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又想干什么?”绿凝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后退,全身紧绷着,将手中的书卷紧紧地卷成一卷。这洛瑾外貌看似稳重端庄,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淫徒,若是他有心想要冒犯,本宫定是要他好看!

这样想着,绿凝便怒视着洛瑾,准备蓄势待发,狠狠地给他一下。

谁想还没等绿凝的势发出来,洛瑾却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绿凝手中的诗卷抢到了手中。

“却是原来是本诗集,”洛瑾垂下眼帘,翻了翻,有些不屑地说道,“都道是世间男女偏为情恼,却不是这些只把些香词艳句的诗人在作怪?不过是误人子弟的风花雪月罢了,哪里有《史记》、《兵法》等书卷厚重,使人耳聪目明,知古博今。”

见洛瑾不过是抢了诗卷,本是已经决定全心应战的绿凝,倒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泄气地放松了身子,对洛瑾的看法忿忿不平:“这倒是歪解。若天下之人皆以《史记》、《兵法》傍身,人人见之都要先论一番兵法史实,那岂不是毫无情感可言,又无任何感怀了?况且,这普天之下,又要多了多少征战?”

“我听着你们的话,倒是悟出了个道理来。”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笑声。

005:省亲

这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清清脆脆,又婉转可人,绿凝转过头去,却看到那片若波光般粼粼的翠色下,俏立着一袭水粉色轻纱百花长裙的洛凝香。

但见这洛凝香被这水粉色的裙子衬得面若桃朝阳映雪,俏丽灵巧亦如小鹿,忒地惹人怜爱。却偏偏绿凝心里记着那日因这洛凝香害自己跌下水去,又害得自己险些在洛瑾面前露出马脚,便对她不甚有几分好感。

偏洛瑾倒是极偏爱他这同胞的妹子,不禁放下了诗卷,笑着问洛凝香:“你这丫头,怎么无声无息站到外面去了?”

“哥哥,凝香是个罪人,昨儿害得嫂嫂跌到湖里去了呢,哪里就敢走进去的?”洛凝香倒也识趣,只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绿凝,道,“只愿嫂嫂不要与我计较便好了呢。”

“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儿来。”经洛凝香这一说,便是绿凝心晨有多少不痛快的心思,都不好意思发作了,便只得笑着,说道,“那日也是嫂嫂我自己不小心,扭了脚,可巧就跌进去了。哪里能怪妹妹的?还不快请进罢。”

听了绿凝的话,洛凝香这才喜笑颜开地绕到门口,走进了屋来。

“好歹也是我非要嫂嫂跳舞的,自然也是我不好,”洛凝香一边说,一边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一把雕花儿紫檀木椅子上,笑道,“好在哥哥的身手甚是敏捷,当下便跳入湖中将嫂嫂救了上来,倒教我们都捏了把冷汗。”

洛瑾…跳入湖中,将自己救起来的?

绿凝心中微微诧异,转过头看了洛瑾一眼。却见这家伙一脸沉稳之色,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与方才那捉弄自己时的模样,倒又似一人了。

奇怪的男人,变色龙一样古怪。

绿凝心中虽然升起了几分对于洛瑾的感激,但到底还是被那种厌恶所取代,便也只当他是多余,才不要记他的恩。

“那些事就休要提了,”洛瑾淡淡地说着,举起了案上的茶,饮了一口。

见洛瑾饮茶,绿凝方才记起,身为主子的自己,竟然也忘记了给洛凝香上茶,便急忙唤人来端茶。

“瞧我,”绿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顾着听妹妹说话,倒忘教丫头上茶了。想是被水淹得晕了呢。”

一席话说得洛凝香也跟着笑个不住:“嫂嫂真是说笑了,凝香早就惦念着嫂嫂的身体,但恐来得早了会打扰嫂嫂休息,又听说我这哥哥自嫂嫂回来便悉心照顾不止,都恐扰了你们夫妻恩爱。便拣了这时辰来,谁想又看到你们腻在一块儿,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方便了。”

说着,便掩嘴吃吃笑起来。

绿凝不禁羞红了脸,有心想要解释几句,但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种事情本就是越描越黑,唯恐说得多了又要遭人笑话。索性便转过头去瞪洛瑾,谁想洛瑾竟一脸的泰然,完全没把洛凝香这番话放在眼里,更恨得绿凝恨不能在案下踢他一脚。

