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扯到正题了,俞筱晚低着头,有些轻嘲地勾起唇角,等着这两人表演双簧。

楚王妃果然就迟疑了,“的确是血统低了些,只是这侧妃的人选,一时半会的,哪里那么容易挑出来?”

刘嬷嬷立即指出,昨日表小姐们不是来了府中么?表小姐人个个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又出自忠勇公府的高贵门第,又是自小与二少爷一块儿长大的,情谊深厚,若是哪位表小姐愿意嫁为二少爷为侧妃,那就真是天作之合。而且日后二少爷建了府,二少夫人也得了一个极大的助力,有个国公小姐的侧妃帮她打理内宅,就不怕那起子刁奴,瞧不上她伯爵小姐的身份,而欺上瞒下。

楚王妃边听边参与讨论,一面暗示逸之与宛婷自幼就爱在一块儿玩,还曾夸过宛婷如何如何的美丽,想必是有些情谊的,不过侧妃始终是侧妃,反正也压不过正妃去,况且生的儿子都让给俞筱晚了,俞筱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主亻}两个眉飞色舞地说了半晌,总算是止住了话头,皆低头看向俞筱晚。楚王妃问道:“俞氏,你且说说看,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俞筱晚仰起头来恭顺地一笑,“回母妃的话,晚儿没有想法,晚儿只记得,二爷当着太后的面应允晚儿,此生不娶侧妃和庶妃,晚儿想,母妃应当不会看着二爷当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121.他们的事你不要管

“你、你居然敢顶撞我!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婆婆说的话也敢反驳!”

楚王妃差一点被俞筱晚的这番话给噎得背过气去,就是因为逸之曾经在太后面前如此许诺,她才特意挑在逸之不在的时候,跟俞筱晚谈论此事,有意向俞筱晚施压,让俞筱晚自己先点头应了,她才好去跟楚太妃和王爷说道,也好拿这个去驳了逸之。她才不相信自己那个花名在外的儿子,会真的一生不娶侧妃,她觉得不过是俞筱晚生得绝色,逸之一时被她所迷罢了,等宛婷入了门,逸之自然会移些心思到宛婷的身上去,再加上自己的照拂,不怕宛婷不受宠。哪知俞筱晚竟敢当面驳她,气得她当场猛捶床榻,大吼了起来

俞筱晚不急不徐地帮婆婆捶着腿,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地解释道:“晚儿不敢,晚儿怎敢顶撞母妃,晚儿只是担心母妃庶务繁忙,忘记二爷曾经当着太后之面所做的承诺,于是提醒母妃一二而已。母妃仁慈宽厚,又体恤晚辈,想必只是一时淡忘,不是诚心为难二爷。”

“你!”楚王妃指着俞筱晚,说不出话来。

刘嬷嬷赶忙上前帮着顺背,俞筱晚也忙起身,走至桌边,为婆婆斟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上。

楚王妃却不接茶,指着她问刘嬷嬷,“你见过这样的媳妇没?善妒还当成是理了。逸之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冲动,跟之勉的口舌之争,想占个上风罢了,又没白纸黑字的,算得什么承诺。”

刘嬷嬷连连附和,拿略带着几分责备的目光看向俞筱晚,徐徐地道:“请二少夫人恕老奴婢僭越,老奴有几句肺腑之言,还请二少夫人且听一听。

俞筱晚垂着眼皮道:“你是母妃身边的老嬷嬷了,我也应当尊重,有话你就说吧。”

刘嬷嬷与楚王妃满意地对视一眼,语重心长般地道:“为人妻子的,为丈夫挑选良妾和通房丫鬟,那是职责所在,二少爷不愿纳侧,您应当劝着二少爷纳才是,怎能拿着一时冲动的话,来堵自己的婆婆?若人旁人听到此事,认为您不孝,这可如何是好?况且您的出身…若是嫁入官宦之家,自然是足够了,可是嫁入皇家,又是正妃,的确是略低了些,若是有位出身高贵的侧妃帮衬着您,也免得府中那起子势利眼的奴才,看不起您呐?”

