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非要在‘陶然轩’的?”水珠儿稳稳地接了话头儿,得意道,“侯爷喜欢野趣,莫不是你不知道?”

绿凝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的脸已然慢慢地涨红,刚刚想要清咳一声,却不料早有人在一边扬声说道:“夫人,您在这儿哪?”

在场之人无不神色一凛,纷纷回首望向绿凝。

绿凝心下虽然也是有些意外,但终究面色沉着地抬起头,看了看这几个小丫头,又抬头看向说话之人。

却见在不远处站着一位家丁打扮的下人,手中托了个托盘,一脸恭敬地看着绿凝。

绿凝,便端着架儿,慢慢地向前走去,缓缓点了点头。

“夫人,这是侯爷唤老奴才送来的,您的衣裳。”那家丁将手中的托盘举过来,眼明手快的嫣翠立刻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然后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瞟了一眼那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刚才的气焰也立刻消了下去,只是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绿凝心下虽然也有些惊讶,惊讶于洛瑾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使下人将自己的衣服送了回来,更惊讶于他的下人竟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衣服递与自己。

“夫人,侯爷说了,恐夫人着凉,今儿吩咐了厨房煮了姜汤,一会老奴就差人给送来。”

姜汤吗?

绿凝心中微微一动,面色也出现了些许的柔和。

“多谢您了。”说罢,又递了眼色给嫣翠,嫣翠立刻会意,从腰间拿出一两银子,递与那下人。

“丁伯,您收着,大热的天儿还要麻烦您。”|嫣翠脆生生地笑道,“喝点茶罢。”

“哎哟,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丁伯连连道谢,“那老奴就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绿凝再次点了点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笑道:“丁伯。”

“在。”丁伯停下脚步,应道。

绿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说道:“回去告诉侯爷,侯爷的外套还在我这儿,待空了…来取罢。”

“哎!”丁伯乃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夫人话里所含的意思?当下便喜笑颜开地应着,点头退下了。

此番话一说出来,连绿凝自己的脸也微微地感觉到了发烫,她转过头去,也不看那几个立在当场的丫头们,径直朝着“陶然轩”走去。

这边水珠儿理直气壮地抢下了点心盒子,与嫣翠一起耀武扬威地跟在在绿凝的身后。

只留得两个傻立在当场的丫头,完全搞不清了头绪。

“你们说什么!”迟采青的声音恐是三里以外都要听得到了,两个丫头被她吼得双耳嗡嗡作响,连头也不敢抬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说给我听听!”迟采青怒睁着双眼,瞪向两个丫头。

“都是那两个小贱人。”其中一个瘦高的丫头忿忿地说道,“我去到厨房,听到莲儿说昨儿有人送了几盒子点心给老祖宗,她悄悄给二夫人您留了一盒,叫我带回来。我自当是喜不自禁的,跟她去取点心,谁想竟然被水珠儿那死蹄子偷走了。”

“水珠儿是谁?”迟采青冷声问道。

“就是那容颜的下人,没眼色的臭丫头。”圆脸儿的丫头也像是来了主意,接过话来说道,“偷偷拿了点心,我们去讨回来,不旦不给我们,还出言不逊,对您很是不敬呢。”

“怎么说的?”

“说呀…”圆脸儿迟疑着,看了看瘦高的丫头,然后说道,“说您身份低下,又是个偏房,没资格跟容颜抢点心呢。”

“没资格?”迟采青气得脸都青了,她紧紧地攥起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之中。

“而且,而且,据说侯爷和容颜圆房了。”

“什么?!”如果说刚才是气愤,那么这会子,迟采青的表情已然可以称得上扭曲二字了。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瘦丫头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圆脸儿丫头给这位二夫人抓住了手,又见这二夫人的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了。她畏缩着向后退了一步,那迟采青却又向前逼了一步。

“他们同房了?谁说的?”迟采青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是水珠儿和嫣翠说的…”圆脸儿丫头有些怕了,她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有,还有丁伯。”

