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丹闻听得绿凝醒来第一件事情问及的便是洛瑾,不觉有些微怔。他转头看了看绿凝,不知道思量了一会子什么,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苏尔丹,我再问你,你当年,可是向我…华南王朝的长公主绿凝提了亲?”绿凝差点冲口而出,却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沉声问道。

苏尔丹的脸再次红了,他悄然看了眼绿凝,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哼,”门口传来一声冷哼,却是那阴魂不散的者者木抱着肩膀踱了进来,“我就说,你们华南王朝的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内心一个比一个的毒辣,出尔反而比哪个都快。先前你们华南王朝的老皇帝本是答应了我们太子殿下,说只要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他都会御赐准亲。老子虽然不在了,但是承诺却不应该就这么没了吧?我们曲回国人,一字千金,只要是承诺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就算是父辈的承诺无法兑现,我们曲回国人,子子孙孙一辈一辈都会将这承诺牢记于心,并且直到将其兑现为止。想不到我们派了使者前来中原,提了礼物贡品,一路辗转,却被那华南永嘉斩了使者,烧了礼物,还将所有的士兵,甚至连同女眷都斩杀,竟是一个活口不留,之简直是我曲回国的奇耳大辱!”

一个活口不留。

绿凝的整个身子都微微地一震,像是脑海之中有惊雷轰轰作响,让她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她皱着眉,轻抚着额头,表情痛苦。苏尔丹立刻上前一步扶了绿凝,转头喝道:“快传御医。”

“不必了。”绿凝淡淡地说着,轻轻转过头来,望着苏尔丹,道:“苏尔丹,对不起,我不知道…”

“对不起?”苏尔丹略有些迷惑地望着绿凝,似乎是没有听懂绿凝在说什么。绿凝亦因为自己所说出的话心下紧了一紧,急忙改口道,“虽然不能体会你当时的心情,但却仍不理解为何我朝皇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来,或许有不得以的苦衷也未可知。”

“苦衷?”者者木完全嗤之以鼻,冷哼道,“他哪里有甚么苦衷,即便是有,也是他的一己之私。哼,他那肮脏的想法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暗恋着自己的亲妹妹…”

“者者木!”|苏尔丹爆喝一声,打断了者者木的话。

那者者木愤然瞪了苏尔丹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气乎乎地坐在了椅子上。

虽然被打断了,但是绿凝还是听到了者者木所说的话,她的心里再一次被尘封已久的痛笼罩。这种疼痛,让她难以呼吸,虽然这种疼痛不如先前所受的情盅那般剧烈可怕,却徐徐缓缓,毒汁一样漫延至整个心灵,将心灵浸泡其中,慢慢吞噬。

绿凝缓缓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去,紧接着,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对了,我身上的情盅,可是你们帮我解的?”

“你身上所受的情盅本就不重,只是昏睡了三日,便可痊愈了。”苏尔丹而今却是不好称呼绿凝了,按理,是应该称呼她为“容夫人”罢?却为何这“容夫人”三个字他迟迟说不出口呢?

“三日…”绿凝沉吟着,然后猛然跳了起来,“你是说,我已然睡了三日?”

苏尔丹点了点头,但随即便也同样意识到了某件事情似的,用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绿凝,道:“容…夫人,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要我如何不能意气用事!”绿凝焦急地嚷道,“你可知,洛瑾这次前往北疆乃是凶多吉少么!”

“那与我们有甚么关系?”者者木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对于我们曲回国人来说,洛瑾是个最大的威胁,他死了,我们想要攻打中原,岂不是易如反掌?”

“糊涂!”绿凝怒斥者者木的目光短浅,“亏得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曲回国的第一才子,竟是如此鼠目寸光!想我华南王朝,乃涣涣大国,比你曲回国大了不知多少倍!你莫不是以为使些杀手,将我朝君王及重臣暗杀了便可以将我中原归入你曲回国的囊中?蚂蚁吃大象,你可想过曲回国有那么大的胃口么?华南王朝除了当朝的皇帝,更有各路亲王,哪一个是好惹的角色?到时候,也不过是他人收坐渔翁而已,难解决甚么问题?”

