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的心思被人说中,倒是有几分的不快,她悻悻地扫了洛枫一眼,整理了下衣裙,便慢条斯里地问道,“你这番唤我,却是要做甚么?”

“当然是有好事。”这洛枫好歹还没有在那拍拍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当下便喜滋滋地说着,桃花眼烁烁放光,打量着绿凝,道,“你倒是想不想知道?”

绿凝不无怀疑地看着这洛枫,不晓得他的葫芦里又卖了甚么药,遂道:“你若想说便说,不说,我可是要走了。”

“你还有甚么要紧的事?”这洛枫倒也果真是不急着说那好事,只是上前一步,调侃绿凝道,“家里的大事便也都差不多了罢?对外的大事都由着你办好了,对内的,不也由着迟采青办好的去?”

一席话说得绿凝的脸立刻不快起来。赶情,这洛枫这会子来却是来瞧自己的热闹的?当下便微微地沉了沉面色,淡然道:“小叔若是再没旁的事,容颜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欲走。

“别走呀。”这洛枫嬉皮笑脸地上前一大步,一把抓住了绿凝的手腕,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在乎,也不吃醋。”

“我在不在乎,吃不吃醋,似乎与你这位小叔没有旁的关系罢?”绿凝冷笑一声,将手腕从洛枫的手中挣脱。

洛枫瞧了瞧自己的手,攸地淡然笑了,道:“倒果真是与我没的干系的。”说罢,便又哈另一个地大笑了几声。

绿凝见这洛枫时而正常,里面又是这般颠狂,当下便感觉甚为无聊,只想转身离开。却不料洛枫于身后呼唤绿凝,道:“我这回来找你,却是受了一个人的重托的。”

一个人的重托?

绿凝微微愣了一愣,便转过身来好奇地看向洛枫。

却见这洛枫淡然一笑,自袖中取出来了一条腰带,说道:“却是那‘红馆’的碧水姑娘,那日与你一别,已然好几个日子了。这碧水姑娘一度认你作她的知己,从不曾想过你是女儿身这一事实。我自也不会告诉她,她爱慕的容公子是个女娇娥。所以,她几番与我打听你的消息,我只说你去了远方求学,需要些时日方才能回。那碧水姑娘倒也是个长情之人,当下便恍然落下泪来,第三天,竟拿了这条腰带来交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也要转交至你的手里。她说,茫茫红尘,知己难求,她只愿容公子你能够看到这条腰带便想起她的人。知道还尚有这么一个人在待着你,只求你能展颜一笑,她便欣慰了。”

一席话说得绿凝的心里倒如此地不忍起来。

“我听着这碧水姑娘说得可怜,便也动了恻隐之心,当下便同意将这腰带转交给你了。”说着,便将这腰带递与了绿凝。

绿凝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接了过来。

但见这是条宝蓝色的腰带,腰带上绣着流水云纹图样,又有牡丹朵朵盛开,颜色鲜艳好看,而几只仙鹤飞翔其上,好不自在快乐。那仙鹤竟绣得栩栩如生,连羽翼都几乎清析可辩,格外地逼真好看。想来,这碧水姑娘,是花了不少心思,日日夜夜,绣成此腰带的。碧水那双满是深情的双眼再次浮现在眼前,那么专情,却带着几许倔强与执着,令绿凝不由得叹息起来。

“你又何苦与她转交这劳什子给我?”绿凝叹道,“我本是一介女子,怎可使得她将一颗心系在我的身上?还不如早早与她说了我的身份,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方才是好的。”

“你这话,倒是忒地不解风情了。”洛枫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摇,笑道,“你道那碧水姑娘与普通人家的女娃娃一般,说寻个好人家便寻了?”

绿凝闻听,便微微愣了愣。

“想那碧水,乃是个孤独,六岁便被叔父卖到了‘红馆’,为教其成材不知受了多少打骂?而今成了才,一曲琴音令多少王亲贵族倾倒?那‘红馆’却是能轻易说放人便放她去嫁的么?况且,莫要说旁的,便是她想嫁,又有哪个人家,会甘愿收留这等风尘女子?”

