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丹的面色,是越来越凝重了,左右思量了半晌,方才决然道:“我是一定要与绿凝公主相伴一生的,那琉璃,我自会要求父王与她退婚!”

“唔。”绿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向者者木,笑着问道:“这位美少年,这倒是怎么一回子事,说来听听。”

这者者木虽然最喜与绿凝抬杠,但对绿凝倒确实是有几分好感的。少年之时,最喜热闹,见了苏尔丹的乐子,哪里有不横插一脚的可能?当下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那位琉璃姑娘的故事。

想来,这苏尔丹与琉璃姑娘的亲事,乃是钦定的娃娃亲。因琉璃姑娘的父亲乃是曲回国一等爵爷莫白的嫡亲长女,两人也算是家世相当。这位琉璃姑娘,性情泼辣强势,自幼便常常欺负苏尔丹,苏尔丹对她可谓十分的厌恶。偏偏这琉璃姑娘对她未来的夫婿倒是用情颇深,常常跟在他的身后,不厌其烦地干涉苏尔丹的一切事情。苏尔丹对这位琉璃姑娘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但也确实因她而度过了很多次的危机。

身为皇族的太子,未来的储君,地位常常是很微妙的。

其他的皇子哪一个不觊觎着那高高在上的宝座?由此而引发的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甚至暗杀之事绝不比中原少上半分。况且苏尔丹又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身为狩猎之国的太子,却不忍杀生。这乃是苏尔丹最大的败笔,也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难题。早有三皇子赤木察觉了苏尔丹的异样,便故意在狩猎场上发难,派人悄然将已然活捉的野狼放出,众目睽睽之下直袭向苏尔丹。

是杀生,还是被杀?

苏尔丹眼睁睁地看着野狼旋风般袭来,那拿着弓箭的手却像是被施了法术般,连动也动不得了。

彼时,却是曲回国的老国王、苏尔丹的母后,连同那几个平素里一向妒忌老国王及王后感情笃深的后妃们,还有一向妒忌苏尔丹的兄弟们都在望着苏尔丹,有的人投来关切的目光,有的人尽是担忧,而大多数的人却都本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看着这一幕。

需知,苏尔丹的才学,乃是这诸多王子中,最为优秀的。兵法、武艺,苏尔丹皆在上乘,而骑马射术又技压群雄。苏尔丹的狩猎之术,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开花的树不一定都会结果子,苏尔丹这人人仰慕的曲回国俊朗的才俊,却只是在理论上本应射术高明,而实际上,却连个蚊子都不忍心打死。

所以,这会子,便只是慈悲地看着这匹野狼朝着自己奔过来,想要身以喂狼了。

“呔,苏尔丹!”身旁突然一个女声扬声高喝,使得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去。但见一袭红影比那野狼不知快了多少倍,直扑向苏尔丹,寒光一现,却赫然是一柄长剑直刺向苏尔丹的咽喉。

苏尔丹本能地抽出剑来抵抗,然而那红影却兀地一闪,攻向了另一侧。苏尔丹的身手岂是玩笑?只将手腕轻轻一转,便攸地刺中。

然而只听得“咯咯”一阵娇笑,那红影,却猛地一旋,轻飘飘落在了苏尔丹的马后,双臂轻轻环住了苏尔丹的腰。苏尔丹心里暗暗一惊,转头再看,竟是一匹巨狼被自己深刺一剑,轰然倒在了地上。

狼血四溅,众人鼓掌叫好。

赤木及其他皇子的脸上都是阴晴不定,苏尔丹却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刺得几欲作呕。然而揽着自己的手臂,却轻轻地紧了一紧。

“苏尔丹,你是我的夫,我未来的王。”那听似并无柔情的声音却独透着一股子的倔强与坚定,“我琉璃,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倘若有任何人胆敢欺负于你,那匹狼便是如是下场。”

一席话说得苏尔丹的汗毛都根根直竖起来。

这女子是何等的泼辣,何等的可怕!

而末了,那琉璃还不忘加上一句:“如若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便要你比这匹狼的下场还要惨!”

