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的队伍有许多,行经景华楼前,都要停下来表演一番。俞筱晚虽站在靠门边,看不到正中的表演,但这处僻静,又不用奉承太后和皇帝,正是自得其乐。冷不丁地身后一人笑道:“这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俞筱晚扭头一瞧,竟是君之勉,不由得暗道秽气,小脸上却笑得温婉可人,“一年一度的热闹,自然是要好好瞧一瞧。”

君之勉指了指上首上端坐着的太后等人,以及太后跟前的静雯郡主,意有所指地道:“只要是太后喜欢的人,就能坐在太后的身边,只要能让太后喜欢,就能得到想到的,静雯便是如此,否则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何能封得郡主的头衔?你为何不过去跟太后聊聊天?”

俞筱晚淡淡地道:“太后乃一国之母,我自然是从心底里尊敬佩服的,可我不想为了谋个什么封号而刻意去接近太后,这是对太后娘娘的不尊重。

君之勉眯了眯眼,神色似有几分恼怒,可是眼神却流露出一丝笑意,“我倒才知道你这么有气节啊。可惜,有时人必须要有相应的身份,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说着话峰一转,“琰世子身子不好,今日没来,不然必定也是坐在太后身边的。”

说到君逸之的兄长,却不说君逸之本人,是想说他并不受太后喜爱么?

君之勉继续道:“不过楚王府只有两位嫡子,逸之又身体康健,太后也是喜爱他的。”

是在告诉我也不必太担心么?俞筱晚纳闷地看着君之勉,他却背负双手转身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早知逸之会使诈,我也应当救一救你的。”

“多谢夸奖!但你永生不会有机会了!”君逸之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人也站在君之勉的对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这家伙长得委实太秀美了,以至于发怒之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危险。

君之勉象看顽皮的小孩子那般无奈地摇头失笑,打了个招呼,便与君逸之擦身而过。

俞筱晚却知道,看着不危险的人,不一定代表他真的不危险,君逸之那小心眼的家伙只怕记住君之勉刚刚那番话了。

君逸之一直坐在楚王妃的身边,伴在太后身侧,其实他早就坐不住了,可是当着太后等长辈的面,也不好太过凑到晚儿的跟前去,怕太后认为是晚儿行止不端。好不容易见太后被楼前的杂耍表演给吸引住了,忙悄悄地过来,却正好听到君之勉最后那句话。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勉堂兄所谓的救人,就是想抱着晚儿!这个无耻的小人!

君逸之心里酸得不得了,恨恨地诅咒了一番,才扬起笑脸迎上晚儿。

今日的晚儿穿着一身簇新的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领口和袖边都滚着白狐毛,下穿五色锦绣金彩蝶的绫裙,虽都是夹棉的衣裳,但是纤腰一束,半点不现累赘,头上梳着双蝶髻,两边各簪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排簪,耳边垂着两只拇指头大小的南珠,在半隐的灯火下熠熠生辉,衬得她如画的眉目光彩夺人。

君逸之的心呯呯呯地疾跳起来,半晌才压下不稳地心跳,柔声道:“晚儿,今晚你真美。”

俞筱晚早被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烫得耳根火红,闻言更是羞不可抑,强自镇定地左右扫视一番,嗔道:“这么多人,你说什么浑话。”

君逸之侧行一步,将自己隐在梁柱的光影之下,小声而快速地道:“我已经同老祖宗说好了,明日就遣官媒上门,吉日也让钦天监挑好了,就在三月二十日。”

“这么快?”俞筱晚一怔,哪家谈亲事,六礼完毕不是得走上一年左右,这样才显得女孩儿家的尊重矜持啊,这家伙到底知道不知道啊?她颇有几分怨怼地道:“这么赶,好似我嫁不出去似的,嫁衣也绣不成…”

君逸之听到她的嘀咕,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忙伸手拉了拉晚儿的衣袖,“嫁衣去定做好吗?你二月底就及笄了,嫁妆又是现成的,三月底出嫁来得及的。晚儿,我想你早点嫁给我,不然勉堂兄肯定还要打你的主意。”

