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昔昤如今愈发有眼色了,见状便避了出去。

卫昔晧如今愈发沉稳自持,少了前两年在家中苦读的书生气,多了几分内敛,更显英俊。说起卫昔昤的事,卫昔晧话里话外都是在宽慰卫昔昭:“日后即便再有这等荒唐事,大姐也不需放在心上陆家人想与卫府或季府攀亲,且不说我们两家愿不愿意,单只皇上就是一百个不答应。”

“我倒是不打紧,只是陆家的目光也少不得会在你与昔昤身上打转。”卫昔昭说的是心里话,话至此处,便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你与父亲、你姐夫不同,小小年纪便从文得了功名,自家人不觉得,外人眼中你自然是才华横溢。你的婚事也该有个打算了,今日难得坐在一处,便与我说说,可看中了哪家的闺秀?”

卫昔晧便有些不自在地错转了视线,笑了笑,道:“这件事,全由母亲、大姐做主便是。母亲与我提过几次了,我只是觉得还年幼,想过两年再成家。”

“我明白,你是想先立业再成家,也是好事。”这是个有抱负的人,卫昔昭心里只有敬佩,也便不再打趣他,转了话题,“近来昔晴每每回府,我总是不能遇到,她还好么?”

“还好。”卫昔晧虽然这么说,眼神却显得闪烁。

卫昔晴的日子,当真是需要苦心经营的。即便能改变裴孤鸿的性子,短期之内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卫昔昭想了想,委婉地道:“我与宁王妃还算是投缘,明日要去王府做客,你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

“自然没有,大姐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旁人说什么?”这样说话的时候,卫昔晧的脸色已是一缓,眼中闪过愉悦。

“你可是听说了什么事?”卫昔昭愈发觉得卫昔晴的处境不大好。

卫昔晧沉吟片刻才道:“这话本不该由我说,可是昔晴碍于脸面不能说,旁人也不敢跟大姐说,也只有我能将听到的是非告诉你了世子婚后这段日子,每日出去醉生梦死,甚至曾出入过…出入过风月之地。他倒是也不做出格的事,只是,这话好说不好听啊。我这些日子再三迟疑,也没敢告诉父亲,怕父亲觉得宁王府慢待了卫家人,找上门去将事情闹大,那样有害无益。”

“竟有这等事!”卫昔昭面色转冷。是不是物以类聚呢?喜欢卫昔晽的人,在她眼里,劣行都是越来越多了,着实可气。

转过天来,卫昔昭便带着瑜哥儿去了宁王府。进门之际,见到宁王妃正叉着腰训斥下人,气汹汹的,吓得一众下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有意通禀的人停下脚步,不敢出声。

宁王妃的手一个个点向下人,切齿道:“你们这些个废物!世子出去胡闹,你们竟还敢与他串通一气瞒着我!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瑜哥儿忽闪着大眼睛,好奇而静静地观望着。

卫昔昭抿嘴浅笑,宁王妃总算是让人放心的,随后轻咳一声。

宁王妃讶然转头望过来,之后很是尴尬:“原来是将军夫人来了,这些蠢货也不通禀,哎呀呀,今日可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卫昔昭笑着告罪:“王妃说的哪里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唉!正好你来了,我也能与你说说话了。”宁王妃笑呵呵走过来,携了卫昔昭的手,“快进去坐坐,天热。”转而又接过瑜哥儿,“你看看,连带着让孩子都看笑话了。”

卫昔昭又笑,“王妃又说笑了。”这个孩子,还就喜欢看这种热闹,闹得越大他就越高兴,也是不寻常的性子。

进到房里,宁王妃亲自忙前忙后,给瑜哥儿寻来了许多小物件儿堆在他身边,瑜哥儿自顾自在大炕上爬来爬去玩耍的时候,她这才说出发火的原由:

“都是亲戚,什么事瞒不住,我也不想瞒你。孤鸿成亲才这些时日,便与一群狐朋狗友出去饮酒胡闹,气得我啊…”说着,宁王妃的手按在了心口,“回到王府呢,也没个样子,整日住在后花园里,守着…”语声低了下去,“守着那些东西睹物思人,你说说他脑子里总在想什么?原以为你将他骂醒了呢,如今一看,还是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样?”卫昔昭不由蹙眉,竟比自己想象得更坏。

“花骨朵一般的孩子到了我身边,我自然是一门心思想对儿媳好,偏偏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让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宁王妃焦灼而惭愧地看着卫昔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拿那个孽障一点法子都没了,而你对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还是知晓一些的,若是能帮我将他管教过来,我真是感激不尽。”

“睹物思人…”卫昔昭目光微闪,“此时世子可在王府?”