绿凝的话让者者木的脸色沉了沉,竟出现了难以反驳之意。

“曲回国当前如此痛恨我华南王朝,无非是记着先前的耻辱,然而两国交战,受苦的却是大众百姓。想你曲回国将士们虽然勇敢,连女子都可持刀前往战场,但如何奈得中原的兵力?若中原大军压境,曲回国能抵抗得了多久?一年,两年?即便是抵抗得长久,这国力所受之重创,又要几年方能养得回来?”绿凝扬声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烁烁生辉,“你且说那洛瑾狡诈,他便是再狡诈,却也并未将你曲回国人斩尽杀绝,而我朝皇上永嘉大帝,也不过是划地交战,亦未曾将你曲回国入侵半分。难为你们以为,换了一个臣子,换了一任皇帝,你们曲回国便可永享太平了么?”

说着,绿凝便冷笑一声,道:“想我华南王朝的朝中要势,你们并不陌生,而今洛瑾之事更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们想想,上一次的交战,若是何紫梓那样的人物为先率,你曲回国士兵又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然让苏尔丹与者者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今,我只想与苏尔丹你做个买卖。”绿凝淡淡笑着,说道。

“什么买卖?”苏尔丹挑眉问道。

“你与我同去救洛瑾,我保证洛瑾会说服永嘉帝与你国重新签订和平契约。两国交好,永不交战。”绿凝一字一句地说道。

“哈,好大的口气。”者者木充满了嘲笑地站起身来,不屑地打量着绿凝,“你凭甚么跟我们做买卖?就凭你是那洛瑾的大老婆?别开玩笑了,我们都听到你跟何紫梓的对话了,你不过是被洛瑾抛弃的弃妇,你的话能有几分分量?”

者者木的话倒让绿凝一时语塞起来,她张了张嘴,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他的话。反而是者者木看到绿凝的窘态,很怜惜地叹息一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绿凝的肩膀,道:“我看你还是放弃算了,为了这么个不爱你的男人,至于吗?你们中原有甚么好?那洛瑾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侯爵,还得看永嘉皇帝的眼色行事。动不动就要了他的小命,他还傻乎乎拼命的要去送死,跟着这样既愚蠢又像木头似的人有什么前途?我看,你还不如跟我们回曲回国去,跟在我们太子殿下的身边。你放心,我帮你美言几句,你就算嫁过人也没关系,当不成正妃当侧妃。将来我们太子殿下登基了,你就是可就是堂堂的皇妃,岂不比当个被人遗弃的侯爵夫人强出许多?”

绿凝目瞠结舌地看着者者木。这者者木偏偏一副好心肠,完全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让绿凝简直无言以对。

这场面太过尴尬了,一般而言,做这种保媒拉纤儿的事情,是不是通常都要其中的一个人回避的?即便是曲回国人生性再豪放,似乎也不至于如此罢?绿凝的视线缓缓地越过者者木,落在了苏尔丹的身上,见那苏尔丹满脸通红,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而是很认真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绿凝看了看那扇窗户,可惜,窗子是关着的,实在不知道苏尔丹可以看出什么来。绿凝挑了挑眉,既而攸地笑了出来,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想必你们不会信不过绿凝公主罢?”

此话一出,竟让苏尔丹整个人的身形都震了震,他迅速地回过头,牢牢地盯住了绿凝。

“你在说什么?”苏尔丹怔怔地问绿凝。

绿凝,却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嘴,眼眸里闪着狡黠的目光,淡淡而笑。

“哈,太子殿下,莫要听这女人胡说。”者者木这家伙的警惕性倒是最高,他跳起来,指着绿凝斥道,“你这弃妇,莫要在这里拿那绿凝公主来引我们太子落入你圈套。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那绿凝公主因‘碧云宫’一场大火至今还在昏迷之中,是死是活都尚不清楚。你莫要以为用一个将死之人的钟头就可以要挟我家太子了。”

“是么?”绿凝笑眯眯地,转头看向苏尔丹,“苏尔丹,你竟也是这样相信的么?”

苏尔丹顿了顿,继而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绿凝。这女子的气质非凡,语气里充满了自信,似乎不像是他先前在中原所见的柔弱女子。而她的一双眼睛所流露出来的神采,深深让他觉得迷惑,那是他太熟悉的一种神态,熟悉到常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真实得如现在这般,面对着面。然而,却正是这种熟悉之感,让苏尔丹愈发的迷惑。

为什么这双眼睛现在会在这里,为什么,在一个原本与苏尔丹不会有所交集的人身上?