“丁伯?”迟青采的心陡地一沉。

“是,”这二夫人手上的劲越用越大,圆脸丫头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旁边的瘦高丫头赶紧说道,“丁伯提了那容颜的衣裳送了过去的,还说什么,侯爷的外套,还在她那里。”

提了衣裳送去。

迟采青只觉耳边婉若响起阵雷般轰轰作响,击得她头脑一片空白。趁着她失神的当儿,圆脸丫头急忙抽回了手,与瘦高丫头一并悄悄溜出了房间。

只留着迟采青一人站在那里,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第三章侯爷府

001:侯府夜宴(上)

一入夏,便有几日是极热的。整个京城均笼罩在一片炽热的阳光下,连路上的行人都是懒懒洋洋的,偶尔会飞快地跑过一队士兵,也都是汗如雨下,个个儿愁眉苦脸的。

侯爷府内,自是不能例外,个个都懒懒散散,热得连说话都不愿大声的。

太阳还没有升高,“栖霞阁”的院儿里便被洒了四五回水了。

“小芝子。”老太君郑紫灵,乃是昔日一品大员,护国公郑定邦之女。这也便是北靖侯府的权势得以如此之大,地位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现如今,郑定邦虽然已然仙逝,但其子郑全雄亦任兵部尚书,手中握有兵权,又深得永嘉帝宠信,使得北靖侯府的势利如日中天,少有人能及。郑老太君抬了抬手,旁边候着的大丫头红药急忙拿了帕子,替老太君拭了拭额上的汗。

“院里泼水了没有,怎么还是这么热的?”郑太君皱着眉嗔道。

“回老太君,”门帘儿外头一个小丫头应着,“已经泼了四五回了,只是今儿天太热,实在也是没法子呢。”

郑老太君“哎哟”一声,不舒服地动了动。旁边又有丫头拿了扇子来,站在一旁来回的摇着。

“哟,我的老太君,您这是热着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含着笑的女声,朗声笑道。

紧接着,便有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帘之外。

“可是那刁嘴的三姨娘,和青儿来了不成?”郑太君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亮,整个人也略略的精神了些,朝着门帘儿望去。

“哎哟,老太君,您就认识她们俩呀?”门帘挑起,倒是四姨娘先走了进来。

“之瑶也来了?”郑老太君笑着,由红药扶着,坐了起来,“都道你是个爱清静的,谁知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那还不是得分谁的热闹?”走在最后面的迟采青笑着说道,“我们老祖宗的热闹呀,个个都是要凑的。”

“就只你嘴甜。”郑老太君笑着,伸手招呼道,“都坐吧,今儿天热,你们怎么还都跑出来了。仔细热着。”

“天再热,也要来问候老祖宗您呀。”三姨娘挑挨着郑老太君最近的一面椅子坐了,挑眉笑道,四姨娘与迟采青便依次落座了,旁边又有丫头端了茶水,立在一边摇扇子。

“难得你们的孝心。”郑老太君心满意足地点头,“我平日里就说,像我这年岁的人,吃也吃不动,穿也不爱穿,还过个什么劲?不就是图个热闹!好在您们这几个听话的,知道心疼我这老家伙。”

“瞧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儿。”三姨娘祥装嗔怒,“您呀,年轻着哪,哪里老来。”

“可不是。”迟采青在一旁急忙接话道,“以老祖宗您的精神头儿,怕是我们都不及的。您呀,是越活越年轻!”

迟采青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郑老太君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到底是青儿会说话,”郑老太君笑着,转而又叹息,“我呀,就是气这恼人的天儿。怎么偏赶上今年就是这么个大热天儿,往年里,哪有这样的时候?忒的让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可不,”旁边的红药一边替郑老太君摇着扇子,一边说道,“今儿从早上到现在,院儿里泼了四五回水了,也没见个阴凉。”

“就知道老祖宗您受不了热,”三姨娘忍不住笑道,“我们几个,可是寻了个避暑的好点子,巴巴的赶来献给您呢。”

“哦?”郑老太君闻听,便来了兴致,目光烁烁地盯着三姨娘问,“什么好点子?”

