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俞筱晚冷冷一笑,搜屋是吧?若是从舅母的房子里搜出来了,不知舅母要如何解释?

俞筱晚立即又飞身跃出,往雅年堂而去。

将锦盒藏在张氏卧房的多宝格上,俞筱晚正要回去,忽然觉得背上一阵发寒,猛然一回头,身后竟不知何时跟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呀”饶是俞筱晚再镇定,也被唬了一跳,差点大叫出来。

不过来人显然更怕她叫,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这人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之中,就连眼睛那儿都蒙了黑纱,但有一种冷酷而霸道的气息喷涌而出,令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紧张、胆怯。

眼睛蒙着难道看得见路?俞筱晚紧张的脑中忽然蹦出这么个疑问,她随即察觉到,此人没有恶意,身上没有杀气。有了这层认知,她便慢慢镇静了下来。

来人显得很欣赏她的胆识,两道凌利的视线透过重重黑纱,投射在她的脸上,“你在干什么?”

这话似乎应该我来问,俞筱晚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乖巧地答道:“栽赃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这么老实,眉毛扬得老高,半晌接不上话,好一会儿才问,“栽完了?”

“栽完了。我得回去了,再不走会露馅。”俞筱晚诚恳地道:“要偷东西快点偷,一会儿管家会带人搜到这来了。”

。那人不禁笑道:“多谢提醒。”然后松开了手。

俞筱晚一得自由,立即从窗口跃了出去,飞快地溜回延年堂。

张氏看到她就轻嘲道:“就回来了?”

相对于上茅房来说,时间是长了一点,俞筱晚但笑不语。

不多时,曹管家召集齐了人手,开始搜府。众人在延年堂没等多久,曹管家就脸色尴尬地来回话,“回爵爷的话,在、在夫人的屋里发现了一盒灵芝,有、有三枚。”

“什么!”张氏腾地就站了起来,声音尖得刺耳,“你胡说!我哪里有灵芝!”

俞筱晚也懵了,明明盒子里只有一枚灵芝啊!

51.不死心的张氏

张氏用凶狠冷厉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屋中诸人的脸,玉姨娘胆颤心惊,石姨娘平静中带着一丝惊讶,曹中睿和曹中雅显得义愤填膺,武姨娘和曹中敏半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俞筱晚则是惊讶中带着一点关切,明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她还这样关切地看着自己,张氏真觉得牙根痒痒。

目光转向老太太和曹爵爷,张氏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悲悲戚戚地道:“请老太太、爵爷明查,我是被人陷害的,若灵芝真是我偷的,我哪敢这般大张旗鼓地要求查帐?就算要查,难道我不会藏到府外去,再来质问此事吗

曹清儒威严地赞同道:“的确,没人会这么蠢,夫人你放心…”

曹清儒说到一半,“咯嗒”一声响,将他的话给打断了,是老太太将茶杯放到两人之间的小榻几上。曹老太太素来举止端方,万不可能放个茶杯还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必定是有话要说,曹清儒忙住了嘴,恭敬地请教,“母亲有何训示?”

儿子这般恭顺,曹老太太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和蔼地道:“不是什么训示,就是想问一问媳妇,你说你是被人陷害的,那是谁陷害你,你可有计较

张氏恨不能直接说是武姨娘,但她也知道这样太着痕迹,而且她是正室,须得有正室的宽宏和气度,便佯作思索了片刻后,才缓缓地道:“应当是真正偷了这灵芝之人。失窃一事是今日忽然揪出来的,她措手不及,听说要搜屋了,怕被我们抓住,才出此下策,想嫁祸于我。”

老太太听得一笑,“可是,曹管家不是已经封住了后院中的每个小院了么?谁这么有本事,将灵芝藏到夫人的房间里去?难道是曹管家帮的忙么?