这句话基本上便注定了这位琉璃姑娘悲惨的一生。需知,虽然你说的情话再美,也需要用男人可以听得懂的方式,琉璃姑娘这番爱的表白听在苏尔丹的耳中很显然起到了与她心愿相违的作用。从此以后,苏尔丹便愈发地躲着琉璃了。

可叹这位出身高贵而又容貌秀美的琉璃姑娘,整日里因寻找着她的未婚夫而忙碌。实在忍受不了的苏尔丹便请求父王将他送到了中原。那老国王见自己的儿子被未婚一如妻追着满国跑,也不是那么回子事,而且,那中原毕竟是涣涣大国,苏尔丹此去学习一下中原的文化,这对曲回国也是件好事。况且苏尔丹原本便是曲回国的储君,此番前去中原,也算是镀了层金,日后继承王位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如此,苏尔丹便带着自己的一桩小心思和整个曲回国的大期待,来到了中原。

却不想在中原,苏尔丹遇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梦中情人—华南王朝的嫡女绿凝。绿凝既有曲回国女子身上的坚强和活泼,却又自带着中原女子特有的温婉可爱,简直就是苏尔丹一度梦想的伴侣。欣喜的苏尔丹,陷入爱河的苏尔丹,当即便决心此生一定要与绿凝携手。偏偏这位绿凝公主对苏尔丹倒也是十分的有情,苏尔丹在中原的这段时间,绿凝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两人一并游玩、骑马、聊天,十分快乐。这便愈发坚定了苏尔丹要娶绿凝公主为妻的念头,况且,又有华南王朝的皇帝亲口做保证,只要苏尔丹看中了哪个中原的子女,他都会亲自赐婚。

这难道不是天赐良缘么?

只是可怜这位琉璃姑娘,自苏尔丹走后便一直一直苦苦思念着苏尔丹。她每每都会前往城池之峰眺望,然后时不时地跑到皇宫里给苏尔丹的母亲请安,以便早早知道一些关于苏尔丹的消息。

可是谁想,盼来盼去,盼来的,却是苏尔丹一心想要与她退婚的消息。

这教痴情的琉璃姑娘怎么能甘心!

然而苏尔丹此番,却是铁了心的。他先是跟老国王表达了决心,又将自己与绿凝公主两情相悦的事情说了,连同华南皇帝的承诺也一并说与了老国王。这老国王如何不知道对于曲回国这等小国来说,若能攀上中原的这枝高枝儿有多么的重要!况且,又是华南王朝的嫡女!

这老国王,竟是激动得一夜没睡。

095:好一个情字难缠

小小一个曲回国,如若能够攀附得上中原的权贵,又是中原皇帝的嫡亲公主。那可是相当震撼的事情,并且,足以使曲回国千秋万代皆享太平。

老国王兴奋不已,却依旧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以便安抚那莫白的情绪。他唤来莫白,长吁短叹,只说苏尔丹这一番中原去得竟惹出了祸端来。想那中原皇帝的嫡亲公主,竟因苏尔丹的俊美可亲,产生了爱慕之心,一心想要婉到曲回国来,与苏尔丹成就秦晋之好。随即瞄了瞄那莫白的脸色,又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说甚么君子有诺,不可失信于臣,一定要那中原的绿凝公主为侧妃,不管中原那皇帝老儿高兴不高兴,大不了,举国备战,与中原拼个你死我活。

那莫白岂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是老国王演出的一场戏来?想那中原乃涣涣大国,身为中原皇室的嫡女,嫁入区区一个小国,岂能受半点委屈?那可是动不就会被举国歼灭的危险,哪里还有人胆敢架在那绿凝公主的头上做正妃!岂不是不要脑袋了么?莫说是正妃,便是侧妃,恐都是无人敢做了!

于是莫白急忙又表衷心,又好一通安抚老国王,这君臣二人便自此演戏般你来我往,说尽了令人感动的话语。但是更好说得热闹无比,心里却无一不在对这种表演打着寒战,然而戏却终究要进行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彼此的颜面与利益。

莫白自是有他的心思,与其让琉璃嫁与苏尔丹做侧妃,整日里受尽那中原绿凝公主的气,还不如撤消了婚约,自谋一个止等的人家,颜面上好看不说,自己闺女的未来也有幸福可言。然而就在莫白回去,将此消息转告给琉璃之时,那琉璃,却有如闻获晴天霹雷般,怔在了那里。

“苏尔丹,你竟是如此负心么!”