“你…究竟是谁?”

092:得尝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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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谁?”苏尔丹望住了绿凝,怔怔地问。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天真单纯的苏尔丹,绿凝轻轻扬起了唇角。他这个样子,却果真是让绿凝不忍心对他过分,当下,便淡然说道:“我是…”

“太子殿下,你休要信她。”者者木冷声道,“这女人肯定是想要利用我们去搭救洛瑾,然后让洛瑾看在她前去救命的份儿上接她回侯府。哼,这样没有骨气又狡猾可恶的女人,我们干嘛还要搭理她?早知道,就应该扔她在何紫梓那里,受尽凌辱才好。”

好…好你个毒舌的小子。

绿凝只觉自己的唇角微微地抽动,心中有想要将这小子一掌劈倒的冲动。她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忍住不去收拾他的欲望,然后淡然道:“我只说我自己该说的话,信或者不信,那便是你们的事情了。”

“呵,你倒是说说看,我倒要看你还有甚么花招。”者者木抱着肩膀,盯住了绿凝,说道。

绿凝挑了挑眉,既而转过头,说道:“我便是绿凝公主…”

一席话既中,那苏尔丹的目光便随着绿凝的唇形而牢牢地定格,望着苏尔丹的样子,绿凝便深吸了口气,道:“绿凝公主的女伴,更是她最为信任的人。”

“嗐。”那者者木完全没有把绿凝的话放在眼里,却做出了一个大失所望的表情,道,“我还以为会是多机密的事情,原来是这个,真是…让我意外。”

“话自是不能这样说,”绿凝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自然是知道的,那绿凝公主性格,嗯,有些孤傲,她平素里自也没有任何女伴,唯我是其中一个。况且,苏尔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对你的事情知道得十分详细么?”

“这…”苏尔丹顿了顿,这容颜说得没错,她对自己的事情是有些过于了解了。很多事情都是只有他和绿凝才知道的隐秘事情,她居然都能知道个一清二楚,如果说起来,倒也确实是件令人感觉到惊异的事情。

“或许,你们都不知道罢,绿凝公主并非生死不明,她依旧是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绿凝得意洋洋地说道。

“哧。”者者木不屑地扫了绿凝一眼,“|我们凭什么信你?就因为你知道一些我家太子殿下的事情?”

“自然不是。”绿凝转了转眼睛,笑道,“你们自然是知道,绿凝公主早就想要离开皇宫游历外面的大各世界。苏尔丹,这话,绿凝公主对你说过的罢?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对她说过:‘我愿陪伴绿凝公主一生走遍大江南北,险峻高川,只求能与公主一起’?这诺言,绿凝公主还没有忘记,我想,你也不会忘记罢?”

苏尔丹惊骇地看着绿凝。

没错,这句话,是他亲口对绿凝说的。想当年,自己即将离开中原之时,与绿凝一起策马走在猎场,绿凝望着那远处连绵的高山,叹息着说道:“苏尔丹,我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任意策马驰骋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不论是中原还是曲回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天地之大任由你行走。可是我却只能被困在这皇宫之中,无法踏出去外面半步,所能得的乐子,便是偶尔前来猎场罢了。你陪着我玩了那么久,就像是我的兄弟,让我觉得开心不寂寞,可是现在你走了,过你自由的生活,我便又是一个人了。”

说实话,当时的绿凝,确实十分依恋苏尔丹陪伴着自己度过的那一段快乐时光。她虽然有皇兄永嘉可以相伴,但是永嘉毕竟是当朝太子,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诸君,每日要做的事情要处理的公文几乎规程成山。而身为太子的胞妹,又绝不可与其他兄弟姊妹走得太近,免得会给永嘉惹上麻烦。所以绿凝一直都是孤单一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年华流逝,静静地一个人到老。

苏尔丹伸出手来,轻轻地搭在绿凝的肩膀,轻笑道:“我愿陪伴绿凝公主一生走遍大江南北,险峻高川,只求能与公主一起…”

绿凝那个时候情窦尚未开放,脑子里根本没有容进来一个“情”字。她自幼便与永嘉帝形影不离,自以为与男子交好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宫里除了那些兄弟姐妹,便是一些太监,她又如何去跟太监谈情说爱呢?

