怀疑林肆会拒绝,但现在…

兰澈溪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毫无疑问,她如今是有些迷茫的。

如林肆所想,她隐隐能猜到他和林侗的关系,却不愿意继续深想,无关懦弱与否,她只是希望能由林肆亲口告诉她。

只有这样,她才能去想其他,否则,她想再多都没有意义。

但是…兰澈溪的眼睫毛颤了颤,她大概能猜到,要林肆开口,需要等待的时间可能不会短,更有可能,他打算一直瞒着自己。

而在这之前,她觉得他们不要见面,否则,她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会不会忍不住问出来,会不会冲动之下和他争吵,说出伤人的话…

兰澈溪也是今天才发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上,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虽然曾被迫面对自己无意的情感,但她在感情上从来没有被人辜负过,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虽然有她不爱的人爱她,但她爱的人肯定也爱她。

而林肆…或许说不上被辜负,兰澈溪却有了这样的感觉,毕竟,他是她第一个真正喜欢上的男人…

将最后的梳妆包收好,兰澈溪舒出口气,“走吧。”

林谦收到顾医生视讯得知自家弟弟病情复发的时候,林侗还没有到家,他也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外面闯了祸。

“如今是什么状况?”他赶到江南道,立刻抓住比他早来一步的方冠军问道。

方冠军摇头,“我也是刚到。”

林谦皱眉,目光落到守在治疗室门前的安影身上。

安影看了他一眼,同样摇头,“冕下没有说。”顿了顿,神情间显出些犹豫。

林谦自是有所发觉,“你猜到什么?”

安影点头,“冕下之前还很高兴,似乎和桑榆冕下之间的感情有了进展,但夜里参加颁奖典礼回来就看着不好,我想了一下,觉得最可能的便是桑榆冕下知道了林侗的事。”

他想的很简单,不管事情是否如此,只要林谦信了,说不定就会在冕下醒来前将人处理掉。

冕下已经下了命令,他不能不听,只能在敲边鼓上做下努力。

尽管他知道奏效的可能不大,毕竟林家到底养了林侗十年,骨肉血脉,那孩子又是金色幻能者,不论是为感情还是为家族利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放弃他。

但他总想要试试。

林谦闻言面色一变,若真像安影猜的那样,这事情可不好办,他自然不愿意吃了那么多苦的亲弟弟求而不得,可林侗…

正在那这时,治疗室的们被人打开,顾医生一遍擦着汗一遍走出来。

“怎么样?阿肆什么情况?”林谦赶忙上前问道。

“老问题。”顾医生扯下手上的一次性医用手套丢进垃圾桶,解下身上闷热的白大褂,“情绪不稳导致的精神波絮乱,脑子没被炸开就已经是运气了。好在不会有后遗症,以后却要注意了,像今天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再来两次,估计就要成傻子了。”

三人这才发现,顾医生里面居然还穿着睡衣,明显是半夜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的。

“那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林谦问道。

顾医生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他现在正在治疗舱中,你们小心点不要出声惊醒他。”

三人自是点头。

兰澈溪回到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没惊动其他人,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了。

一大早,兰老夫人刚起床就听德森说孙女回来了,心情大好,就要去看她,还是德森提醒,才想到她半夜回来,如今应该正在休息,不得不作罢。

自索纳兰大赛结果出来后,作为冠军的兰澈溪在大联盟彻底名声大噪起来,二十三岁的索纳兰冠军得主,史无前例,更何况还是一位冕下。

数不尽的访谈邀约、采访邀约纷至沓来,尽管知道如愿的可能不大,但那么媒体报社还是不肯死心。

而在娱乐圈中,索纳兰大赛的参赛曲目正式公布,加上前段时间绿茵盛会那些脱颖而出的艺人,如今正是一片热闹繁荣。

只是这一切都和兰澈溪无关,在陪了家人两天后,她就开始闭关了,放下所有纷杂的思绪,一心投入到了创作中。

林肆醒来的时候,并不意外自己正在治疗舱,打开舱门跨了出去,皱眉看了眼身上因为沾了水黏在一起的衣服,抬脚往內间的盥洗室去。

他此时的心绪仍旧不平静,只是为了不再出状况,硬是压了下去。

“人呢?”从盥洗室出来,林肆裹着一身浴袍大声喊道。

“冕下你醒了?”没一会,安影就推门走了进来。

林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去,“我在治疗舱待了几天,有谁来过了?”

安影跟在他后面回答道:“今天是第三天,大少爷和方公子都来看过你了,其他公子并不知情。”

林肆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如今都走了?”

“大少爷有事回去了,方公子回公司处理公务了,两人都说得了空会来看你。”

林肆点了点头,脚步一顿,“…澈溪那边怎么样了?”

安影低头,“桑榆冕下回了华夏洲,不过并没有在交际场出现,估计是在陪家人,昨天传来消息,好像是开始闭门创作了。”

林肆脚步微顿,“…这样也好。”

安影不明所以,见林肆走远了,赶紧跟了上去。

第4章 抗拒

华夏洲的林家,林谦此时正怒气冲天,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林侗,沉声道:“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见董寄珍那个女人的?”

林侗握拳,低着头不肯开口。

林谦挑眉,“你是想让我自己去查?”

林侗身形一僵,琢磨了下道:“没多久,我…”

“别跟我打马虎眼!”林谦沉声低喝道。

林侗紧抿着唇,再次沉默了下来。

见他这样,林谦胸口的怒火翻腾了起来,“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不问情由,直接把账算在董寄珍身上。”

“你怎么可以!”林侗猛地抬头,怒声道。

“我怎么不可以?”林谦勾唇笑道:“看你这么护着她,想必背着我见过不少次了吧。”

林侗恍然,自己刚刚入了套。

林谦眯眼,“我以为那个女人还知道羞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没想到是我高看了她。”

“不许你这样说她!”林侗怒瞪着林谦,“她是我妈妈,你曾经的未婚妻。”

林谦看着目露倔强的儿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是她跟你说的?”

“不是。”林侗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关注这个问题。“我自己查的。”

“我说呢。”林谦恍然,目露讽刺道:“若那女人真有脸开口和你说这事,我反而会觉得奇怪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鄙夷,林侗面色涨红,又是这样,不遗余力地把他和生母分开,偶然提到也是这种不屑鄙夷的态度,将她贬低到泥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