曹管家闻言并不惊惶,只无奈地道:“老太太真会打趣人。”

武姨娘以袖掩唇,轻笑凑趣道:“不是老太太会打趣人,是夫人会打趣人。…若是在旁人的屋里搜出了灵芝,那个人必定是内贼,可在夫人屋里搜了出来,就与夫人没有半点干系。”

张氏大怒,这个贱婢!以前她哪里敢这般同我说话,现在不过是有了一个要嫁入王府的姨侄女,老太太想将她抬为平妻而已,便这般嚣张了起来!

张氏与曹清儒成亲二十余年,对丈夫的喜好十分了解,知道他最喜欢柔弱可怜的女子,当下也不强辩,只悲愤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眼眶一红,豆大的泪水就缓缓流了出来。

曹清儒果然将心偏向了张氏,微微蹙眉道:“武姨娘,你怎么说话的?

话不算重,但语气却很严厉,武姨娘脸色未变,只低头呐呐道,“请爵爷息怒,妾身只是想开个玩笑。”

曹清儒蹙眉道:“玩笑怎能乱开?”

武姨娘一惯地伏低做小,今日会这般夹枪带棍地说话,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知道了张氏的阴谋,若让张氏得逞,她们姐妹和吴丽绢都只有死路一条,而且爵爷也难免因此而厌恶敏儿,因而她对张氏恨入骨髓;二是之前曹中敏不住向她打眼色,抛来惊惶求助的眼神,想找她到一旁商议一下,可张氏盯人盯得紧,母子俩没法子单独去一旁聊天。但她与儿子心意相通,差不多猜到了个中原由,自是心中发凉,忽听得曹管家禀报说在张氏的屋中发现了灵芝,母子俩都是莫名惊喜,当然想将这罪名落实在张氏的头上。

因此,她才会在察觉出老太太似乎不大信任张氏时,一时情急,插了句嘴,以她侧室的身份来说,的确是有些僭越了。

张氏隐含得意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神情和语气却显得隐忍又可怜,“爵爷息怒,我知道武姨娘只是有些累了,希望早点将家贼定下来,好回屋歇息而已,并非刻意针对我。”

曹清儒的眉头皱得更紧,已经隐约有了怒气,“急什么?总得查清楚,难不成你想就这样将罪名加在夫人头上?”

武姨娘骇了一跳,慌得从锦墩上滑到地面跪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曹清儒道:“那就闭嘴!”

武姨娘连忙应下,曹中敏不忍心看姨娘受指责,身为儿子又不能驳斥父亲,眼光只盯着脚前的地面,双拳在袖中握得紧紧的。

曹老太太不便在众人面前打断儿子教训妾室,待他说完了,才慢声道:“的确是要查清楚,那就按着规矩来。灵芝是在夫人的屋里搜出来的,就得由夫人来证明不是你做的。你之前说的那些算不得证据,你得先指出你院子里今日出入的人中,有哪个可能嫁祸于你。就象你说的,事出突然,要嫁祸给你,也只可能是今日行事。”

因为在曹管家召集外院小厮的这段时间里,各院的管事妈妈已经把今日各院人员的出入情况都汇报了,雅年堂里只有张氏和曲妈妈中途回去过,院子里的丫头们,除了紫儿、碧儿跟着张氏出去了,其他人中只有两个婆子去厨房取过饭。所以“今日出入的人中”,没一个是能嫁祸的。

张氏一听就没词儿了,原本想豁出去说是武姨娘,这会子也说不出口了,因为老太太把路给堵死了。她心里把老太太翻来复去骂了几千遍,脸上摆出副受了天大委曲般的悲伤戚容,泪眼巴巴地看向爵爷,哽咽道:“老太太、爵爷,我实在是不知是谁干的,若是我张苑偷的灵芝,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太太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若是在别人屋里搜出了灵芝,也这样赌咒发誓一番,难道也就清白了吗?”