说到这里,洛枫竟哈哈大笑起来。

066:风波又起

这洛枫的笑声,使人听着,却总是有种古怪的意味,绿凝冷眼瞧着洛枫半晌,方道:“你许是又吃酒了?”

洛枫止了笑声,略有些惊讶地看着绿凝,奇道:“你却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是知道的,”绿凝拿着这腰带,冷眼扫了洛枫一眼,道,“你这人,哼。现在我倒也将你的本性看个清楚了,你许就是在这里借酒撒野,可哪里有甚么正经?”

洛枫再次哈哈一笑,他那纤细修长的身子亦随了他的笑声颤了一颤,与那被清风拂过枝头轻颤的茉莉花儿一般轻轻摇曳。他笑着,说道:“反正,你自是不明白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有一个念相,便值得她去倾其一生地守候了。世俗对于多数人来说,并不见得就是宽容的,在你这等天之娇女看不到的地方,还尚有很多苛刻是不为你知晓的。”

说罢,便兀自笑了两声,转身准备离开。

“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有一个念相,便值得她去倾其一生地守候了。”

不知为什么,洛枫的这句话竟像是一枚石子,投在绿凝的心湖上,激起层层涟漪。

“对了,”那洛枫的脚步又硬生生地顿住了,他站在那片盛开着雪白茉莉花儿的树丛中,象牙白的袍子与那片洁白的茉莉花儿相衬着,溢出山一派的芬芳。“我听说,那迟采青可是有喜了?”

绿凝深感腻味地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道:“她有没有喜,却又关我的事来?你们要道喜,自去找她道喜去,怎么就个个儿都冲着我说来?难道却是我让她有喜的不成?”

绿凝的话倒使得洛枫“扑哧”笑出声来,他转过头,目光烁烁,却又无可奈何地看了看绿凝,叹息道“你呀…”

绿凝却也不恼,只是将这腰带收了,塞进袖子里,继而又叹道:“你待说,给那碧水姑娘一个念相,却总是三番五次地收了她的东西。我怕只怕,收得越多,与她的期待就越多,到时候,待她发现她期待的却是一场空,那可如何是好?”

“我早已告诉她你有了家室,不可能回馈她的一番真情,她只说,只要你记着她的好,便好了。她此生,便是如此陷于泥沼之中的人,也无甚奢求,只求能有容公子的只言片语聊以慰藉,便也觉得此生没有妄然了。”洛枫说这番话之时,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叹息,却并没有半分调侃之意,倒使得绿凝不由得抬眼瞧了瞧他。

想这洛枫,多半也是同情碧水那可怜的女子罢。

既是如此,自己若要过于绝情,可未必是件好事了。当下,便也有几分怅惘地,低头寻了寻自己身上的物什,最后自发间取了枚珠钗,交与了洛枫。

“先前是我送她带子,她送我簪子。那个簪子,我先前倒还别了一别。”

“知道,郑府来人那日,你便别了那枚发簪的。”还不待绿凝说完,洛枫便接话道。

绿凝倒是愣了愣,她却是没有想到,洛枫竟连自己别了哪个簪子也是看在眼里的。但见那洛枫却是双目含情地,凝望着绿凝,那桃花眼里似有流水游走,盈盈映着的,却都是绿凝的音容。

绿凝的心,竟莫名地一动。

“道是快些将那珠钗给我罢,免得久了,若有旁人路过,还当你在给定情信物于我呢。”洛枫的桃花眼一眯,笑意盈盈地说道。

绿凝的脸,便攸地红了一红,当下便匆匆地将那珠钗塞给洛枫,本是想转头就走的,但又陡地想起来了些甚么,回头与那洛枫说道:“你且告诉那碧水姑娘罢,你就说那容公子已然乔迁到了别个地方,教她还是多替自己打算些,寻个好人家嫁了罢。”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洛枫在身后瞧着绿凝那匆匆的步伐,因她急促的脚步而微微飞扬起的裙摆有如水波般荡漾起来,婉若凌波的仙子街在水面,倒是分外的好看。低头,但见那珠钗,乃是几枚精巧的珍珠攒在金丝络上围绕而成的梅花状珠钗,看上去甚是可爱。洛枫的唇,淡淡地浮现出一抹笑意,目光里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他自瞧了这珠钗半晌,方才叹息一声,将它揣进了怀里。

那一树的茉莉花儿开得绚烂,阳光下,却只显出一片耀目的白。

“你可看仔细了,果真是如此?”

