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牢牢盯着洛瑾的脸,一字一句地啐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起先,洛瑾因着绿凝的话,还微微有些动容,谁想临了儿却是这么一句“忘恩负义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当下便气得连脸也变了颜色,他指了指绿凝,却被绿凝这一通话呛白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但不说话,心头的那股子怒火又无甚可发泄出去,憋得他目光散乱地四处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怜的出气筒。

洛瑾一把抓住桌上的茶杯,放在手里紧紧地擤着,但听“咔”的一声,那茶杯整个碎裂开来,杯里的茶水四溅,其景甚为骇人。

绿凝虽然被洛瑾这一下子给唬了一跳,但她却着实不想服这个软,当下便冷哼一声,挑眉道:“洛瑾,你不用吓我,你拣个杯子来捏一捏就能吓得住我了?告诉你,本夫人我见过的世面多了,莫说是你捏了个茶杯,便是你将这整间房子拆了,我又当皱个眉头否?”

瞧着眼前绿凝那小人得志般的嘴脸,把个洛瑾气得咬牙切齿,扬手,便把那立于案边的青瓷牡丹玉绘瓶扫在地上,可怜那瓶子一代风华,婀娜秀丽,缓缓地倒在地上,随即发出一阵清脆巨响,竟粉身碎骨了。

叹只叹,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越是胸襟坦荡的君子,便越是拿女子与小人没个办法。这绿凝竟然将好好儿的一个麒麟大将军硬生生逼成了怨妇,在房里摔起东西来,也着实是旷古及今,最为难得的事例了。

你道那花瓶,却是有些来历的,那本是前给府里送瓷器的“张氏”瓷器铺里,张掌柜亲自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淘来的宝贝,因自己喜欢,便见天儿地摆在店铺里,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这瓶旁边摸呀摸的,脸上的表情比抚摸美人的时候还要温柔上千倍万倍。绿凝那日本来是要向这张掌柜下订单的,见了这瓶子,便一眼认出乃是昔日民间的巧匠制作出的一对青瓷牡丹玉绘瓶,因这瓶子,乃是永嘉帝想要摆放在绿凝的“碧云殿”里,便特地命人寻了巧匠制作的。在送往宫里准备晋献给永嘉帝的时候,因运输不慎打碎了一个,永嘉帝便龙颜大怒,硬说一对儿的东西,碎了一个不吉利,便下令将那运输花瓶的一干人等重重处罚,仅剩的一个瓶子也不要了,彻底打碎来得痛快。

这瓶子绿凝虽不曾见过,但当时巧匠倒是绘了个样本呈现过永嘉帝,永嘉帝还曾当成宝贝似的给绿凝看过。却不想,竟是受皇命之人没有舍得将其摧毁,而是留了下来,只是不知,竟如何流落到了这张掌柜的手里。

062:骨肉之说

见这位侯府的夫人进门便一门心思地盯住了这个自己刚刚抱回来的瓶子,张掌柜有些为难了。

论理,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可落得个“非卖品”的名头,可是怪就怪自己见天儿的这么捧来捧去的,全然忘记了“树大招风”的警示。想这北靖侯府的夫人,甚么好东西没见过,甚么好玩的没玩过?自己都爱不释手的东西,人家自然一眼就瞧出来它的与众不同之处!这样想着,这张掌柜的心里便禁不住地有些后怕起来。想这古往今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还少么?因喜欢上一件东西痛下杀手的有之,趁夜盗走的有之,以强凌弱抢走的更有之。自己一介小小的瓷器店掌柜,难道还拼得过人家堂堂的北靖侯府不成?若说,这张掌柜也忒地小心翼翼,女人般的胡思乱想,见绿凝瞧着这青瓷牡丹玉绘瓶眼放异彩,便料想这位夫准是对这宝贝瓶子志在必得了。

这张掌柜当下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若是北靖侯府把近来要添置的东西都迟数在自己这里买了,那倒还值上两个这瓶子的钱,也算不亏,况且又卖了人情,免了自己的飞来横祸,岂不是一箭多雕?于是便大方地将这瓶子送与了绿凝。

见这张掌柜如此大方,绿凝便知,这珍贵的青瓷牡丹玉绘瓶准是经历了几番周折,落到了不知它来历的人手上,被这张掌柜不知从哪里淘了来。他虽不是知道这瓶子的来历,但却也晓得这是个好东西。这青瓷牡丹玉绘瓶,放在他这一介小老百姓家里,左右也是个祸害,万一有哪个知情的瞧见了,许就会要了这家伙的小命。自己要了便要了,少不得多置办些东西进府里,与他点银子赚赚。