已然有明心端了茶来,洛凝香接了,只自顾自喜滋滋地饮了,又抬眼溜溜地瞧了瞧绿凝,又瞧瞧洛瑾,坐在那里不说话。

“你这小丫头,刚才不是说你有了一悟,倒是什么,说来听听?”终是洛瑾先张了口,黑眸深邃,含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这一悟哇,真可称得上是顿悟了。”洛凝香得意洋洋地放了茶盏,说道,“哥哥说得是,男人要识古博今,志向远大。而嫂嫂说得是,女子要温柔可亲,懂感有情。这岂不是,男人有义,女子有情,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唯有二者合而为一,方才便是圆满了?”

“嗯,好解。”洛瑾欣然点头,“这几年不见,倒果真是有长进了。”

听着这对兄妹的对话,看着两个人交流时那满心欢喜的神态,如此亲切,如此亲密。绿凝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过往,那时候,永嘉帝也是这样称赞过自己罢?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罢?记忆里,永嘉帝温暖的大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头,那充满了爱怜的眼中满是温情,绿凝抬起头看着,心里是满满的踏实,满满的,那种饱满那种满足,足以让绿凝相信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了他,便永远不会再有伤害。

“嫂嫂?嫂嫂?”

洛凝香见绿凝神色恍惚,又面色微变,禁不住连声唤她。

“嗯?”绿凝回过神来,立刻露出笑容,笑看向凝香。

“嫂嫂,人家在求你,将那支《烟波渺》的舞教与我呢。”洛凝香笑眯眯地说道,“嫂嫂的舞跳得真是绝妙的,想这世间,恐有几人能够跳得了。”

依旧又是这舞惹的祸,绿凝叹息着,脸上却强颜笑道:“这舞,本是江南一位有名的舞师教的,我也只领会了三成,恐领悟不到精华之所在,教了,也是凭白的误人子弟呢。”

正说着,却见跟随在洛瑾身边的青衣小厮走了进来,躬身道:“侯爷,安公公来了。”

安公公?

安公公乃内务府专司礼部之事的主管太监,如何会来到北靖侯府?绿凝的心下开始疑惑起来。但终究是宫里的主事,大驾光临此处必是带着皇命来的,一行人哪里敢怠慢,便急忙前往正堂。

进了正堂,却见郑老太君、三姨娘、四姨娘及迟采青、洛枫都已然到了,只等着洛瑾几人。这迟采青一见洛瑾与绿凝一同前来的,面色上便阴沉了几分,但终是碍着身份地位的不同,起身见礼。

“侯爷。”果然,在那正堂之上被众人簇拥着的,便是那红脸膛儿的老太监安公公。这安公公自先帝在时便主管礼部事宜,在那时候安公公便是这般模样吧?弯着腰,满面笑容,笑得脸上尽是皱纹。都过了好几年,却也不见他老,想是那些皱纹,也是因着保持不变的笑容形成了好几年的,这几年也不过是加深了些罢?

“安公公。”洛瑾拱手笑着招呼道,“可是宫有里有什么事么?”

“侯爷果然英明,”安公公依旧是他那招牌式的笑容,笑眯眯地说道,“老奴是来传圣旨的。”

“哦?”洛瑾急忙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安公公快请。”

这安公公也不推辞,只是走到了最上首,旁边自有小太监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卷明黄圣旨。众人皆齐齐跪倒,俯身下拜。

“奉天承运,皇帝兆曰:夫普天百善,以孝为先。朕念先皇太妃锦娘娘思家心切,特下旨,下月初三与太妃往北靖侯府省亲…”

安公公的话,有如晴天霹雳轰然在天空炸响,令绿凝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以至于安公公后来说了些什么,她完全都没有听到;以至于众人都已然起身了,她还并不知晓。是谁将她扶起,安公公是怎么走的,接下来家里又是怎样的欢腾,绿凝均一概不知。

这边众人还当绿凝是因着昨儿被惊吓着了,郑老太君便吩咐她回去休息着,绿凝便被嫣翠扶着,懵懵懂懂地回到了“陶然轩”。

永嘉帝,要前往北靖侯府么…

绿凝心里,像是落进了一块大石,压得自己透不过气。要陪着锦娘娘回来省亲,又将日期定在下月初三,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己的事情,应该不会暴露罢?那么,难道,他依旧是想要调查母后与锦娘娘的关系?在这北靖侯府,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这样用尽心思?

