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无言以对,话只得往别处说:“公主就算是不能原谅老身,也该为青城想想,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太夫人是一定要家丑外扬么?”卫昔昭语声变得淡漠如水,“我今日有客,不能陪您细说原由,太夫人请回吧。”

飞雨适时上前,携了太夫人的手臂,“太夫人请吧。”

太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很是不甘,道:“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送您。”卫昔昭起身离座,与太夫人一起往外走。

没了外人,太夫人也就没了恭敬,道:“你与青城不同住,此间却多了一名男客,你觉得妥当么?就不怕外人乱嚼舌根么?”

“你想嚼舌根就尽管去,给我下跪的事都做得出,捕风捉影自然不在我预料之外,你请便。”卫昔昭转眼看向飞雨,“辛苦你了,将人送出门去。”

太夫人被飞雨一路送到了轿子上,飞雨看着轿子走远才反身回去了。

回到府里,太夫人正琢磨着怎么去跟季允鹤回话的时候,季青坤气冲冲过来了,“娘,您竟又去请她回府了?您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分明是她不对,您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啊?!”很是不解,且很是不满,似是因为太夫人这行径,使得他都脸上无光了。

“你竟说出这样的话?”太夫人忍了半晌的气,在此时无法控制了,“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逆子!”

“为了我?”季青坤为自己叫屈,“为了我您就要给卫昔昭下跪?!为了我您就要忍气吞声三番两次去请她?!这让外人怎么看您?!让我房里的人怎么看您?!您这颠三倒四的我实在是看着气闷!”

太夫人张口欲辩,才发现季青坤说的竟是事实。颓然叹息之后,道:“若非你爹坚持,我又怎么会做这等事?”之后把早上冯氏送来休书的事情说了。

季青坤听了却是更加生气窝火:“爹眼里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了?他竟这般偏袒他们?依我看,您就将休书接下,离开季府我们还不能活了不成?”

越是不成器的人,说的话越是无知张狂的没个边际。太夫人冷眼看了儿子半晌,忍了又忍,到最终还是抬手挥了出去。

季青坤被打的懵了,愕然相看。

“离开季府我们还斟酒活不成了!”太夫人手指戳着季青坤的眉心,“你离开季府还算个什么?谁会把你放在眼里?我有多少积蓄又够你挥霍几年?你这个畜生,哪怕有青城一丝一毫的长进,如今我也不会为了你的前程忙这些事、生这些气!”之后退回到座椅前,动作僵滞地坐下,良久不再出声。

季青坤前思后想许久,才知道太夫人的一番苦心,忙又走上前去,赔了半晌的不是。

太夫人摆了摆手,“算了,你出去,让我清静一会儿。”踌躇整日,也没勇气去见季允鹤,季青城回来的时候,她想着也只能让他帮忙,便去了正房。

季青城听太夫人说了半晌,无动于衷,“昔昭不肯回来,我也没有法子。”是真的,他又能怎样?即便日日盼着她回来,可事情错综复杂,不给她个说法,她肯回来才怪。

太夫人目光微闪,又语重心长地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昔昭有才有貌,先帝喜欢,皇上敬重,京城里的少年人恐怕都将她视为天人。你们久不在一起,夫妻情分若是就此淡了可该怎么好?旁人若是有意讨好她可该怎么好?今日楚王就是她的座上宾啊,青城,此事你不得不…”

季青城视线与太夫人相迎,目光沉黯,“娘,如果我爹在场,这话您还会说么?您怎么能这么看待昔昭!”之后,他闭了闭眼,缓缓吸进一口气,“昔昭的事,日后您不必再知会我。”

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说着就有几分心绪,到此时,太夫人也只得讪讪离去。

最终还是要去见季允鹤。

季允鹤给的答复简单明了:“十日内,昔昭还不回来,你就走。”

很有走投无路的感觉。

似乎也只有太后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不顾夜色已深,太夫人去了宫里。

太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看看你做的这些事!没帮到哀家,反倒添乱。”

太夫人能做的也只有一味告罪,随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话里话外不外乎是告诉太后:卫昔昭不是等闲之辈,想算计她,委实不易。末了,又加了一句有分量的话:“公主府里侍卫颇多,想来是卫大将军爱女心切,恐怕已将部分玄衣卫分派到了公主府。这偏偏还是谁也不能说他徇私枉法的事保皇子周全,非但无过,还是功德一件。”

太后果然有所动摇了,斟酌许久才道:“哀家尽力一试,你也要上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卫昔昭弄回你身边。日后切不可再有这等差错了,那般狡猾的人,你得哄着,千万不要做出让她难堪的事情了。”