三姨娘得意地一笑,然后不答反问道:“老祖宗,若是我们三个的这个点子好,您可会赏我们不赏?”

“瞧瞧,还跟我这里卖关子?”郑老太君又好气又好笑地,“若是你们的点子好,自然少不了赏钱。”

“那我可就说了,”三姨娘这才笑道,“老太君可知道新修的那个湖?”

“湖?”郑老太君想了想,问道,“就是那个冼莲湖?”

“正是,”三姨娘连连点头,“前几天便听说已然修好了。昨儿青儿特地去那里看过,说是湖边有树荫,遮了阳光,亭子也美,人走在其中倍觉凉爽惬意。听说在修建之初,有巧匠特别看了地势,在几处风对流之处修建了个凉亭,在月色之时刚好可以赏月,风在亭子之处蜿蜒而过,甚是凉爽。又可以观赏湖中青莲,泛舟湖上、莲中,好不自在快乐。”

“果真如此?”郑老太君惊喜地问道。

“可不,”迟采青连连点头,“我昨儿特地看过的,真是个清爽自在的所在呢。”

“所以呀,如果老太君觉得欢喜,不如今儿晚上吃我们在那冼莲湖吃酒赏月可好?”三姨娘见郑老太君的脸上出现了向往之色,不由得抓紧时机建议道。

“好,那就今儿晚上,赏你们几个嘴馋的猫儿吃酒。”郑老太君笑呵呵地,转头吩咐红药,“去,告诉侯爷和二公子,还有凝香,就说今儿老太君我在冼莲湖摆酒,叫他们都来凑热闹。”

“是。”红药连忙笑着应了,转身便要离开。

“啊,老太君,”迟采青迟疑着,慢慢悠悠地说道,“您,还漏了一个呢。”

“漏了一个?”郑老太君愣了一愣,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迟采青的所指。

“就是…那个。”迟采青说着,祥装哭泣般地伸手在眼前拭了一拭。

迟采青的动作,让在场之人无不心领神会,却又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这顽皮的猴儿。”郑老太君又好气又好笑地比划了一下,像是要去打迟采青,“偏你最古灵精怪。”

其他人都跟着笑出了声来。

“还多亏二夫人想着。”红药笑道,“我这就连同夫人一并邀请了。”

正说着,便见门帘一挑,一个高挑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这又有什么好事,要挨个邀请了?”随着清朗的笑声,洛枫翩然下拜,道,“枫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哟,这大热的天儿。”郑老太君急忙伸手去扶,“快起来罢,坐,坐这儿来。”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

“就是来给您老请个安,远远儿的便听见热闹了,就猜着是不是会有什么乐子。”洛枫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算你来得是时候。”郑太君执了洛枫的手,拍了拍,笑呵呵地说,“刚儿和你娘说呢,晚上我设宴,吃你们吃酒。”

“好事。”洛枫也来了兴致,高兴地问,“在哪儿?可也有我的份儿不?”

“本是没你的份儿,偏巧你赶上了,就算你一个。”见自己的儿子坐在那里,一袭白衣胜雪,相貌也忒的喜人,又见郑老太君执着洛枫的手,一脸欢喜之情。三姨娘的心头便更加的受用。

“瞧瞧,”洛枫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朝着郑老太君的方向挪了挪,“老祖宗可要替我作主,见者有份,这酒我可是吃定了的。”

“好好好,”郑太君拍了拍洛枫的手,连连点头,“有我呢,准叫你喝个够。”

“对了,刚才又说要邀请谁来的?”洛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洛枫的话,让先前还热闹愉快的场面,瞬间冷却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回答还是不答。