那个时候,她的生命里除了父皇与兄长,再没有闯进过其他陌生的男人,便是有些侍卫,也都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地面对自己。似乎自己瞪瞪眼睛就可以使他们吓破了胆子。但绿凝却在此时,着实的因苏尔丹的这句话而深深地感动了。她转过头来,面带微笑的握住了苏尔丹的手,道:“谢谢你,苏尔丹。我也真的好想跟你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好好的玩,骑着马狂奔,吃民间的好吃的,看尽热闹。”

苏尔丹的心里立刻便被一阵汹涌而来的柔情所软化,他痴痴地看着绿凝,看着这个他心爱的女子,亦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那么小,却那么暖,她用那么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显然是已经完全的倾心于自己了。苏尔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绿凝,请你等我。我一定会尊守我的诺言,来接你的。”

绿凝亦郑重地点头:“好。”

少年不识情滋味,到底是绿凝的悲哀,还是苏尔丹的悲哀?

苏尔丹望着绿凝,唇,微微地颤了一颤。

“绿凝至今还等着你的承诺,苏尔丹,你不会是忘了罢?”绿凝的一双眼眸烁烁生辉,心里,却微微的疼。

苏尔丹,苏尔丹。

而今,你我已然相隔何止千里万里,你若知道眼下的我身为那洛瑾的夫人,还会遵守你的诺言,与我一并策马驰骋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么?你已然从一个心地传递,从不肯杀生的善良苏尔丹变成了看到鲜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之人,我亦已然不再是从前的绿凝。我们之间的情谊,还能再像从前那般么?

“哈,你这女人好生的奸诈。”者者木打断了绿凝,对苏尔丹喝道,“太子殿下莫要中了她的计,她只是为了逛咱们帮她去救洛瑾,等到洛瑾救了出来,他们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们。”

“你这个人,我倒真不知说你些什么好,”绿凝将视线落在者者木的身上,淡然笑道:“若说你谨慎,倒还真是高抬了你,你这样子,简直就是过于小心翼翼了。像你这样既不敢走出一步,又不敢信任别人的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事?莫不是,你真的以为那洛瑾死了,你们曲回国便没事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何紫梓的性格脾气最为小气毒辣,比女人还要难缠?你们从他的手上抢走了我,他会如此善罢干休么?”

“你…”那者者木被绿凝呛白得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便看了看苏尔丹,又看了看绿凝,攸地冷笑道:“那我们便将你塞回给何紫梓好了,让他再给你下一道情盅,成就你们的好事,岂不两全其美?”

“那好呀,”绿凝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就把我还回去,看看,那何紫梓到底能不能饶得了你。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何紫梓一生最喜欢用活人练盅,若是抓了什么人,挑断手筋脚筋,塞在一个大瓮里。那瓮里尽是五毒之虫,甚么蜈蚣、毒蛇、蝎子…甚至还会封了人的穴道,砍下手脚,只剩下躯干,泡在酒缸里做药酒喝。”

绿凝说着,挑眉去看者者木,并且很满意地看到者者木的脸色已然开始苍白,并且有想要作呕的迹象了。她暗暗地发笑,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样东西,举了起来,傲然道:“苏尔丹,你经常出入皇宫,当知这是件甚么宝贝了吧?”

这是一块腰牌,澄明金黄的质地,上面雕刻着一只腾飞的巨龙,张牙舞爪几欲腾空而起。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和高高在上的皇家气概令人目不敢直视,几欲下拜。

“这是…”苏尔丹错愕地喃喃说道。

“这是自由进出于皇宫的金牌。”绿凝眯起眼睛,笑道,“苏尔丹,你助我帮洛瑾度过眼下这一场劫难,我便助你入宫见绿凝公主。如何?”