“臣妾谨记。”

第二日,等萧龙渄下了早朝,太后找去了养心殿,说起了卫昔昭的事,“一个是国之栋梁,一个是抚养皇子的公主,这样闹下去怎么能行?也有伤皇上、皇子的脸面啊。皇上不如就做一次和事老,让他们夫妻二人尽释前嫌才是。”

萧龙渄埋首批阅奏折,连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太后每日甚是繁忙,这些小事您就不需费心了。依朕看,昔昭住在公主府也不是坏事。”

“哀家何尝不是这么看?只是…”太后看着萧龙渄,略显迟疑,“楚王可随意出入公主府,这,皇上觉得妥当么?”

萧龙渄手中御笔一顿,之后恢复如常,“那自然是另有隐情,太后不需担忧,昔昭信谁,朕就信谁。”

“那哀家就无话可说了。”太后看着萧龙渄面色不佳,临走时劝了一句,“皇上切勿为朝政忽视龙体安危。”

萧龙渄讽刺一笑。她恐怕是最盼着他死去的人,说这样的话竟显得诚心诚意。其实完全不需这般虚伪的,他真的是太反感了。

想到太后方才提及萧龙泽的话,不由浓眉皱起。萧龙泽是何时与卫昔昭相识的?怎么他刚返京接受册封就堂而皇之出入公主府?委实奇怪。

只是,卫昔昭自来事事稳重,这件事倒是有些反常。

如果这样想的话,反倒是没事。她总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太后的话,信了就是自找倒霉,听到了心里就是已经上当。为什么要让她如愿?

千头万绪诸多是非,他要计较的太多,但必须要避开卫昔昭。

如果连昔晽最信的人都要怀疑,这天下他还能信谁?瑜哥儿还能托付给谁?

太后等了两日,见萧龙渄那边一点动静也无,知道是不能指望他干涉卫昔昭的事情了,只得硬着头皮亲力亲为,命人传卫昔昭进宫。

卫昔昭来到宫里,发现太夫人也在,微微挑了挑眉。

“昔昭,来,快坐下。”太后尽量使得语气温和。

“多谢太后娘娘。”卫昔昭落座之前,没忘了恭恭敬敬与太夫人见礼。

“你们婆媳之间,这不是客客气气的么?倒是哀家多虑了,竟以为你们已经拿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太后是有意大事化小,“既如此,昔昭啊,你就快些回季府去吧。你总独自住在外面,少不得会惹出闲话来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卫昔昭却笑道:“臣妾与婆婆之间的是非,的确是算不得什么。臣妾又怎么敢一意孤行?住到公主府是另有考量皇子聪慧,如今已会走路说话,一日比一日懂事。皇子越大,规矩也就越大,臣妾当初执意抚养皇子,已是有违先例,如今是想着尽可能做到两全其美,让皇子自由自在,也让季府中人不需每日谨言慎行。皇上不曾说臣妾做的不妥,想来也是觉得无可厚非吧?”

太后沉吟片刻,自知这就是一番想让她上当的话若说卫昔昭说的不是,她就会落下不看重皇子的不是,于是笑着把话转移到别处:“你最是明理,也的确是一番好意,哀家明白你的苦心,只是你无夫君在侧,外人看了岂不是要以为你们夫妻生了嫌隙?再者,哀家听闻你与楚王过从甚密,真不知季将军会怎么想。不论怎样,昔昭啊,你先回季府去住,把这场风波了解之后,你再想个万全之策也不迟啊。”

第126章翁婿、想念

卫昔昭匆忙起身,显得很是惶恐,“太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妾怎么会与楚王过从甚密?”之后哀怨地看向太夫人,含悲带切地道,“太夫人,我知道您恨我这个做儿媳的不成器,日日盼着我更懂事沉稳一些,可您就算是再心切,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啊!楚王到我府中,是去探望皇子,顾念的是与皇上的情分,您、您怎么能在太后面前说这种话?”

不说话都被找到头上兴师问罪,太夫人想着,自己这是做了几辈子的孽,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难缠的主儿?闻言立刻起身,自是显得比卫昔昭还要哀怨,“公主怎么就说出了这等话?公主又怎么能够断定此话是老身说的?老身活了一把年纪,难道还不晓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么?”

卫昔昭哀怨之中便多了几分凌厉,“当日太夫人去我府中说话,楚王与我五妹在场,若非我的丫鬟引荐,您如何能知晓楚王身份?楚王虽非皇室中人,因为种种是非,几年不得随意出行,能识得如今楚王样貌的,除了朝臣,京城中能有几人?再者,谁又会和太后娘娘说起季府中事?”说着转向太后,盈盈施礼,“若真有那样多嘴多舌之人,还请太后娘娘知会皇上,楚王一番好意被人曲解成这样,便是有意诬蔑,甚至是挑拨皇上与手足之间的情分,违背了先帝意愿,决不可姑息!”

