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跟他说话就好。

君逸之心情一松,拿手当扇子拼命扇风,还夸张地喘着气,“你不是已经跃起来了吗?我不拉着你,就会惊动暗卫的,我又怕你叫唤,只好捂住你的嘴。你们女孩子的脸真跟三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眼角斜着俞筱晚,见她没什么特别抗拒的表情,就笑嘻嘻地道:“咱们跟上去吧,你跟着我,一定不会被她发觉的。”

俞筱晚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你肯定知道什么,干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不能告诉你!

君逸之生在富贵之家,自然知道静雯郡主对君之勉的情义,所以静雯郡主忽然跟俞筱晚亲近起来了,他就心生疑窦,一直派人悄悄跟着她们,怕俞筱晚会吃亏,可是静雯郡主却一直没什么行动,这让他更加怀疑,就加派了人手盯着平南侯府。直到前几天,他的人发现侯府的马僮到市面上买了一种会让牲畜颠狂的药,又因知道俞筱晚会参加这次的赛马比赛,他早就料定静雯郡主一定会有所行动。

其实今日他早安排了人手跟着她们,本是不想亲自出面的,只不过后来摄政王妃提醒了他,他就索性过去闹一阵子。也的确是有几分邀功的心思,以俞筱晚的聪慧,定能看出其中有玄机,或许会对他更加亲近也说不定。只不过,他的人手只是将药粉调包而已,因为他不确定哪匹马是静雯郡主的,原来还有些小遗憾,觉得没有回馈给她几分颜色。后来静雯郡主的马却惊了,说明还有人参与了其中,而且这个人与静雯郡主很熟,知道她会骑哪匹马…人选就非常清楚了,必定是君之勉无疑。

所以他才不愿告诉俞筱晚,他宁可俞筱晚不记得自己的好,也不愿让她知道那个家伙曾帮过她。

君逸之笑而不答,当行引路,俞筱晚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路套话,却没得到半点口风。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君逸之就停了下来,示意她掩好行踪,两人躲在一株大树后,悄悄往前看去,只见蒋婕正在跟一名小马僮说着话,还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又递过去一张银票。

小马僮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纸包,一溜烟地跑了。

君逸之拿扇柄指了指马僮的方向,两人丢下蒋婕不理,悄悄跟着马僮去了。看着马僮将纸包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出来,将纸包塞入一个小包袱内。俞筱晚瞪大了眼睛,气得吐血,“那是我的包袱!”

小马僮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撒腿就想跑,哪里跑得过君逸之,才迈开腿呢,就被拎了起来。

君逸之“啧啧”有声,“跑到这间屋子里,就够你掉脑袋的了。”

每个参赛的人比赛完后,多半会汗湿夹背,所以都会带个小包袱,里面装的是要更换的衣服。因为赛马有太后、皇上和摄政王等人参加,一般人的随从只让站在圈子外面观看,场内由内侍和宫女们服侍着。女孩子们的包袱都放在这间小房子里,贴了名字,只有宫女才能进来取。

小马僮进到这间屋子,就仅当是窃贼,也足以让他重杖五十,这条命也就交待了。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当下抖得更加厉害。

君逸之漂亮至极的凤目蕴满笑意,拍了拍哆嗦成一团的小马僮道:“别怕,我可以饶了你,只要你一会儿这么说…”

俞筱晚和君逸之没事人儿一样,一前一后地回了看台,男子们的骑射比赛已经赛了三场,眼瞧着要分出胜负了。

曹中雅拧眉看着刚刚落座的俞筱晚,讥讽道:“巴上了长公主就不得了了,拍马拍了这么久。”

俞筱晚也不搭理她,只管看赛事。不多时决出了胜负,君之勉获得了第一,某位将军之子得了第二,韩世昭的兄长韩大公子拿了第三。小皇帝用稚嫩的声音勉励了一番,太后出面赐了锦缎和银子,一场热闹的骑射比赛就圆满结束了。