“雯清轩”里彼时却是一派压抑着的欢喜之情,那郑映雪的一双眼睛烁烁生辉,一瞬不瞬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秀香。

“奴婢办事,什么时候负过小姐您的重望?”那秀香笑嘻嘻地弯着一双眼睛,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果真是看个一清二楚的,他们两个,就是互换了信物!”

“果然,果然!”郑映雪的脸,因喜悦而微微地泛起了红晕,双目亦大放异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喜不自禁地在原地踱起步来。“猫儿果然是要偷腥的,瞧瞧,这才多久,便如此忍不住了。倒是还在本小姐的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一出儿,果真是天祝我也,天祝我也。”

“小姐,瞧您高兴的。”见自己的主子开心,这秀香的心里亦有止不住的开心,但想了想,又问道:“我们只是瞧见了他们换了东西,却又应当如何去做方能把此事传播出去,借以扳倒那容颜呢?”

“嗯…”秀香的话倒是提醒了郑映雪,她思量着,遂重新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想来,这容颜对本小姐来说,本是一个大威胁。但偏事无凑巧,那迟采青又偏在这时候添乱有了喜,既是如此,便莫怪本小姐,要坐坐这渔翁之利了。”

说罢,便伸手,招来了秀香,耳语一番。不晓得这郑映雪都说了些甚么,却只听得那秀香连连点头,喜不自禁。

且不说这郑映雪与秀香是何等的欣喜,单说绿凝拿了这腰带回去,自收在柜底,想着终究是个是非之物,还是藏得谨慎些好。

彼时水珠儿又走了进来,忿忿不平地,只说那迟采青而今是多么多么的得意,厨房里的几个灶上都炖满了给她的补品,把原本应当是给绿凝的燕窝都端到了旁边的小灶台上。绿凝的心里头只记着今日与嫣翠所说的这些个古怪事情,哪里还有心情去关照那个劳什子的迟采青?当下便敷衍着哼了两句,水珠儿见自己的主子又没心没肺地冒起了傻气,当下便悲愤地跺着脚扭身回房里独垂泪自悲伤去了。

绿凝瞧着这水珠儿的背影同样亦是十分的无奈,自己既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子给了洛瑾,便又如何能管得住旁人将身子献给洛瑾?更何况,造人这件事情,原本便也是要两个人齐心合力的罢?那迟采青有心要给,洛瑾又有心要,如何还能不成就一个小人儿出来?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偏又关她绿凝甚么事呢?

想来,这侯府,却也果真是不能待的了,找个时机还是离开此地的好些。绿凝思量了半晌,却不觉昏昏沉沉,日头已落西山了。

却在这时,又有洛安前来,说要包几件洛瑾的衣裳。绿凝想着那洛瑾想来是要拿着衣裳搬去“采薇轩”以便照顾那害了喜的迟采青,便连眼皮也不抬的喊来水珠儿帮着收拾了。

“夫人,”洛安瞧了瞧托着腮坐在那里的绿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道,“侯爷他…”

绿凝瞧了瞧洛安的这副模样,想着准又是个来拿着迟采青有喜这件事情来安慰自己的,当下便挥了挥手,心不在焉地说道:“不用再说了,本夫人知道你要说甚么。那迟采青有没有喜,都与本夫人没甚干系,她自喜她的去,反正左右不是本夫人让她喜的。你拿了衣服便快去罢,仔细你主子等得久了,叫他在那里好好儿地照顾他的喜去,本夫人乐得清静。”

“夫人,侯爷他…”洛安许又是眼见着自己安慰的话没说出来,有些不甘心,当下便再次张口道。

“行了,夫人我知道了,你且下去罢。”绿凝尚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没回过神来,便只是兀自挥了挥手,说道。