俞筱晚小脸一热,甩开他的手,啐道:“这事得由长辈们去商量,你跟我说什么?”随即又想到了曹中慈,还有舅父那强硬的态度,便弯了弯嘴角道:“我舅父还想陪嫁个媵妾给你呢。”

君逸之正被她脸上的笑花迷得魂不守舍,忽听这一句,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俞筱晚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有点怨气?他不禁头大如斗,不是他想纳媵妾好吧?他忙表白心迹:“晚儿,你知道的,上回你说的事儿,我是答应了你的,怎么会言而无信呢?你别担心,我自会去同你舅父说。”

俞筱晚其实也知道自己牵怒他是非常不对的,可是一想到这家伙长了张勾人的脸,又有这么诱人的身份,日后这样的麻烦可真是不会少,自己的舅父都打上了主意,谁知道时日长了,对自己的新鲜劲过了之后,他心里会怎么想,少不得要试探一番。好在君逸之的回答令她满意,她也就愿意暂时放过他一马,带着一丝笑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同舅父说。”

既然日后这样的麻烦不会少,她也不能总是靠逸之来挡,能自己解决的,就必须自己解决掉。

君逸之却显然想到旁的地方去了,两只漂亮的凤目只盯着她粉润的小嘴,恨不能现在就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品尝一番。他反正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在三月底成亲,就让钦天监正说这个日子最合适,宜家宜室宜生男,老祖宗必定会答应,只要老祖宗答应了,曹家肯定会配合。

说着话便到了戌时三刻,放烟花的时间到了。

忽听外面一声锣响,有太监喊道:“放焰火啦!”

街上的人和酒楼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俞筱晚忍不住探身到走廊外,仔细看着被灯火染亮了一半的夜空。君逸之见大伙儿都挤到了栏杆边,便乘机站到晚儿的身边,一面护着她一面相偎柔软,偷得片刻温柔。

忽听一声尖锐的啸声,一支拖着长尾的焰火蹿上了夜空,紧接着一声炸响,空中绽放出了一朵五彩斑斓、璀璨夺目的烟花,瞬间时星月失色,万民仰视。这一朵烟花还未消散,又听得几十响,几十道焰火同时冲上了天,绽放出色彩各异的壮丽烟火,百姓们欢声雷动,目不暇接,用力地拍手欢呼。

俞筱晚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过来了,剪水眸瞳中满是惊艳和欢喜,大朵小朵的烟花将她的眼眸照得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君逸之压根就不看烟花,只顾着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佳人,见她这么喜欢,便小声地道,“以后我多买些烟花,咱们没事儿便到山上放烟花好么?”

俞筱晚听得一怔,回眸看见他明亮的凤目中,满是认真和真诚,小脸不由得一热,他那绝伦的俊颜,竟头一次刺得她不敢直视,忙又转向绚丽的夜空,嚅嚅地回道:“也不必时常去,…那就没意思了。”

君逸之展颜一笑,“那好,反正我买了准备着,你想看的时候就放。”

俞筱晚更加不知所措,隔着厚厚的冬装,她几乎都能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及清淡好闻的冷梅熏香。…似乎,早点成亲也是可以的,至少可以多看几回烟花。哎呀,她在想什么?俞筱晚忙不迭地往一旁小蹭了一步,免得靠得太近,她的脸会热得冒出烟来。

君逸之立时察觉到了她的举动,不满地侧移一步,步子比俞筱晚的大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反倒比刚才还靠近一些。

俞筱晚忙小声地嗔道:“有人看着。”

君逸之随意地一回头,正瞧见静雯郡主带着恨意地看过来,他便回之轻蔑地一笑,然后安慰俞筱晚道:“那种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忽然,街道上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慌失措地相互挤踏,眼看着有些老弱的妇孺被挤得摔倒在地,可是后面的人群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前拥,这些摔倒的人必定会受伤。

俞筱晚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君逸之还未回答,君之勉就冲过来道:“有刺客,你们在这别动。”说完闪电一般地冲下了景华楼。