众官员起身弯腰,恭送太后、皇帝回宫,恭送摄政王和王妃回府,待他们的仪仗走远之后,御林军和侍卫们撤离了马场,各府的下人们便蜂拥了进来,服侍自家主子。

张氏带着儿女和俞筱晚迎上曹清儒,正要相携回府,却见太后身边的魏总管走了过来,微微躬了躬身,笑咪咪地道:“太后宣俞小姐觐见。”

俞筱晚知是为何,胸有成竹地向魏总管福了一礼,跟舅父舅母告辞,跟在魏公公的身后,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到了宫中,只要偏殿等了小半个时辰,魏公公就出来传旨,“太后宣俞小姐觐见。”

俞筱晚忙理了理衣裳,含笑道:“劳烦公公带路。”

许是之前俞筱晚塞了一条三两重的赤金小鱼,魏公公对她的态度十分的好,笑咪咪地道:“俞小姐莫怕。太后非常仁慈。”

俞筱晚含笑道:“我不怕,平生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

魏公公看着眼前气质高华的少女,心中惊讶不已,这真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吗?看起来竟比惟瑄长公主还要沉稳大气,满京城的名门闺秀,恐怕都不及她。他眼中就浮现起了一丝担忧,不做亏心事,也要不得罪了贵人才好。

进到大殿之内,俞筱晚三叩九拜,大礼毕后,久久才传来太后的声音,“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俞筱晚站起身来,眸光悄悄扫了一圈,当然只敢打量众人的腿,判断出君逸之也在,不知怎的就觉得安了心。

太后直接问罪,“你谋害郡主,可知罪?”

俞筱晚猛地抬起头,又急忙慌张地垂下,惶惑地道,“恕臣女不知太后所言何事,请太后明示。”

太后沉了沉声,“有马僮指认你,让你将药粉喂给静雯郡主的马吃,害得郡主受伤,你认是不认?”

俞筱晚惊讶得满面泪水,小身躯颤抖着,语气却十分坚定,“臣女没有做过。”

“在你的包袱里已经搜出了药粉和纸包,你还不认?”

“臣女没有做过。至于为何会从臣女包袱之中搜出来,臣女实在无法解释,包袱到了马场之后就交给宫女保管,此番赛马衣裳并未汗湿,臣女连衣裳都没有换,到现在还没看到包袱一眼。”

就垂头等着太后判罚。

沉寂良久之后,终是有人轻笑了出来,是摄政王妃的声音,“母后,臣妾就说不会是这个丫头,瞧她这样子就是个实心眼的,连‘臣女真要谋害郡主,为何不将此证物销毁,这类的辩白之辞都不说,哪还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君逸之也哼道:“一点小事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太后轻轻笑道:“好了,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就回府吧。”

“是。”俞筱晚又行了大礼,静静退出了大殿,在内侍的引路下,到宫外乘宫里配的马车回曹府。

一定是查出药粉在蒋婕的包袱里,静雯郡主却死咬着是她。还好君逸之告诉了她太后的喜好,太后并不喜欢强势的女子,也不喜欢遇事镇定的女子,因为那表示这个女人太后难以掌控。所以她才倾力流下泪来,吓得口不择言的样子,其实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不该说的没必要说,太后掌管六宫几十年,什么弯弯绕绕没见过,何须她过多解释?