“太子殿下,你不要信她。”者者木依然固执地阻拦,“那绿凝公主说不定就死了,她定是在骗你。”

“你怎么就知道绿凝公主醒了?”绿凝笑嘻嘻地说道,“凭永嘉大帝那么疼爱她的妹妹,他如何就能让她的妹妹死了?你这者者木不仅目光短浅,而且好生的糊涂,我骗你们做甚么?那绿凝公主如若果真是不在人世,为何不见永嘉帝有半分悲恸?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况且我经常出入皇宫,便是为了陪伴绿凝公主的。你们这回帮了我,我自会帮你们,说不定还会劝绿凝公主说服永嘉帝与曲回国签订和平契约。信我,或者不信我,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如若再不快点做决定,恐怕那何紫梓用不多久便会找来这里,杀人灭口了。”

绿凝所说的话,并不是玩笑,苏尔丹的这个秘密行宫就在“瑶光湖”不远之处,如果那何紫梓有心想要寻来,那简直是太简单的事情了。苏尔丹看了看绿凝手中的金牌,又看了看绿凝,兀自思量了半晌,终于说道:“容夫人,你救过我苏尔丹几次性命。我自知夫人不会是一个口蜜腹剑、出而反尔之人,便相信夫人一次,但愿夫人可以说到做到。”

“你放心。”绿凝点头,道,“我当然绝不会反悔。”

“太子,你为何总是要相信女人!”者者木再次嚷道。

093:前往北疆

这一路,绿凝一直在问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去救洛瑾。

他宠幸迟采青在先,不信任自己在后,况且自己已然离开了侯府,却为何还要把他的安危系在心上?

莫非真如者者木说的,自己的脑子有问题,偏偏对那洛瑾生了“情”?绿凝歪着脑袋想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情之以情,当是夜夜思念,茶饭不思的罢?可是自己在离开侯府之后,却根本没有对他有何牵挂。若说牵挂,这种感觉还不如绿凝在思念嫣翠和水珠儿时来得强烈。那么到底是甚么?

莫不是,身为皇族的绿凝,不愿使华南王朝损失这样一名优秀的武将?想这洛瑾,一家三代都是忠烈,自祖上便为了维护皇权而披甲出征,一世战功赫赫。到了洛瑾父辈这一代,为铺佐先皇登基,包括老侯爷在内的四位洛氏兄弟全部出征,只落得老侯爷一人生还。自此,北靖侯府的人丁方才如此稀薄。那洛氏一门的祖坟里,埋了多少忠烈!但更多的,却是一生守着孤独寂寞的女人们。她们静静地,在侯府度过了她们的青春韶华,在孤单中迎接一个又一个明天,送走一个又一个今天。在生命的尽头,却依然如此安静如此寂寞地守在侯府的墓园,继续下一场孤独的轮回。这种寂寞,这种目空一切的悲伤,又有谁能明了?

绿凝至今还记得在省亲之前,修缮洛氏祠堂之时,那一个又一个女子的牌位,竟比之男子还要多,而到了洛瑾这一代,却只有洛瑾与洛枫兄弟二人了。这硕大个家业,自此,便愈发的稀薄。绿凝轻轻地咬着下唇,如若此番洛瑾果真有个好歹,那么北靖侯府这一脉便果真落没下去,捍卫我华南王朝的基石慢慢殒落,地基不稳,何来的江山稳固?

永嘉…你到底在想些甚么?

莫非,你也如历代君王般,被皇权蒙住了双眼,看不到百姓的疾苦,边关的战乱和忠臣的重要了么?

绿凝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里透出了些许的不悦。永嘉帝,她的皇兄。她只愿在她眼里看到的皇兄,是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高瞻远瞩,永远睿智超凡的。

是了,他是她的骄傲,是她的依靠,更是她的英雄。她不愿,也坚决不会允许他被权利冲昏了头脑。万民所向,万国朝拜,她要他睁着一双慧眼永远犀利,她要他面露微笑永远高傲。

她,不能让他在这等大事面前,犯下如此糊涂的错误。

自己,要去纠正他的糊涂。

绿凝的眸光里,透出坚定与决断。

她不知道,她一直想要挣脱的,却并不是她挣不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线,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将她与他联系在一起,那是灵魂与灵魂的牵绊,心灵与心灵的纠缠。不是她不想摆脱,而是她放下了这些丝丝缕缕的牵绊,人生,便毫无生气,生活便漫无目的。

她只是不知道而已,她只是,尚还不知而已…

苏尔丹骑在马上,用充满了疑惑的目光看着策马飞奔的绿凝。绿凝骑马的身姿让苏尔丹十分的眼熟,不喜欢用马鞭,只喜欢用手势与肢体与马匹交流。她会时不时地轻抚一下马的棕毛,用力地扯一下缰绳,或者轻夹马腹,这一系列的动作马儿却都能够心领神会。不是驭马高手,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而这一切的动作与习惯,都与绿凝公主的习惯如出一辙。

苏尔丹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

“太子殿下,”者者木策马悄然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苏尔丹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看上这个容颜了?”