当下绿凝便笑着收下了,又在那订单上多添了几笔东西,将那张掌柜喜得连嘴也合不拢了。

本是一对完美的瓶子,而今却只剩下了一个。想当初永嘉帝一心想要使巧匠炼制出一对儿完美的瓶子摆在“碧云宫”中,却怎奈造化弄人,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就好似一对儿恋人从此生死相隔。

每每看着这瓶子的时候,绿凝总是幽幽轻叹,这瓶子,又岂不是正像绿凝与永嘉帝二人而今的处境么。一阴一阳,从此相隔,再无法相认。

然而今天,这洛瑾却一挥手,将这世间仅存的青瓷牡丹玉绘瓶给打碎了,如何能不让绿凝震惊?那像是,唯一联系着绿凝与永嘉帝之间回忆的物什,有着绿凝对往昔的记忆与叹息,更有着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怅惘。而这一切,便这样,这么轻易就破碎了…

“洛瑾,你…”绿凝气得愤愤地看着洛瑾,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也涨得红了,“你!你可知这瓶子的来历么?你可知,这瓶子是何等的珍贵,恐是于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区区一个瓶子而已,我侯府比这等货色的东西好上千倍万倍的都有得是,”洛瑾冷哼一声,“偏是你自己没见过世面,只得了这么个庸俗的物什,便像宝贝似的。告诉你,本侯摔便摔了,若是你再敢顶撞本侯,便是连你也摔得。”

这句话把个绿凝气得站在那里半晌也未回过神来,她站在那里,气得全身颤抖,半晌方才咬牙啐道:“洛瑾,这莽夫!”

“你说什么?”洛瑾也被绿凝气得瞪起了眼睛,两个人顿时有剑拔弩张之意,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在高声地唤着:“侯爷,侯爷!”

这声音既急切又兴奋,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洛瑾瞪着绿凝,随口唤了句:“进来。”

还不待这洛瑾的语音落在地上,那房门便迫不及待地“砰”的一下被推开了。绿凝转头,瞧见进来的是一脸红晕,满面喜色的盼儿。

若说这迟采青还真不是个讨喜的角色,这边夫人刚刚被摔碎了个珍贵无比的瓶子,她那边一个丫头都喜得快要抽搐过去似的。绿凝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侯爷,夫人,”那盼儿果然是喜得快要抽搐过去,连声音都带着股子颤颤巍巍的戏头,她瞧见洛瑾,便激动得跪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道,“侯爷,侯爷,侯爷大喜。”

“大喜?”绿凝冷笑一声,“你瞧瞧你们侯爷这满身上下,哪儿来的大喜?我自这几天就没见他有甚么喜。”

“容颜。”洛瑾的脸亦沉了下去。

“回,回夫人,不是侯爷大喜,不,也是侯爷大喜,我们整个侯府的大喜,”这盼儿说话果然是颤三倒四,说着说着,还掉下泪来,道,“是二夫人,二夫人有喜了!”

二夫人有喜了。

这句话,明明是带着那么喜气洋洋的语气,却为何听在耳中有着异样的感觉呢?绿凝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泛起了一阵子别扭之感,她的嘴唇动了动,然后转头看向洛瑾。

洛瑾的脸上亦现出一派震惊,他倒是没有去看那盼儿,亦没有甚么十分惊喜的反应,只是慢慢地,将视线转移到了绿凝的身上。

四目相对。

孰知,洛瑾这一眼不看绿凝倒还好些,这一看,倒使得绿凝的心里似是落下一粒火星,“砰”的一声燃起了汹涌的火焰。不消说,这洛瑾那日逛自己说回“落霞阁”吃饭却是在迟采青房中一夜未归,说明了甚么问题。

心里虽然似是燃着熊熊的火焰,但绿凝的唇,却微微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浅然笑意来。纵然眼前的女子樱唇微挑,笑意顿生,有如明艳的春花般清新美丽,但洛瑾却不知为何,心底有种莫名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侯爷,夫人?”那盼儿许是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所造成的后果不是欢呼雀跃之声,但也至少会是有欣喜和喜悦的罢?却不想这故事里的男主人公都尚未进入到角色之中,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此喜事,自然要去瞧一瞧了,侯爷,是不是?”绿凝笑眯眯地看了看洛瑾,然后扬声道,“来人,去‘采薇轩’。”