刚走到宫门口,内里就驶出了一辆豪华马车,俞筱晚认得上面的徽标,是平南侯府的。

马车在她身边停住,车帘一掀,静雯郡主秀丽的小脸露了出来,脸上犹有泪痕,似是刚被训斥过。

已经是这样了,静雯郡主也没心思装腔作势,冷笑了一声道:“看不出你真是好手段,居然让你来了个移花接木,想嫁祸给蒋婕。”

俞筱晚回眸看着她,冷漠地道:“不是嫁祸,本来就是她。…还有你

听了这话,静雯郡主得意地笑了,“是,是我想害你摔断一条腿,又怎么样?现在太后已经知道了,也不过就是说了我一顿,让我在家禁足一个月。我本来就要好好修养,左不过是不能出府罢了。俞筱晚,我父亲是当朝肱骨大臣,我是御封的郡主,身份高贵,就是真把你给弄瘸了,太后顶多也就是罚我思过,再给你点补偿。怎么,不甘心是不是?这是你永远无法超越我的,不甘心也得受着!”

俞筱晚神色一敛,冷笑道:“那要不要比一比?比比谁会笑到最后?你别忘了,你当不了一辈子郡主,你总要嫁人的。”

啪啪啪,几声鼓掌,君逸之噙着风流潇洒的笑慢慢踱过来,看着俞筱晚道:“你这股气度真是令人折服。”又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你想嫁给谁

俞筱晚小脸一热,往旁边挪了一步,努力保持气势。

静雯郡主听了只是冷笑,正要摔帘子走人,君逸之却拦着她,含笑道:“你刚刚说你身份高贵?你以为你有多高贵?我只想告诉你,就象俞小姐说的那样,女人的身份都是男人给的,你现在高贵,若是日后嫁人嫁得不好,一样也得低声下气。…还是先养好腿伤吧,堂兄可不会要一个瘸子当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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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了二更了~啦啦啦,睡觉去,亲们晚安!祝元宵节快乐!

另,鉴于我没有存稿,明天肯定还是晚上更新。

67.满城风雨

静雯郡主被那句瘸子气得半死,指着君逸之张嘴骂回,“君逸之你少张狂,你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么?有什么可得意的!之勉哥哥才不会象你说的这样薄情寡幸,他…”

君逸之挑了挑眉,讥诮地反问,“他可有说过喜欢你?”静雯郡主立时尴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君逸之的神情就更加讥诮,“没说过吧?你一相情愿的四处乱传闲话,想逼他娶你是吧?还是名门闺秀,也好意思!

“你!”静雯郡主气得娇躯乱颤,磨着牙道:“你以为之勉哥哥是你这种轻佻无行之人,这种…这种话也会随意说出口?你以为我是俞筱晚那个

话未说话,静雯郡主只觉得一口浊气呛上咽喉,捂着嘴重重咳了好几声,胸口仍是闷痛,小脸憋得通红。

君逸之又走近几分,额头几乎快贴着车窗,低喃般地道:“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若你骂她、惹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静雯郡主也不是个受气的,恨恨地就要反讽回去,可是一抬眼,撞见君逸之闪着幽光的凤目,心中就是一惧。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如鹰似狼,隐含着的阴郁和暴戾令眼神看起来分外的果决、坚韧,令她觉得,若她胆敢反驳,必定会被这双明亮又幽深的黑眸烧成灰烬,心底里就无端端地升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尽管心里非常惧怕,但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又隐隐地不服这口气,她前思后想一番,总算是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她一介女流,跟男人吵架自然是占不到什么上风的,尤其是君逸之这种没皮没脸的男人,还不一定会说出什么下作话来,那她不得恶心死?所以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静雯重重地哼了一声,“懒得跟你计较。”

君逸之眯了眯眼,退开半步,漫不经心地道:“我的话你最后记到骨子里。”

静雯郡主的手又颤抖了一回,恨恨地甩下车帘,厉声道:“回府!”