只顾着想着这些事情,绿凝连嫣翠在旁边连声唤了好几次都没有听到,直待嫣翠伸手在眼前晃了又晃,方才缓过神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嫣翠的脸上尽是关切之意,“许是方才又吹了风罢?待我唤郎中前来看看?”

“不必了。”绿凝的脸色之才稍稍缓和了些,说道,“不碍事,你自不必担心,下去罢。”

“要奴婢如何不担心呢,”嫣翠连连跺脚,“瞧您的脸色,如此苍白,又如此失神,不教人担心才是怪了。莫说奴婢,就是侯爷也担心着呢,您没瞧见?在那正堂之上,侯爷连连看了您好几眼的。”

“是吗?”绿凝的心里便不由得沉了沉。

那洛瑾表面上看似一个莽夫,但骨子里恐不是个好惹的角色。那曲《烟波渺》已然教他生了疑,此回又逢永嘉帝前来北靖侯府,自己,又应如何是好?况且,这不知又是否那妖道李鹤的主意,自己,便是想要逃,又能否逃得出去呢?

007:逃出侯府却遇险(上)

这个“逃”字刚刚浮上脑海,绿凝便觉眼前一亮。

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想当初,皇宫大内里尽是永嘉帝明里暗里派来保护自己的侍卫,虽然看似行走自由,实则根本逃不出永嘉帝的视力范围。然而,这北靖侯府,或许就没有那么戒备森严了吧?

若果真是逃出这侯府,那外面的世界,是否如先前在宫内所听说的热闹非凡?

越想,绿凝便越觉得兴奋异常,脸色亦如先前的苍白而转为了红润。

“夫人?”见绿凝的脸色变化得如此之快,嫣翠便真是给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她惊恐地拉着绿凝的衣袖,瞧着绿凝的脸色,颤声问道:“夫人,您可到底有事没有?我去请郎中好了,那医馆离侯爷府很近的,郎中也很快就来。”

可惜,嫣翠的话却半分也没有传进绿凝的耳中。绿凝只是兀自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目光烁烁地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夫人?”见绿凝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嫣翠倒是担心了起来,慌忙扬声喊道:“水珠儿,水珠儿?”

嫣翠的大嗓门倒是让绿凝惊醒过来,她皱着眉,嗔道:“你这死丫头,如何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来,想吼聋你家夫人么?”

“夫人,您没事?”嫣翠终于听到了绿凝说话,这才将心放了下来,拍着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道,“夫人,奴婢瞧着您半天都不说话,都吓坏奴婢了。”

“偏你的胆子小,这么容易吓着。”绿凝瞪了嫣翠一眼,怪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要奴婢如何不吓着呀,我的好夫人,”嫣翠委屈地撇嘴,“您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又一会若有所思,一会儿抿嘴而笑,奴婢都担心死了。”

“好了,”绿凝无奈地笑,“你且下去罢,夫人我也累了,且休息会子。”

“可是您的晚餐还没用呢。”嫣翠满心担忧地说道。

绿凝心念动了动,料想着若是晚上要逃出侯府,必是需要体力,便要嫣翠端来晚饭,兀自用了,又打发她拿来几样点心,摆放在了桌上。

嫣翠纵然心里狐疑,但到底是主子的命令,少不得一一依言做了,方才退了出去。

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深,侯府亦越来越静,绿凝的心里,自也是慢慢地欢喜起来。

隔着门,听着嫣翠等人相互招呼着走回了房里,方才悄然打开了衣柜,拿出几件衣裳,又将桌上的点心包了起来,寻了块大些的绸子包了,背在身后。打开门之前,绿凝回过头重新望了望这个房间。这小小的房间,比之从前的“碧云宫”不知小了多少倍,但是,这里却盛下了那么多温馨的画面。嫣翠、水珠儿,这两个傻乎乎的丫头,陪在自己的身边说说笑笑,这样没有束缚的生活,倒是绿凝从不曾有过的。