“这…”太夫人觉得脊背发凉,被那番言语震慑住了,求助于太后的时候又忍不住心生怨怼,刚坐下就说那样的话,又是何苦来?

太后到此时发现,卫昔昭太擅长无理搅三分,与她说话都要处处谨慎。这一个不小心,事态就被她无限度地放大了,委实令人头疼。沉了片刻,她才寻到勉强说得过去的托词,“好了好了,你这样一说,倒是哀家的不是了真就不该管你们这些是非。皇上近日龙体不适,就不要事事惊扰圣驾了。那些话不论是谁说的,哀家自会追究查办,你就不要生气了。快坐下。”随后又吩咐宫女去取来新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总算是把这话题搁置一旁。

卫昔昭与萧龙泽两人之间怎样,太后懒得费思量去捕捉细枝末节,不论怎样,只能是意味着萧龙泽与季府之间渊源太深,要紧张,也该是萧龙渄该紧张的事情。再者,萧龙泽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还是了解他的性情的,对萧龙渄手里的锦绣山河,是没有野心的。没有威胁的人,她犯不上费心费神。

卫昔昭也见好就收,心里则是生出几分忐忑,日后再见到萧龙泽,真得和他商量出个相识的时间、原由了。否则,萧龙渄万一追问起来,真是不好回答的。

萧龙渄知情的,大概只有先帝驾崩那日,他们都曾出现在先帝左右。其余的,萧龙泽在季府藏身,是季青城与季允鹤的主意,对萧龙渄倒说不上隐瞒,只是从未提及罢了。

其实,萧龙渄应该是觉得萧龙泽没理由会亲手执笔写下先帝那道遗旨,等同于将到手的皇位转手他人的事,实在不是曾一心想得到皇位的人能够相信的。他不能相信,所以才不安,所以才觉得另有高人隐于背后,所以才曾经想将先帝驾崩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若是他想到了,对萧龙泽,就只有感激了吧?

太后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又回归到本意,对卫昔昭道:“昔昭啊,哀家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季府呢?你这婆婆实在受不得流言蜚语,想着家里和和睦睦的,求到了哀家面前,哀家总要给她个说法不是?”

卫昔昭思忖片刻,道:“正如臣妾初时所言,臣妾只是为着皇子着想。念头一起,就委实放不下了,甚而常常觉得有负皇上之托,心里甚是惶恐。若再回季府,臣妾也会带着家父的玄衣卫,另辟清静宅院居住,不再让皇子与季府中人相见。臣妾想尽孝,却也只能等不负圣恩时才能全力以赴。太后娘娘若是执意要臣妾回到季府,臣妾须得先向皇上讨个恩情,皇上赦免臣妾不能在婆家尽孝,允许在季府自成一家,方可回去。”

说来说去,就是那一个意思回不回季府都是一样,不会再让太夫人见到瑜哥儿,不会再给人生出是非的机会。回与不回,其实已是可有可无之事。

这份刁钻,真是让人头疼。

太后沉吟半晌,才意识到另外一件被忽略的事,道:“那么季将军呢?昔昭,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季将军也陪着你单过?是不是要他也与季府中人疏离?这…这可是在逼着他做不孝子啊。”

“臣妾怎会不知,所以如今才住在公主府,让将军留在季府尽孝。”卫昔昭也是进退两难的样子,叹息一声,“家人固然重要,可臣妾眼下还真是顾不得。为了皇子,连娘家都不敢住了,如今也是分外为难,不知如何才能有个万全之策。”

太后随之也是一声叹息服了这女子了,自认是没话好说了。随即又想,自己又心急发愁什么呢?就让她们婆媳之间去分出个高下好了,反正那个做婆婆的有求于自己,比自己更心急。

今日卫昔昭这么说,等来日她食言回了季府,那她就和萧龙渄有话说了,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若如愿,就是平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若不能如愿,来日方长,再寻别的得力之人就是了。

思及此,太后娘娘道:“果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哀家实在是有心无力,改日再说此事吧。”

婆媳两个告退离开,一个百般沮丧,一个平静淡然。

飞雨听卫昔昭说了这些事后,高兴之余,不免为季青城忧心:“这样一来,最为难的就只有将军了。”