“采薇轩”这个名字,还是绿凝取的,倒不为别的,只取了那迟采青名字里的一个字,也算映了个景儿。这迟采青原来住的院子,名字倒是忒地俗气,叫什么“红樱阁”,绿凝怎么瞧着都有股子“红馆”的味道,甚是反感,当下便改了一下,这虽是件小事,便令那迟采青彻彻底底地激动了好几日,那几日,这迟采青对绿凝的态度倒也是客客气气的,只可惜,这院儿名所起到的作用也不过就那几日而已。过了那几日,这迟采青依旧故我,又开始拿腔拿调地装模作样起来。

“到底是个没家教的,果真就是装不了几天的相。”水珠儿最是瞧不惯这迟采青的模样,总是啐她。水珠儿一啐,初露明心等人也跟着啐,个个儿地瞧不上她。

“看我们夫人生个大胖小子,她还能得意到哪儿去。”初露总是得意洋洋地说,仿佛她现在手里就抱着一个大胖小子,在此耀武扬威般。

每每这时绿凝便要苦笑,有谁家没圆房的女人就能抱上大胖小子的?莫说是没有,便是有,看眼下绿凝若要抱了个胖小子,与那洛瑾说:“我有了,是你的。”洛瑾还不暴怒着要烧房子不?

谁想,而今这大胖小子我们“落霞阁”没抱上,倒是人家“采薇轩”里先动了胎气。所以这一路上,水珠儿与初露都拉着长脸,使着劲地用眼睛去剜那兀自喜气洋洋走在前面的盼儿,想来,若是目光可以杀死人,那盼儿早就被千刀万刮了罢?

绿凝无奈地叹息,抬头,却瞧见走在自己身边的洛瑾,一张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甚么。

一进“采薇轩”,便见一屋子的人都簇拥在此,那郑老太君与迟采青两个人坐在床上,郑老太君正执着迟采青的手,一脸喜悦。见洛瑾与绿凝一道来了,屋子里的人,便都喜气洋洋地笑开了。

“我就说,那‘法华寺’是个有灵气的地方,怎么样,果真就有了喜了罢?”那郑老太君瞧着洛瑾笑道,“我果然快要抱孙子喽。”

那迟采青坐在床上,一脸既幸福又喜悦的表情,她含羞看着洛瑾,笑道:“侯爷,妾身,终是圆了想要为侯爷添丁的夙愿了。”

这句话说得,绿凝在心里连连叹息。那古代的戏文里常有说完成夙愿之语,但大多都是临终遗言,怎么这迟采青竟是如此地不懂事,好好儿的喜事,说得这般伤感起来。

再看这洛瑾,一张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也看不出忧,只是看着那迟采青淡然点了点头。

“怎么采青姐姐有喜,瑾哥哥却不大欢喜?”这郑映雪倒是比猴儿还精些,竟又想一语石破天惊,使得她的娘亲珍姨娘连连在底下拉她。

“要我说,咱们可都去‘法华寺’拜了呢,”在一旁的洛凝香急忙笑着,走过来挽住绿凝的胳膊,笑道,“保不准用不了多久,嫂嫂便也就怀上了,到时候咱们侯府可有得热闹。”

洛凝香的话倒是一下子提醒了大家,那紫芸便急忙笑道,“可不是,双喜临门,才是最佳。”

那迟采青,便抬起头来,看了看绿凝,目光里不知在游离着甚么念头,当下便笑道:“夫人乃是贵人吉相,自然,也快了…”

063:侯府的秘密(上)

“呸!好一个‘夫人乃是跟从吉相,自然快了’,她当她是正宫的娘娘?如此居高临下地与夫人说话。”初露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愤不平地嚷道,“这迟采青真的好生地不要脸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偏房而已,即便是个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出,难不成还真当那儿子能继承侯位么?”

“这等小人得志的女人,还以为有了喜就能一步登天,真是痴心妄想。”水珠儿亦啐道。

“你们这又是作甚,”绿凝抬了抬眼睛瞟了这两个丫头一眼,用手捏了茶杯的盖子漫不经心地赶着杯中的茶叶,“人家自然是了不得的,想如今的皇宫里连个正宫的娘娘都没得,便是想居高临下都难。更何况而今她有喜了,便是比甚么正宫娘娘都金贵,你们就仔细点你们这张嘴罢。”

在迟采青那里坐了一会子,绿凝等人便起身告辞了,那洛瑾亦站起身来,却被迟采青一把捉住了手腕。想那迟采青当时的眼神,真真儿的足以酸死人去,竟不知怎么挤出个目含泪光的凄切神情来,怨怨艾艾,仿佛洛瑾一走便成了负心人般。

“瑾儿,”倒是那郑老太君先说话了,大概是瞧着这迟采青忒地可怜,便劝洛瑾道,“你今儿便在采青房里陪一陪她罢,女人刚刚有喜的时候,身子最弱,有人在旁边好些。”

这洛瑾便迟疑着抬眼,看了眼绿凝。

绿凝在心中冷笑,俗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今,重要的倒不是最后的结果是瓜还是豆,而是那个“种”字,既种下了,便总要负起看管的责任罢?

