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无妨,你们且下去罢,都警醒着点,我随时会唤你们。”

待到丫头们一个个儿的都退了下去,绿凝方才感觉到,自己的额上和手心里都已然渗出了汗来,而那洛瑾,则被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拥得如此之紧,倒令绿凝的脸上微微一热。

“你…你还好吗?”绿凝抱着洛瑾,有些尴尬地问道。

洛瑾的面色,又不免有些苍白起来,他的唇角挂着血丝,神色疲惫,看上去还是尚有那么一丝触目惊心。

059:却是梦魇不断

“洛瑾,你还好吗?”绿凝原是因为两个人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心下感觉有些害羞,谁知这洛瑾的样子,看上去却并不像半分好,于是当下便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心里有几分懊悔起来。

“嗯。”洛瑾,轻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就是还好的意思?

绿凝这才放下心来,好歹,他还没有死过去,最起码,可以听得到别人的问题,更可以做出反应。

于是她便动了动,借势将洛瑾扶着坐得舒服了些,便想要松开手去。

“不要动…”洛瑾轻轻地说道,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连离他这样近的绿凝都听不清楚的地步,绿凝隐隐地听着是这个意思,却也不敢肯定,只是俯下身来“嗯”了一声,洛瑾这厮却又不说话了。

瞧着这家伙低垂下眼帘,轻轻地靠在绿凝的身上,倒果真是像睡着了,只是他的呼吸尚且有些不平稳,忽尔急促,忽尔微弱,很是令人惊心。绿凝就这样揽着洛瑾,虽然洛瑾坐在椅子上,有部分身体是有些支撑的,但是他的上身却也几乎是全部借着绿凝的体力,着实让绿凝有些痛苦。一则,这洛瑾几乎赤裸着上身,纵然前胸后背都被包得像个粽子,但是到底还是属于裸着上身相见的,教绿凝好生的不自在。二则,这洛瑾的头,就贴在自己的胸前,他倒是舒舒服服地靠了个软物好生自在,却不想绿凝有多么的尴尬。再则,这洛瑾的身体实在是…有点重,虽然没有全力压在身上,便是也足够绿凝感觉到吃力了。如此一个麻烦的男人,那白虎却为何要将自己派到这里来当成他的妻子?

不过,似乎嫣翠说过一句名言,叫做:“要饭莫嫌馊”,好歹自己是脱离了那两个鬼差,更脱离了那个杂毛老道李鹤的毒手,乃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这万幸之后的结果,若不是还坏,便也勉强忍受罢。

绿凝幽幽地叹息一声,甚是觉得自己好生慈悲。

而怀里的洛瑾却攸地打了个寒颤,颤声道:“冷…”

“冷了?”绿凝低头问了一句,那洛瑾却仍像睡着了般的,只是唇在微微地抖着。

怪不得那老郎中说洛瑾今夜有如一劫,会十分的难熬,想来,竟是这般的难过。绿凝急忙唤道:“水珠儿,水珠儿。”

水珠儿和初露急忙推门而进,绿凝见这水珠儿和初露的身上都披着厚厚的衣裳,衣服还尚沾着夜露,想来便是二人恐晚上睡着了误事,又恐在屋子里惊扰了洛瑾,在门口静侯来着。心下虽然感动,眼前却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去拿厚些的衣裳来,快。”绿凝说道,“侯爷冷了。”

“是。”水珠儿应着,手脚麻利地打开衣柜,从洛瑾先前叫人送来的衣裳里取出了件长袍,轻轻地替洛瑾披在了身上。

然而这洛瑾却偏偏又嚷了声冷。这厢里,水珠儿和初露二人,左一件又一件地,不知披了多少件衣服在洛瑾的身上,他还是抖着说冷。

眼见着洛瑾的唇又渐渐地少了血色,面色亦渐渐地转为了苍白,绿凝便有些急了,嚷道:“取被子,取被来。”

“是,夫人。”初露忙不迭地跑过去将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轻轻围在洛瑾的身上。绿凝知那被子重,恐会碰到洛瑾的伤口,便径自用手臂从洛瑾的背过跨过去拦着,拥住了洛瑾。这个平素里号令三军,怒喝一声可使敌方十万大军闻之色变的麒麟大将军,华南王朝的北靖侯洛瑾,此刻却婉如一个在母亲怀中的孩子,紧紧地依偎着绿凝。

明明拥着的人是洛瑾,却不知为什么,绿凝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这心跳声在此时却未免有些快了,但是倒是有节奏得紧,一下接着一下,令绿凝好生地惊奇。

在这之前,绿凝只听得到永嘉帝的心跳,只听得到洛瑾的心跳,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心跳。想来,自己的心跳,虽不及永嘉帝与洛瑾的强而有力,但到底也是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希冀的。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只懂得藏在别人翅膀底下,永远等着别人来爱护来保护的小鸟,也是可以给予的强者,不是么?