方才一个劲地拿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来说事,现在又说她的出身低,将父亲也贬了进来,好歹父亲也是堂堂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御封的忠义伯,生前亦为他们君家鞠躬尽瘁,他们却嫌弃若此!

俞筱晚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便燃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嬷嬷,小脸上饱含期待和忐忑地问道:“那起子势利眼的奴才里,必定不会有刘嬷嬷您吧?”

正说到兴头上、唾沫欢快地飞溅着的刘嬷嬷被猛然噎住,一大口唾沫无处可去,当即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因事出突然,刘嬷嬷忘了用手掩嘴,被楚王妃嫌弃地一巴掌挥开,直到咳得老脸通红地收了声,才讷讷地向主子告了罪,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俞筱晚道:“老奴怎么会瞧不起您呢?”

俞筱晚立即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语气欢快地道:“我就知道。刘嬷嬷是母妃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是那起子势利眼的小人。再者说,妻以夫为贵,听说祖皇后还是商家女呢,可是谁人敢说她出身低贱?”

楚王妃和刘嬷嬷都被噎了一下,再不便拿她的身份说事儿,只得硬拗回原来的话题,“虽说逸之是说了不娶侧妃这样的话,可是你身为妻子的,应当贤惠一点,主动为他想这些事,这是妇德之一,你不会不知吧?。”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地道:“晚儿虽然不是公侯之家的小姐,但俞家亦是百年世家,这些道理晚儿自然明白,身为女子,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不得善妒不得多言。只是晚儿也听说,门风严谨的人家,男子要娶侧室,至少也得是迎娶正室一年之后,象平南侯府的静晟世子那样的,只会惹人嘲笑。母妃,您说是不是?”

楚王妃双拳握得紧紧的,半晌才挤出一句,“可是,自我有喜之后,就主动为王爷纳了妾室,哪有人敢嘲笑?人人都赞我贤惠宽容。…罢了,你们才新婚,我也不提这些,过几日待琰之的身子好些,府中要办个宴会,请些亲戚过来热闹热闹,你到时让逸之一定要出席,这样总不算为难吧。”

俞筱晚忙笑赞道:“母妃果然贤惠,晚儿真是钦佩之至,家中来亲戚,晚儿和二爷自然是要负责接待的,只是…”她随即眨了眨亮晶晶的明眸,满脸的好奇,“父王的侧妃位置不是还空着一个吗?两位庶妃也没有娶的,亲王有两位侧妃、两位庶妃,可是楚王爷却只有一位侧妃,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娶满呢?是不是母妃一直没有好的人选?那么我们到时,就多请些旁的府中的千金来,也让母妃挑选一下?”

楚王妃死死地瞪着俞筱晚,半晌说不出话来,俞筱晚仍是一脸真诚纯净的表情,小手还有节奏地挥着美人锤。楚王妃胸腔猛烈地起伏了几下,俞筱晚那副乖巧讨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就觉得她刚才的话是故意的!她心头火起,猛地一巴掌挥开美人锤。

尽管楚王妃气性上来手劲不小,但俞筱晚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只是她忽然发觉门帘下有一双镶着拇指大小的东珠的祥云纹绣花鞋,于是手臂顺着楚王妃的力道往回一弹,美人锤正打在她的小脸上,眼眶下顿时红肿了一块。

“哎呀!”俞筱晚轻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顺势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红肿的眼眶,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声音颤抖着,委委曲曲地道:“母妃息怒,若是晚儿说错了什么,您只管打骂便是,千万别气着了自己的身子。”

随即勉强支撑着跪下,双手恭敬地将美人锤奉上,“请母妃责罚。”

楚王妃被她这番做作气得口无遮拦地道,“你别以为有老祖宗撑腰,我就不敢打你!我就是打了你又如何?我当婆婆的难道还教训不得媳妇了!”说完真的拿了美人锤,挥起来,要往俞筱晚身上拍。

刘嬷嬷见势不妙,忙一把挡住,小声劝道:“王妃息怒,二少夫人年轻,不会说话,您骂几句便是了,这是何必,让旁人瞧见可不好。”

“就是啊。”仁郡王妃的声音忽然在门帘外响起,随即便自己挑了门帘进来,咯咯地笑道:“我说金沙这丫头怎么不让我进门呢,原来大嫂在教训新媳妇啊。可是咱们家不是素来宽厚的么,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动锤子呢。”

俞筱晚急忙替楚王妃辩解道:“二婶您误会了,母妃并没有打晚儿,只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锤子。”

仁郡王妃“哎呦”一声,“多乖巧的媳妇啊,若是我那两个媳妇有晚儿这般懂事,我得少操多少心呐。你把手拿下来让二婶瞧瞧,大嫂不小心碰到锤子,你这小脸是怎么了?”