当下,便淡然笑了笑,转身袅袅地去了。

想着当时迟采青脸上那绽放出的既得意又欣喜的笑容,不知怎地却忒地令人心中不爽。想来这迟采青也委实是不是个讨喜的,便是连那样的一种姿态都做得令人生厌,便不知她能生出来怎样个讨喜的孩子了。

绿凝刚儿说了水珠儿与初露,便继续低头喝起自己的茶来。两个丫头相互对视了一下,从自己主子的话里总好像漂着股子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又似乎藏得太深,两个丫头本性愚笨,竟然思量了半晌,也没有参透那话中的意境。

“好了,你们且将这里收拾一下罢,我自去趟管事房看看。”说罢,绿凝便站起身来,放下茶杯,举步走出了“落霞阁”。

虽然已然是初秋,但中午的时候却依旧是阳光明媚。外面的日头很大,高高地挂在天上,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平白的教人感觉到燥热。绿凝从袖口里掏出帕子,在脸前扇着风儿,心里又有些懊悔应当喊个小丫头跟着,好歹拿个扇子与她扇扇。可是要去管事房,终还是自己方便些,这样想着,便加快了些脚步,等到管事房的时候,正巧看见嫣翠在与一个大一点的丫头说着什么,见绿凝来了,便极为开心恭敬地嚷道:“夫人!”

另一个丫头急忙回过头来见礼,道:“芙儿见过夫人。”

绿凝点头笑笑,转头向嫣翠道:“你可还有事?本夫人要找你说点事情。”

“赶巧这会子就闲了。”嫣翠连连点头笑道,“夫人唤我,直接打发明心她们来便是了,何苦又劳您亲自走来。”

“我在屋里坐得久了,必然想要动动。”绿凝简短地回答,那正芙儿见状,便先行告辞走了。嫣翠便将绿凝请到了她的屋里,笑道,“我这小屋子,若在平时可万不敢请夫人来,今儿夫人也算是给我添彩了。”

“瞧瞧,这才做了几天主事,便这样会说话了。”绿凝笑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无疑是个很干净的屋子,虽然小些,但倒也整洁。雪白的墙面,不曾挂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只椅子,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倒是绿凝平素里颇喜欢的香了。

“哪里,还不都是夫人平日里调教的。”嫣翠笑着,便转身给绿凝泡茶,道,“夫人,都说侯爷近日很是粘夫人,怎么夫人这会子倒有空了?”

绿凝没说话,嫣翠便恍然领悟到了甚么,这会子便转过头来瞧了绿凝一眼,道:“可是因为那迟采青的事情,夫人尚觉介怀?”

“甚么介怀,”绿凝瞪了嫣翠一眼,道,“夫人我哪里需要甚么介怀的。”

“夫人与侯爷平素里感情这样深,在此时有些不快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倒果真要夫人多留个心眼儿,快点也给侯爷添个男丁才是正经。”想了想,又道,“那迟采青的狼子野心可是众人皆知的,夫人还要多多提防她才是。”

绿凝不快地咳了咳,道,“你们休要一张嘴,不是要我生个孩子便是要我提防那迟采青的,难不成夫人我这平生就只这两件事情做得的?”

“不敢,不敢。”嫣翠泡好了茶,转过身朝着绿凝走来,她的脸上挂着笑,说道,“夫人您冰雪聪明,哪里用得上奴婢等人提醒?不过是奴婢等人多管闲事罢了。”

绿凝被这嫣翠逗得笑了出来,见嫣翠已然走到了近前,便伸出手去接茶,道:“我今儿来找你,可是有件事要问你。你可知道在侯府有个破旧的小院儿,还有个黑色的月亮门儿的?”

话刚一问出口,那已然将茶递至绿凝手里的嫣翠却浑身一震,当下手一抖,竟将那茶盏滑落,径地掉落在了地上。

绿凝眼睁睁看着那茶盏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茶水四溅,竟溅到了绿凝的裙子上。

“哎呀,夫人,奴婢一时失神了。”嫣翠惊叫一声,急忙蹲下身来,掏出手帕来替绿凝拂去裙子上的茶水,不无懊悔地埋怨自己,道,“怎么就这般毛手毛脚了呢,实在是…夫人,您可没有伤到罢?”