“没有。”宁王妃连连摇头,“我已派人去将他唤回,估摸着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吧。”

“世子还需王妃每日开解,我能做的,也只是给我四妹出一口气。”卫昔昭笑问道,“王妃允许么?”

宁王妃笑着连连点头,“看你这话问的,你想惩戒个区区世子,又何须旁人同意?”

卫昔昭吩咐飞雨抱上瑜哥儿,在宁王妃的陪同下,去了裴孤鸿每日居住的那栋小院。

房中的东西,还是卫昔昭上次过来时见到的那些。

矫情!

卫昔昭唇边笑意转为冷冽,让飞雨带着瑜哥儿去请卫昔晴过来,闲闲地将房中所有灯烛点燃,随后将一副卫昔晽的画像拿起,点燃,丢在地上,又将灯烛一一丢在易起火的地方,末了,款步出门。

火势蔓延,火苗越燃越高,将房中陈设一一吞噬其中…

有下人不明所以,要奔走呼救,却被宁王妃一个冷眼吓得停在原地。

“废物!有你什么事?”宁王妃说完,缓缓漾出笑来。那个不孝子,早就该给他点这把火了,没了这些东西,看你每日还能装什么蒜!

裴孤鸿踉踉跄跄回到府中,趋近小院儿的时候,看到烟雾弥漫、火势凶猛,酒意都被吓没了,疾步走入院中,一脚一脚将下人逐个踹了去,“你们都是死人么?怎么一味站在这里不动?!”

卫昔晴被飞雨请过来的时候,看到这情形,一时惊慌,见卫昔昭在场,才勉强定下神来,先去见过宁王妃,又到了卫昔昭面前。

卫昔昭看着面色沉静的卫昔晴,又是心安又是心疼。算是命好,是有个明辨是非的好婆婆,也是命不好,是有个如同墙头草一般来回摇晃性情不定的夫君。

此时,裴孤鸿有了一番猜测,目中燃着怒火,走到姐妹二人近前,逼视着卫昔晴,“是不是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又看向卫昔昭,“你凭什么烧我的东西?”

啪!

裴孤鸿语声未落,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

是宁王妃赏给他的。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什么是你的?那又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该打死你!”

裴孤鸿几乎被母亲这一巴掌打懵了。被母亲打的次数其实不算少,但被母亲当着外人打,这还是第一次。

卫昔晴讶然地看着宁王妃。进门来这些日子了,虽然也知道婆婆很有些脾气,但对她却从来都是温和慈爱的,这样凌厉的一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卫昔昭携了卫昔晴的手,走近了一些,才对裴孤鸿道:“你若实在舍不得那个人,不妨投身火中,去地下陪她;你若实在舍不得你这条命,便好好待我四妹,有个夫妻的样子。若是两者之间徘回不定,你也早说,我自会帮我四妹休夫另嫁。卫家婿皆是人中龙凤,唯你一个井底之蛙,却偏偏自以为是,着实惹人厌弃。”

这已不是激将法,是卫昔昭心底的想法,自心底,她已开始轻视裴孤鸿。

男人重情自然是最好,可一味沉浸于儿女情长消沉处世,便是没有担当。

对不起地下的那一个,又不能善待拜过天地的眼前人,还不能建功立业,这等人真不如死了的好!也省得辜负更多的人。

“昔晴,随我回娘家。”卫昔昭冷冷瞥过裴孤鸿,“他当他这里是金屋,我们卫家却不稀罕!”随后对宁王妃歉然一笑,“昔昭无礼了,还请王妃担待。”

宁王妃这才明白,卫昔昭早就知道了她这儿子做的荒唐事,今日就是来为卫昔晴出这口气的。面子上一时的确是下不来台,可她想,又能怎样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也总比卫玄默来兴师问罪要好。

卫昔晴无声地对宁王妃深施一礼,乖顺地随着卫昔昭走了。在这回事上,卫昔晴再明白不过,自己日后想过上舒心的日子,也只有卫昔昭能帮她。

她要的的确是不多,可日子若能过得更好一些,又何乐不为?