车轮辚辚,一路尘烟远去。

俞筱晚的目光无意识地追着马车的尘土,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到曹府,怎么跟老太太和舅父交待此事,出来玩了一天,又格外被太后宣入宫中,肯定是要问的。

君逸之小心地打量俞筱晚的神色,见她秀眉微蹙,满怀的忧心和烦恼,以为她是为了之前静雯郡主说的话不开心,便弯下腰,怜惜地看着她道:“别理她,太后已经知道她干的事啦,她强词夺理,想将污水泼到你身上,太后其实是不信的,只不过是碍于平南侯的脸面,总得盘问盘问你,不然,都不会宣你入宫的。”

这番劝解其实没起到什么效用,反倒更让俞筱晚郁闷了。静雯郡主为何敢这么嚣张,做下这等事,已被太后斥责了,还敢在宫门口就骂她,还不就是有一个好爹吗?就算是父亲尚在人世,也是不及平南侯的。自己之前说要跟她比谁能笑到最后,看来也是虚的,除非是练好了武功,暗地里报复回去,明面上,却的确是输了她太多。

君逸之努力劝了半晌,却见俞筱晚的脸色越来越晦暗,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睫毛遮挡了黄昏的晕黄光线,在润白如玉的小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显得格外茫然无助。他的心,慢慢地酸酸地疼痛了起来,也不顾是在皇宫侧门,也不顾十几步之外就有侍卫把守,就强拉着她面对自己,抬起她洁白光滑的小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上视线。

他的心房满满涨涨的,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是张了张嘴,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对上她茫然而又好奇的明眸,他只得轻轻咳了一声,誓言般地低声说道,“我帮你讨回公道。”

俞筱晚惊讶地睁大眼睛,清而亮的眼眸里就倒映出了他清晰的俊脸,一瞬间让君逸之的决心更为坚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讨回公道。让静雯嫁个低微的男人,给你出气好不好?”

“这是不可能的。”俞筱晚怔了怔,失笑起来,一笑,才发觉他修长的手指还扣着自己的下颌,顿时将头一偏,甩开了他的手,退后半步,半是羞半是恼地道:“你…离我远点。”

君逸之却逼近一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半眯了凤目,带着一丝恼意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家伙忽然全身散发出阴寒的气息,看起来气恼已极,可俞筱晚却并不害怕,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不可能。平南侯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要一个低微的男人做女婿?她的婚事你又作不了主…

说到这倒是一愣,想起了曹中睿和何语芳来,难道这家伙又要求摄政王指婚?…不,不可能的,平南侯不是舅父,舅父才能有限,不过是仗着忠心稳妥和早早地跟随了摄政王,才有如今的体面,平南侯却掌管了天下一半以上的兵马,手握重权,就是摄政王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怎么可能拿他的女儿开玩笑?俞筱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只说你相不相信我。”君逸之固执地追问。

说话间内侍赶了马车过来,俞筱晚见势忙屈膝福了福,小声告退,扶着内侍的手便上了马车。可君逸之这个人固执而霸道,他没得到答案,就拦着马车不让走,敲着车门问,“你还没回答的。”

俞筱晚叹了口气,“信。”

先哄着他让开好了。

君逸之勾起唇角,“你只是将信将疑,此事,我会证明给你看,不过,得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说着也不管俞筱晚答应不答应欠这个人情,就退开几步,放马车离去。

俞筱晚怔怔发了一会呆,她能听出他轻飘飘的语气中的坚持和认真,仔细思虑了一番,却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

待马车走远了,从安才敢小声地问仍在踮脚张望的主子,“二少爷,咱们回吗?”

君逸之恍过神来,扇柄在从安的头上重重一敲,“这不废话么?不回,难道要小爷睡在门洞里?”

从安满眼委屈的泪水,用力揉了揉额头,“爷,您那扇柄是精钢的,下回能换扇面来敲不?”

君逸之心情极好地展开折扇搧了搧,“不能!”

待这主仆两骑马离了宫门,皇宫内禁门处摄政王府的豪华马车才缓缓地驶了出来。摄政王妃端庄地盘坐在软榻上,含笑看着听完了暗卫禀报的话后,微凝着俊脸的摄政王。

摄政王思虑了一歇,挑眉问她,“你真觉得,逸之只是因为那丫头漂亮才上心的?”