这琉璃自幼便已然知晓了自己将是未来的王后,这曲回国的一国之母。她骄傲一生,一贯以太子妃自居,对苏尔丹更是倾尽了毕生的爱恋,这样的一个结果,要她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这一日,琉璃便像疯了般地,砸尽房中器皿,然后从府中冲了出去,一路闯进苏尔丹的行宫。

苏尔丹正沉浸在对绿凝公主的相思里,他提着笔,正凝神画着绿凝公主的肖像,见到闯进来的琉璃,不由得心一惊,手也抖了起来,使得那绿凝公主的长发攸地多出来一缕。琉璃一个箭步冲过去,见苏尔丹却是在描画一个女子的肖像,那肖像自是精致美丽,栩栩如生,而画上的女子竟也婀娜多姿,顾盼生辉,十分的妩媚好看。琉璃一把抢过画像,气得手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既而怒气冲冲地瞪向苏尔丹,嗔道::“好你个负心的苏尔丹,你如此见异思迁,忘恩负义,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心么!”

“琉璃,你还我的画。”苏尔丹见自己废了半天心血方才描画得出绿凝的音容笑貌,却被琉璃这般攥在手里,使得那纸都皱了起来,如何能不心疼?当下便一门心思的只欲抢回自己的画。然而他上前一步,都被琉璃躲闪开来,只攥着画,满是怒气地吼苏尔丹道:“苏尔丹,你竟背叛于我,转而钟情于这中原的狐狸精,你就不怕我一剑刺死这狐狸精么!”

“你敢!”苏尔丹见琉璃竟是这般不讲道理,当下便也怒发冲冠,吼道:“莫琉璃我告诉你,我与绿凝公主两情相悦,一往情深,岂容你在这里出言捣毁!你若再有半分逾越之处,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哈,好一个两情相悦,一往情深!”莫琉璃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颤抖了半向,眼中竟蒙上了泪光,含泪道,“你们是两情相悦,你们是一往情深,那我呢,我算什么?”

这倒是苏尔丹头一回见莫琉璃这般模样,平素里的莫琉璃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她欺负起苏尔丹来,可是毫不留情,步步紧逼,像是从来没有把苏尔丹这太子的身份主在眼里。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泼辣女子,却难道也有这小女儿的一面么?苏尔丹看着含着泪幽怨地盯着自己的莫琉璃,嘴唇动了动,竟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但这种状况之下,不说点什么却又委实不妥,于是他张了张嘴,只说道:“莫琉璃,我与你不过是父母之命,钦定的终身。没了婚约,你可再找个钟意的好人。”

“可我钟意的就是你!”莫琉璃恨得几乎想把苏尔丹活活撕了,可是这毕竟是她最爱的男人,要她如何忍心撕得?便只将一腔愤怒发泄在了绿凝公主的画像上,当下便举手,三下两下将那画像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

“哎呀,我的画…”苏尔丹这憨货,只顾着弯腰去拾那被撕碎的画,看得这莫琉璃简直要气得晕了过去,她冲上前来,用力地踩着那些画的碎片,然后扭身,大哭着跑了出去。

只留得苏尔丹面对着一地被踩踏得一塌糊涂的画像叹息不已。

据说,这莫琉璃回家便一口鲜血喷在手帕之上,倒床不起,经御医几番调理方才攸然转醒。但醒来之后的态度却异常坚决,那便是――此生非苏尔丹不嫁,否则便自刎而死。

女儿的糊涂让莫白气炸了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竟不知说些莫琉璃些甚么为好。然那莫琉璃却异常的冷静,对她的父亲说道:“父亲,须知,女儿自出生便以太子妃自居,这是女儿的骄傲,更是我莫家的骄傲。然,苏尔丹而今却要迎娶那中原的绿凝公主,这对于女儿而言虽然并非好事,但对于曲回国而言却并非坏事。有了如此强大的靠山,难道还愁那苏尔丹会被别个皇子取而代之,登不上皇位么?”