就是得有这样一个人主动站出来为她撑腰,她在裴孤鸿面前,才会更加有底气,很多事也就能事半功倍。否则,那个庶女的出身,终究是她许多事的阻碍。说不定,先前因着卫昔晽不喜欢她的关系,裴孤鸿也在心底有些反感她呢。

可今日这样一来就不同了,大姐让人真切切地看到了,她是一心护着她四妹的周全,看不得四妹吃一点亏。而大姐的态度,往往就是父亲的态度,两者相加,于公于私,任谁也要自心底打怵。

路上,卫昔晴歉然道:“让大姐为我费心了。”

“这种人,脑袋里的想法千奇百怪,你越是不理他他就越觉得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他总这样下去,皇上若是听说了什么,那之于你就不是好归宿,反倒是火坑了。”卫昔昭说到此处又话锋一转,“你也不需怕,宁王与王妃总是明白事理的,裴孤鸿也不是愚不可及,过几日他就会上门去接你了。到时父亲又少不得敲打他一番,想来他也就该走上正途了。”

“大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真让我于心不安。”卫昔晴也知道卫昔昭不是爱听奉承话的人,便转了话题,笑道,“大姐这番心思,若是用在季府,恐怕就不会生出那些不必要的闲事了。”每次回娘家,季府的事,她也没少听。

“季府那些事…”卫昔昭摇了摇头,“他们总归与你姐夫是一家人,我做什么,总要顾忌着你姐夫。”

卫昔晴目光微闪,笑容中闪着一丝戏谑,“父亲说起来,是皇上的老丈人,大姐呢,也算是皇上的异姓妹妹,你在季府不论怎么做,外人恐怕都会以为,季府的人要看着你的脸色行事。”说着轻轻握了握卫昔昭的手,“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做、做什么,都会有人说对有人说错,与其这样忍着还被人嚼舌根,就不如图个心里自在了。”

语声轻快,态度亲昵,委婉地道出了许多所听所闻。

卫昔昭认真地看了卫昔晴片刻,愉悦的笑自心底蔓延至眼底,“这真是金玉良言。”

卫昔晴赧然一笑,“大姐就不要取笑我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

“这些就足够了。”

回到卫府,许氏听说了来龙去脉,忍不住笑着拍拍卫昔昭的手臂,“你这不声不响的,就将宁王府闹得鸡犬不宁,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之后又携了卫昔晴的手,“你大姐将你带回来正好,我与昔昤这两日正觉得闷,回来就好好住上一阵子。”

卫昔晴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之前总是有些不安。毕竟,哪一家为人父母的,都是希望儿女过得安安稳稳,能大事化小最好不过。

卫昔昭又去了书房,因为卫玄默未归,便将事情说与冯喜,让他再另行转告自己的用意。忙完这些事,才回了季府。

今日午间,季青城难得清闲,却被季青坤请出了将军府,到了外面酒楼用饭。

季青坤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的,饭后,又求着季青城与他去外面走走。

酒楼附近,有一条长河,长河上的大桥新修缮过,很是宽敞,可通车辆,也可供人站在桥头观景。

季青坤站在桥边止住了步子,道:“今日许多事,惹得大哥大嫂十分不快,我这心里很是不安…”

就是要说这些话?季青城蹙眉,觉得三弟纯属耽误工夫。

季青坤却是一说起来就没完,将一件件事情都拿出来细说,之后承认自己错在何处。

此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季青城近前,之后车夫便拿过脚凳。

身着桃红色衣衫的艳丽女子探出身来,小心翼翼地踏上脚凳。

这人季青城识得,是昨日才见过的陆剑语。连惟帽都没戴,就这样下车…

季青城狐疑地看向季青坤。

同一时间,陆剑语发出一声低呼,身形忽然倒向季青城。

离他的容颜越来越近了…

陆剑语闭上了眼睛。

身形被人接住,她双唇滑过男子面颊。

虽然他手臂有些发僵,虽然鼻端萦绕的不是他昨日的杜若清香…

可这样的情形,他想和她撇清关系都不能了!

她睁开了眼睛,看清眼前人,惊呼出声。

怎么会?!

人怎么会变成了季青坤?!

季青城呢?