绿凝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去,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内心升起无限满足。

然而,就在她内心那种满足感闹腾个不住的时候,怀里的洛瑾却再次皱起了眉头。

“热。”

绿凝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洛瑾,心想这厮定是在挑战自己的耐性,恐是故意在折腾自己吧?谁想但见这洛瑾的眉头紧锁,额上冒着一滴滴豆大的汗珠,竟顺着脸侧滑落下来。

果真是热了?

绿凝又急忙唤水珠儿人等将围裹着洛瑾的衣裳被子等物一件一件地拿了下去。

谁想刚刚拿走了衣裳,洛瑾却又喊冷,如是三番,已然将所有人折腾得几欲趴在地上。这绿凝既要指挥水珠儿等人将衣裳拿来拿去,又要顾及着洛瑾的伤口,更要以自己支撑住这个重重的家伙,使得她不一会儿便香汗淋淋,却是累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不晓得这是几时几更了,洛瑾折腾得够了,方才全身放松着昏昏然睡去,那水珠儿虽有心心疼自己的主子,但绿凝眼下这份差事却真真儿的无人能替,便只得替绿凝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安抚了几句,然后退至一边的墙角站着打瞌睡去了。可怜这绿凝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便兀自揽着洛瑾那笼然大物,站在那里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梦里,似乎又依稀飘现了一个更为遥远的地方。

这像是一个深渊,既深又黑,而绿凝整个人婉若下坠般,攸地沉了下去,想要惊叫,却惊叫不出声。

“凝儿,你来了?”有个女人的声音,透着欣喜,急切地唤道。

绿凝心里一惊,脚,却奇迹般地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一切依旧都像是弥漫了层薄薄的雾,轻轻渺渺,却遮得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事物。

“凝儿,凝儿,快来。”明明是听到有人唤自己,却为何看不到那人的影踪?

但听得那个浅浅地笑,声音温柔至极:“今日,可有乖吗?”

这样温柔的声音,绿凝从不曾听到过。没有人肯在她的耳边对她说这样的话,纵然永嘉帝给了自己无尽的关怀和爱戴,却永远无法代替母亲。而印象深处的母后,却是从来都不曾这样温柔,这样温暖地爱过自己。她只是,冷静地或站或坐在自己面前,然后用一双充满了凤仪天下气魄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自己。

“凝儿,你今天读了什么书?”

“凝儿,听说你今天捉了只虫子放进了你三皇兄的衣领里,你这样做对吗?”

“凝儿,你今天又与你皇兄永嘉共睡在一张床塌之上了?要母后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不可随意与永嘉在一张床上共眠!”

这样的语气,才像是母后的罢?然而便是这样的语气,却也是绿凝这十七年来一直留恋而深深地依赖着的。因为只有它才是绿凝最安全地避风港湾,是绿凝和永嘉帝的全部的依恋。而方才所听到的这种温柔的呼唤,却始终是绿凝梦寐以求的东西,让她不敢轻易奢望。

对了,方才,这女人,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的罢?

绿凝心下狐疑,当下便细细地思量起来。

是了,方才,那女子让自己唤她做娘的,可是她既不是自己的母后,自己又为何要唤她做娘?

周围的雾渐渐地挥散开来,绿凝却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很小的院子,比之自己从前所居住的“陶然轩”都要小上好几分。而这院子的墙面低矮,有青藤一片片爬在了矮墙上,绿影斑驳。在小小的院墙尽头,却有一个黑色的月亮门儿。

黑色的月亮门儿?

绿凝的心下一沉。这门看着好生的眼熟,似是在哪里看到过的罢?

她慢慢地后退一步,赫然想起,这个地方,岂不就是自己想要逃出侯府的那一天,在外面所看到的那个月亮门儿吗?