“我倒是甚好,”绿凝坐在椅子上,低下头来看嫣翠,声音却是颇有几分深沉,“嫣翠,你且站起身来。”

嫣翠的身子顿了顿,终还是站了起来。

“嫣翠,我且问你,那个小院儿到底是个甚么地方?”绿凝牢牢地盯住了嫣翠,一字一句地问道,“那院子里是否住着个眉眼弯弯,温柔可亲的女子?”

绿凝每问一句话,那嫣翠的身子便禁不住地抖一抖,待到讲出那女子的形容之时,嫣翠的脸便攸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惊恐地看了看绿凝,然后迅速地看向窗外,疾步走过去,四下里望了望,理急急忙忙地关上了窗子,转身快步踱到绿凝身边,捉住了绿凝的手,紧紧张张地看着绿凝问道:“我的好夫人,你且快些告诉奴婢,您是如何知道了那个所在,又是如何知道那个的?”

“怎么?”绿凝挑眉,充满了疑惑地看着嫣翠。为什么一提到那个女子,洛瑾的态度便如此勃然大怒,而眼前这嫣翠,却又是如此的害怕。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叫这府里的所有人都闻之色变?

“这…”嫣翠深吟着,思量了半晌,方道,“夫人,奴婢虽不知夫人是如何知道那个地方和那个人的,但请夫人听奴婢一声劝,无论如何,那个小院儿,夫人是断然不能再去的,那个人,夫人也一定不要再提起了。切记,切记!”

“这却是甚么道理?”绿凝被嫣翠这神神叨叨的表情弄得笑了出来,道,“瞧你这般模样,倒好像是在害怕些甚么似的,这侯府里难道还有甚么人使你怕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难道还能惹来杀身之祸?”

“哎哟我的娘哎!”绿凝的话倒将这嫣翠唬得脸都变了颜色,她立刻上前一步,遮住了绿凝的嘴巴,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的,我的好夫人哎,你这莫不是想要害死我么!”

说罢,又紧张地往窗外望了望,道:“好夫人,您可是要闯下大祸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绿凝被嫣翠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弄得彻底不耐烦起来,她伸手拂去嫣翠的说,十分不痛快地皱眉道,“你快速速与我讲来,要不然看本夫人怎么收拾你!”

其实绿凝那句“收拾你”的话,对于嫣翠来说并无甚威胁力,但看着绿凝脸上的表情,凭着对自己主子的了解,嫣翠知道,如若这位侯爷夫人若是不将她心中的疑团问个水落石出,那府里则必然不会有个消停,当下便叹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讲起了个中原委。

“夫人,奴婢本来是不想讲与您听的,只因此事牵扯到侯府的一桩极为隐秘之事,况且奴婢也只是听说了这些事情,并不曾亲身经历,所以先前,自也是不想与你说的,还请夫人见谅。”嫣翠无不真诚地解释道。

“哦?”绿凝的眼睛一亮,需知,这位华南王朝最受永嘉帝宠爱的公主殿下乃是个最喜欢发掘秘密之人。在绿凝公主儿时,便因她喜欢乱跑,乱玩的性子惹过多少麻烦!若不是因着有永嘉帝跟着她,无论多远都能将她找回来,无论她惹下多大的麻烦,都有永嘉帝替她处理得干净,哪里还有她今天的安然无恙?只可惜这位顽皮的公主纵然离了先前的身子,如投胎般钻进了另一个女子的体内,也仍不能改掉她喜欢挖掘秘密的喜好,着实地令人无奈。想是那高高在上的永嘉帝知晓了,也必然会扼腕叹息罢。

“快说,是何等隐秘之事?”绿凝目光烁烁地问嫣翠。

064:侯府的秘密(下)

嫣翠见自己的主子竟是如此热衷于这个在侯府被明令禁止提起的事情,当下便只得幽幽叹息一声,说道:“如若不是了解夫人您的性子,奴婢是万万不敢说的。”

说着,又抬眼望了望窗外,既而说道:“夫人难道就从来没有奇怪过,为何这府里有三姨娘、四姨娘,便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二姨娘么?”

嫣翠的话倒是让绿凝有了几分恍然,嫣翠说得没错,自自己进侯府以来,却果真是没有听说过有二姨娘这一说的。当初绿凝还以为老夫人仙逝得早,那二姨娘可能也是个红颜薄命的,谁知经嫣翠一提醒,才方知,原来众人不提那二姨娘,并非是因为那二姨娘已然仙逝,而是另有其因。

然而,却是甚么事情使得大家都不愿提及她呢?