一席话竟说得莫白冷静了下来,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女儿。

“况且,”莫琉璃冷静地继续说下去,“有了中原做靠山,我曲回国的未来又将是何其辉煌?父亲,女儿与苏尔丹有婚约之事,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而今退了婚约,又要女儿如何嫁人?还有哪个人敢娶女儿?莫说是不敢,即便是敢娶,女儿乃是皇家退婚之人,在婆家又岂能抬起头来说话做人?还不如给苏尔丹做了侧妃,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咱们娘家就此在朝中的势利自然也无可比拟,何苦,要将此婚约退了呢?须知,居于那中原公主之下,在任何人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未见得有多丢颜面,反而是忍得一时之气,日后也好大有作为。”

莫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仿佛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所思考的问题,所想到的事情,竟是比自己这个父亲还要高瞻远瞩的。当下便感动得拉住了自己女儿的手,感慨不已:“好女儿,父亲竟没有想到你是这般孝顺的。比起你那两个哥哥来,你竟是如此懂事体贴,倒教父亲没有白疼你一场。也令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得以欣慰了…”

说着,父女俩相对无言,兀自感伤了好久。

见莫琉璃坚持不退婚,老国王也没了法子,只得好言相劝苏尔丹。这苏尔丹的心思全在绿凝公主的身上,便也无暇与莫琉璃多作计较,更何况自莫琉璃生病之后,她也很少来缠着自己了。乐得清静的苏尔丹便只催着老国王备了厚礼,又挑了一些貌美如花的女子,跟随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往中原提亲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穷尽的等待。

于苏尔丹,是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

于莫琉璃,是对于自己用情反遭背叛的痛苦与迷茫。

对于曲回国的大多数包括老国王在内的人,却都是忐忑与兴奋。

然而,那提前的队伍刚刚到达中原,便突然传来新任华南王朝的皇帝永嘉大帝勃然大怒,驳回了提亲请求,并且怒斩使者的消息。据说,竟是连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们都斩尽杀绝了。

老国王闻听此消息,顿时傻在那里,曲回国上上下下之人,无不震惊不已。那些原本妒忌苏尔丹得要死的兄弟们,却个个儿都活了过来,前前后后好一通进谗言。苏尔丹痛苦不已,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却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

他决定带一队人马前往中原问个明白,却不料被赤木暗地里送了密报给中原,称苏尔丹想要带兵谋反,一路杀至中原。永嘉帝便派出了华南王朝一等武侯—素有“麒麟大将军”之称的洛瑾前来镇压,两军交接,还没有说上话,苏尔丹便被一贯以“先下手为强”为行事风格的洛瑾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有贴身的将士抵死保护,苏尔丹恐怕早就成了洛瑾的剑下亡魂了。

受了伤的苏尔丹,伤了心的苏尔丹,此时万念俱灰。他与死亡擦肩而过,便婉若真真正正地死了一回,自此,性情大变。

096:总把爱字拆开分

这苏尔丹遭如此落魄之境遇,料想国中之人已然尽人耻笑于他。远在皇宫之中的绿凝公主对他也不知道是何种想法,悲切交加的苏尔丹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中原边境。

而那赤木却以为得了上好的机缘,高兴得难以自持,暗中派来一小队杀手前来暗杀苏尔丹,又使人假扮苏尔丹的亲随,上报老国王说苏尔丹已经死在了中原的讨伐之下。自此,举国悲痛。那莫琉璃却到底是个好样的女子,英姿飒爽来到了皇宫之中,完全以苏尔丹正妃正居,抵死拦住赤木,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没有苏尔丹的尸首,那么便证明苏尔丹没有死。

“我的心和苏尔丹在一起,他死了,我会不知道?”莫琉璃圆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牢牢盯住赤木,咬牙笑道,“赤木,莫要以为我不知你那鬼心思。倘若你暗中使了甚么手段,我莫琉璃便是化为圣湖雪山上的一道厉魂,也绝不会放过你!”

想来,这莫琉璃不是个懂得撒娇说软话儿的小女人,却是个懂得如何将狠话说得令人惊骇的高手。那曲回国素来有个传说,传说这曲回国人,乃是天上的圣女下凡游玩,在圣湖沐浴之时,遇到了一个凡间的男子,两个人相爱而繁衍的后代。天上的圣女因动了凡心而触怒了上天,化为一座雪山矗立在湖边。而那男子悲痛之余,竟化为了一匹雪狼,永生永世守护着雪山。倘若在曲回国里,若有男子、女子的心爱之人遇到了困境,只要这些男女跑到圣湖边上的雪山之颠,纵身跳下,把自己的灵魂献给雪山,便可以化为厉鬼,替心爱之人达成所愿。