摄政王妃笑了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老话是不会错的。话也说回来,俞丫头的确生得俊,万中选一的人物,年纪这般小,身量都没长开,就跟支新荷一样亭亭玉立了,再过几年,满京城的闺秀,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她去。还有一样,这俞丫头是不大搭理逸之的,男人嘛,摸不着的才是最好的。”

摄政王带了些气恼和无奈地斜睨了王妃一眼,随即满怀期待地笑了笑,闭上眼,“且看看吧,看逸之又会折腾些什么事出来。”

王妃也轻轻地笑了,“那小混蛋,没什么不敢干的。”要静雯郡主嫁个低微的男人,这主意似乎不错呢!至少可以让平南侯府的势力少扩张一点。

回到曹府,俞筱晚连外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请到了延年堂,一家子都在紧张地等着她。俞筱晚给老太太舅父舅母见了礼,轻笑着回话,“还是为了静雯郡主受伤一事,当时我和郡主是跑在最前面的,太后只是宣我再仔细问一问。”

曹老太太吁了一口气,搂了搂俞筱晚,心有余悸地道:“幸亏不是你的马惊了…以后,你还是闭门在家吧,若是闷了,就下帖子请怜香县主她们过府来玩便是。”

俞筱晚乖巧地应道:“晚儿都听祖母的。”

这日之后,俞筱晚真的闭门在家,每日里除了昏晕定省,一般都不出墨玉居的大门,若是觉得闷了,也就是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平时在屋里绣绣花、练练字,无人的时候就看医书、琢磨各种草药的属性、功能。沈天河还是时常到天桥下去,买些古怪药丸或药粉来,通过赵妈妈传给她做试验,习武的时间则安排在夜深人静之时。

忽忽悠悠地七八天便这么过去了,惟芳长公主打发了内侍过来问候俞筱晚,“长公主一心惦记着俞小姐,只是最近敏太妃身子不大自在,实在是不得闲,待公主了有空闲,必定会来曹府见俞小姐的。”

俞筱晚忙向着皇宫的方向屈膝谢了恩,请内侍代为传达她的口头谢意,又拿了一个大荷包给内侍吃茶。那内侍用手暗暗捏了捏荷包内的两张银票,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眼睛往两边的丫头身上扫了扫,俞筱晚会意,立即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东房内就只余了她二人。

那内侍压低了声音问,“长公主让杂家来问一问俞小姐,您最近可出过府,见过什么人,聊了些什么?”

俞筱晚忙谨慎地回答,“自赛会之后就没有出过府,除了给长辈请安,就在自己屋里绣花习字。可是有什么事?”

那内侍夸张地长吁一口气,“俞小姐没出过门子便好。”说罢压低了声音作神秘状,“上回静雯郡主摔下马之时…咳,您也知道,那娇滴滴的小姐从狂奔的马背上摔下来,小命都得去掉了,一旁的侍卫自然是要出手相救的,就…那个…嘿嘿…”

他伸出手做了个搂抱的姿势,朝俞筱晚挤挤眼,表情十分暧昧,“事急从权嘛,本来不是大事,一般都不会有在再提。可是这回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现在满城的风言风语,平南侯夫人求到了太后跟前,要彻查此事,还郡主一个…公道。”

俞筱晚蹙起了眉头,不解地问,“这怎么会传得满城风雨?”

不过是被救的时候让人抱了一下,又不是夏天跳入水中救人,两人湿漉漉的抱成一团,还隔着厚厚的棉袄和盔甲呐,能有多大的事儿?而且这种事一般应当是在发生之时就会被平南侯的人给压下,重赏救郡主的兵士,让他们闭嘴,真传出去的话,听者多半也不会上心。

除非是刻意去抹黑。

俞筱晚心中忽地一动,想起那天君逸之说的话,难道是他?