瞧着绿凝的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嫣翠便无奈地继续道:“此番事由,奴婢也是听说的。那还是奴婢刚来的时候,奴婢与一些新进府的小丫头们都住在管事房旁边的厢房里,却有一日,我的同乡姗儿在府里迷了路,误闯了夫人所说的小院儿,回来的时候吓得面色苍白,竟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是指着外面说有鬼,有鬼。我们当时还都是些孩子,又正逢夜里,会有谁不怕的?当时便大呼小叫地,挤成一团,因动静太大,便惊动了秋妈。秋妈与管事赶了来,问那姗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姗儿便哆哆嗦嗦地指着窗外,说是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面有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找她的孩子,乃是活脱脱的一个鬼。”

绿凝的心,却在此时“咯噔”的一下,一股子寒气竟从心底升起,直冲向脑门,却是连头皮都感觉到了几分麻酥。

“当时奴婢们都吓坏了,有的人便蹲在那里号啕大哭。这个见了鬼的姗儿也哭,许是见了便吓得要死。秋妈当时便十分地生气,说那姗儿不仅不守规矩在府里乱跑出去玩儿,还编了套理由来妖言惑众。便不顾那姗儿如何哭着解释,先打了她十棍子,又将她交由管事房的大丫头看着。因我那时与姗儿是同乡,姗儿又哭得极厉害,管事房的大丫头听着也甚是烦恼,当下便拣了奴婢过去陪她。这姗儿可怜巴巴地挽着奴婢的胳膊,一面哭,一面嘴里仍不住地与奴婢说着那小院儿的事情,只说那女人也是个温柔眉眼的标致女子。奴婢见那坐在一旁的管事丫头对这鬼的故事一点都不觉新鲜,只坐在那儿淡淡的,便知这侯府的所谓鬼院子却并不是真的有鬼,而是肯定有一个隐秘之事藏在那个院子里。”

“奴婢虽然不是个胆大之人,但却也听得奴婢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娘说,那些大户人家里,都有着被关起来,甚至是被悄悄处死的女人。她们都被藏在很隐秘的角落里,容不得别人发现。于是奴婢便也不曾害怕,那大丫头只由着姗儿折腾,折腾得累了,奴婢便与她沉沉睡去。谁知夜里只听得一阵‘咯咯’的女人笑声,奴婢睁开眼睛,却见窗前有个白色的影子一晃…”

说着,嫣翠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再次抬头望向了窗外。窗外只有明媚的阳光照在窗棂上,在屋子里投下方方正正的光影,但那阳光虽然明媚,绿凝却分明感觉到屋子里像是被一股寒气所笼罩,冷气阴阴。

这许是嫣翠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之一,却见嫣翠微微地沉默了一会子,方才又道,“待奴婢转过头再去看睡在我身边的姗儿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她圆睁着双眼躺在那里,面色惨白,像是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事情,却是…再也起不来了。”

“当时的奴婢真是害怕极了,而那位管事房的大丫头却只是淡淡地与我说,如若想要在侯府呆下去,便自此再不要提那院子的事情,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自不要对外人讲。彼时,奴婢却果真不知,此事到底是因为侯府果真有鬼,还是…”嫣翠说着,嘴唇便不由得轻轻颤了颤。

绿凝当下便沉默下去,但继而却笑了出来,问道:“嫣翠,想来,你这丫头也必不是个肯听话的。如若后来你不在此事上花了心思,又如何知道此事与那侯府的二姨娘有关?”

嫣翠的脸立刻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绿凝,叹了口气,道:“我的好夫人,偏您是个能看穿奴婢的。奴婢哪里还敢瞒着您。”

说罢,便说道:“您道那个管事房的大丫头,后来却是亲带着我做事的梅纤姐姐,想我在侯府能得以侍奉夫人您,还是这梅纤姐姐帮的忙。梅纤姐姐素来不喜多言,是个办事极稳妥的。当时秋妈见我整日郁郁寡欢,没了平日里的机灵,便喊梅纤姐姐来带我,要我跟着她多学点东西。这梅纤姐姐确实是个有内秀的,我跟了她半年,竟学到了不少东西,她见我好学,又不似其他丫头只顾贪些便宜,尽拣些偷懒的事情做,当下便也对我产生了几分喜爱之情,对我便是一日,比一日好些。”

“若说这人,最怕的便是有事积压在心里,若是果真有事压在心里头了,便日日夜夜都想着将它的原委解个清楚。一年后的那日,却是梅纤姐姐要离开侯府,回家乡成亲之时,我便在这天夜里将心中的疑虑问了梅纤姐姐。”