俞筱晚却怎么也不肯拿下手来,仁郡王妃却拗着不放,挣扎间指缝里多少露出了一点红肿的痕迹。其实那锤子是软木制的,俞筱晚又控制了力度,打在脸上并没多痛,只是她皮肤极嫩,很容易红肿甚至淤青,又是在那样一张漂亮的小脸上,看起来就分外的忍人疼了。

楚王妃见到弟媳,就知道事情要糟,忙对俞筱晚道:“俞氏,你先回去吧,我这不用你服侍了。”

俞筱晚屈膝福了福,正要退出去,却被仁郡王妃拉住了小手。仁郡王妃笑道:“别介,我是来请大嫂的,老祖宗让咱们一同去春晖院商议一下宴会的事呢,难得琰之身子有了好转,怎么也得大办一场聚聚喜气啊。”

楚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再看向已经红了半边脸,垂头站着的二儿媳妇,心里隐隐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其实俞筱晚今日闹这一场,就是想请仁郡王妃作个见证,好让婆婆以后收敛一点,不要动不动地找她麻烦,但是闹到老祖宗那里去…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受罚,若是受了罚,只怕逸之心里会有想法呢,怎么说都是他的生身母亲呐。

只是她错误地判断了仁郡王妃与楚王妃之间的恩怨。仁郡王妃自嫁进门没多久,楚王妃就没看得起她过,明明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凭什么大嫂就自认为高贵一些?因此仁郡王妃万分讨厌楚王妃,今日逮着了这个机会,哪里肯放手,当即强拉硬拽的,将俞筱晚拖到了楚太妃的面前。

楚太妃一见到俞筱晚小脸上那已经开始有些泛青色的红印,当即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眼窝下方,一眼就能瞧出不是摔伤的,她严厉地看向楚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王妃抿紧了唇不答话,只看着俞筱晚,俞筱晚忙道:“回老祖宗的话,是晚儿不小心摔的…起身的时候没站好,磕在几角上。”

楚太妃轻哼了一声,“晚儿也开始说谎了么?”又看向仁郡王妃,“你也不知道么?”

仁郡王妃神情闲适地喝了口茶,才微敛了眉头轻叹道:“我去得晚。只知道晚儿在问大嫂,宴会那天要不要多请几个府上的千金,好让大嫂为大哥挑挑侧妃,然后晚儿就摔在地上了,我进去的时候,晚儿脸上已经红肿了。

她完全没说谎,只是听起来的想像空间十分的大。楚太妃似笑非笑地问晚儿,“哦?晚儿怎么这么关心你公爹?”

这个名声背着可不好听,俞筱晚忸怩地看了看仁郡王妃,然后垂下眼睑,二叔一家到底是分了府的,这边的事儿不是不能说给她们听。

楚太妃也想到了这一点,便轻轻一叹,说起了几日后的宴会,具体的日子要到庙里去请大师来定个吉日,但是席面的规格和宴请哪些宾客,可以先定下来。

因为只是在家族间庆祝,所以请的都是几个府中的本亲和姻亲,楚太妃还特意提到,要请曹府的人过来聚一聚,俞筱晚忙谢了恩。商议完之后,楚太妃便将仁郡王妃赶回了郡王府,然后便冲俞筱晚道:“说吧,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俞筱晚怯怯地瞟了楚王妃一眼,小声地原原本本地将婆婆和自己的对话学了一遍,然后替楚王妃解释道:“母妃真的没有打晚儿,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锤子而已。”

俞筱晚在话语里,尽量将事情暗暗往刘嬷嬷身上引,若是婆婆以后能记住教训,不再来找她的麻烦,那她愿意放过婆婆一码看在逸之的情面上,若是婆婆日后还是坚持要来找茬,她也不会再忍。思及此,她摸了摸眼眶上的红肿,不知拿这个去给逸之看,能不能让他站在自己这边来。