见绿凝的脸上出现了颇为不耐烦的神色,那平素里便不擅言辞的洛安便只得张了张嘴,子最终还是低下头拿着衣裳走出了房间。水珠儿回头瞧见自己的主子正坐在桌边儿,两手托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当是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使得主子伤心了,便兀自懊悔不已。想着上前去与绿凝解释一番,但瞧着绿凝却根本没有心思搭理旁人,便也只得黯然走出房间,免不了又兀自垂泪一番,叹事世无常,又将那迟采青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

孰料这绿凝只是一心托着腮,望着外面,只盼天快些黑下来,旁人都快些睡了,自己好开始久违的冒险行动。那个被称为“鬼院儿”的小院子,像是一个放在小孩子面前的糖果,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让她格外地想要去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067: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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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在绿凝的期待与乞盼中姗姗来迟。

那些小丫头们见绿凝一直是这样悻悻地,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个兴趣,都当她是情场失意,个个儿的也都不敢吵她,倒果真使得绿凝落得了个清静。

听得门外已然没了动静,绿凝便自衣柜中取出件方便行动的衣裙换上了。然后悄悄地打开门,四处张望着,方才悄然走了出去。

夜色里的冒险对于绿凝来说是最快乐的一件事情,自从搬到这劳什子的“落霞阁”,、她整日忙于那些个侯府的琐事,哪里有时间去进行她最喜欢的冒险游戏?这儿才算是借着那“鬼院儿”的光,好好儿地出来玩一回。对于绿凝而言,她目前发现的侯府隐秘的事情,除了第一次与洛瑾赤裸相见的清泉池,便是这个小小的“鬼院儿”了。这“鬼院儿”绿凝倒是无心发现的地方,可是说来也奇怪,为何像这等只见了一次的地方,却会三番五次的闯进绿凝的梦里?况且,那二姨娘的眉目,又为何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绿凝的梦里?她一声声唤的名字,岂不就是自己的名字么。

凝儿…

绿凝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一想起那二姨娘的样子,还有她抱着怀中人偶的温柔表情,就会从内心深处泛上一缕异样的感情。那滋味既酸且苦,还带着淡淡地悲凉,却是绿凝先前从未感受过的了。

脚步,竟在思量起那可怜的二姨娘之时,慢了下来。绿凝边走边沉思着,她陡然想起,在自己落水之时,曾亦真亦幻地回到了皇宫,听到永嘉帝与张康的一段对话。永嘉帝的意思,在侯府里,当是有着些机关与秘密的。他们所谓的秘密又是甚么呢?会不会,与这小小的“鬼院儿”有关?但细想想,这终究是那老侯爷的一桩情债,自是上不得永嘉帝那朝中要事的台面儿罢?

不过,这位二姨娘,却到底与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呢?还是,自己路过这个“鬼院儿”之后,方才与这二姨娘才产生了一丝牵绊?她想要对自己说的,到底是甚么呢?

绿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手将这一切的迷团打开,方才能觉得安生。当下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那“鬼院儿”疾步走去。

先前,只是因走错了路方才寻到了那地方,而今侯府已然重新修缮,不知道那“鬼院儿”可是否还在,不过,只要多寻一寻,终还是能找到的罢?绿凝四下里望着侯府的园子,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那日发现这小院儿时所走的路线。

到底还是因为重新修缮过的园子有些令绿凝不认识了,绿凝左转右转,走错了好几个路口,方才发现,却原来那小院儿被藏在新搬来的硕大的假山后面了。

想这洛瑾,倒果真是想把那小院儿藏得深深的。看起来这些事情,身为北靖侯的洛瑾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的,所以他才在自己问起时那样的震怒罢?想来,这洛瑾的内心深处,也未见得是个多善良的角色。全家,都在隐瞒着那可怜的二姨娘的身世罢?却不知,那二姨娘的父母是如何度过没有了女儿这凄凉的风烛残年。

绿凝绕过了这假山,又穿过一道道由柳树围成的屏障,方才找到了那间院子。

因着怕惹人注意,绿凝便没有提着灯笼出来。所幸今夜的天空尚有一轮明月,使得可以看得清周围的景致。但见这隐藏于重重屏障后面的小小院落,在夜色里斑驳着岁月的痕迹。不知道是因为绿凝今日听说了关于这小院儿的一切传言,还是因为自己连续着做着与这小院儿有关的梦,此刻,看着这小小的院落,绿凝的心中,竟有着许多的酸楚涌得上来。这黑漆漆的月亮门儿,好像深深地锁着一个徘徊的灵魂,无限凄楚地等着人前去拯救。绿凝伸出手,慢慢地,靠近那门上已然锈迹斑斑的铁环。