张氏无话反驳,身为媳妇也不能反驳婆婆的话,只能弱弱地说一句“媳妇真是冤枉的”,然后就用帕子捂着嘴抽抽搭搭地哭。

曹中雅这会儿也听出来了,老太太根本就不相信母亲,她忙站起身来,深深一福,“祖母请息怒,雅儿相信不会是母亲做的。母亲打理后宅这么多年,要银子多的是办法,何必非要当家贼?况且雅儿听说,公堂之上,也是由官老爷查案审案,咱们家的官老爷就是老太太您呀,雅儿求老太太审问清楚,还母亲一个公道。”

曹中睿也长身而起,一揖到地,“请老太太、父亲听睿儿一言,此事实在蹊跷,的确要一查到底,可母亲今日一整天都在延年堂陪客人,怎么会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呢?但老太太睿智,您一定能查出来的。”

老太太虽然不满意张氏,但对这对嫡出的孙儿孙女的表现却是很满意,神情恭敬,语气诚恳,就事论事,显得聪慧又孝顺孝顺张氏,不论怎样,都比不孝父母的混帐子孙要强。只是要说这事情与张氏完全无关,她却也不相信,总觉得张氏是想摆武姨娘一道,所以才会拿话顶着张氏,可两个孙儿都这样拿话捧着她,让她有点骑虎难下了…

在曹家,老太太是长辈,她不发话,旁人也不好接着办事,屋里顿时静得可以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俞筱晚看看曹中睿又看看曹中雅,让她吃惊的尤其是曹中雅,居然能说出明捧暗冲的话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想为张氏解忧,却是不可能的!

俞筱晚示意杜鹃将茶盘端到自己跟前,端起一杯,捧到老太太的面前,轻柔笑道:“老太太先喝茶。”老太太接过茶后,她又端起一杯,袅袅婷婷地走到张氏面前,“舅母切莫悲伤,只要您是冤枉的,老太太和舅父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她双眸清澈见底,盛满关心与安慰,神情真诚无伪,却看得张氏脊背一寒,垂下睫毛躲开她的目光,随即又气血翻腾,什么叫只要我的是冤枉的?难道你还想证明我不是冤枉的不成!

张氏却也实在是挤不出眼泪了,顺势抹了抹眼角,接过了茶杯,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俞筱晚柔柔地笑道:“晚儿扶您坐下?”说着真的扶住张氏的手臂,送她到软靠上坐下,这才向着老太太和舅父深深一福,笑盈盈地道:“不知晚儿可否说上几句?”

老太太笑道:“晚儿只管说。”曹清儒也道:“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俞筱晚道了谢,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张氏,“晚儿相信那些灵芝不是舅母放在屋子里的。”张氏听得心中一松,旋即心又一提,这丫头会帮我说话?

又听俞筱晚道:“若是想查清楚家贼是谁,晚儿觉得还是应当从源头查起。”

她转过身,看向王嫂子。王嫂子还在厅中的地板上跪着,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抬头一看,俞筱晚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不知怎的幽暗起来,却又亮得惊人,眼底仿佛有什么能洞悉人心的东西,她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了头。

俞筱晚声音轻柔:“之前舅母和武姨娘都已经对过帐册,灵芝没有人领用,可的确是在仓库里丢失的,而王嫂子又说不出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过仓库,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嫂子,按说,应当是要打板子,打到她招认为止

王嫂子是曹府的家生子,管仓库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婆婆还是曹爵爷的乳娘,算是个可信的人,老太太一是给她婆婆脸面,二是的确相信她,觉得丢失了物品,只是她失职,才没有刻意去审她。

可俞筱晚不是曹家人,没有那些对每个仆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刚才王嫂子回话之时,目光闪躲,一看就是有问题,她自然不相信王嫂子,头一个就将矛头指向她。

王嫂子原是按张氏的指示,先支吾搪塞、吞吞吐吐说记不清了,只等老太太再严厉追问一次,她才说出某人的名字,可是老太太却不问了,害她的供词到嘴边吐不出来,现在一听俞筱晚要直接打板子,慌得立即哭了起来。