那名内侍倒是满脸尴尬起来,想告辞算了,可是话都已经挑了头,又只得补充一句,“当时静雯郡主吓坏了,抱着那人不松手,一个劲儿地叫…叫‘之勉哥哥,。”

俞筱晚失笑地摇了摇头,问那内侍,“可是事实?”

“自然是事实,这样传得满城风雨的,太后自然是要过问的,当时不少兵士都在场,都能证明…唉。”

俞筱晚做恍然大悟状,这情形就的确不妥了。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静雯郡主遇事叫“之勉哥哥”,纵然她是郡主,也犯了私相授受的嫌疑,何况还抱着另一个男人不松手,那就不是“事急从权”几个字可以开脱得了的了,她的之勉哥哥肯定会觉得头顶绿云一片…那一下,静雯郡主估计也是吓慌了神。

俞筱晚便笑道:“那静雯郡主想要什么公道。”

“自然是希望严惩造谣生事者,还希望太后指婚,可是勉世孙不愿,晋王爷便拒了。”

内侍走后没两天,惟芳长公主就亲自跑到曹府来寻俞筱晚,在延年堂中厅接受了曹府内眷的跪拜后,俞筱晚便请惟芳长公主到墨玉居小坐。两人遣开了丫头婆子,靠在炕上聊闲天。

俞筱晚自然就问到了这个问题,“太后可有查到谁传出去的?”

惟芳长公主看着俞筱晚,“上回不是特意差人来告诉你了,难道你真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俞筱晚暗暗红了耳根,努力镇定着摇了摇头,“你快告诉我前因后果嘛

惟芳长公主又是一脸古怪的便秘表情,小嘴张翕了几下,最后轻轻一叹,嘀咕了一句“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就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是名御林军中的普通兵士,已经调至皇陵了,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多,压不下去。之勉哥哥又不同意,说只拿她当妹妹看,母后也没法子,只能等过个一年半载,流言慢慢平息吧。”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没错啊,上面有人刻意打压着,这流言慢慢就会绝迹去,平南侯手握重权,就是为着他手中的权利,静雯郡主都不难嫁人,不知君逸之看清这一点没有,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办法?

虽然知道让静雯郡主下嫁非常难,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期盼起来。

惟芳在一旁取笑了静雯几句“自作自受”,便很郑重地道:“过几天,我备桌酒,让你跟静雯怜香她们和解一下,不过这几天,可千万别出府。”

俞筱晚失笑,“我哪会这么笨。”

惟芳认真地看了她几眼,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地道:“估计这会儿静雯正躲在家里哭呢。”

惟芳长公主猜测得一点不错,静雯郡主此时正在家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交好的怜香县主、艾可心、蒋婕等人都在一旁陪着她,不住安慰,“没什么的,过段时间自然就不会再有风声了。”

静雯郡主哭了一歇,情绪终是稳定了,可听到这安慰的话,又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没什么!这是君逸之那个家伙故意害我,太后却说跟他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害我…害我身败名裂,我也要让他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众女都不接话,君逸之那个家伙特混帐的,生得一副勾人的模样,风流好色处处留情,还吃干抹净从不认帐,不知多少闺秀为他哭断了肠呢,弹劾楚王爷教子无方的折子堆得都比景山高了,可偏偏楚太妃和摄政王妃都宠着,太后和摄政王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样一个无赖,他还有身份可以败么、有名声可以裂么?