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绿凝幽幽地叹息一声,下月初三,若是永嘉帝真的来了,查出了自己尚在人间,以后的日子果真又是生不如死。想到从前的经历,绿凝不禁愈发坚定了想要逃出侯府的想法。

于是绿凝便狠下心,轻轻开启了房门。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空,洒下万道银辉。倒将路也照得清楚,绿凝欣喜地挎着包袱,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跑出了“陶然轩”。

最近,绿凝夜里倒是常有跑出房间在北靖侯府四处游玩,只是每次走的路似乎都有不同,而到底哪一条是通向门的,绿凝倒还…果真是不知道。

左绕右绕,绿凝走了很多个地方,可是却泄气地发现,纵然这些路都是自己曾经走过的,但是哪一条却都不是通往门边的。绿凝想了想,决定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无论如何,总会碰到墙罢?

但是,却不知这方向到底是对还是错。绿凝发现现在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却是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这北靖侯府,似乎在夜里就会神秘地无限延伸般,变得比白天大出好多好多。脚下的每一条路都有好几条路口,绿凝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按着自己的直觉来判断方向。

果然,走了近一盏茶的工夫,绿凝总算在一丛拂柳后面,隐隐看到了墙壁。果真是天助本宫出逃!绿凝心中暗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谁想赶到近前,却赫然发现这墙,并不是紧贴在外围的,而是一处与别院相隔的低矮围墙。围墙边抓着绿色的藤蔓,一簇一簇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月光下倒有几分讨喜。而在那围墙之中,可见尖尖的屋顶那飞檐的石雕,却总像是在风雨里斑驳了色彩,夜里也仍然可见其减褪了颜色的琉璃瓦片,和只露出一片的斑驳墙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在北靖侯府也会有这样破旧的地方么?

绿凝有些奇怪地在墙外东张西望,沿着这个墙,再往前,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月亮门。绿凝转身,朝着那个小门走去。但见那门,月光下呈着若黑若绿的颜色,被门口茂盛的藤蔓遮着,倒似与藤蔓一色来,令人几乎看不清楚。而那门上,一对铜环业已经锈迹斑斑,不知已然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

这种地方…绿凝迟疑了一下,脑海里突然间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那似乎也是与这同样破旧的墙壁,也是与这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自己,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见过呢?绿凝抚着自己的额头,疑惑着自己为何会在此时产生如是的幻象。可是脑海里除了这一闪而过的画面,除了那隐隐的熟悉感,绿凝却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要不然,干脆进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绿凝想着,便索性伸出手去,想要去推那扇月亮门。但手刚刚伸出去,便又犹豫了。自己这会子要做的事,不是冒险,而应该是逃跑吧?如若在这里惹了麻烦,被捉住了,那可是真真儿离落到永嘉帝手里的日子不远了!

犹豫再三,绿凝还是决定选择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跑路。

她转过身,左右看了看,以辨认方向。却忽觉身后吹起一阵凉风,这凉风直袭向绿凝的后背,竟然将她的青丝吹得飞扬起来。

“公主…公主…”轻轻渺渺,凄凄切切的女子呼唤之声传来,仿佛就在绿凝的身后。又像轻响在绿凝的耳边,唬得绿凝急忙转过身去。

风,止了。

女子的呼唤亦消失了。

月光依旧皎洁,宁静地照在那斑驳的铁门之上。一切都像是未曾发生过般,看不出有半分的异样。

绿凝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再次慢慢转过身。

啊呀!

看到了!

绿凝突然间兴奋地发现,就在左边不远处,出现了一堵高高的围墙。这么高的围墙就肯定是侯府的外墙了。她将背上的小包背好,然后快步朝着那方向跑去。

高高的围墙,隔着外面的新鲜世界,绿凝一边跑,心里便升起了无限的向往与愉悦。

然而还没有跑到近前,却突然于那墙外窜进了一个黑影。绿凝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迅速地藏在身边一株杨树的后面,然后探出头来。却见那黑影正紧张地左右看着,然后发出一声奇怪地尖啸。眨眼间,便又有四、五个黑影“嗖--嗖--”地窜了进来,他们有如棉花般轻飘飘落在地上,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都是一顶一的高手罢?