“我们在说,是不是也应该邀请夫人来。”红药瞧着郑老太君的脸色,慢慢悠悠地说。

“哦?”洛枫挑了挑眉,桃花眼里眼波流转在红药脸上转了一圈,惹得红药的脸迅速的红了。洛枫轻挑嘴唇,转过头看向郑老太君。

“那就一并请了罢。”郑老太君想了想,道,“自她养好了身子,也没瞧见过她。喊她来,热闹一下,总比见天儿的闷在房里强些。”

“是。”红药应着,点了点头。

“唉,只是…”许久不发话的四姨娘,轻轻叹息了一声,忧心重重地说道,“只是不知道颜儿那见花悲花,见月悲月的性子,会不会平白的给老太君添堵。”

“要说这颜儿,”郑老太君也叹息道,“这样的性子,可怎么担当起整个侯爷府这个家呢。好歹,也是瑾儿的正妻不是?这样,哪里让人放心的把家交给她呢。”

一提到“正妻”两个字,迟采青婉若听到了最舒服的两个字,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方才泰然自若地坐定了。

002:侯府夜宴(中)

见迟采青的脸色有异,三姨娘急忙清咳了两声,笑道:“好在,青儿是懂事的,倒是不妄老太君疼她一场。”

三姨娘的话里似有所指,气氛便突然间微妙起来。郑老太君的脸色却微微地沉了一沉,没有回应。

四姨娘便急忙看了三姨娘一眼,三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急忙噤了声。

众人皆知郑老太君本是官宦人家出身,最看中家世与地位,便皆噤了声,使得迟采青的脸上愈发的挂不住了。

“老祖宗,我听说嫂嫂的琴,最是玄妙,小楷亦是不错。况且也难得凝香回来了,晚上邀她们两个一起比比,再要二嫂舞剑,给老祖宗解解闷儿如何?”洛枫的话,倒是让郑老太君那凝重的面色舒缓了几分,她连连笑着点头,应道,“好,好。”

“到底还是二公子体贴,哄您老人家高兴呢。”红药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三姨娘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受宠,心里免不了得意,便拂了拂衣襟,对红药道:“那就去罢,一会子看需要什么东西,都教琴儿给送过去。”

“多谢三姨娘。”红药急忙谢了三姨太,便疾疾地走了。

好容易将这几日月事挨过去,绿凝方才感觉到身上轻松了几分。

洛瑾自从上次将衣服送了回来,也没有进行过什么打扰,但“陶然轩”却的确热闹了一些。别的且不说,好像一些吃的用的小玩意儿渐渐地多了些,嫣翠和水珠儿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就连平素里说话的语气也带着股子喜气。

绿凝见这两个小丫头整天满心欢喜的,倒是一派无限天真,心下也倍感愉快。每日在“隐然轩”中寻诸多的乐子,与嫣翠与水珠儿嬉戏玩闹,日子倒也过得逍遥。是日,正逢骄阳高照,照得似是连四周的墙壁都跟着热起来。明明是开着窗户,却没有一丝风刮过,院子里那几枝瘦高的竹子,似乎都在阳光下没了精神,知了声阵阵,都透着股子力不从心的闷热。

嫣翠在桌边一边拨着香炉,一边打着瞌睡。绿凝手里拿了本书倚在窗边的檀香木雕花儿美人塌上,本是想看两眼,却又觉得倦倦的,不到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这边水珠儿站在旁边,轻轻地扇着扇子,眼睛也已然慢慢地闭上了。

“呵,赶情,这‘陶然轩’倒是‘酣然轩’了?”突然一个清脆的笑声自窗外响起,令这主仆三人均吓了一跳。

嫣翠最先站了起来,警醒地朝着窗外望去,又悠地笑了出来,“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红药姐姐。倒是唬了我一跳。”

绿凝亦被唤得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看向窗外。窗外站着一个身着秋香色长裙的少女,大概十六岁年纪,梳着流云髻,面净素白,身材高挑清秀。此时,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这美人塌本是依窗而放,为的便是乘凉看风景,眼下这会,绿凝一身水色轻纱对襟小衫,百褶裙层层叠叠自美人塌上垂下,流水般飘逸。而那一头青丝半挽,松散着慵懒,一双清水黑眸半合半睁,樱唇微启,令人见之便于心中生出几许柔情与怜惜来。

但见绿凝这般风情,那红药便在心中暗暗地叹息。这般水做的人儿,偏要在侯爷府这深院宅内受委屈,家里人如何舍得?也难怪会日日啼哭,想要寻短了。

这样想着,红药便俯身下拜,道:“奴婢红药,见过夫人。”

红药?