俞筱晚问君逸之道:“怎么这么多刺客?是上回入宫且没抓到的那个吗

君逸之小声地道:“应该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位子自古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贤,祖皇帝没有嫡皇子,先帝登基后,夺了几位王爷的封号。”

俞筱晚悄然大悟,无嫡立贤,所谓的贤是什么意思,大概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每位庶出的皇子都觉得自己贤,可是为何先帝驾崩了,还来刺杀?而且还隔着这么远,想刺也刺不到吧。

君名之摇头叹道:“只怪皇上年纪太小了,今日闹这一场,就算皇上龙体无恙,也难保百姓心中会怎么想。”

原来是为了先造出舆论来。

俞筱晚轻轻地前倾身子,悄悄看向主位上端坐着的小皇帝,十一岁左右的年纪,脸上还有着稚童才有的圆润,可是神情却极为镇定,一点也没因街道上的慌乱而震惊,反而自若地指挥御林军们疏散百姓,免得殃及池鱼。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骚乱被镇压了下来,只是经此一事,再没人有心情看烟花了,太后和皇帝也摆驾回宫。

惟芳仍旧安排了马车和侍卫护送俞筱晚回府,曹家人措手不及,被人群冲散,相互寻找了好一歇,才聚在一起回府。

元宵夜的小骚乱并未影响到楚王府提亲,楚太妃亲自挑选了六名官媒,并请了当朝太保做保山,给足了曹府面子。

因有楚太妃说的三月婚期为底,六礼走得极快,不过一个来月就到了请期之礼。

曹清儒终于觉得可以开始商量媵妾的问题了,便先将俞筱晚叫到了自己的书房,笑赞了一番俞筱晚知书识礼、娴静温婉,和蔼地期许一番她的婚后幸福生活,然后将话峰一转,“自古皇室男子多妻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虽则那日宝郡王爷说了不娶侧妃的话,可是晚儿你也莫太放在心上。女子最要紧的品性便是宽容温顺,应当自觉地为夫君纳妾,为夫君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随即话峰一转,似乎极度为她着想一般,“但是,你是我的外甥女,我一直都将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宝郡王身份尊贵,日后纳的妾室只怕也是有身份的,若是你受了委曲,舅父也会心疼。因而,舅父便想,让你慈儿表姐随你一同出嫁,好让她帮衬你,扶助你。你以为如何?”

曹清儒直接将话儿挑明,他觉得俞筱晚纵然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反驳回去,必定回答说“这要问过楚王府的意思”这类,到时他再拿着这话,就当是她已经同意,去跟楚王府谈,两相周圆了。

思及此,曹清儒饱含期待地看着俞筱晚,只等她磨不开面子,含糊应下。哪知俞筱晚嫣然一笑道:“舅父这般殚精竭虑地为晚儿考虑,晚儿不胜感激,只是晚儿是个不能容人的,当初便同宝郡王爷说过,若他不能一心一意对我,我就不会嫁他。所以他才会在太后的面前许诺永不娶侧妃庶妃。晚儿相信他不会言而无信,因而这媵妾是完全不必的了,通房丫头倒还差不多,可是晚儿怎舍得让慈儿表姐当丫头呢?”

曹清儒一双牛眼瞪得跟铜铃一样,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居然与宝郡王爷早就…早就…,

私相授受这个词,还真是不好说出口。俞筱晚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外甥女早与宝郡王爷相熟。“

反正现在婚事已定,她还怕什么呢?舅父可没胆子去跟太后说,他们是私下定情,于礼不合,请您撤旨吧。

俞筱晚说完之后又问,”舅父还有何事?晚儿在抓紧时间绣嫁衣…“

曹清儒憋了一口气,脸色紫涨紫涨的,可是却发作不得,哼哧了半晌才道:”那你快回去绣嫁衣吧。“

俞筱晚恭敬地福了福,倒退几步,才转身出了书房,可是随后又折了回来,在门口探头问道:”上回舅父说想用手抄本的金刚经作为寿礼献给太后,晚儿当时是答应了的…“她说着怯怯地笑了笑,极难为情的道:”可是晚儿若是三月成亲的话,也得独自送份寿礼给太后,因而晚儿想将金刚经留着自己用,另外赠舅父一本《妙法莲华经》好吗?也是玄藏大师的手抄本。