然而此情此景,却是…却是自己身在这小院当中了吗?

绿凝被结结实实地骇了一跳,转过头,却赫然发现,眼下正值正午,阳光大炽,眼前一片林荫小隅,在一个被葡萄的绿色藤蔓缠绕成荫凉的空间,一个女子,正坐在一个小小的石凳上,抱里包了一个粗布娃娃,一脸恬静与与那娃娃说话。

这女子,细致的眉眼,看上去既柔且美,这不正是方才出现在自己梦境里,喊自己唤她娘亲的女人么?眼下,她只是坐在那里,阳光透过大片的葡萄叶儿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懒洋洋的。她低着头,修长的颈子形成一个优美的角度,让绿凝可以看得到她的侧脸。她神经专注地盯着怀里的布娃娃,目光里尽是温柔与怜惜。

“凝儿,你今天可乖吗?”她与那而娃娃喃喃地说道:“娘亲一如往日般想你,想你。”

说着,竟紧紧地揽了那布娃娃在怀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什么,绿凝的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疼,这种疼,让她几乎连气也喘不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

060:却是相拥温情生

绿凝紧紧地皱着眉,陷入梦魇之中的她被一种惊恐紧紧地抓着,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出。

冷不妨有一只温暖大手抚在自己的腰间,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唤道:“你却又是怎么了,勿勿醒来罢。”

这声音有说不出的熟悉,那手上传来的温暖更让绿凝那紧绷的身体微微地放松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淡去,包括这个小小的院子和那个似是沉睡的女子,那种紧紧缠绕在绿凝身上的束缚感亦慢慢地消失,绿凝睁开了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身边传来恰如方才般温和的声音,绿凝低下头来,却看到洛瑾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厮熬过了昨夜,今日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昨夜的他面色苍白可怕,而这会子,倒确实有了几分生气。

“你好些了?”绿凝反问道。

“我在问你。”洛瑾加重了一点语气,然后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绿凝的眼角,绿凝这才赫然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亦有泪痕。自己在哭什么?莫非,是为了梦中的女子落泪么?可是她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何她的温柔会足以使自己落泪呢?

“莫不是,在担心本侯?”洛瑾将那沾着绿凝泪水的手指放至唇边,唇角上扬着,戏谑地看着绿凝,道:“恐本侯死了,你要当寡妇不成?”

“洛瑾!”绿凝刚刚因这洛瑾将手指放在唇边的运作而有着微微的失神,这会子听他这么说,当下便气得瞪起他来。

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却不妨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了,只听得郑老太君那颤巍巍的声音道:“瑾儿,你可有事?”

绿凝与洛瑾一并回过头来,但见那郑老太君被迟采青、郑映雪二人搀扶着,被几个丫头簇拥着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绿凝与洛瑾。

绿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骇得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此时的绿凝正紧紧地拥着洛瑾,而洛瑾便正依靠在绿凝的胸前,如是景像,却是并不亚于嫣翠等人经常看到的一幕了。

这郑老太君这会子方才回过神来,到底是见的世面比年轻人吃的盐还多的老祖宗,当下脸上的惊诧之情便一扫而光,转而欣然点头,慈爱无比地说道:“刚儿迟采与映雪急急忙忙地来说你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吓得老祖宗我的魂儿都要没了。这会子看,颜儿确实是在悉心照料你,你自也是好了很多,命无大碍,老祖宗我便放下心了。”

说罢,巍巍然站得直了,慢慢转身,道:“你且好生地养伤罢,采青,映雪,你们瞧见了,你们的侯爷已然无大碍了,我们可以走了。”

那迟采青动了动嘴唇,无限哀怨地看了看洛瑾,终还是满腹惆怅地扶着那郑老太君转身。而那郑映雪的一张脸则阴晴不定,深深地望着这一幕,然后缓缓转身与郑老太君一并离开了。

绿凝缓缓低下头来,看着洛瑾。

水珠儿急急地奔过来,对绿凝这等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当下便对这二人说道:“侯爷可曾好些了?今儿早上奴婢已经唤厨房做了些粥来,叫他们现在端来可好?”