俞筱晚轻柔地道:“王嫂子你先莫哭,老太太和舅父都是仁慈的人,不会真的打你板子,不过你说你记不清这几个月有谁出入过仓库,可就不大妙了,这会让老太太和爵爷无法查清真相。正巧,晚儿最近在研究针灸之法,得知一处穴位,针扎之后,能令人头脑极是清明,也许能令王嫂子你想得起有何曾出入过仓库来。”

老太太闻言眼睛一亮,“真有这么神奇么?”

俞筱晚柔柔地一笑,“晚儿是从书上看的,不会有错,不过,会有一点点疼。”

老太太便道:“那你就试试吧。”

张氏本想说“你又不是大夫,万一扎错了怎么办”,现在只好让俞筱晚乱扎一通了。她暗暗朝王嫂子使了个眼色,要她觉得疼就只管大声嚎叫。

这眼波暗转,可没能逃过俞筱晚锐利的双眸,若说原来还只是猜测王嫂子被张氏收买了的话,现在就是笃定了。这样也好,下手时就不必顾忌轻重,俞筱晚一面接过初雪递来的银针,一面暗忖道。

失职也得挨板子,一点点疼是应当的。王嫂子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俞筱晚的银针扎入她后颈处的穴位之时,她还是痛得想尖叫、想挠墙、想杀人,可是,一瞬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叫不出声,甚至边嘴都张不开,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痛得在颤抖,可是颤得轻微,穿着厚厚的棉袄,外表上是半分也看不出来。她唯有用眼神向夫人求助,可惜张氏却无法领会她的意思,因为她的脸色如常,脸部的肌肉也不僵硬,只是小眯缝眼睁得比平时大了几分,好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睛一亮时的表情。

老太太和曹清儒都颔首微笑,“看来真是有用。”

俞筱晚气定神闲地用手捻着针尾,间或轻轻转上一圈,痛得王嫂子的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块儿,偏偏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痛苦了一生一世一般,才听到俞筱晚轻柔软糯的声音问,“可想起了些什么?”

“想、想起来了!”王嫂子忽然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了,忙不迭地应道。

俞筱晚飞快地收了针,含笑看着王嫂子道:“那就请王嫂子告诉老太太,都想起了些什么人。”

她大大的杏眼在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妩媚的月牙状,眼中的波光仿佛会溢出来似的,盈满眼眶,让人一瞧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微笑,可是王嫂子的目光却是落在她肤白胜雪、指如削葱的玉手上,那玉手上的银针长而细,俞筱晚正用一块小麂皮轻轻擦拭着,樱桃小嘴正吐着令王嫂子心惊胆颤的话,“王嫂子若还没想起谁来,我还可以再帮你针灸一下。”

“不、不敢劳烦表小姐了。”王嫂子忙挤出笑脸,一迭声道:“奴婢记得巧印姑娘来找过奴婢,并不为领东西来的,只是来找奴婢说说话儿。”

武姨娘瞪大眼睛喝道:“胡说八道!”忙又转身向老太太和曹爵爷陈情,“巧印巧如两个从不离妾身左右,妾身处置府中事物几乎要一整天,她们没有时间去找王嫂子的。”

张氏轻轻一叹,“妹妹,我知道你维护身边的人,可也得先掂量一下是不是值得你维护,有没有过你吩咐巧印去办事,却一去老半天的时候?”