曹清儒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撑着笑道:”这是应该的,晚儿还记得帮舅父就好。经书你且先放着,待我有空再去拿,也正好看一看你的嫁衣绣得如何了。“

看嫁衣似乎是女人的事情,舅父的意思,大概是要找个借口到她的墨玉居去,俞筱晚装作没听出什么不妥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舅父体谅。

是夜,曹清儒与老太太谈了许久,直至半夜才告辞了回外院书房歇息。

次日一早,俞筱晚顶着两只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匆匆用了一碗,便又坐到绣架旁绣嫁衣。枕头、床单、被套这些,她都已经分给丫头们去做了,可是这嫁衣她却坚持要自己绣出来,所以这阵子老太太也免了她的早晚请安

刚刚过请安的时辰,丰儿便在门外通禀道:”小姐,慈儿表小姐求见。

俞筱晚挑了下眉梢,随口应道:”请进。“

丰儿打起门帘,一身团花海棠纹襦袄月裙的曹中慈便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表妹,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开口吩咐便是。“

这还是曹中慈头一次主动对她表示友好,俞筱晚想,必定是知道自己拒绝让她陪嫁了,于是便笑道:”如果表姐真的有空,那就多帮我绣些荷包吧。…越多越好。“

曹中慈巧笑道:”这有何难?我自己的女红是不怎么样的,不过我会打络子,我的两个大丫头针线都极好,我给你多绣几个上好的荷包,你好装了礼送给宝郡王的兄弟姐妹们。“

俞筱晚听她说得亲切,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好感,便张罗着让她坐下,又令丰儿沏茶、奉上糕点果品。曹中慈秀气地掂了一枚腌果放入樱桃小嘴中,酸得眯起了眼睛,半晌才恢复了笑容,”真酸呐,不过很好吃。“

俞筱晚道:”若是你喜欢,我让丰儿包几包给你,这是我自己店铺里做的。“

曹中慈一口应下,又赞她会做生意,她才到京城不久,就听说了晚儿的店铺,在同行中都是鼎鼎有名的,然后话峰一转,”父亲这几日忙着跑吏部,母亲又要带小弟,我实在是无聊,便到这里来绣荷包,顺道咱俩相互做个伴吧。“

俞筱晚心中一动,只笑着应下,这日之后,曹中慈真的每日到墨玉居来,一边做绣活,一边与俞筱晚闲聊。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十分熟络了,俞筱晚知道她还有一位庶姐,已经出嫁了,她是唯一的嫡女,自然娇宠了些,也有些任性,但性子直率热情,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女孩。

这天聊着聊着,曹中慈忽地说起了元宵那夜的骚乱,”当时家人都被冲散了,我一人被人群挤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生恐摔倒了会被人踩踏,偏偏就摔了一跤,我拼命叫嚷,怕被人踩了,可是人群都惊慌着,哪里听得到我的声音,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还好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到了,将局势控制了起来。“

俞筱晚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跟着没再听到她说话,便不由得好奇地抬起头来,这才发觉曹中慈桃腮泛粉,杏眼含春,似乎是在思念某人?

俞筱晚迟疑地问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人群给挡开吧,当时,可是有人救了表姐?“

曹中慈的粉白小脸立即染上了朝霞,低着头手足无措地摸着荷包上的花瓣,支吾道:”是、是有个人,帮我挡开了人群,还将我拉了起来,可、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事实是,救她的男子有如神兵天降,而且生得英俊挺拔,她的一颗芳心当时就沦陷了,于是娇羞地福了福,想请问壮士的高姓大名,可是人家却扭头去帮其他人去了,不知是不是没听到她的问题。

俞筱晚看到她含羞带怯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向她建议道:”虽说他可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救人是他的职责,可是,咱们也不能有恩不报是不是?表姐应当将此事告诉大舅父,让他帮忙到五城兵马司去问一声,能找到人最好,找不到,咱们也应当尽一尽心意。“