“好。”洛瑾点头。

洛瑾…你竟是如此地没心没肺么。绿凝感觉到自己的唇角微微地有些抽搐,看着那兀自端着粥吃得正香的洛瑾,绿凝真想把他那碗抢下来,好好儿地训他一通。

“一会粥或就凉了,你一夜没睡,还是吃点东西,稍休息下罢。”洛瑾兀自吃了一碗,然后抬起头,对绿凝说道。

绿凝微微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厮还懂点感恩之情,绿凝低下头看了看面前放着的这碗白粥,和四样精致小菜,当下便觉有了几分饥饿的感觉,便也端起碗来。洛瑾望着正在用餐的绿凝,唇边,绽放一缕温暖的笑意。

这边那郑老太君一路走着,却是满心的欢喜。她自是满意地看到洛瑾二人的亲密举动,侯府里一直人丁稀少,若是能尽快添个胖娃娃自就是那郑老太君最满足的心愿了,当下便满意地拍了拍迟采青的手,又拍了拍郑映雪的手,道:“亏得你们两个是懂事的,今儿让我见了他们两个还果真是如胶似漆,倒教我这老太婆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了。”

说罢,便满足地叹了口气。那迟采青只是赔着笑脸,道:“见侯爷与夫人如此伉俪情深,采青心里自也是十分的欣慰,看来,夫人果真是在尽心地侍奉侯爷,实在令人感动。”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要重重赏你,你要什么,只管对老祖宗讲。”这郑老太君十分满意地点头,将迟采青这三从四德的典范结结实实地表扬了一番。

那郑映雪则十分不屑地扫了迟采青一眼,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使得那迟采青的脸上微微地红了一红。

将那郑老太君送回了房里,迟采青便与郑映雪二人一并走了出来。迟采青并不想与郑映雪多做纠缠,只待一走出郑老太君房里,便想要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里走。谁想那郑映雪却不依不饶,笑道唤道:“我今儿早上方得了消息,说侯爷受了重伤。料想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前往探视侯爷恐有不便,便急忙来寻老祖宗,谁想竟遇上了采青姐姐,这倒不能不说是我们心有灵犀了。”

迟采青站在那里,兀自想了一想,然后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想来,采青姐姐也是不便亲自去探望侯爷方才来请老祖宗的罢?”郑映雪笑着问道。

“我这里,倒还真是有些累了,”迟采青祥装困倦,说道,“自闻得侯爷受了伤我便难过得紧,方才看到侯爷倒是好了些,心里才踏实。这会子,料想才能睡得着,妹妹你也是累了,回去歇息一会子罢。”

说完,便作势要走。谁想那郑映雪却甚不知景地上前一步,慢慢走到迟采青身边,低声笑道,“我瞧着采青姐姐你还真是可怜,被这容颜牢牢地压在头上,想探望个侯爷都是难的。”

迟采青的唇角艰难地向上扬了扬,道:“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来,采青见到夫人与侯爷伉俪情深,正是应感欣慰,哪里会有那样的想法。”

“哦,”郑映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却原来是我误会了姐姐,姐姐竟是如此心胸宽广,懂得道理的。既是妹妹这般误会了姐姐,就请姐姐见谅,妹妹先行退下了罢。”

说着,便轻轻笑着,转身走了。

这迟采青紧紧盯着那郑映雪的背影,心里无限悲愤,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二夫人,”盼儿走过来,轻轻地扶住了面色阴郁地迟采青,道,“我们回罢,二夫人。”

迟采青愤然转过头瞧着盼儿,嗔道:“盼儿,你这消息来得也忒慢,如若早些,我们岂不是可以把侯爷扶到我房里歇息了?”

“二夫人…”盼儿轻轻咬了咬下唇,道,“不是盼儿得来的消息迟,而是侯爷与洛安乃是进了府便直奔‘落霞阁’去的,那牵马的小厮瞧着侯爷的一身伤已然是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偏那马儿也受了伤的。二夫人您自是知道的,侯爷的那匹马乃是一匹难得的宝马,马厩的人七手八脚地将那宝贝的马儿安置好了,都已然是几更了?那小厮因受了盼儿的重托,便巴巴地来找了盼儿,这中间不过是隔了一个时辰而已…”

迟采青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盼儿说得纵然是实情,但只想洛瑾,竟是如此不念与自己昔日的情愫,受了如此重伤便直奔那绿凝的房里了么?在他的心里,终是那女人所占的位置更多些么?