她挂着满脸愕然、恐惧,寻找季青城。

季青城并未走远,在几步之外,冷然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个人。

路过的行人,纷纷止步,个个都是暧昧或是嗤笑的眼神,交头接耳,询问这两人的来历。

陆剑语回过神来,忙不迭恶狠狠推开季青坤,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轻薄于我!”语毕已是眼角微湿。

季青坤其实比她还想哭。

他有什么办法?正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就被季青城轻轻松松拎了过去。

眼看着一个人硬生生扑过来,他那时脑子一片空白,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谁想过要和她生出暧昧了?她也是自作自受,倒是看清楚形势再假意踏空啊。

瑜哥儿在回来的途中便睡着了。卫昔昭将他安置好,喝了一盏茶,萧龙泽过来了,说了街头的事。

“弄不好,陆剑语还是要进季府的门。”萧龙泽垂了眉眼,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如此,你与瑜哥儿还是要日防夜防,不得安宁。”

“季府若是与陆家扯上关系,也是百无一利。”卫昔昭审视着萧龙泽,“就不能不让她进季府的门么?”

第123章借题发挥(上)

“夫人为何询问属下?”萧龙泽的言下之意,是断定她有阻止陆剑语进入季府的法子。

卫昔昭笑得清冷,“女人对付女人,法子总是稍嫌恶毒。所以才问你。”

萧龙泽沉思片刻,“属下这次爱莫能助,这该让将军为夫人分忧。”

“也对。”

“昔昭。”萧龙泽站起身来。

卫昔昭不解,这样的称呼,就是意味着他不以卫府管家自居了。

“来日再会。”萧龙泽笑容清明,目光悠远。

他要离开季府了,是不是要去享受本就属于他的荣华?卫昔昭点头,自是不能阻拦,起身相送。

瑜哥儿清脆稚嫩的童音声声入耳,卫昔昭听了,面容分外柔和。

飞雨笑着轻声问道:“夫人,少爷该如何唤您?总归是皇子…”

脑海便闪现出萧晨逸的样子。不论如何,他对瑜哥儿算是网开一面,那时他就算坚持将瑜哥儿放在宫里,她也是没有办法。

那一生冷酷狠戾的帝王…卫昔昭每每想起,便是一声叹息。除了太后,她算是他一度最为放心的人了。多可悲的一生,他一生也不能完全信任身边一位嫔妃,由此,始终孤独。连他坐在龙书案后的姿势,如今想起,亦是孤独的。

他做什么,总有他的思量、计较。作为帝王,虽曾嗜杀好战,终是功大于过。作为男人…就不需说了。

“我去趟宫里。”卫昔昭转身要去更衣,又加了一句,“带上瑜哥儿。”

养心殿。

萧龙渄见到瑜哥儿,面露喜色,将孩子抱在怀里,对上那双澄明的眸子,眼中闪过黯然。

“去外面走走。”萧龙渄对卫昔昭一笑。

一面游走,卫昔昭一面漫不经心地道:“瑜哥儿眼看着就会说话了,很快就会叫皇上一声父皇了。”

萧龙渄脚步一顿,之后释然一笑,“我与昔晽,不论因何,对瑜哥儿是生而不能养,至今不曾尽到为人父母之责。其实你与青城待他视如己出,担得起他一声爹娘,只是因着皇室因由,只好委屈你们。”

“皇上言重了。”

萧龙渄斟酌片刻,缓缓地道:“瑜哥儿与你们的关系就依照先帝心意吧。”

这是卫昔昭不曾想到的。

“不在其位,不知那份为难。”萧龙渄将瑜哥儿转交给飞雨,负手漫步前行,“我已开始慢慢原谅他。未免日后心生悔意,不会违背他生前意愿。再者,你对先帝是否恭敬也举足轻重,未免小人胡言乱语,必须如此。”

是真的,人已去,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人真正不能原谅的,是自己。

萧龙渄说完这些,又关切问道:“可还有其余棘手之事?”

卫昔昭沉吟片刻,笑着缓缓摇头,“没有,皇上不需挂怀。”

萧龙渄就笑了起来,“昔昭,在你心里,我与瑜哥儿是不是两回事?若真如此,委实让我惊叹我与瑜哥儿是父子,瑜哥儿等同于我与昔晽的命,能将性命交给你的人,你为何不能对我直言诸事?”