曹中慈两眼放光地问,”你真觉得我去找他好吗?“

呃…怎么变成她去人呢?俞筱晚斟词酌句地道:”让大舅父去寻比较好,或者…三舅父现在不是还赋闲在家吗,不如让三舅父去找。“

曹中慈咬了咬唇,含糊地道:”我会跟父亲说的。“

俞筱晚还想劝她一劝,可是自己手头的事儿十分赶,便想着日后出嫁了,也能帮上她,不急这一时,便又埋头绣嫁衣。

曹清儒在冷待了俞筱晚一段时间后,也亲自带上几张店铺地契,说是给她添妆,来到了墨玉居。俞筱晚故意将那几本经书都拿了出来,请他挑选。曹清儒果然最终挑的是那本金刚经。

俞筱晚冷冷一笑,这书是文伯让制伪高手仿制的,纸张也作了旧,真本还在她的手里。不过舅父有了假本,必定会有一些行动,而她很快就要出嫁了,离开了曹家,也可以开始行动了。

展眼就到了三月二十那一天,俞筱晚早早地被赵妈妈唤起来,沐浴梳洗,换上全新的柔软的雪绢亵衣,再穿上雪白的白绫中衣,坐在梳妆镜前,让全福夫人为自己梳头、绞面。

绞面的时候有些疼,俞筱晚正要将眉头皱起来,全福夫人便笑道:”眉头可不能皱眉啊,会将福气挤走的。“

呃,还有这个说法?俞筱晚只好强忍着又痛又刺的麻疼,让全福夫人绞了面,换上熬了三个多月绣出来的精美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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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比昨天要早一些吧…咳咳,我果然脸皮厚~

107.闹洞房什么的最讨厌了

全福夫人一面给俞筱晚化妆,一面满嘴的吉祥话儿,一面还要赞叹,“真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曹家为了圆宝郡王妃的体面,请来的这位全福夫人有正二品的诰命,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难得她赞一回人,还是真心赞叹的,瞧见新娘子有些害羞,她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保证新郎倌揭开盖头之后,都舍不得去厅里敬酒了。”

绯色从厚厚的粉下透了出来,俞筱晚怕全福夫人说出更令人羞涩的话来,忙给初雪使了个眼色,初雪窃笑着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大荷包,塞给全福夫人道:“还请夫人帮我家小姐扮得更漂亮一点、喜庆一点。”

那全福夫人接了荷包,呵呵笑道:“这是一定的。”手下动得更快,很快就给俞筱晚化了个十分喜庆的浓妆出来,然后用饱含惊艳的目光左看右看,啧=责赞道:“新郎倌儿一见到,必定走不动道了。说实话,我可是头一次见到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呢。”

说着瞟了瞟那大红吉服下裹着的漫妙身段,在心里想道,这般窈窕有致的身子,新郎倌怎么禁得住。

还好这话没说出来,不然让俞筱晚联想到昨晚武氏交给自己的那本小图册,怕是会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刚刚才妆扮整齐,曹家的姐妹们结伴而来,给俞筱晚送嫁。芍药忙请了全福夫人到西暖阁品茶,让姐妹们陪小姐聊聊天。

前几日就已经添了妆了,可是今日曹中燕还是带了一个两寸见方的小匣子过来,悄悄塞到初雪的手里,红着小脸道:“晚上…嗯,化在酒里,让晚儿表妹服下。那个,嗯…不痛的。”

初雪听着还莫名其妙,委婉地拒绝,“多谢表小姐的好意,只是,我家小姐今日怕是没时间吃东西。”

倒是刚巧回来的芍药在一旁听得明白,噗哧一笑,走来过向着尴尬不已的曹中燕福了福,轻声道:“多谢表小姐,这匣子还是交给我吧。不知表小姐怎么会有这个?”芍药上个月就已经出嫁了,今日是以媳妇子的身份来的,一听便知道是让新娘子初夜不那么痛苦的药丸。