“胡说甚么!”苏尔丹转过头来,脸立刻涨得通红。他瞪了者者木一眼,嗔道,“日后不许再这般说话,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此话,难道不把我当成了处处留情的酒色之徒?”

“嗐,这有甚么,”者者木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太子殿下莫要在中原待段时日,便被这些假惺惺的人同化了。想这些中原人,有爱不敢言,有恨不敢说,这却有何不可?想我曲回国女子,敢爱敢恨,爱时柔情似水,恨时炽热如火,我倒并不觉得有何不好。况且儿女情长这回事,原本就是要依照自己内心所想。这容颜不过是个弃妇而已,有太子殿下收容她,岂不是她天大的造化。”

“休要胡说。”苏尔丹被者者木说得愈发地羞赧起来,不由得扬手,使马鞭轻轻抽打了者者木一下,怒道,“此事休要再提,若要再提,看我怎么处罚于你。”

者者木却根本没有把苏尔丹的话放在心上,他转过头来,望着绿凝的身影半晌,然后赞叹地点了点头,道:“身段儿果然没得挑的,看起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稍嫌嘴巴恶毒了些。”

“我们此去北疆,还有多远的路程?”绿凝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却在看到苏尔丹之时,微微地怔了一下,“苏尔丹,你怎么了,为何脸会如此之红?”

苏尔丹被问到了想要隐藏的窘处,不由得脸愈发的红了,想要解释,却急促之下被自己呛到,咳了起来。

那者者木忍俊不禁,急忙帮苏尔丹去拍后背,嘴里更明知故问道:“啊哟,太子殿下,您这却是怎么了。”

“滚开。”苏尔丹狠狠瞪了者者木一眼,终是稳定了下心神,说道:“此番,前往北疆,马不停蹄也需十日二左右。而洛瑾的大军均是精兵良锐,再快,也需十日,我们今日开始追赶,应不出两日便可追上。”

两日。

绿凝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四周乃是一片树林,旁边有高山高耸入云,刚刚出了城,便一路策马狂奔,走了半日之后,还需两日。这是多么遥远的路程,这两日之内,应当不会有甚么意外发生罢?

如不出皇宫,绿凝又哪里知道,在这素来以守卫森严而著称的京城,却仍旧有可以使人自由出入的漏洞。单说自己与苏尔丹一行人,全部化妆成商贾模样,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苏尔丹的近身侍卫。那十几个男子无一不是精壮有力的孔武大汉,单是看他们的眼睛,便可知其武功的精髓与力量的深厚。况且他们的腰间都佩着弯马,这是典型的曲回国武器,佩戴刀剑之人进出关卡,是需要官府的批文的。而苏尔丹却只是引领着绿凝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由者者木前往关卡领来了一个年轻的少佐,与苏尔丹见了礼,便引着苏尔丹等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绿凝的心里微微地紧了紧。

京城的关卡尚且如此之松,那么便难怪京城之中如此危机四伏了。想来,这一切,都是远在金鸾殿里的永嘉帝所不知道的罢?

“容夫人,本王也是为了帮助夫人方才泄漏了我们在京城之中的线人。还望夫人明辨是非,不要在帮忙之后找我曲回国人的麻烦。”苏尔丹见绿凝的面色有异,便急忙说道。

绿凝急忙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道:“那是,那是。”

“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答应。”者者木在一旁冷哼。

绿凝挑了挑眉,忽而又道:“我倒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想请教太子。”

绿凝突然间的客气,倒让苏尔丹有些不太习惯。按理,绿凝纵然是中原一等武侯北靖侯之妻,也要尊称苏尔丹一声“太子殿下”,不论曲回国是大是小,苏尔丹终究是皇族血脉,不由人忽视。然而这绿凝却一贯唤苏尔丹的大名,并且从来没有觉得这有甚么失礼,苏尔丹便也莫名其妙地由着她叫了,这会子偏偏又突然间用起了尊称,如何能令苏尔丹习惯?