那嫣翠嘴里说的,关于这“鬼院儿”的可怕传闻,那些不祥的征兆,尚不知是不是真的,而自己即将开启的,又会不会是新一轮的不祥呢…

就在绿凝的手即将碰触到那铁环之际,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心头一惊,忙不迭地回头,但见月光下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子站在自己的身后,用力地拉着自己。

“嫣翠,你这是想吓死我吗?”绿凝当即便沉下脸,嗔道。

“夫人,您是想吓死奴婢还差不多!”嫣翠不由分说地将绿凝拉开,穿过那棵棵柳树,在假山下面站定了。

“奴婢就猜到依您的性子,是定然要来这里瞧的。”嫣翠愤然看着绿凝,仿佛绿凝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夫人我只是偶尔路过罢了。”绿凝清了清嗓子,说道。

“夫人倒甚是会路过,都路过到假山后头,那隐藏的地方了。”嫣翠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了绿凝就往“落霞阁”的地方走去,“夫人,您可莫怪奴婢逾越了,然而这地方实在是个待不得碰不得的地方,更何况是您竟要进到那院子里面去!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如何就是使不得了,”绿凝虽然由着嫣翠将她拉走,却依旧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瞧了瞧,这假山挡得倒甚严实,竟一点也看不到后面的小院儿,更何况还种着那么多的垂柳。洛瑾呀洛瑾,看来你不仅懂得行军打仗,还懂得如何隐藏秘密。果然。比之他老子还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那里面不过就是隐藏了些那老侯爷的情史,看一眼,又怕甚么,那些所谓的不祥,不过是为了遮掩老侯爷的薄情所流传的罢了,亏得你也相信。”

谁知嫣翠闻听了绿凝的话,却猛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此刻,眼前的嫣翠面色苍白,目光似是毫无一丝生机,冷冷地、沉沉地盯着绿凝,仿佛绿凝说了甚么大逆不道的话般。

嫣翠的手十分的冰冷,竟让绿凝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而眼前的嫣翠却又是如此的表情,更让绿凝感觉到有几分可怕了。

那嫣翠却攸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个生硬的微笑,道:“我们快些走罢,夫人。”

绿凝被这嫣翠拉着,快步地朝前走着,心里却陡然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对劲。她低下头,望了望那紧紧拉着自己手的嫣翠的手,攸地站住了。

那嫣翠见绿凝站在那里却不动了,便不由得回过头来急急地催促,道:“夫人,怎么还不快走?”

“你不是嫣翠。”绿凝的面色沉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眼前的嫣翠身形微微一震,然后回过头来,目光阴恻地看着绿凝。

“嫣翠的手劲儿,可没你这么大。”绿凝的唇微微上扬,眼眸微眯成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弧度。

那嫣翠却于此刻没了声息,她捉着绿凝的手冰凉无比,像是冰块般,将丝丝寒意透入绿凝的体内。突然,这嫣翠猛地上前一步,绿凝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世界仿佛都黑了下去,于一瞬间便没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待绿凝缓缓睁开眼睛之时,耳边却只听得一声惊呼,道:“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绿凝诧异看过去,但见水珠儿欣喜地站在床塌边儿上,望着自己扬声关切地呼唤:“夫人,您可终是醒了!”

“我竟是睡着的?”绿凝慢慢地坐起身,只觉头疼欲裂,令她不由得皱起眉来。

“夫人哪里是睡着的?”水珠儿叹了口气,扶着绿凝慢慢坐起,道,“夫人是晕厥过去的!老祖宗还在房里等着您的消息呢,府里呀,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就乱成一锅粥了?”绿凝皱眉问道,“我又是如何晕厥过去的?”