这就是认定是巧印干的了,若是巧印干的,就必定与武姨娘脱离不了关系。俞筱晚淡淡一笑,示意武姨娘稍安勿躁,又问王嫂子道:“可还记得聊了些什么?是什么日子、什么时候?”又含笑提示,“若是一时想不起来,我可以再帮你扎一针。”

这么多问题?王嫂子慌了,又被俞筱晚的话吓了一跳,忙讨好地笑道:“不必了,奴婢都想起来了,是…是上个月二十九那天…晌午过后。”

这个月初一吴丽绢入选,府中就没断过客人,上个月却是闲的,每天晌午过后是主子们歇午的时候,丫头们最得闲,王嫂子大概是从这两个方面来推断的,可惜…俞筱晚弯唇一笑,不用她说话,武姨娘便冷笑道:“王嫂子的记性可真差,上月二十九快晌午时夫人病了,我临时接手府中内务,自己身子也不舒适,巧印和巧如一直陪我整理夫人未算完的帐册,直忙到夜间,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怎么会去找你聊天?这事儿,府中几个管事妈妈都能作证,也有发放对牌和勾帐的记录。况且库房重地,我从来都是约束她二人,没事不要去。”

王嫂子神色有些慌乱,忙补充道,“啊,是奴婢记错了,是二十八日这一天。”这一天是夫人管帐,巧印总没事了吧?

张氏淡然道:“一时记错了也是常事。”又恼恨王嫂子,只说是月底记不清具体哪天有何关系?当初就是怕说具体日子会冲突,才没定日子的。

武姨娘气得重重哼了一声,不好反驳,只能嘀咕一句:“谁知是记错还是胡说。”

俞筱晚示意武姨娘别急,又含笑看向王嫂子,“仓库重地,每日有几个人值守,来了闲人,又是找的管事妈妈,总该有别人看见。是否撒谎一问便知。”遂向老太太建议道:“将二十八日那天值守的婆子分开审问,便能知晓了。”

老太太颔首道:“曹管家去办吧。”

王嫂子和张氏的脸色都是一白。

没多久,曹管家便来回话,“没有人见巧印姑娘去过仓库,只今日巧如姑娘拿对牌来取东西。”

久未表态的老太太忽然神色一整,严厉地喝问,“王嫂子,我念你一家都是府中老人,方才不曾对你用刑,看来非得打你板子,你才愿说实话了!来人,把她和她儿子女儿一起推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俞筱晚暗暗讶道,当母亲的哪个不疼儿女,老太太这一招狠,比打王嫂子厉害得多了。

王嫂子果然慌了,哭求老太太饶恕,说不关儿女的事,老太太坐在那儿巍然不动,她只得转而跪到夫人跟前,“夫人救救我…”

张氏骇了一跳,脸色极为不自然,竖眉斥道:“还不快把这个刁奴拖下去打板子!”

石榴这会儿也看出了些端倪,她素来会琢磨人的心思,知道老太太这是疑了夫人,而武姨娘又有了一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姨侄女…她几乎是立即决定站到武姨娘这边,姨娘就得帮姨娘不是?

于是掩唇轻笑道:“王嫂子可莫胡乱求人,你这会儿求到夫人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的谎话是夫人教你说的呢。”

张氏脸上的血色顿失,却不敢随意接话,只要心里骂了无数遍“贱婢”

老太太冷冷地哼一声,她这会子已经能肯定是张氏在弄鬼了,就等张氏自己承受不住,划出个道道来。

张氏的确是急得不行,那天看到帐册上有灵芝和松雾,又知道晋王妃喜欢吃那道菜,所以才与张夫人商量了这个局,东西是她让王嫂子拿出来,也早就处理掉了,怎么她的屋里会搜出三枚灵芝?

张氏的眸光在众人的脸上转了几圈,落定在俞筱晚的脸上,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心中大惊,只有她,只有她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许久,虽说是去净房,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别的方法让别人做这事?

恨意丛生!张氏紧紧地攥着拳头,听着院子外噗噗的板子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她许给王嫂子的好处,只怕挡不住一位母亲的心痛…咬了咬牙,张氏做出为难的样子来,轻声道:“老太太,咱们曹家诗礼传家,王嫂子犯了错,自该受罚,可打孩子的板子,却是不妥吧?”