那赤木没有想到莫琉璃会来这一手,老国王与王后却被莫琉璃的大义而感动莫名,当下便宣布派人前去寻找苏尔丹,哪怕穷尽曲回国的国力也要寻到他的踪迹。那王后拉着莫琉璃的手失声哭痛,更搬了懿旨,若苏尔丹尚且活在世上,待他回国之后便与莫琉璃成亲,莫琉璃乃是苏尔丹正妃,曲回国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王后。而如若苏尔丹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便将莫琉璃认作义女,封为曲回国的公主,日后封疆划地,许莫琉璃享受与其父一等侯爵的待遇。并且昭告天下:生女当如莫琉璃。一时间,整个曲回国的女子都将这莫琉璃视为敢爱敢恨、大义凛然的巾帼典范。

者者木,因自幼便与苏尔丹交好,此番寻找,便派了他作为先行军。者者木好容易在一个小酒馆找到了酩酊大醉的苏尔丹,谁想这苏尔丹却一心卖醉,根本不理国事。这者者木废尽了心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依旧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得把一个“仇”字摆出来,把个苏尔丹几番奚落嘲笑,竟燃起了苏尔丹的怒火,说甚么也要把那洛瑾的人头砍下来,以为那些因苏尔丹而死去的士兵们报仇雪恨。

无论如何,总算替苏尔丹找到了一条可以振作起来的理由,尽管那从前快乐无忧的苏尔丹已然无法再回到现在这个目光忧郁的苏尔丹身上。但,他毕竟不再颓然,不再迷茫了。

者者木又暗自派人前往曲回国禀报老国王,说苏尔丹并没有意外,这一切的事情,恐怕另有内情。老国王如何不知这其中的隐情?当下便避开赤木,派了个中高手前来保护苏尔丹,更伺机将苏尔丹劝回国中。怎奈这苏尔丹是个直性子的人,如绿凝所形容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他说甚么也不肯回曲回国,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找到绿凝问个明白,另一件事是斩下洛瑾的项上人头带回国去。这两样,无论达成了哪一样,都是为自己至少搏回一点颜面,否则这般灰溜溜的回去如何有颜面再见江东父老?

那赤木终于得知苏尔丹没有死的消息,恨得牙根痒痒,却怎奈老国王将他盯得很紧,逐一架空了他的兵权与势力,自此,他便更加的憎恨苏尔丹了。然而这苏尔丹毕竟远在中原,他想要杀,杀不到,想要骂,骂不着。已经妒忌得晕了头的赤木,便将一腔恨意发泄在莫琉璃的身上。他终于获悉莫琉璃暗中派人与者者木联系,以便时常获取苏尔丹的消息,便耐着性子去等候最佳时机报复这莫琉璃。终于,在苏尔丹因刺杀洛瑾不成功之时,他暗中使了手段,买通了回国为莫琉璃报信的线人,谎称苏尔丹已然落入了永嘉大帝的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若说,这世间情为何物?却只是教精明的人糊涂,教情深之人乱了手脚。这莫琉璃一向聪慧,却偏偏因这假消息弄得心神大乱。她平素里一贯自诩一女不嫁二夫,此生已然选定了苏尔丹,便是一辈子,甚至生生世世都钟情于他。如果苏尔丹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如此,便携了自己平素里的几名通晓武功的侍女,策马一路飞奔着赶往中原复仇。

赤木眼见自己的毒计得了逞,便暗中派出不少人封锁消息,直到估计着莫琉璃差不多赶到了中原,方才派人传消息给苏尔丹。这苏尔丹得知了莫琉璃的举动,心头大骇。他虽然对这莫琉璃无甚好感,却也着实地为这莫琉璃的一番情谊所感动,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前去寻找莫琉璃,将她带回曲回国去。然而,当他终于得知了莫琉璃的消息,赶到“红馆”之时,却恰恰上演了绿凝所见到的那一幕。

自此,莫琉璃的消息便如石沉大海,再也联系不到了。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为了我而做出了这么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她救出来。”苏尔丹苦恼地低着头,幽幽叹息一声。

“唉,”者者木这小子,虽然嘴巴恶毒,但是看起来对这位莫琉璃也是心怀不忍,颇有几分敬慕的。“可叹琉璃姑娘,也着实的不冷静了些。”

“虽是不冷静,但终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绿凝听着这段传奇,心里顿时对这位莫琉璃好感大增。“叹琉璃姑娘的大义,更叹她的勇气与气魄。苏尔丹啊苏尔丹,你守着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却还要舍近求远地去追求一份遥不可及的恋情,你果真觉得值得么?”