“怎么…夫人竟不知自己如何晕厥过去的?”水珠儿错愕地盯着绿凝看了半晌,道,“奴婢们发现您的时候,您正倒在‘落霞阁’的门口,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在“落霞阁”的门口么。

绿凝慢慢地倚在床上,细细地回想起来。关于先前的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在脑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隐隐串连,绿凝便猛地坐直了身子,唤水珠儿道:“快去把嫣翠喊来,快!”

水珠儿被绿凝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劲唬了一跳,她怔怔地看了看绿凝,道:“夫人,嫣翠她现在正在老祖宗房里看着盼儿呢。”

“在老祖宗房里?”绿凝愣了愣,“她一直在那里,并不曾离开么?”

“回夫人,都怪奴婢没有将此事交待清楚。”水珠儿急忙说道,“此事说来甚为蹊跷,奴婢们刚刚睡下,便听得有人来敲门,奴婢前去开门,却见是嫣翠正急急火火地站在门外,说无论如何也要立刻见您一面儿。奴婢想着,许是这嫣翠有重要的事情想要禀报您,便与嫣翠一并来到您的房里,却不曾想一开门,便见到那盼儿鬼鬼祟祟地在您房间里,不知在寻找着甚么。奴婢吓坏了,立刻唤来明心等人,将那烛火点了,方才看清,这盼儿的手里,竟拿着一条男人的腰带!”

水珠儿的话,让绿凝顿时愣在了那里,仿佛有惊雷在耳畔轰然炸响,绿凝的头脑里,一片空白。

068:是不是诬告?

绿凝呆坐在床塌之上,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水珠儿,道:“那盼儿,现在正在老祖宗房里?”

“回夫人,正是。”水珠儿连连点头,道,“那盼儿当时便被吓得哆嗦了起来,眼见着她手里拿着的那条带子,奴婢几乎是愣在当场了。多亏嫣翠反应得快些,她当时便冲上来,狠狠给了那盼儿一记耳光,嗔她好生的歹毒心肠,竟拿了这么条带子跑到夫人房里来陷害夫人。”

绿凝的心里微微地一动,凭着这股子机灵劲儿,准是嫣翠没错了。只是这盼儿却是如何会来到房里偷那腰带?莫非…

绿凝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那后来,却又是怎么回事?”绿凝问道。

“后来,便是嫣翠与奴婢等人,喊来了秋妈,一并扭着盼儿意欲前去唤醒老祖宗。”水珠儿道,“那盼儿好生的不要脸,却说这腰带乃是夫人您的通奸之物,又说夫人您这么晚没有回来,便准是去幽会了。气得奴婢亦重重地甩了她一个耳光,谁想刚走到门口,便见您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活活儿地吓傻了我们!”

“奴婢们将您扶进了卧房,千唤万唤,也唤不醒您,当下便喊人去请郎中,由奴婢在这里守着夫人您,嫣翠与秋妈扭着盼儿去见老祖宗了。谁知,那郎中赶了来,说是夫人您是吸进了迷药,方才晕倒的,需要个把时辰便可醒来。这话,倒真真儿的又教奴婢唬了一跳,这侯府,哪里来的迷药来?”水珠儿的脸色亦有些苍白,她的目光之中尽是害怕与惊慌,情不自禁地走过来握住了绿凝的手,颤声道,“夫人,奴婢倒真的是害怕您有个三长两短,可教奴婢怎么过得去!”

说罢,又自顾自地哭上了。

听着水珠儿的话,绿凝的心里倒也明白了八九分,她拍了拍水珠儿的手,道:“你这丫头,我这不是没事?你却又在那里哭个甚么劲。想来,老祖宗那里也已然乱成一团了,我们也该起身,去老祖宗那里看看了。”

“可是夫人您的身子,可好了些了?”水珠儿急忙去扶绿凝,“要么,奴婢先唤人去回了老祖宗,夫人您再稍加片刻罢?”