“因梅纤姐姐与我已然十分熟悉了,她又即将离开侯府,便似乎并无太多的犹豫,便只是迟疑了一会子,便与我说了个一二。想来,老侯爷原是个有二姨娘的。因老夫人是侯爷的发妻,这二姨娘方是侯爷心头的最爱,听说是侯爷在伴圣驾游江南时所见的一位貌美中花的女子,那女子虽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但也是书香门弟,侯爷回京城之后对那女子仍是念念不忘,当下便差人提了聘礼,择了个吉日,一顶花轿将那女子抬回了家。”

“都道是妻不如妾,这侯爷彼时娶了这二姨娘,便将那老夫人扔在了一边儿,只与这二夫人整日交缠,如胶似漆,甚为亲热。那老夫人如何能容得新进府的小娘子这样受宠?当下便又自作主张地为老侯爷先后迎娶了三姨娘与四姨娘,谁知老侯爷却只是淡淡地,根本不屑于一理睬那两位姨娘。由此便过了几年,那时侯爷业已经有十多岁了,老侯爷在侯爷的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已然认定了侯爷就是他的继承人,按理,老夫人便更可放心一些。后来,这位二姨娘便有了身孕,然而就在二姨娘即将生产之时,侯爷却无故被人暗伤,性命危在旦夕。全家便在这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连宫里的锦娘娘亦于此时被惊动了,前来侯府探望。而二姨娘却不偏不倚地,在这个时候生产了。”

嫣翠说着,眉便紧紧皱在了一处,“若说,此事甚为蹊跷。奴婢虽然不才,但仍能感觉到这里面有着甚么联系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据说当时全府的精力都在侯爷的身上,并无人去理睬那二姨娘所诞下的孩子,只是后来方听人说,二姨娘那孩子生下来的是个怪胎,说男不男,说女不女,且生下来便死了。众人皆称奇,那胎儿竟连是个男女都不清楚的。那二姨娘亦从此疯颠了起来,一会子说自己生了个儿子,一会子又说自己生了个女儿,还整日里披头散发地四处找她的孩子。”

“后来夫人请人卜了一卦,说这二姨娘是个白虎精转世,专门克夫运。最好的方法是找个正南的院子,使她住了,让她半点踏不出那个院子,便可将其邪气镇压。于是,便有了那间小院儿。”

“据说,这二姨娘在院子里先是大呼小叫,后来,便也慢慢地没了声息。那老侯爷本是舍不得这二姨娘的,只觉她可怜,但那会子侯爷的伤势刚有好转,那二姨娘的孩子又是如此怪胎,当下便也沉默着由着老夫人处理此事了。”说罢,便叹息了一声,沉默下去。

绿凝只觉心里沉沉地,说不出是个甚么滋味,嫣翠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在她的心里浇着凉水,让那股子寒意,从心头,一直慢慢地漫延到身体的各处,甚至连手指都冰冷起来。

“梅纤姐姐说,后来,那二姨娘便这样在思念孩子的痛苦里撒手人寰了。而那间小院儿却总是在夜里响起女人的哭声,常有路过的人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时不是地的还有尖厉地笑声。大家便都说那院子闹鬼,自此没有人敢去了。侯府里更是下了令,不许任何人靠近那院子,若有违令者定要打上三十棍子,逐出府去。那梅纤姐姐叫奴婢对那院子的好奇到此为止,再不要去纠缠那些有的没的,好生的在府里做事,攒点钱做嫁妆,回去寻门好亲事。此生,便也足矣了。”

“奴婢便也已经打算听了梅纤姐姐的话,自此,再不对那院子产生半点好奇之意。第二日,便与梅纤姐姐依依惜别,虽然心里对她不舍,只盼她日后过得幸福便也欣慰了。”嫣翠说着,脸上的表情便攸地沉痛了起来,“谁想就在梅纤姐姐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却传来姐姐她投井自尽的消息。彼时听了这消息,奴婢已然吓得连魂都没了,只觉那鬼院果然是个不祥之地,竟大病了三天,只一心想着离开侯府回到家乡去。谁想几日后,梅纤姐姐的家里来了人,却是感谢侯府送了五十两银子之事。奴婢当时因惦记着梅纤姐姐是否因那鬼院而死,便恍然跟在那梅纤姐姐的家人后面,想要去问个终究。”