老太太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的儿女也是咱们曹家的奴才,从小学些规矩也是好的。”

正说着,院子里静了下来,想是王嫂子招了,张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多时,曹管家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爵爷,王嫂子招了,是她偷的,松雾已经卖了,灵芝尚未卖出,她怕事情败露,才塞回夫人屋内,原以为主子们见东西找回就不会再追究了。”

张氏闻言狂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痛心疾首地指责王嫂子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云云,一个人卖力地说了许久,只有玉姨娘和曹中贞附和几句,老太太只是刮着茶叶沫子,一言不发。

待张氏心虚地闭了嘴,老太太才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找到家贼了,这就罢了吧。王嫂子一家也为咱们曹家做了几十年了,总得念点旧情,再打五十大板,一家子罚到漠河的庄子上去。”

曹管家领了命下去,老太太遂又看向张氏道:“不过媳妇啊,你那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大活人进来出去,还进到了你的内室里,居然都没一个人看见,我寻思着,是不是你平日太过仁慈,让她们都惫懒了?这等子奴才咱们府中可养不起,该卖的都卖了,或是打发到漠河的庄子上去,若是媳妇你的陪房,就扣三个月月钱,再各打四十板子。曹管家,明儿个就去买些新人进来,好好调教了,再送到夫人的院子里。这阵子就先从我院子里均几个人过去给你使唤。”

这不是在清理我院子里的人吗?张氏暗恨,忙低声下气地道:“老太太教训得即是,是媳妇管束无方,媳妇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束,绝不姑息。所以,媳妇还要在这儿求个情,求老太太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回…”

老太太淡声道:“媳妇你不知道,这些奴才是我们曹家几代的家生子,已经是老油子了,教不好了,还是打发了的好,曹管家买回来的新人,你就好好地管吧。”这是告诉张氏,要卖的是曹家的人,你没资格拦着。

张氏只好打眼色给儿子女儿。曹中睿收是收到了,却不知母亲到底要如何,他一个男子心思不在内宅里,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曹中雅却是知道的,也撒娇卖痴地缠了一回,老太太的主意已定,坚决不改。

曹管家欠身领命,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曹清儒其实想帮夫人求个情,可是内宅的事,本就该是老太太管的,他这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说出来,生生地错过了时机。

俞筱晚暗暗佩服老太太,张氏当主母二十余年,只怕她院子里的那些曹家奴亻},都已经改了主子了,老太太这般快刀斩乱麻地或卖或贬,以后其他的人行事前就会在心里掂量一下,弄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灵芝找了回来,可松雾却卖了,那亏空的一千多两银子,老太太说让王嫂子家的人从每个月的月钱里慢慢扣,也不说期限,王老妈妈带着儿子孙子孙女给老太太重重磕了几个头,谢谢老太太没有重罚的恩典。

事情便是这样不了了之了,张氏回屋的时候,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曲妈妈的手臂上,身子软得不行,她一番辛苦谋划,非但没算计到想算计的人,反而让老太太将自己的院子给清理了一遍,她自己带来的陪房都要打四十大板,跟打她的脸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曹管家一日买不回新人,她就得一日受老太太的人的监视。

越想越觉得憋屈,张氏回到雅年堂就痛哭了一场,摔了一地瓷片,随即又坐在床边喃喃自语,“是我太心急了,不该这么急的,真是小看了那个臭丫头,她是怎么栽赃给我的,咱们院子里谁是她的人?”

这话曲妈妈可不敢接,张氏示意曲妈妈将人都赶出去,低声问,“明天那人是不是会来?”

曲妈妈点了点头道:“是的。”

张氏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姓吴的贱人休想嫁入王府,休想!