想着方才自己所看到的一幕,迟采青的心里便如刀割般,疼到几乎窒息。

“二夫人,”盼儿欲言又止,但想了想,终还是说道,“奴婢瞧着那映雪小姐的眼神凌厉,当是个城府又深,性子又难相处的,您想,我们今儿早上赶来老祖宗房里的时候,她已经在了,足见她的消息也是极灵的。只是不知她使了甚么手段,二夫人千万要提防这映雪小姐才是。”

迟采青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自是知道盼儿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遂十分赞同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郑映雪比这容颜定然是半斤八两,恐是谁也不输谁,这二人谁伴在侯爷身边都注定你我主仆二人没得好日子,得想个方法教她们两败俱伤,方是正经。”

主仆二人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地朝着自己的房里走去。

谁知她二人才刚刚走远,便于身后的那一丛开满了樱红色花朵的灌木丛中,闪出了一个人来。那人身着玫色长裙,一派妖娆高傲的神色,却不是那先前已然离开的郑映雪又是何人?却见这郑映雪眉目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定定地望着那已然离开的迟采青与盼儿。

“小姐?”灌木丛里传出一声轻轻地呼唤,秀香从其间钻出了脑袋,笑道:“亏得小姐如此聪明,晓得绕路从后面回来听那迟采青的心机。”

“哼,”郑映雪冷冷笑了一声,道,“就凭这迟采青想要与本小姐玩花样,终还是嫩些。那个丫头叫甚么名字,方才,可是唤她做盼儿?”

“回小姐,她正是唤作盼儿。”

“想来,这迟采青倒是甚为依赖这个叫做盼儿的丫头,且待我们寻个机会,将这丫头从迟采青身边弄走,看她还依赖谁去。”

郑映雪的唇边泛起冷冷笑意,目光阴沉。

061:又起争执

洛瑾这几日,因着有伤在身,便不得外出,他便将书房搬至了“落霞阁”,由他的参军将一些公文送至“落霞阁”来。

绿凝无奈,只得将“落霞阁”的一间书房收拾得更为妥帖,以做洛瑾处理公文之时用,又唤明心和筝儿两个丫头随时跟随在洛瑾的身边,听他差遣。洛瑾倒也乐得个自在,闲来无事,便常使人去喊绿凝回来品茶下棋,绿凝本为着省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去理洛瑾,还陪他喝甚么茶,下甚么棋?当下便不去睬他,谁想不一会子,便有水珠儿匆匆忙忙地赶来,说侯爷心口疼,叫绿凝还是去看看罢。

绿凝巴巴地赶了回来,却瞧见洛瑾已然使人泡好了茶,并且摆好了棋盘在等着她,恨得绿凝牙根痒痒。她素来是不知道,洛瑾这厮,竟是这样粘人的,况且近来这几日,他便是越来越如同孩童般,任性胡为。

这是那个平素里稳重矫健的“麒麟大将军”洛瑾?绿凝无奈地叹息。

“你这棋尚有几分生机,却是想要放弃不成?”洛瑾抬眼看了眼绿凝,黑色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我怎会不知我的棋里有生机?”绿凝瞪了眼洛瑾,稳稳地吃了他一个子,叹道,“我呀,只是叹你,明明是个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正义之士,怎么尽使些恰如三岁小孩子的手段。”

“恰恰却是这三岁小孩子的手段,对待你这三岁的孩童方才有用。”洛瑾非但不以此行为为耻,反而倒有了几分为荣的喜气。

绿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在家乡,常听人提起那个古怪的南疆侯,他的故事倒颇有几番传奇的味道,据说他对皇上倒也是忠心,却为何要刺杀你这同样忠心耿耿的北靖侯来了?”

洛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绿凝,淡然笑道:“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朝中事务感起兴趣了?”

“我哪里是对朝中事务感兴趣,”绿凝急忙收敛起关切语气,而换之一种更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那南疆侯的古怪故事常为百姓所流传,我听着也觉得甚是奇异,有如天书一般。都说南疆人喜养盅,十分的邪性毒辣,只是不知他们为甚么要伤你。你伤得这样重,他们是下了狠心要置你于死地,如何叫人不担心来?”

绿凝这番话说得倒也是她自己心里所想的,她是实在不知,那南疆侯何紫梓到底为什么要来追杀洛瑾,那么重的伤口便很明显了是想要杀人灭口。不知道那何紫梓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后,莫不是还要继续下杀手么?