曹中燕红着脸道:“是我乳娘给我的,反正、反正我成亲还早。”再不好意思说下去,忙进到里屋,跟姐妹们一块儿聊天。

曹中贞正在感叹,“想不到最早成亲的会是表妹。”明明她和二妹三妹比晚儿早半年定亲的,可是她的婚期定在七月,二妹十月出嫁,三妹就更晚了,还得等静晟世子回京,至少也是两年后。

曹中雅听到这话,瞬间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更是忿恨不已,她这段时间大抵有些心理扭曲了,看谁都不顺眼,一想到自己的婚事遥遥无期,可是俞筱晚却已经披上了嫁衣,就忍不住要刺几句,“多早成亲有什么用,最终还是得看生不生得出儿子来,有些人嫁到夫家几年不孕,啧啧,只会让夫家的人嫌弃。”

这话说得真是难听,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什么生儿子合适不合适了,就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说这种话也有诅咒之嫌。不过俞筱晚并不在意,十分柔和地轻笑,“并非所有的婆婆都会嫌弃不能生育的媳妇,老太太不就让大舅母作主抬了姨娘进门吗?现在还升为了平妻,也是一段佳话啊

曹中雅面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张氏似乎就是个嫁进门几年没生孩子的,原来刺一刺俞筱晚的,竟刺到了自己母亲的头上。

俞筱晚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听说,生孩子这种事儿,女儿肖母。雅儿妹妹,你可要乘这几年在府中娇养的时间,快快将身子调理好呀。”

曹中雅忍耐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恨声道:“你诅咒我?”她总以为自己不孕的事儿外人不知道,所以才敢那样嘲讽俞筱晚,可是听俞筱晚刚才那话的意思,她知道了?

俞筱晚好整以暇地轻笑,眼眸中的关心真诚无伪,“我是关心你呢,怕你同大舅母一样,那个…对了,听说北三街有位姓闵的大夫是妇科圣手,你不如请他来扶扶脉?”

曹中雅用力瞪了她一眼,不好再接话了,若是她有底气,大可以厚着脸皮说“看咱俩谁先生儿子”,可惜她没这个底气,只能暗暗将俞筱晚大骂一顿,然后记下闵大夫的名号,打算寻个时间,化妆外出,请他给看看,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这段时间曹中慈与俞筱晚处得极好,也没少听曹中雅说晚儿的坏话,自然知道这两人不对盘,忙和稀泥笑道:“楚王府给的聘礼真是丰厚,叫我眼睛都移不开了。”

曹中燕紧跟着凑趣道:“晚儿的嫁妆也丰厚啊,一百二十抬都装不下。

一百二十抬嫁妆已经是最高的规格了,再多就逾了制,但的确不够装俞筱晚的家财,因此昨晚送去楚王府的只是其中最贵重的部分,还有数十箱笼放在墨玉居里,等成亲后再慢慢搬。

一听到嫁妆,曹中雅便上了心,忙抛开对俞筱晚的怨念,佯装关心地问,“那表姐打算什么时候来抬余下的箱笼还有聘礼呢?这些怕都没记在嫁妆单子上的吧?”

自己的家财都装不完,楚王府的丰厚聘礼自然是一点都没拿。曹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聘礼都是晚儿的,不许曹家人动用,但是俞筱晚看到两位舅父舅母眼红红、却又要故作大方的样子,便主动地说分一半出来给几位姐妹添妆,仍是被曹老太太拒绝了,俞筱晚只好私下给老太太和舅父舅母、每位表兄表姐妹赠送一份厚礼,算是感谢曹家这几年的抚养之恩曹家对她的恩情,她一点也不想欠。

此时曹中雅提到嫁妆和聘礼,无法是想让俞筱晚再大方地拿出一些来分享,可是俞筱晚却当作听不懂,随意答了一句“等方便的时候就来取”,便又转而聊起了旁的事。

不多时,平日里交往得好的别府千金们也来送嫁,其实俞筱晚交好的姐妹,也就是惟芳长公主和怜香县主、韩甜雅几人,不过这三人为了帮晚儿撑场面,都约了不少手帕交过来,还带上了自家的姐妹们。