可是一连几天,欧阳辰都没有来曹府,张府又派了人来告诉张氏,派去接应他的人怎么都找不着他。张氏大惊,“怎么会这样?”这问题曲妈妈怎么能回答,只能安慰道:“或许是有事,有银子可拿,他怎么会不要,总会来的。”

张氏气得将手的茶杯惯到桌上,“总会来?要等到哪天?只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

曲妈妈吓得忙做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现在除了她和紫儿、碧儿,院子里都是老太太的人,夫人可不能这样说话了。

张氏还想咒骂两句,忽地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只得揉着胸坐下,将这口气吞下。

反观武姨娘,哦不,武氏。武氏却是活得十分滋润,走路都带着风。曹爵爷的请表折子递到了礼部,或许是摄政王早就打过招呼,很快就批了下来,她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平妻了,府中谁见到她都要叫一声武夫人(二夫人是曹清儒的弟媳)。

武氏知恩图报,对俞筱晚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试探着问俞筱晚,用什么方法把灵芝放到张氏房中的,俞筱晚随口答道:“文伯请了一位高人暗中保护我,我请这位高人帮忙的。”

武氏顿时肃然起敬,不由得再度打量眼前的少女,她容颜绝美,气质淡然,举止优雅,更难得的是,她拥有与年纪极不相衬的镇定和睿智,谈笑间,场阴谋灰飞烟灭。她原本就已经很佩服她的胆量和谋略了,现在再有高人护身,更是对俞筱晚产生了一种近乎胆怯的卑微心态,将她看成自己永远不能得罪的人。

俞筱晚知道张氏怎么都得老实上好长一段时间了,便专心地研习武功和医术,顺便打理自己的店铺。从汝阳庄子上运来京城的土产很受欢迎,俞筱晚觉得这样卖赚不了多少银子,而且果子之类不宜久存,能卖的时节也不多,便寻来文伯商量,能不能腌制一下,将销售时间拉长。

这个建议得到了俞文飚的大力支持,从汝阳带来的陪房里,正有一位江南的媳妇子,很会腌制梅子之类的果子,而且江南的制法与京城的又不同,或许京城人会觉得新鲜,于是试做了一批拿到铺子里卖,竟在当天就一售而空,到第二天的时候,还有许多府上遣人来询问,或是昨日买了尝过的,再来定货。

俞文飚立即又招收了几位媳妇子,帮着一同加工果子。加工之后价格可以上浮很多,一个月内营利竟翻了三倍。俞筱晚没想到自己的法子这么管用,心情也极是愉快,吴丽绢也很喜欢吃这种腌果,俞筱晚便笑道:“庶妃喜欢吃,可是小店的荣幸,以后小店会专供庶妃一份,回报嘛,只要庶妃以后帮着打响名声便好。”

吴丽绢羞涩地低头一笑,遂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俞筱晚道:“我能有今天,都是俞姑娘帮我的,这恩情我不会忘,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只管来找我,我必定尽全力相助。”

俞筱晚笑了笑,“希望没有什么要麻烦到庶妃的事。”并不客气地推拒,她帮吴丽绢,本就是为了交结人脉的。

待吴丽绢出嫁之前的第三天,大家都围在老太太身边闲聊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张氏忽然来了精神,大赞了吴丽绢和小武氏几句之后,提议道:“明日去广济寺拜拜求子观音吧,希望吴庶妃新婚落红,一举得男。”

吴丽绢顿时羞得低下了头,小武氏虽然不喜张氏,但听着这话也是欢喜,只是张氏的提议,她总觉得不好,便笑了笑问,“广济寺求子最灵验么?