绿凝心下狐疑地瞧着这几个人,但见他们相互比划了一下,然后轻车熟路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这些人,看上去对侯府很熟悉,莫非是那洛瑾也在暗中养着什么爪牙?绿凝知道,在这里王侯将相之门,都有着专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组织。与永嘉帝拥有秘密的侍卫一样,这些组织里的成员除了收集情报,打探消息,到替自己的主子除去几个碍事碍眼之人,没有一样是他们做不到的。

绿凝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今儿无论发生什么大事,都要将自己的计划实施。可是,这墙面如此之高,绿凝又不懂得轻功,应该怎么才能溜出去呢?绿凝在墙角站了一会子,眼睛又突然一亮。

绿凝终于决定施展她的拿手本事了。

008:逃出侯府却遇险(下)

“凝儿!”

“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皇宫内响起,宫灯恨不能将天空也点得亮了。正阳殿、碧云宫、御花园、各个嫔妃的宫院,以及几位太妃的宫院都相继亮起灯来,一个宫接着一个宫,紧接着便是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像是过了节般热闹起来。

各个主子都是叫苦连天,这大半夜的,闹得人心慌慌,刚入宫的嫔妃错以为来了刺客,吓得花容失色,早就被闹习惯了的宫妃亦是悻悻的,明里暗里,恨得牙根直痒。

宫女太监们自是被折腾得苦不堪言,连同侍卫都如临大敌般紧张不已。然而,就在这混乱的一幕之中,只有永嘉帝一人,手持宝剑,面色阴沉,目光坚定地大步在御花园里走着。可怜那顺海公公,一边指挥着宫女太监跑这边,一边指挥着侍卫和女官跑那边,已然忙活得满头大汗,圆圆的脸上婉若擦了油般闪着一层亮光,连卡在脖子里的领子都湿了半边。却依旧要亲自提了宫灯,屁颠屁颠跟在永嘉帝的身边,永嘉帝迈一大步,他迈两大步,纵然已然喘不过气来,但还是要硬撑着一声声唤着绿凝。众人皆说,偏这顺海公公在此时,是最卖力的,声音喊得比谁都大。

那还不是因为,对于这位能够攀附的主子而言,最重要的人不见了?

其实,这位绿凝公主先头也只是爬爬树,潜潜水,偶尔在树上睡着了,偶尔便在湖边某个亭子里和衣而卧了。偏这位当朝的长公主-绿凝殿下,是最喜欢在深夜里跑来跑去的角色。因着是永嘉帝的胞妹,又是永嘉帝最为喜爱的一位妹子,派在绿凝公主身边守护的侍卫高手们不在少数。然而,这偏偏绿凝公主是个古怪精怪的角色,她总是可以抓住机会突然间溜走,让侍卫们恐慌不已。抓得回来了,被永嘉帝数落一番,不少得老实几日,却又会出其不意地没了影踪,让皇宫上下恐慌不已。

那时候,被永嘉帝派出来寻找的人手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多,气氛亦没有这样紧张。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绿凝公主跑的地方越来越远,有几次甚至跑出了皇宫。绿凝公主跑得越远,永嘉帝的脾气亦越来越暴躁,“碧云宫”里因绿凝公主而被斩被杀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使得每个宫女太监都将“碧云宫”看成了死亡之地,见之都恨不能绕行。所以如是“碧云宫”里的差事,便无人敢来应承,于此便使得“内务府”的掌事太监们腰包日益肥了起来。为了不来“碧云宫”,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恨不能一个劲儿地往掌事太监的手里塞银子。于此,便可知去往“碧云宫”当差的,也不过是些不讨喜的人物了。

这等小人物,莫说是被斩了一个两个,便是斩了十个八个二十个,也是找得的。毕竟,宫外那些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多了去的,都恨不能脑袋削了个尖儿似的挤进来。哪里知道,这皇宫之深,足以深到埋没数千数万条性命,却始终深远如一。

绿凝趴在树干上,朝下面望着。

不过是几月的光景,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不仅世事变化,环境变迁,就连自己,都已然不是自己了。绿凝的唇边绽出一抹苦笑。

夜风吹来淡淡草木清香,在月光下葱郁。绿凝深深呼吸了一口清香空气,不论如何,而今的自己,是自由的。而且,她马上便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远处,已然隐约可见长街楼台。只要出了这个侯府,然后朝着前方奔跑,就一定会到达想要去往的地方!