065:玉带更系美人情

“奴婢界时赶上了那梅纤姐姐的家人,方才,却原来是梅纤姐姐在大婚前夕方知她的未婚夫婿与一个寡妇有染,当下又羞有愤,方才跳了井的。”嫣翠有些凄然地说道,“纵然如此,我便也方才知道,那鬼院,便终是个不祥之地。今日我这番与夫人您说了,尚且不知自己会有何等不祥之事发生,但因着奴婢的今日全是夫人您给的,加之这些年压在心头之事太过沉闷,便是说出来,倒也还好些。”

“你这丫头休要如此难过,”绿凝伸手,握住了嫣翠的手,却赫然发现嫣翠的手与自己的手一般冰凉,她的心中略略地沉了沉,不知怎地有种悲凉而又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但那终究只是一瞬,绿凝转眼便恢复了常态,执着嫣翠的手笑道:“人都道,各自有各自的命运和劫数,那梅纤,想来也是命运使然罢了。你又何必有这多叹息?而今,你只过好自己便罢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便由着他们去。”

“可是夫人,”嫣翠突然想到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当下便迟疑着说道:“夫人,奴婢却不知,您是怎么知道这鬼院儿呢?又如何知晓那二姨娘的相貌?莫非…”

说到这里,嫣翠便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望着绿凝的眼神里亦多了几分惊骇之色,“难道夫人您…您却是见了那二姨娘了?”

“哪里,”绿凝连忙打个哈哈,笑道,“本夫人何曾有这个荣幸?不过是偶尔路过后花园,听两个小丫头提起此事,觉得好奇方来问你。谁想竟惹出了这老侯爷当年的一段风流韵事,实在是让我这做小辈深觉不妥,如此,你我便将此事淡忘了,莫再提了罢。”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这嫣翠送绿凝到门口,因着夫人已然说了此事不要再提,嫣翠便果真只当这位夫人是问问而已。料想夫人平素里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自己便也不必再多嘴了,当下便陪绿凝说了几句闲话儿,方才回了。

地上的茶盏还照旧躺在那里,嫣翠弯下身来,伸手将大片一些的碎片拣了起来,可谁知那手刚刚碰触到碎片,却只觉手指一凉,一阵痛楚传来。嫣翠忙不迭地缩回了手去,但见那手指尖儿上赫然是一道血印,鲜血正汩汩的从手指上涌出。

嫣翠的心,便攸地被恐惧笼罩了。

且说绿凝从嫣翠的房里走了出来,来时还炽热的太阳却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温度,目光可及之处,均是一片的惨淡凄凉。绿凝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到底是因为那可怜的二姨娘悲叹,还是因为那梅纤等人的事情悲叹?

绿凝自己也说不清楚。

“凝…凝儿。”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轻轻飘飘的声音,有如有人在绿凝的耳边轻叹,掠起的却是阵阵凉风,使得绿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青丝微微地飞扬,好似有人将她的发丝撩起来了一般,绿凝忙不迭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人影,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异样。

许是自己方才听嫣翠的话太入神了罢。绿凝摇了摇头,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为甚么那可怜的二姨娘会出现在绿凝的梦里,连绿凝自己亦不知晓。但是即便是从那只是道听途说的嫣翠嘴中,便也可听得出那段事情发生时的蹊跷之处。只是绿凝尚不知晓,那洛瑾的娘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如若她果真是将那可怜的二姨娘逼到了如此份儿上,加害于洛瑾也不无可能。但终是年隔久远无从考证了。

不过,这里面,似乎又有一个疏漏。绿凝皱着眉,仔细地想着,脑海里,似乎有一抹灵感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它却攸地不见了踪影。是哪里有着不一样的地方呢?

绿凝边思索,一边走着,她已然行至了一片茉莉花儿丛边儿,却不妨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这一下子倒教本来沉浸在鬼院儿故事里的绿凝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便轻叫出声,迅速地跳向一边儿,方才转过头。

“你在怕甚么?”倒是身后的人被绿凝这一动作给唬了一跳,瞪着一双眼睛诧异地看着绿凝。绿凝仔细看去,但见站在自己身后拍自己的,竟是身着一袭象牙白长袍的洛枫。这洛瑾头上束着珍珠抹额,一头长发被银冠别起,那象牙白的长袍倒是与这周围的茉莉花相映成辉,衬得他这张俊美的脸庞愈发地惹眼了。

“原来是你。”绿凝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胸膛,“有甚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来拍一下的?”

绿凝愤愤地瞪了洛枫一眼,道。

“怎么?”洛枫听出绿凝的话里像是有几分弦外之音,当下便笑道:“想来,竟是我拍了你,唬了一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