苏尔丹张了张嘴,他的脸再次涨得红了,想要说些什么,却有如硬骨在喉,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几番张合,方才嗫嚅着说道:“可我对绿凝公主的感情,也是很深很深的…”

“我的太子殿下,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的,何况您是未来曲回国的国王,娶两个老婆有甚么大不了。”这者者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何必为此事挂怀。”

苏尔丹虽然脸依旧红红的,但料想,也是被者者木的话劝得放下心来,表情轻松了不少。

三妻四妾。

绿凝对者者木的话完全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女人也应该左拥右抱,三夫四夫的?这自古以来的定论,果真是教人无奈。”

说罢,便用力一夹马腹,扬声道:“我们却是快些走罢,赶去拦下洛瑾,也好快回返回中原。莫说绿凝公主还是莫琉璃姑娘,这此事情都迫在眉睫,哪个都耽误不得。”

一席话说得令者者木和苏尔丹都颇有同感,当下三个人率领那一小队精兵策马疾驰,一路朝着北疆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料想,那洛瑾的军队果然是一队精兵,竟使得绿凝等人一连追了两日还未见踪影。这两日一行人风餐露宿,睡也睡不踏实的。那苏尔丹虽然看起来粗犷豪放,为人却细腻无比,他素来都使绿凝睡在燃起的篝火旁边,再使众人以绿凝为中心,围绕在她的身边。绿凝却只是望着那燃烧着的篝火暗自愣神。

前往北疆,前往洛瑾与敌军撕杀的前线,即将看到的,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绿凝却无从想象。身为一个女子,绿凝已然算得上是有些胆色的了。自她出了皇宫,所遇之事,所见之人,甚至她所看到的杀人的场面都堪比那些只知在宫里绣花吟诗的公主嫔妃们不知多了多少倍!

可是,想到那即将面对的生死搏杀,绿凝竟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始终,还是记得那个梦。梦里的洛瑾双目血红,身上沾满了血迹,一地的断臂残肢,而他便在这样的场景里婉若浴血的修罗,杀气翻涌,怒视着世间的一切。

每每一想到洛瑾的样子,绿凝心底的某个角落就会微微地疼痛。她不知道自己对于洛瑾的感情,是不是那个“情”字,但她仍是不希望看到洛瑾死于小人的陷害之中,和兵皇权的算计之中。自古忠臣均无好命,但绿凝却万万不想洛瑾也成为这场纷争的牺牲品。如若他真的阵亡在此地,那么他洛家的一脉…便只剩下洛枫,以及迟采青腹中的那尚未出生的胎儿…如此薄弱的命脉,莫不是意味着他北靖侯府要慢慢地衰落下去了么?

自古侯门相将之家,均喜欢人丁兴旺。如果儿孙众多,那么优秀之子便会层出不穷,或文或武,或经商理财,可使家族越来越兴旺。而需知虎父无犬子,越是优秀之子,便愈发可成为国之栋梁,这也是国家的福气。可身为女子,却又有哪一个不想与自己的丈夫伉俪情深,永远相依相伴,哪个愿与旁人分享呢?但如若不与分享,又哪里来得人丁兴旺?

想到这儿,绿凝便突然产生了几许不忍。然而这不忍却终又与自己的内心纠结在一起,辗转反侧,却到底是分不清孰输孰赢。

自此,绿凝便幽幽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097:营救洛瑾

“禀太子殿下。”一个士兵跑上前来,对苏尔丹说道,“前方已然发现了有军营驻扎的痕迹,想来洛瑾的大军刚刚离开不久,应该不出半日便可追上了。”

绿凝心头一喜,连忙将手里正在啃食的饼子塞回了口袋,当下便抹了抹嘴巴,扬声道:“那我们快走。”

苏尔丹的面色有了几分凝重,他微微地沉思了一下,然后点头:“走。”

一行人便策马扬鞭,加快了速度朝着洛瑾的方向追去。

谁想所行还不到几里,便听得一阵阵呐喊之声传来,间或有阵阵的鼓声。大地竟微微地颤抖着,越近,那喊杀之声便愈发的汹涌,不用说便可猜到,那不远之处正在进行着一场生与死的搏杀。

绿凝的心底微微一颤,当下便用力一夹马腹,口中喝道:“驾!”