这样想着,绿凝又不免开心起来。她双手稳稳地抓住一根较为粗壮的树干,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走去。好在,这棵大树的枝叶茂盛,对于绿凝这自幼便喜欢爬树的女子而言,只要身手灵巧,便可妥善利用。脚已然够得到围墙的顶端了,绿凝心中大喜,借着树势踩得实了,便弯下身来,用手扶着墙,支撑住自己,然后重心向下,直到身体全部垂下来,脚亦感觉到可以受力之时,便松了手。

“哎哟!”即便是绿凝常有爬树经验,亦经常会从树上摔下来,但这侯府的围墙实在太高,少不得摔得吃了一疼。她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和屁股,然后心情大好地前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背起小包袱,笑嘻嘻地跑向前方。

绿凝跑得飞快,一头青丝在身后飞扬,亦如她此时的心情。先跑到市集里面,等到天亮,就可以看到很热闹的市集了罢?

先前听嫣翠说,在北靖侯府不远处便有极为繁华的市集,那里有卖各种新鲜玩意儿的,还有好多绿凝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好吃的,更有宫里和侯府里看不到用不着的胭脂水粉。绿凝真的是有点迫不及待了,不知道那些新鲜玩意儿有多新鲜,不知道那些好吃的有多好吃…

这样想来想去,绿凝便忽觉腹中饥饿起来。

明明是,在晚餐时多吃了些的,怎么这会子还会饿的?想是,方才跑了这么多地方,消耗了大把的体力罢?

绿凝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然后站住了,取下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一块点心送进嘴巴里,继续前行。

点心是嫣翠亲手做的菊花儿糕,这丫头的手巧得很,这些个糕糕果果的经了她的手,总是带着几分灵秀气儿。虽然手艺比之御厨房的厨子粗简了些,但这丫头可将花中清香完全蒸煮出来,少了许多御厨房的工匠之气。令绿凝最是喜欢,嚼在口中,绿凝的脸上便浮现出了满足与幸福的笑容。

咦,不对。

绿凝攸然顿住了脚步。

似乎有种极为不安的感觉汹涌而来,绿凝迅速地转过身去。

身后是条长长的甬路,路边有棵棵树树直立着,枝干高耸入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声响。明月照得夜色宁静,看不出有半分的异样。

绿凝警惕地看了看,然后再次转过身来前进。

然而才走了几步,那种强烈的不安却使得绿凝再次停下了脚步。这种感觉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自己的后面,而且,这人有着非同与寻常人的气息,足以令人害怕。

“在追踪猎物的时候,气息很重要。”绿凝犹记永嘉帝在带自己狩猎之时,对自己说的话。野生动物对于敌人的气息捕捉得非常敏感,这也是万物繁衍生息的生存法则。它们会很容易地感觉到狩猎者的意图,然后仓皇逃走。想要让对方感受不到,就要将你的心沉静下去,让对方错以为你是它身边的任何一株草木。于此,也同样,狩猎之时,就不要以为没有猎物可以在你的后方袭击你。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着高度的警醒,以便可以捕捉到对自己不利的气息。

而今,绿凝停下脚步,静下心来,便可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一阵阵令人不祥的气息。是…什么人?绿凝的眉微微皱起,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

手,却摸得空了。

从前,永嘉帝一度要求绿凝佩带防身的匕首,绿凝便也成了习惯,而今,绿凝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绿凝,却哪里还有那匕首的影子?没有摸到匕首,绿凝方才在心中有了略略的懊悔,为何不带点防身之物出来的?想这深经半夜,若是遇到强盗,那要如何是好?

绿凝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骤然回身,朝着身边不远处的杨树林璨然一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了,待我到了前面的那个集市,你们便回吧。”

说罢,便又转过身,大步朝着前向走着。绿凝走得很快,但是却很稳,她一边走,一边留神感受着身后的气息。果然,那种感觉没有跟上来,证明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果然是起了作用。绿凝的脚步,慢慢地在加快。

然而就在绿凝想要跑起来的时候,眼前却突然间一花。一个黑影闯入绿凝的视线,绿凝急忙后退,却攸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绿凝忙不迭回头,眼前闯入一双灰蓝的眸子。

异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