当下,便愣了愣,点头道:“容夫人请说。”

“太子殿下,容颜一直不明白,你身为曲回国的太子,却为何一直徘徊在中原,不肯回国?”绿凝频频遇到苏尔丹,并且次次都是这莽撞的家伙四处惹是生非,除了这一次自己是为他所救,哪一次不是他自己身陷险境?莫不是,这家伙先前来中原是为了修习武艺、学习中原的诗典礼仪,而现在则是为了探险好玩?还是…“莫不是,苏尔丹你非要刺杀到永嘉帝方才罢休么?”

苏尔丹被绿凝问得愣了半晌,方才叹息一声,苦涩道:“容夫人你有所不知…”他顿了顿,终于张口道,“夫人可还记得在‘红馆’里行刺永嘉帝的女子么?”

“你是说那个跳舞的女子?”绿凝想起了那日的女子,那是个身材婀娜,面容妩媚的女子,她性感而又大胆,舞姿妙曼而迷人。而思及她挑逗永嘉帝,坐在他的腿上,与他胯下相摩擦的激情动作…绿凝的心里便攸然升出一丝异样感觉。她清咳了两声,点头道,“记得,我还记得,你曾唤她作‘琉璃’?”

“是。”苏尔丹叹息一声,道,“听说永嘉帝将她囚禁在宫中的地牢里,我…想要去救她。”

救她?

094:苏尔丹的心念

救那个叫琉璃的女子?

绿凝诧异地看着苏尔丹,但见这苏尔丹的脸上再次微微地泛上了红晕,目光躲闪含糊,不敢正视旁人,当下,心中便知晓了一二。

“那位琉璃姑娘,乃是苏尔丹你的意中人?”绿凝目光烁烁地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苏尔丹连连摇手,连脑袋也摇得有如拔浪鼓一般,急切地解释道:“容夫人莫要乱说,那琉璃却果真不是我的什么意中人。”

“她自然是不太子殿下的意中人,”者者木却是又在一旁幸灾乐祸起来,“那琉璃乃是国王陛下为太子殿下钦定的太子妃,莫白爵爷的嫡亲长女。”

钦定的太子妃?

绿凝错愕地看了看者者木,又看看苏尔丹。见苏尔丹低下头去,苦恼而又纠结的样子,倒是甚为令人觉得好笑。绿凝本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一来因为绿凝是救人心切,本应把注意力都放在赶路上;二来,绿凝平素里便不太喜欢像八婆一样去关注人家的隐秘之事。但是世事就是这样微妙,有一种人,你便是不想要去窥探他的心灵,可是当他摆出一副小媳妇般羞羞搭搭、委委屈屈的样子,还真是让你不得不去惹惹他,逗逗他。

眼下,这苏尔丹便是一例。

绿凝瞧着这苏尔丹的模样,倒果真是觉得有趣,禁不住调侃道:“苏尔丹,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那琉璃姑娘,莫不是以为你陷入了永嘉帝的手中,方才前去刺杀的?想来,那姑娘对你用情很深,你又如何还要一心惦记着绿凝公主?不如…”

“我没有。”苏尔丹见绿凝这样贬低他对绿凝的心意,哪里肯依,当下便愤然抬起头,怒视着绿凝,道:“我对绿凝公主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绝对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动摇!”

“那,那位琉璃姑娘又该怎么办呢?”绿凝的眼中笑意闪烁,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苏尔丹,先前你看我那金牌的时候眼睛一亮,既然又若有所思,你敢说,你当时没有存着想要找到琉璃下落的心思么?”

苏尔丹仿佛被人捉了个现形般的,面红耳赤,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苏尔丹,你放心,只要你协助我救出洛瑾,我定会帮你找到那位琉璃姑娘的下落。”绿凝像男人一样拍了拍胸脯,承诺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也答应你了要帮你与绿凝公主见面,你瞧,这买卖我似乎有些亏本,你明明是一件事,却要我帮你做两件事,而这两件事又忒的矛盾。你若是兑换与绿凝公主的承诺,与她远走他乡,那么琉璃姑娘怎么办?这琉璃姑娘既是你钦定的正妃,那绿凝这堂堂中原的长公主难不成又与你去做侧妃去?哎哟,苏尔丹,你的麻烦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