老太太笑道:“只要是香火鼎盛的寺庙就人灵验,广济寺、广化寺、法源寺、戒台寺都行。”

小武氏便笑道:“听起来法源寺不错。”俞筱晚淡笑道:“那就去法源寺吧。老太太,我们能不能同去?我们几个姐妹帮着吴姐姐祈福,希望她能宠冠王府。”

老太太便拍了板,“好,明日一同去法源寺拜菩萨。”

曹中贞、曹中燕喜不自胜,张氏含笑道:“不如请上瑶儿一同去吧,以后你们俩个就是姐妹了,要多亲近亲近才好。”

老太太微一思索,便应允了,“那就麻烦媳妇给亲家下个帖子。”

张氏立即应道:“是。”

回到墨玉居,赵妈妈便担忧地道,“舅夫人这是又要起幺蛾子了吧,昨日张府的人才找着了那个欧阳辰。”

俞筱晚轻笑,舅母还以为可以算计吴姑娘?却不知这一回,是我要请你入陷阱了。

沈天河一直派人留意欧阳辰的动向,这家伙狡猾至极,东躲西藏,终于养好了伤,买了刀具想寻机暗杀张氏和张夫人,沈天河便扮成神秘人,指点他用另一种方法报复…

俞筱晚写了便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出去,换了衣裳,坐到炕上看医书,上回牛刀小试,效果十分好,令她学医的劲头更大了。赵妈妈则搬了一个针线篓子坐到炕桌对面,初云初雪上了新茶和果子点心后,便退到外间守着。

赵妈妈边做针线活计边唠嗑,“小姐,那晚那个人怎么不再来了?”

俞筱晚没有瞒赵妈妈任何事,包括那晚的黑衣人,“当贼的行踪不定,不过肯定会再来。”三枚灵芝肯定是那人干的,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或许某天能得到解答,因为当晚她回屋后,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银子改天收。

赵妈妈轻叹一声,小姐居然会飞檐走壁了,这是在汝阳的时候,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若不是这样,只怕现在…“但是,小姐,您是名门闺秀,若是让夫家知道您会这个,恐怕…”

俞筱晚笑了笑,“我知道,妈妈只管放心,我只是觉得有一技傍身才好,并不是要与人逞强斗狠。”

赵妈妈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分神想到,小姐年纪虽小,可是心性沉稳智计多谋,不输任何名门才女,不知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小姐。可惜小姐要守孝三年,只怕到时好儿郎都定了亲了,没定亲的,年纪上又不合适…等小姐出了孝期,我得用这张老脸去求老太太,多办几次宴会,请些夫人们见一见小姐才好。

俞筱晚是不知道赵妈妈已经想到那么远的未来去了,只一心盘算着明天的计划,希望不要有纰漏。

第二天一早,诸人就在老太太和张氏、武氏的带领下,分乘几辆马车,到张府汇合了,一同去往法源寺。

刚到山脚下,马车就停了下来,原来是前面有其他府中的马车,派了人过来问候。老太太听说是楚王府上的,忙带着儿媳、孙女们下了马车,亲自到马车边给楚太妃请安。

君逸之骑在高头大马上,陪在马车边,见到曹家人过来,便下了马,拱手施礼。他唇红齿白、蚕眉凤目,随意一个动作都显得风流倜傥,优雅非凡,曹家几姐妹都一时屏住了气,脸儿晕红,却是忘了回礼。

只有俞筱晚不为男色所动,欠身回了礼,曹氏姐妹才回过神来,纷纷回礼。曹中雅羞哒哒地想,几日不见,君二公子越发俊美了…这一刻,她把摄政王和韩世昭给丢到一边去了。

老太太站在马车外与楚太妃寒暄,小辈们就闪到一边。君逸之扬起一抹风流潇洒的笑,目光在几姐妹如花朵般的小脸上巡回一圈,问及她们此行的目的。

曹中雅抢着答道,“我们是来为瑶表姐和吴姐姐祈福的。”这两人身份不同,没有下马车。

君逸之“哦”了一声,看向俞筱晚问,“你也是来祈福的?”

“是的。”俞筱晚心道:没话找话吧?说了是我们呀。

君逸之忽然展开折扇,姿态风流地摇着,也不管曹氏姐妹嫉恨的目光,将头凑到俞筱晚的耳边,小声儿地问她,“想不想看好戏?”

俞筱晚立即警觉地看着他,这个人笑得这么风骚,肯定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