到这时,卫昔昭才意识到,今日萧龙渄话里只有你我,没有朕那个字。只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该敬畏还是要敬畏,话该少说还是要少说,孩子与他,本就是两回事。

萧龙渄似是被她这态度伤到了,语声中融入几许凄凉,“我说过,你是我与昔晽的亲人、恩人,莫非你忘了?”望了望天,他苦笑摇头,“果真是高处不胜寒。”

卫昔昭无法再无动于衷,道:“皇上多虑了,只是实在无事。”

萧龙渄凝眸相看,眼底苦涩更重。

“眼前事也就是陆家那档子事,皇上应是已有耳闻。”卫昔昭想到兄弟二人惹出的那档子事,哭笑不得。

“那件事你倒不需多虑。”萧龙渄道,“陆剑语屡次出入季府,我已有耳闻。此为言行轻佻,当罚。待陆麟所称七日期限满了,我将责令陆剑语去寺里带发修行、以修心养性。我早已与大将军、青城说过此事。”

卫昔昭听了哑然失笑。先前还很是不解,不知季青城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即便是让陆剑语摔到地上破了相,也总要比闹出暧昧来好得多。原来陆剑语已经有了去处,他自然是不怕事多,乐得再给她加上一桩不知检点的罪状。

笑过之后,卫昔昭便将今日陆剑语的事说了。

萧龙渄不由朗声一笑,“此事出得甚好,正合我意。”

她对他,曾觉得他是在逐步走上萧晨逸的旧路,而今日一番言语足以证明,他还是那个将卫昔晽放在第一位的萧龙渄,而非帝王,若非如此,他不会在这些事上为季府为她卫昔昭计较。由此,她轻声说道:“多谢。”

萧龙渄挥手让随行众人退至远处,随后漫步至一张石桌前,坐在石凳上,现出疲惫、孤独。

这便能与萧晨逸生时的样子叠合了。

卫昔昭隐隐心痛。

那是分外复杂的一种情绪。

萧龙渄看到她的眼神,轻轻摇头,原因不明。之后,语声亦是显得疲惫,“称帝不过这些岁月,可是昔昭,我累了。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又时感茫然,不知整日繁忙所为何来。昔晽在时,我想要这把龙椅,是想给她荣华,想为母妃报仇;昔晽去了,我想要这把龙椅,是想为她报仇,一血心中怨恨。只是报仇雪恨这过程,我却丝毫欢愉也无。”

太久了,今日还是卫昔昭第一次这样凝视着他,凝视着这因为丧妻始终无法释怀的男子。他已清瘦太多,坐在那里,背部微微弯曲,似已不能承受心中伤痛。

“你保重身体,哪怕…哪怕是为了瑜哥儿。”

萧龙渄却不以为意,顾自说道:“先帝之事,宫里人的说辞,我也听说不少。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离世,其实只是想找个答案,想知道他这算得辉煌的一生,又究竟得到过什么,更想试着体会,他走的时候,甘不甘心。”笑容很是恍惚,“恨一个人,几乎恨了一辈子,到人走之后,反倒只是好奇,只想解惑。”

这是卫昔昭不会对任何人谈及的事,闻言垂了眼睑,静静站在那里。

旁人相看,无从探寻到她心迹。可以认为如何如何,却无法断言。

“昔昭,”萧龙渄站起身,“帮我和昔晽照顾好瑜哥儿,待日后,让他替我们重新活过。不要让他像我仇恨太重,也不要让他像昔晽分不清善恶。”

“我会的。”卫昔昭给予答复之后,听出端倪,“这后宫…”

“短时间无从改变局面,我若对太后都下得去手…”萧龙渄讽刺一笑,“那就意味着对谁都下得去手。先帝是至孝之人,臣民皆知。到了我这里,总不能做得太出格。不为自己,也该给瑜哥儿铺路。”

“我明白。”名义上的一家人,即便有深仇,也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萧晨逸这个行径矛盾的人,留给后人的为难之处太多。而帝王若连自身这点恩怨纠葛都忍不下,便是一点气度也无,日后做出为害苍生的事也是说不准的。

季府这一日热议的事,自然还是季青坤与陆剑语的不妥行径。

太夫人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说了重话:“没用的东西!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本来我就不愿去做这种事。”季青坤站在那里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