一时间,小小的墨玉居内莺声燕语,一派欢乐的景象。赵妈妈和周嫂指挥着丫鬟们小心服侍诸位千金,芍药则带着初云初雪守在俞筱晚身边,随时提醒她不要大笑,免得妆容花了,不要乱吃东西,从上花桥开始直到洞房之前,可没时间给她上净房。

惟芳长公主笑得岔了气,指着这几个丫鬟道:“晚儿你的丫鬟比妈妈还啰嗦,亏你也受得了。”

俞筱晚得意地轻笑,“我的丫鬟不知多贴心,你就妒忌吧。对了,你可选好了驸马没有呀。”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惟芳猛地一顿,小脸儿憋得通红,瞪了她一眼道:“明知我不喜欢说这事儿,你就是成心来挤兑我的。”

怜香有些心不在焉,韩甜雅便打趣道:“谁让你今日上赶着来呢?你明明是男家的长辈,偏要跑到女家来送亲,晚儿怕日后会被你欺负,今日当然要先欺负了回来,捞回些本钱再说。”

惟芳哼了一声,佯装气恼,非要晚儿给她赔礼。俞筱晚便半真半假地起身福了福,“是我的不是,不应该提长公主殿下的伤心事。”

惟芳睁大了眼睛,不依地道:“谁说这是我的伤心事了?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嫁人呢。”

长孙羽的妹子长孙芬虽是庶出的,不过自小抱养在嫡母名下,与惟芳和怜香的交情都极好,见惟芳这副气恼的样子,不禁笑道:“殿下可别这样说,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若是怕嫁给旁人不自由,不如嫁给我九哥吧,我九哥可是人比花娇的,自然不敢管你。”

长孙芬口中的九哥,就是长孙羽,可不正是前世是惟芳的姻缘么?俞筱晚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惟芳却以为她俩在拿自己寻开心,于是羞恼地扑向长孙芬,“让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长孙芬忙往韩甜雅的身后躲,嘴里还叫道:“啊呀,长公主恼羞成怒了,九哥救命啊。”可她哪里及得上惟芳的身手灵活,几下便让惟芳骚到了腰间软肉,笑得瘫倒在软榻上,还连带着韩甜雅也被膈吱了几下,几位大家闺秀便笑成了一团。

心不在焉的怜香被这欢乐的气氛吸引,将目光转了过来,待听清她们吵闹些什么,神情更是低沉了几分。曹中雅看着俞筱晚与这些权贵家的千金相处得融洽,早在一旁呕了满肚子酸水,这会子见怜香似乎郁郁寡欢,忙建议道:“县主觉得闷吗?我家园子里的几株珍品茶花开了,不如我请你去赏花

怜香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曹三小姐了。”

曹中雅欢喜地站起身来,挽着她的胳膊道:“您太客气了。”

俞筱晚正跟惟芳等人笑成一团,忽见曹中雅挽着怜香往外走,忙问道:“雅儿妹妹这是要带县主去哪儿?”

曹中雅回了她一句,拉着怜香走得更快。

俞筱晚觉得不妥,忙小声吩咐芍药,“快派人通知小舅母,别放男子进内院,另外,让丰儿和江柳跟上,不要让旁人靠近县主。”

惟芳瞧见了这番情景,小声地道,“我听说,怜香求了越国公,可是越国公不答应呢。”

看来惟芳也知道了怜香的心思,只是何语芳的事,何家虽守信没将事情传出去,这段时间曹清儒又不遗余力地带曹中睿参加各种宴会,传播其才名,曹中睿也不负他所望,仍如前世那般,挤身于京城四大才子之列,但这一切仍旧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曹中睿是再婚的,他再娶的妻子不能叫元配,越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怎么会要一个这样的女婿?

可是看方才怜香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就没有放下对曹中睿的感情,俞筱晚不由得有些焦躁,曹中雅不会是想乘今日宾客众多,给闹出一幕来,好叫越国公不同意也得同意吧?虽然怜香自己可能也愿意,但她却不喜欢旁人借着自己一生才只一次的婚事,来办这种恶心的事!