“容夫人!”苏尔丹在一旁想要制止,却已然晚了,只得跟随在绿凝的身后,策马快速地奔过。奔过一片丛林,但见山坡下一片血海,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上空,仿佛能冲破天地的束缚,汹涌可怕。

绿凝被眼前的一切完全震惊得愣在当场,她的樱唇微张,目光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骇,她的整个身心,乃至她的灵魂,都正在受着强烈的冲击!

但见那山坡下的平地上,已然躺下了成千上万的士兵的尸体,这些士兵大多数都穿着华南王朝的军服。人数太多,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那整整一地的尸体,那已然将土地染成红色的血液,那残缺的肢体,那形形色色的死亡姿势,都无一不摆出了正在抵抗与撕杀的样子。他们――便是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是在为他们的国家,他们的王朝的荣誉而战的!

绿凝慢慢地看过去,看到有箭翎、有长枪、有刀剑插在那些她华南王朝的将士们的身上,这些武器就好像扎在绿凝的心里一样,让她感觉到铭心刻骨的疼!

说甚么儿女情长,道甚么荣华富贵?

如若你此生都没有到这战场上来看一看,你便永远都会如蝼蚁一般的活着!人之性命,有多么重要?抵得上皇权的半分半毫?那永嘉帝遥坐京城,长袖一甩,便可使血流成河,便可丧失多少将士的性命!有多少个家里再无长丁,有多少个妻子失去了丈夫?又有多少个儿女失去父亲?他们,所为何?他们,所为何?

这些将士…怎一个忠字了得!这些士兵…怎一个忠字了得!

绿凝感觉到自己攥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她的眉紧紧地皱着,她的脸庞,有泪悄然滑落。

“想来,这是洛瑾中了北疆侯宁昆余党的圈套和埋伏,又有内鬼带头叛变,方才落得个如此的惨状的。”苏尔丹在绿凝的身边沉声说着,伸手指了指那正在交战着的双方,道:“你看,有一队身着华南王朝军服之人正在砍杀自己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右臂上都系着红色的布,很明显是区分自己人的标志。”

绿凝心头大惊,顺着苏尔丹的手看过去,却发现果然如此。

有大半的士兵左手上都系着红布,正在砍杀自己人,而华南王朝的军队,却在这外敌内鬼的夹击下,越来越少。

“叛徒…”绿凝恨恨地咬牙,她恨不能自己立刻化身为一元勇将,将这些叛徒个个斩尽杀绝,以敬那些华南王朝士兵的在天之灵。

“不要意气用事,先找洛瑾要紧。”好在这个时候的苏尔丹表现出了沉稳与大气,他调转马头,沿着山坡前行,借着这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寻找着洛瑾的踪迹。

然而在这些混战在一起的士兵里却显然没有洛瑾的样子,绿凝的心头一沉,不知那洛瑾是不是中了什么埋伏,遭受了不祥。越想,她便越是焦急,甚至连手心都微微渗出了汗珠儿。

“在那里。”倒是者者木最先发现了洛瑾的影子,他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羊肠小道,但见洛瑾与几元贴身将士正与一队敌人的精兵撕杀。而那队精兵之中,更有三元身着蟒袍的武将将洛瑾死死缠在其中。

“好不要脸,竟然那么多人围攻几个人马,这些北疆之人却比那何紫梓好不到哪里去了。”者者木啐道。

“我们去救他!”绿凝此时,怕是又犯了“只学了些花拳绣腿,却仍敢打报不平”的毛病,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能耐,立刻策马飞奔而去。

“还真是冲动,”者者木看着绿凝的身影啧啧有声,“莫非这天下的女子都是这般样子,遇到自己的男人有事了,便都像疯了似的不计后果?这容颜如是,莫琉璃如是,看起来,所有的女子便都如是了。”

“还啰嗦什么!”那苏尔丹一声暴喝,扬鞭道:“走!”