“他有什么好为难的?”卫昔昭是真的这么想。

季允鹤留在府中的日子是越来越少,季青城有什么事还要寻找一番才能见到人;而太夫人这种所谓亲人,远离之后,他的是非烦恼才会少一些,同在一屋檐下,早晚会成为陌路。是,接受起来是很难,可这样的事实,却由不得人不接受。

他如果真不能接受,那她大不了就先顾着瑜哥儿,各自为安。

这感情,付出过了,尝过撕心裂肺的疼了,享受过缱绻的甜蜜了,真被家务俗世阻隔甚而分离的话,也只能认命。

爱恋再深,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她真的觉得自己无法再将太多心力付出在他身上了。如果深爱也是一笔账,那么现在,她不想再增加筹码,而是想得到些许回报了。

总是一味付出为什么,又凭什么。

她卫昔昭又不傻,前世又不曾欠过他。

即便是男尊女卑,她就活该一生只为着一个男人死去活来么?很显然,不是的。

错失季青城是一世遗憾,所以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等他。而如今,她自问不曾亏欠他,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若他无力也好不想也罢,不能再珍惜、挽留住她,那就不如这样分开。

余生即便是守着几年来的记忆,也同样能无悔无憾。

如今她几位亲人都对自己很好,她膝下有个最可爱不过的孩子。即便是她余生只有这些可享受、可经营,也足以无憾。

卫昔昭知道,人做到理智不太难,但在面对他时候不被感情影响却很难。

但是,如今她已能控制自己。

原因,不过就是付出过后有了计较。

公主府,卫昔昤正在教瑜哥儿说话,满心巴望着瑜哥儿能唤她一声小姨。

瑜哥儿因为先帝的原由,唤卫昔昭姑母,一度使得卫昔昤为卫昔昭难过,认为卫昔昭因着卫昔晽的关系,定会十分伤怀。后来,她听到瑜哥儿因为图省事唤卫昔昭姑姑的时候,又觉得这称呼其实也是一样的亲昵,才慢慢释然。

卫昔昭其实真的无所谓,不过是一个称呼,瑜哥儿只要知道他是她疼爱的孩子,就已够了。但对卫昔昤的看法,自是不会否定,不想让五妹看到自己淡漠甚至冷漠诸多人事的一面。

听到卫昔昤因为瑜哥儿的一声小姨而发出的笑声,卫昔昭觉得心里洒满了阳光,暖融融的。

到了寝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寝室再往里的小书房。卧在美人榻上,只觉惬意。

小书房等于是将西稍间一分为二,外间简简单单,里面是精心布置过的。房里的书架、座椅、书案、美人榻做工都很精致,一应摆放的物件儿也是只求雅致不求名贵。

书房最让卫昔昭满意的,自然是那份安静。外间再加上寝室做间隔,已足够与外面隔开来,不会被外面的声响打扰。

闭上眼睛,安心入梦。

离开季府的岁月,让她觉得所有的烦恼都已远去,似水流年,只余静好。

至晚间,卫昔昭才坐在桌前,好好享受精致的饭菜。

是这时,有客来访。

一袭男装的萧晨述,身边跟着一个容貌出众却有些狼狈的女孩。

卫昔昭不解:“这是…”

萧晨述解释道:“她随兄嫂进京途中,落入了歹人手里,我在外恰好遇到,就将她救了下来。眼下也不知她兄嫂在何处,便将人带来了你这里。”说着轻笑一下,“我也是觉得住在你这里更自在些。”末了,对女孩安抚一笑,“这便是卫大将军长女,季将军发妻。”

女孩上前一步,恭敬施礼:“民女丁兰心,见过”似是犹豫着如何称呼,末了还是依照着萧晨述的引荐,道,“见过夫人。”

卫昔昭连忙起身相扶,柔声安抚几句,吩咐飞雨去帮丁兰心换身衣服,之后再准备饭菜。

萧晨述在这时,已经自顾自落座,吩咐小丫鬟加了一副碗筷。

卫昔昭再次落座,笑问:“要不要再加几道菜?”

“不必。”萧晨述摆手拿起筷子,“实在是又累又饿,稍后你再收容我留宿一夜。”

卫昔昭满口答应,笑意越来越浓。以往竟看不出萧晨述是随心所欲、干脆直接的性情,也许是教书先生的第一认知所致使。

萧晨述也随着笑了笑,“在外时日久了,早已忘了何为礼数。”

“先生本就不需客套。”

萧晨述看看左右,问道:“昔昤不是随你过来了么?”