“是啊是啊,老祖宗您应当是知道媳妇我的,我就是个直性子,若是真要打晚儿,哪里会替自己分辩半句?”又说了几句圆回自己脸面的话后,楚王妃便左顾右盼,“王爷恐怕要下朝了,媳妇得去迎一迎了。”

楚太妃重重地哼了一声,“且慢!你急什么!”然后对晚儿道:“晚儿你先回去歇息吧。”

俞筱晚知道这是太婆婆要教训婆婆了,她这个晚辈不适合在一旁听,忙恭敬地福了福,退出暖阁。

楚太妃挥手将丫鬟婆子们都摒退了出去,盯着坐立不安的楚王妃片刻,才缓缓地道:“你明知逸之在太后面前承诺过什么,虽然没有白纸黑字,但是晚儿才进门几天,你就这般急着给逸之娶侧妃,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觉得这府里没人帮你说话么?也不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楚王妃闻言顿时觉得满腹委曲,“媳妇正想请教老祖宗,媳妇到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老祖宗您这么看不顺眼?不但内宅不交给媳妇管着,就连媳妇要帮儿子挑个侧妃,您也要横加干涉?”

楚太妃看着这个长媳,无语凝噎,“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二媳妇一进门,你就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还冷嘲热讽的,哪里有半点当长嫂的风范?只要有一点蝇头小利,你都要给你娘家争取,不惜打击弟弟弟妹、侄儿侄媳,你哪里将自己当成了君家的媳妇?你当的是忠勇公府的出嫁女儿!我若将这家业交给你管,只怕采买的都是你忠勇公府铺子里的物件了,而且不论好子坏都按好的来算价钱。你扪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看我说得有没有错!

楚王妃紧抿着唇,不答话。

楚太妃轻叹一声,缓了缓语气道:“你娘家府里有些不便,咱们当亲戚的,能帮自然是会帮的,但是象你那样的做法,那叫拿!你须得记住,咱们楚王府可没欠忠勇府的!既然说到了娶侧妃,我觉得晚儿说得也有道理,你既然这么贤惠,要给儿媳妇当榜样,那就再给王爷好好物色一个侧妃吧,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先物色两个庶妃也成。”

“母妃!”楚王妃无法保持平静了,哆嗦着嘴唇,极力保持着镇定,“王爷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娶侧妃庶妃的,不是徒惹笑柄么?”

楚太妃闻言好笑地看着媳妇问道:“哦?王爷一把年纪不能娶侧妃了,那么请问你这个贤惠的妻子,当年王爷年青的时候,你为何不给王爷物色侧妃?秦氏进了门后,你也没少给她脸色看吧?你就是这样贤惠的么?”

楚王妃脸色一白,但也听出来了,老祖宗这是在给俞氏出气,也许并没有一定要王爷娶侧妃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倔强地抿紧唇,就是不说我错了这类的话。

楚太妃也不看她,只徐徐地道:“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逸之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想娶侧妃的时候,晚儿也挡不住,用得着你这般给他们小夫妻添堵么?你就这么看不得他们小两口感情和睦?看着逸之什么都顺着晚儿,你心里头不舒服是不是?也想王爷什么事儿都顺着你?可是你想的那些事,王爷能顺着么?他若是顺着你,这王府早被你家那些兄弟们给掏空了!

“母妃!”楚王妃眼眶含泪,嘴唇哆嗦个不停,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实在跟直接搧了她几巴掌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娘家人哪里就这么不堪了?竟让老祖宗嫌弃成这样,那她在老祖宗的心里,又成了什么?

楚太妃看着她眼眶微红,委曲不已的样子,无言地叹了口气,这个媳妇,她真没看出有什么好的来,可是儿子却还觉得不错。当年她看中了曹清莲,虽然先帝说门第不配,可是若儿子也愿意的话,她一定会为她们争取,她相信先帝总不至于这样为难有情之人,可惜儿子除了第一眼见到曹家小姐之时,露出几分惊艳之外,就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这个媳妇,她几次要出手教训,儿子还万般维护,真真是孽缘。

楚太妃不想看她,干脆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你也不必觉得委曲,看在你给王爷生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的份上,我也不会随意为难你。只是,以后逸之他们夫妻俩的事,你少管,若是想给逸之选侧妃,就先将王爷的后院添足了再说。”随即话峰一转,“刘嬷嬷呢?”