一行人马便有如电闪雷鸣般轰隆隆奔向了那条小道。

“中!”那者者木将身后的弓箭取出来,扬手,便有一道劲风直袭向正与洛瑾撕杀在一处的武将。那武将忽觉有阴风袭来,便忙不迭地转过头去,挥刀抵挡。但见刀光一闪,那箭翎便被削成两半,掉落在了地上。他不待回过神,便又听得另一声娇叱,紧接着更有一道冷风直袭向他的咽喉,这武将心里一惊,急忙侧过头去,却躲闪不及,被射中了左心,大叫一声跌下马去。

突然出现的变故令在场之人都愣了一下,洛瑾回头,但见绿凝与苏尔丹一行人婉若天兵下凡,轰然而来。

“颜儿?”洛瑾诧异道。但见这绿凝身着一袭青色短衫,头上绾着方巾,背着箭囊,骑着一匹栗色枣花大马,完全一副男子打扮。手中却持着一柄弓箭,一脸英气,对准了那队袭击洛瑾的人马,攸地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正中一个士兵的肩膀,却听得他“嗷”地大叫一声,摔下马去。

“洛瑾,北疆人与何紫梓联手害你,我们快走。”绿凝一边扬声喊着,一边再次接弓,射杀那些敌军。

可惜,这容颜的身子骨儿太柔弱,要不然以绿凝从前的身体素质,在皇宫里练武之时,一弓射三箭,都可箭箭中于耙心,这可是连苏尔丹都称赞不已的。想这绿凝,虽然拳脚功夫欠佳,但自幼便喜欢狩猎的她却有着高超的射术。要不是她现在寄宿的容颜臂力太差,绿凝自可以换上更具杀伤力的长弓,那才叫过瘾!

然而,眼前正被几员贴身武将保护着的洛瑾,却很显然地已经受了伤。他的身上有了刀伤,血已然溅红了他那玄色的麒麟长袍,脸上亦有擦伤,想必是先中了埋伏,挣脱之后又被敌人拦截至此,想要以“请君入瓮”之法将其围困斩杀的。

但见绿凝如此英气逼人,眉目间所笼罩的肃杀之气竟不输于任何一名将士,洛瑾,竟轻轻牵动嘴唇,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想要救人,可没那么容易。”那其中的一个敌将突然哈哈大笑,这家个长着络腮胡子,黑得有如焦炭,当下便扬手哈哈大笑,道,“你们看,你们如何能够跑得掉?”

说罢,便突然于周围的山岗之中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敌军,个个手持长刀,虎视眈眈地望向这里。

绿凝看着这些人,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那铺天盖地压迫而来的,是强烈的杀机。这种笼罩与天地之间的杀气,或许会直接使得胆小之人吓破了胆子。

“呔!”绿凝虽然有些惊心,但是想到自己乃是华南王朝的皇族血脉,堂堂的长公主绿凝,如何能够输得了这个阵场?当下便扬声怒道:“你们这些叛军,要知道,此乃我华南王朝的天下,你们身为臣子,身为将士,竟没有了你们本来的操守与忠义么!”

“哈哈,”那为首的“焦炭”武将哈哈大笑,指着绿凝道,“这小子细皮嫩肉像个娘们儿,告诉你娘娘腔,爷爷们今天就是要造反。将你们这一干人等全部拿下,拿了洛瑾的项上人头煮了下酒。哈哈哈哈…”

说罢,大手一挥,指挥着这些人马将绿凝等人团团包围,誓要将绿凝等人斩尽杀绝。

“就凭你们?”却是那苏尔丹冷眼看了看这些人,不屑地冷笑,对手下人吩咐道:“硫磺箭。”

一语说罢,便见那些士兵们自身后的箭囊之中取出弓箭,搭箭上弓,对着这些狂奔而来的叛军一通狂射。

这些箭翎一经射出,便似有阵阵淡黄色粉末倾洒下来,而那些粉末一经沾上人的皮肤竟突然间燃烧起来,一时之间,那人群中便像是燃起了一阵阵火海,一股股烧灼之味袭来,令人几欲作呕。而那些叛军的士兵们则也都乱了阵脚,不知该进该退。

“哈哈,本王爷研制而出的硫磺箭就是所向无故,我真是个天才。”那者者木看着这一幕,不免得意洋洋起来,“本王爷这‘曲回国第一才子’的美称,当然不是浪得虚名。”

绿凝忍住了强烈的呕吐之感,十分恶心地看了一眼者者木。研制出这等令人恶心的武器,竟还在那里如此得意地自夸,着实是让人受不了。不过,想来,那曲回国原本就是个狩猎和征战的民族,既有不忍杀生便登不上皇位的禁忌,便肯定会有将研制出这种恶心武器之人视为才子的风俗。如此,便更无甚奇怪可言了。

“胆敢后退者,杀无赦!”那“焦炭”武将见自己的军队有想要后退之意,当下便怒喝了一声,然后一指洛瑾,道:“先拿下洛瑾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