惟芳也与她想到了一处,挥手让自己的内侍跟出去瞧一瞧,又笑着安慰俞筱晚道:“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侄儿媳妇,我不会让旁人来破坏的。”

不过一刻钟,那名内侍就回转来,附在惟芳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惟芳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对俞筱晚道:“我去园子里逛逛。”

俞筱晚也没拦她,安排了两名丫头陪着,这会子已经快到吉时了,武氏和秦氏陪着老太太过来看望俞筱晚,客人们识趣地让到东西暖阁里,把稍间留出来给长辈们训话。

老太太拉着俞筱晚的手,仔细看着眼前艳色夺人的外孙女儿,不禁感叹道:“真快啊,还以为能多留你一年的。”随即又话峰一转,说起了媳妇经,“到了夫家,你上有婆婆下有妯娌、小叔、小姑,日后还会有长嫂。一定要记住一条,话到嘴边留一半,多在心里转一转,做事要多留个心眼,你不是做长媳,凡事不可强出头,也不要抢你婆婆的风光,管家之事更是不要插手,就算是有人让你做,你也不要管。”

“那日里我瞧着,你那婆婆恐是不大喜欢你,我也曾听说,你那婆婆是个自视甚高的,眼里只有比她这国公府小姐更高贵的人,或许会看轻你的身世,但这没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和人的关系也都是相处来的。只要你恭顺乖巧,诚心服侍你婆婆,我想信她总会看到你的长处。好日子、坏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只要牢记着,先抓住了丈夫的心,再尽快生下儿子来,有了安身立命的依靠,就什么都不必惧了。”

曹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实在是再想不出什么要交待的了,干涩的眼眶忽地一酸,涌上了一汪泪水。武氏和秦氏忙劝道:“哎呀,老太太您这是沙子迷了眼么?快擦一擦,好让晚儿开开心心出嫁啊。”

老太太也知大喜的日子流泪不吉利,忙低了头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复又抬头笑道:“可不是沙子迷了眼么?唉,年纪大了,我回屋去,你们两个舅母好生陪着晚儿。”

武氏和秦氏应了一声,俞筱晚忙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亲自送到门口,还不住叮嘱,“我给您配的药丸,您可要坚持服用啊。”又叮嘱杜鹃道:“这事儿我着落到你身上,你仔细用心些,若是快吃完了,记得使人到楚王府来取。”

杜鹃忙一迭声地应下。

老太太拍了拍俞筱晚的手,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吧,没到吉时,新娘子可不许出屋的。…反正三日后你回门,又能见面了。”

武氏和秦氏也一左一右地扶住俞筱晚,笑道:“咱们舅甥好生说说体己话吧。”然后拉着俞筱晚进了内室,将丫鬟们都逐了出去,武氏支吾道:“嗯,那个,昨日给你的图册,可看清楚了?”

俞筱晚小脸一红,她只随手翻了两页,就跟烫手似的扔到了一边,哪里看清楚了?

一瞧她这害羞的小模样,武氏和秦氏还有什么不懂的,心里苦笑,只得强自压下尴尬和羞窘,硬逼着俞筱晚将那小图册拿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俞筱晚坐下,仔细开始上课,“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和合,是天地伦常。咳咳,这你是迟早要知道的。”

开场白过后,两位舅母更加尴尬。哪家的女儿出嫁前,都是母亲陪嫁一晚,语焉不详地说几句“洞房的时候丈夫要如何便如何”,就成了,武氏昨晚就是这么干的,可哪知老太太不依,说宝郡王是花名在外的,那个长期包养的花魁如烟,必定是温柔解语得不行的,床第间的功夫必定更是了得,若是晚儿僵得跟一截木头一样,恐怕会让宝郡王嫌弃,所以才逼着两位舅母再次进行深入教育,务必要让晚儿千娇百媚起来,将宝郡王爷的心拢得死死的

这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武氏和秦氏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流许久,瞧见新娘子脸上的厚粉都挡不住血色了,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那个…那个…男人吧…都是这样的。”武氏用力点着图册上小人儿的某个部位,示意俞筱晚看这里、看这里,见俞筱晚看过来了,又指向图册中的女子,“你只要这样,顺从一点,温柔一点,不要抗着,不要紧张,肯定不会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