绿凝微微地愣了愣。

这少女,倒是第一回见到。虽然自称是奴婢,但看她的举止神态,既端庄又大方,又不卑不亢,自当不是普通的下人。况且看这身穿着打扮,与平素里的那些穿着粉衣绿裙的普通丫头们又有不同。许是,哪个长辈房里的大丫头罢?

心里虽然暗暗思量,绿凝的脸上却依旧只是淡淡地,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奴婢乃是奉老太君的命来的,”红药笑着说道,“老太君说今儿天热得人好生没意思,要在今儿晚上冼莲湖设宴吃酒,邀您来凑个热闹呢。”

“哦,”绿凝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老太君房里的丫头,怪不得说话如此干净利落,听上去了中听些。便点了点头,唇角微扬,道,“多谢老太君惦记着,请回禀老太君,晚上,容颜一定会赴宴。”

说着,又轻轻递与了一个眼色给嫣翠。

嫣翠会意,急忙从桌子上拎了盒点心,笑着走出屋去。

“红药姐姐,这大热的天儿真是辛苦你了,这点心乃是刚出笼的玫瑰花儿蒸糕,拎回去尝个鲜。”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红药心下一惊,急忙推辞。平素里若要是送个东西,下人们都不愿往这“陶然轩”里来。都道这容夫人是个最不懂得人情事故的,连口茶水都从不给喝,而今,却似是与平时不太一样了。但见那眼角眉梢的神情,莫名带了股说不出的高贵气息,举止言谈也都伶俐洒脱了些,忒地…令人奇怪。

“我说红药姐姐,你可甭客气。我们夫人喜欢热闹着呢,空了,常来玩玩。”水珠儿也趴在窗台边儿上笑着对红药说。

红药听了,便更加的不好推辞,只闻着那食盒里的玫瑰花儿香气阵阵传出来,心里便也欢喜。半推半就地,便收下了,又将绿凝谢了又谢,方才去了。

“夫人,可给您道喜了。”进了屋,嫣翠喜不自禁地对绿凝说道。

“糊涂!”绿凝立刻羞红了脸,啐道,“哪里来的喜来?“不过,夫人与侯爷伉俪情深,有喜事,岂不是迟早的?”

“死丫头,看我不收拾你。”绿凝的脸愈发的红了,便扬起书掷向嫣翠。

这边水珠儿急忙奔过去,笑着扶了绿凝的胳膊,笑道,“好夫人,您就饶了她罢。我们两个,还不是看到您与侯爷好了,我们都跟着受待见?为您高兴呢。”

“就是,您看,连老太君房里的大丫头都亲自来请呢。”嫣翠也笑道,“夫人,我们真心实意的为您高兴。”

两个小丫头的笑脸近在眼前,红扑扑的带着喜悦的笑容,那两双眼睛里真诚的开心与关怀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竟令绿凝心头微微的一颤。

人总是喜欢比较,而今所见之人,所遇之事,总是会让绿凝想到“碧云宫”里的人与事。想着那些冷漠的目光,想着那些带着异样神情的脸,想着那些诚惶诚恐,对自己恨到极点的人,绿凝的心里至今仍忍不住泛起阵阵的凉意。而眼下的两个小丫头,论姿色,均不及京城里的那些宫女们,论牙尖嘴利,自也是不如的。只是,她们那淳朴的惦念之情,那样流露出的自然关切,都让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真情的绿凝感动莫名。

连鼻子,也微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