“无碍,”绿凝摇头,道,“这会子倒觉得好了很多,只是脚还软些,你且与初露两个都来扶着我罢。”

水珠儿应着,便急急地唤初露,两个人一并扶了绿凝前往郑老太君的院里去了。

绿凝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细细思量,想着应如何与郑老太君一行人解说自己被迷药迷晕的事情,又攸地不自觉地想起了黑夜里,不知是谁化成了嫣翠的模样将自己迷倒的。想那时候,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格外地冰冷,而那张脸亦苍白得可怕,几乎没有人的血色。莫非那并不是人,而是…

这样想着,绿凝的身体竟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夫人,您冷了?”水珠儿问道,此时已然是深夜,水珠儿手里的灯盏在夜风里忽明忽暗,“方才奴婢便应想着替您拿件斗篷的,您这刚好,可莫要受了凉,还是教初露回去取一件罢。”

“眼看着也要到了,一会子到了老祖宗那里,你们再回去取不迟。”绿凝回过神,便与水珠儿说道,“你们自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夫人我好着呢,没事的。”

说话间,便已然近了那郑老太君的院儿前,远远儿的便听得里面有人哭泣个不住,又有一个女子扬声道:“你却是好生的会支唤人来,明明是你想要去陷害嫂嫂,你却编套闲话儿,诬陷嫂嫂与人通奸。却不知,这是谁教你来说这番话的?”

绿凝的心,便攸地紧了紧。这是那洛凝香的声音,这令人头疼的大小姐怎么也跟着掺和这档子事儿来?绿凝无奈地叹息着,举步迈进了房里。

却见那郑老太君与洛瑾一并坐在上首,三、四姨娘坐在两边儿,那珍姨娘、莲姨娘和紫芸都来到了堂上,就连郑映雪与洛凝香都在。而迟采青,亦面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甚是没有神采。

人,可是真齐呀。再看,那跪在地中间的,却不是哭得不像样子的盼儿又是何人?在盼儿旁边,站着的是秋妈与嫣翠并几个管事房的大丫头。那嫣翠见到绿凝安然无恙,当下便欣喜地露出了笑容。

“颜儿,你醒了?”郑老太君看到了绿凝,当下便急忙招手,唤道:“快过来,过来,教我看看,你可是无恙的?”

“回老祖宗的话,容颜托您的福,倒是醒过来了。”绿凝淡然笑着,举步走上前去。但见那郑老太君身边,坐着的,正是那阴沉着一张脸的洛瑾。洛瑾的目光,亦抬起,望向绿凝,绿凝却只是淡淡地将目光在洛瑾的脸上转了转,便转向了郑老太君。

“你的头可还晕着?”郑老太君执了绿凝的手,一脸关切地问,“我听那郎中说,你却是中了迷药的。如何你竟会中了迷药?”

“回老祖宗,绿凝也不知。”绿凝迷惑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扶着额头,皱眉道,“绿凝今日先是去了趟管事房,便回到了房里,直至吃了晚餐,便早早睡下了,谁知再睁开眼睛,便只觉头疼欲裂,听水珠儿说,竟是颜儿晕倒在门口,被她们发现了。颜儿心里颇觉诧异,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偏这时又听闻说在颜儿晕倒时发生一桩异事,便急忙前来看看。老祖宗,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闻听绿凝这样问,那郑老太君的脸便攸地沉了一沉,转头对那盼儿嗔道:“而今,夫人已然醒过来了,你便还是这般的嘴硬么?”

“回老祖宗,不是盼儿嘴硬,实在是因为这条腰带,乃是夫人与别个男人交换信物的凭证,盼儿今夜前去夫人房里,乃就是去将此物找到的。”那盼儿跪在地上,虽然眼泪鼻涕流了个痛快,但语气里倒是透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呸!”那郑老太君气得浑身直颤,伸出手来哆哆嗦嗦地指着这盼儿,道,“这死蹄子的心忒地阴毒,手段亦忒地阴损,还不快给我掌嘴!”

“老祖宗您可莫要气坏了身子,”那三姨娘急忙劝道,“此等事情,等我们问清楚了不迟。”

说罢,便看向那盼儿,道:“盼儿,我且问你,你果真是认定了这腰带乃是颜儿与别个男人交换的信物吗?”

绿凝慢慢地转过头,但见那三姨娘正目光烁烁地看着盼儿,脸上挂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欣喜笑容。而就在这三姨娘旁边的郑映雪,则亦是一脸等着看好戏般的模样。

“回三姨娘,奴婢认定的!”盼儿坚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