卫昔昭解释道:“今日我用饭晚了,昔昤已吃完歇下。”

“那孩子,有段日子了,看到我就想跑。”萧晨述解嘲一笑,“如今不饮酒了,她应该不怕了。”

卫昔昭怎么能承认五妹曾经的那些小心思,笑着回道:“昔昤先前是怕先生被酒伤身。”内心里,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萧晨述这种性情,与这样的人坐在一起说话,心里特别舒服。

萧晨述举止优雅却迅速地用罢饭,径自吩咐人给她带路去客房歇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卫昔昭起身洗漱之后,飞雨告诉她,萧晨述和卫昔昤说了一会儿话,已经走了。

到厅堂内,见卫昔昤正在与丁兰心说话,吃饭时,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丁兰心今年十四岁,父母已经不在,是由她兄嫂带大的。卫昔昭了解到这些,安抚了一番,想着萧晨述自会寻找她兄嫂,自己将她的衣食起居照顾好就是。

饭后,卫昔昤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对卫昔昭道:“先生说让人看到她出入你府邸不大妥当,走的时候做起了蒙面人。”

卫昔昭亦是失笑。白日里蒙面,这不还是会引人注意么?真正顾此失彼了。

萧晨述和卫昔昭来往没什么不妥当,怕的是被人怀疑她打瑜哥儿的主意。越与瑜哥儿是一家人,如今就越要离他远一些。除了萧龙泽,已没人能够毫无顾忌。

皇族中人,很多时候,太可悲。

卫昔昤留在卫昔昭身边,一两日便将时间安排的妥妥当当,上午作画,下午哄瑜哥儿。

卫昔昭对五妹作画这一点很是认可,甚而庆幸。因为卫昔昤性情越来越活泼,作画时则需心静,能够无形中沉淀她的心绪。

萧龙泽这日登门,卫昔昭和他说了说昨日的事。

“你我相不相熟有什么打紧的?你不是已经说了相识的原由么?我来看瑜哥儿,又与昔昤投缘,这就是我成为你座上宾的原因。”萧龙泽如是说。

“公主府里,我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了,”卫昔昭开玩笑。

萧龙泽笑道:“我若将你看得举足轻重,那就真要出事了。”

卫昔昭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人与人,为何一定要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萧龙泽亦是真的和昔昤瑜哥儿投缘,谁敢说出别的话来?

萧龙泽知道卫昔昤在作画,顾自过去指点她。卫昔昭偶尔亲自过去送些茶点,发现两个人竟是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偶尔卫昔昤更是一本正经地和萧龙泽斗嘴,坚持认为萧晨述教导的作画技巧才是最佳。

萧龙泽这样的良师益友,是寻也寻不来的,这是卫昔昤的好运气。卫昔昭不怕他久留,只怕他不来。

这边的几个人其乐融融,卫昔晴今日也回了宁王府。

卫玄默只要求裴孤鸿做到两件事:一是不可在外饮酒,二是不可踏足风月之地。若是做不到,那卫家也不会再要这种行径不检的女婿。

裴孤鸿觉得,第二件事倒是容易,难就难在第一件事。他一个大男人,总少不得要出门应酬,难不成要滴酒不沾么?谁又真能做到这一点?

心里虽然嘀咕着,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先把卫昔晴接回去再说。

卫昔晴回到宁王府,见过公婆,虽然回娘家不是她的错,还是恭敬告罪。

宁王夫妇二人自然只埋怨裴孤鸿不争气,慢待了她。

这样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子话,卫昔晴回到房里,先看了看她平日里侍弄的几盆花草,之后就拿了本书,闲闲翻看。

裴孤鸿就在一旁看着,服了。她竟是没把回娘家当成多大的事,被接回来也是无所谓的样子。

原以为,是他不在意她;现在发现,是她不在乎他。

这样的妻子,其实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

裴孤鸿没话找话,连续问了卫昔晴几句。

卫昔晴有一搭无一搭地漫应着,之后似是察觉出了他的刻意,觉得很奇怪似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将书放下,去书房了。

裴孤鸿瞠目结舌。她这样子,是不是意味着嫌他烦?

被妻子嫌弃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季青城也感觉很糟糕,懒得回季府,也不想独自留在将军府。

夏夜来临时,漫步至街头,进了一家酒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独酌。

卫玄默回府时,有人无意中看到了季青城,出声禀明。犹豫片刻,便命轿子先行回府,自己则到了季青城面前,加了两道菜,多要了一壶酒。

翁婿两个都没说话,沉默着喝酒,不时碰杯。

沙场上的敌人、伙伴,相互之间是最为信任了解的。

而他们又是翁婿,话就都在酒里了。

卫玄默希望女婿可以对女儿一如既往,理解女儿的不快和不得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