刘嬷嬷忙从主子身后绕出来,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在。”

“你家王妃行事虽然是鲁莽了一点,不过她脑子有限,没事儿一般不会琢磨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多半是身边有人在那儿撺掇,你服侍王妃最贴心,倒是说给我听听,都有些什么人在王妃身边嚼舌根?”

刘嬷嬷心中一凛,求助般地看向王妃。楚王妃忙道:“老祖宗,这不关刘嬷嬷的事。”

楚太妃连眼都不睁,闭着眼淡淡地道:“我何时说过与她有关了?只问她是谁在撺掇。”

刘嬷嬷颤着声音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不知。”

“不知?”楚太妃这才睁开眼睛,只淡淡地瞟了刘嬷嬷一眼,这一眼,让刘嬷嬷不由自主地一缩,楚王妃也慌得垂下了眼睑。楚太妃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下道:“你身为王妃最贴心的奴婢,却对王妃身边的事这般不上心,这是不尽职,二少夫人在王妃房里受了伤,当时你也在身边,却没伸手挡住锤头,亦是你的失职。两罪并罚,处二十杖,罚一年俸禄,降为三等管事嬷嬷。就这样吧。媳妇且退下,刘嬷嬷自行去执事房领罚。”

“奴婢,谢老祖宗恩典。”刘嬷嬷心中悲痛,她已经四十余岁了,这二十杖下去,得养多久才能下地?可是她不敢求饶,楚王妃也不敢,只同情地看了看这个最忠心的奴婢,向楚太妃施礼告退。

君逸之这会儿还在品墨斋的暗室里,看着探子们收集起来的信息,韩世昭在一旁问道:“你说这个蒋大娘很有本事,她也的确是江湖中出名的女子,你到底在怀疑她什么?”

君逸之道:“只是觉得她出现得太巧了,我担心她也是冲着晚儿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巧有巧的缘故,逸之这样谨慎,是对的。不过这回官员变动,你父王却不怎么谨慎呐。”

君逸之心中一凛,忙起身恭听。皇帝道:“你那两位堂兄,都推举了极好的职位,朝中不少大臣上书弹劾你父王呢。”随即又笑道:“你可知是谁告诉朕的?是摄政王。”

君逸之眸光闪了闪,“皇叔想让您对父王生隙么?”

小皇帝微微一笑,“自然是,眼瞧着朕一天天大了,他们有想法的人,自然要开始行动了。太后今日还在说,要办选秀了呢。”

122.茶叶上的香料

见君逸之和韩世昭都垂手肃立着,小皇帝笑道:“先坐下吧。”

二人谢了座,潇洒地坐在小皇帝的对面,小皇帝正要说话,长孙羽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先给陛下请了安,才将手中的那两张薄纸拿出来,乐颠颠地甩给君逸之,笑道:“总算被我给分出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之前君逸之将大哥那里的茶叶,各包了一小摄,交给长孙羽验,长孙羽对胭脂香粉这些东西十分精通,俞筱晚铺子里的调香师傅还没得出结果来呢,他果然就先给分辨出来了。

君逸之展开纸张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每种茶叶上熏上的是什么香料,有何作用。原来每种茶叶上的香料都不同,而且单独一种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增加些香味而已,但是几种混合在一起,就容易使人产生疲倦感,会昏昏欲睡,但是,又能使体内暖热起来。

君逸之不敢相信似的反复问道:“真是有暖热的作用?”

他记得晚儿和智能都说过,大哥中的毒属寒性,使得脉象看起来象是自幼不足,而导致的体弱体虚,可是这些香料能产生暖热,岂不等于是一种解药了?茶叶是宫中赏下来的,莫非是太后在悄悄地给解药?太后是如何知晓的,又为何不直言呢?