既是出自真心,想必比之先前的试探便带了几分真实的流露,洛瑾轻轻牵动唇角,伸出手,竟握住了绿凝的手。

那大手温暖在宽厚,将绿凝的整个手包在里面,竟让绿凝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这种心跳,倒是使绿凝有些紧张起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手,那包容着自己的大手却紧了紧,根本不容得她挣脱。抬眼看去,但见那洛瑾的黑眸里盛着绿凝看不懂说不出的情愫,深深地凝望着绿凝,直挺的鼻下那张薄唇轻抿着向上挑起,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让绿凝的心跳得愈发强烈了些。

“下,下棋罢。”绿凝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棋盘,“你瞧,你要输了。”

“是吗?”洛瑾的唇微微向上扬了扬,然后低头,执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挑眉望向绿凝。

绿凝低下头看了看,却赫然发现这盘棋,倒是自己输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绿凝惊讶道,“为何当初的棋却看着似是我会赢的?”

洛瑾轻笑一声,松了绿凝的手,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道,“若不是本侯看在你那晚悉心照料本侯的份上,恐是连这点表面上的赢局,都不会有。”

“呵,好大的口气。”绿凝忿忿地冷笑,“再来一盘你可还敢?”

“好啊。”洛瑾挑眉笑道。

绿凝便将棋盘上的棋子逐一摆好,可是正在摆的工夫,却不自觉地想起,方才自己所问的正事,这家伙却还没回答自己呢。想来,这厮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想借由方才的举动令自己无法继续方才的问题罢?看起来在这狡猾的洛瑾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空了,还是要从离他最近的洛安身上下手才更为合适。

这样想着,绿凝方才那沉甸甸的心思,方才豁然开朗了些。

然而却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绿凝那拿着棋子的手,便顿了一顿。

“怎么?”绿凝的这个微小的举动却是被洛瑾看在了眼里,他奇怪地抬头看着定格在那里的绿凝,问道,“你在想甚么?”

绿凝慢慢地抬起头来,视线与洛瑾相遇,她微皱着眉,轻声问道:“洛瑾,在侯府,可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么?她的眼睛很温柔,像月牙儿上样是弯弯地眯着笑,她的唇也总是笑着的,很温雅端庄,她…”

“够了!”洛瑾突然怒喝了一声,猛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眉毛愤怒地上扬着,黑眸里没了先前的温柔与笑意,而是十分不悦地瞪着绿凝,桌子上的棋子因他的一拍而剧烈地震动着,滚落地上,茶盏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水溢出了杯子,溅在桌上。

“容颜,不要以为你照顾了我半晌,就有权利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挑战我的耐性。”洛瑾居高临下地怒视着绿凝说道。

绿凝慢慢地抬起头,她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洛瑾突然爆发出的怒气,所以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里还攥着几枚棋子,然而洛瑾那眼中毫无理由出现的怒气却让她十分的不解。当下便缓缓地站起身,瞧着洛瑾问道:“你这可是在吼我了?”

洛瑾眼眸中的怒火微微一滞,却依旧没有半分的减少。

“洛瑾呵洛瑾,你倒是好大的口气,”绿凝站直了身子,亏得她先前还是如此担心这厮的身体,尽了心拼了命的照顾他。那一夜,自己连眼都未怎么合,只身撑着他那重得如头牛一般的身体兀自站了一夜,累得浑身都疼,连贯三天方才缓了过来,而今他是好了,就连并那时的虚弱样子都忘了的!绿凝气愤极了,索性将手里的棋子全部摔在桌面上。那些黑白不一的棋子一个个儿活泼地跳动着,滚向四周。倒把个洛瑾看得愣了一下。

“你而今倒是好了,也不疼不痒了是吧?洛瑾呵洛瑾,亏得你是个武将出身,征战沙场的将军。你可还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且不说我如何照料你一夜未睡,便是个普通人,问得你一两句问题,也不待你如此生气狂吼的罢?你倒是有耐性,你站在那里一夜不试试?你自是晕过去了,不知道是罢?是谁一忽尔喊冷,一忽尔喊热的?是谁给你添衣服减衣服的?且不说我,便是我房里的那些丫头,最后都被折腾得一个个儿的腿都软了,你可还有一点良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