怜香县主就劝道:“算了,女人跟男人是斗不赢的。”

静雯郡主忽地笑了笑,神色阴狠,“你说得没错,女人跟男人是斗不赢的,不过,女人跟女人斗却要容易得多。我要让俞筱晚身败名裂,让他哭死去!”她说着一把拉住了怜香,“怜香,你要帮我。”

怜香县主不由地缩了缩,“我…不行啊,姐姐上回才斥责了我。”

静雯郡主不满地道:“这要斥责你做什么,你就说是我的主意好了,反正太后也知道了,你姐姐生气,也不过是因为成王败寇,咱们让她丢了脸罢了。”转而又哀求,“可是这一回不同,我被人欺负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不帮我呢?只要你帮了我,我们就能洗去前耻。”

怜香县主实在是怕得不行,可是被静雯和蒋婕一块儿劝说了几句,基于义气,迟疑着点了点头。

俞筱晚送走了惟芳长公主,歇了午刚起,二门处就使人递了张拜帖给她,竟是怜香县主求见,而且人已经等在二门花厅了。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含笑应道:“好,我换了衣裳就去,麻烦妈妈先去服侍着。”又让初云打赏了婆子十个大钱,那婆子欢喜地去了。

俞筱晚更了衣,袅袅婷婷地走到二门花厅,怜香县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终于见到俞筱晚的身影,忙端起笑脸迎上去,“俞妹妹,可把你给盼来了。”

俞筱晚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正在歇午,怠慢了姐姐。”然后垂下头,生疏地引了怜香县主坐下。

怜香县主见她待自己远不如以往亲热,心中反倒安稳了些,陪着笑脸道:“我来…是希望妹妹能大人大量,原谅之前我们的…小玩笑。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前的确是做得过了些,你好歹看着静雯已经摔断了腿,又…这样了,原谅则个。”说完指着身边的一大堆礼盒,“这些都是我们备给妹妹赔罪的。”

俞筱晚的头垂得更低,淡淡地道:“怎么好意思。”

怜香直觉她是心结未解,说了好一通软话儿,又暗示她得罪了自己几人没有好处,总之是恩威并施,俞筱晚的态度总算是有所转软,她忙趁热打铁,“我们在归杏楼摆了酒,向妹妹陪个不是,妹妹一定要来啊。”

俞筱晚问道:“不知是哪天,最近两天我都没空,要陪我家老太太抄心经。”

怜香县主想了想道:“那三日后成不成?”

俞筱晚迟疑着道:“五日后最好。”

“好,就五日后。”怜香县主爽快地道,然后又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只是,还请俞妹妹保守秘密,毕竟…不大光彩。”

俞筱晚立即显露出解释的笑容,“这是自然,我不会说出去的,本来嘛,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有过能改,善莫大焉。”

怜香县主勉强笑了笑,得了她的保证,便立即告辞走人。

俞筱晚的眸光瞬间暗沉了下来,吩咐赵妈妈道:“妈妈一会儿出府去店子里拿些腌果儿回来,屋里存的不多了。”边说边手写了一封信,交给赵妈妈。

赵妈妈应了一声,弯下腰细听小姐的吩咐,“交给文伯,银钱上不要小气,有消息立即回复我。”想了一下,又接着道:“怜香县主请我去归杏楼之事,先不要传出去。”

赵妈妈拿着她的信立即出了府,交给俞文飚,俞文飚看了信后,便放在火上烧毁了。转而又去了小院子,找徒弟沈天河,又从孤儿中挑了八个机灵的,交待他们去将归杏楼的布局,以及蒋婕、艾可心、怜香县主等人府上的情形打听清楚,“记住,不能靠得太近,这些府上可都是有兵士的。”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就分头行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君逸之就收到了讯儿,韩世昭正同他商量事情,纳闷地问,“她打听归杏楼干什么?”

君逸之蹙了蹙眉,吩咐平安道:“去曹府打探一下,今天都有谁来访,俞小姐都干了些什么,越细越好。”

平安去了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回话道:“今日怜香县主去见了俞小姐,之前是从平南侯府出来的,之后又去了平南侯府,才回府。”

韩世昭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有人要打你的弱点呢。”

君逸之白了他一眼,韩世昭不怕死地问,“难道俞姑娘不是你的弱点么

君逸之嚣张地道:“是又如何?也要她能打得到!我若是连晚儿的周全都护不得,也不敢谈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