君逸之眯了眯凤目,陛下就在此处,不好再往深处想。

长孙羽听了他的反问后,一跳三丈高:“你这是不相信我么?”迎上君逸之深幽的目光,又呵呵一笑,“咳咳,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加大了份量试过的,热得我几乎要跳到冰水里去。喏喏,我现在还是一身的汗呢。”

长孙羽提着金线绣玉兰花边的领口,风骚地扇了扇,一股浓郁的香味带着汗味扑鼻而来,君逸之嫌恶地避开几步,“滚远点,你身上那香味若是熏到我身上了,晚儿非跟我急不可。”

韩世昭和长孙羽都诧异地看着他,“你家晚儿这么悍?”

小皇帝原本有话要问的,这会子也好奇地看向他。

君逸之得意地一笑,“是啊,我喜欢,她生气我就觉得高兴。若是晚儿不跟我吃醋,我才会心里发苦呢。”

韩世昭和长孙羽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猛搓胳膊,“真肉麻。”

君逸之洋洋自得,满脸幸福陶醉状,眸光瞄到小皇帝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促狭道:“你们两只兔子恐怕难以体会了,不过皇上马上就会知道了。”

饶是小皇帝再胸有沟壑、再镇定自若,也到底年少,不由得晕红了脸,轻咳了一声,看着君逸之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知道,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君逸之一怔,“什么事?”

小皇帝理所当然地道:“选秀的事啊,你想办法让它黄了。”见君逸之一脸抗拒之色,立即补充道:“算是替你父王赎过。”

提到楚王爷,君逸之就不好拒绝了,只心里发抖,太后要选秀,我要怎么搅黄啊。他想了想道:“皇上,臣肯请皇上,不论臣是否能办成此事,都请宽恕父王一次。”

小皇帝不在意地笑笑,“人非圣贤,谁能没点私心呢?况且你那两位堂兄的能力,当也当得,朕自不会追究。”

小皇帝说得十分随意,君逸之却是心中一凛,这位陛下年岁虽小,可心机谋略都有先帝遗风,什么话都不会随意说,既然说出口了,就一定有深意。这莫非是指…想父王平日里总是中庸保守,做什么事都以朝廷为先,严格按着内阁的决议去办事,万事为公,原来落在上位者的眼里,没有私心的人,却是不可信任的。难怪这回老祖宗会主张举贤不避亲呢,原来早就料到了太后和皇帝、摄政王会这般想。

他心里惊疑,面上却是不显,只开心地笑了笑。小皇帝又继续道:“对了,逸之,那些图案我都看过了,的确是莲纹的最有可能,你媳妇愿意将她的玉佩都交出来么?”

君逸之忙道:“自然是愿意的。晚儿总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呢。”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如此,那你就先收着吧,也好过旁人明争暗抢。

却不说要交给他自己收着,想必是怕到了他的手里,太后会趁机索要,他不给怕太后恼怒,给了又怕太后拿着胡乱使用,况且也没能证明俞筱晚手中的玉佩就是信物。

接下来,几人便坐在一起聊起了这些的官员变动,有些年纪老迈、或是立场摇摆不定的官员,要慢慢地用新鲜血液替换,而这些人,必须是将来可以为皇帝所用之人,但是在皇帝亲政之前,这些人不能被摄政王发觉,也不能被他们拉拢过去。几人商议良久,从今科的两榜进士之中,挑选了七人,又从各地方低等官员中,挑选了十人,将名单分送至几位忠心的大臣手中,通过各种方式,调动到最能锻炼个人能力的职务上去。

君逸之忙完正事,回到府中的梦海阁,君逸之的脚步声极轻,内间的人没注意到,守在外间的娇蕊和娇兰却早早地发觉了,忙迎上前来,一面为其搧风,一面娇声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夫人在小憩,您先到东厢房坐坐吗?”

君逸之随意地道:“不必了。”

说着挑起薄锦的门帘,就见初雪和初云一人搬了张小杌,坐在内室的小门边,边做针线边闲聊,二人见到君逸之,忙忙地起身相迎,“二少爷安。

君逸之问道,“少夫人在小憩?”

一面往内去,可是两个丫鬟却站着没让开。

君逸之挑眉看着二人,清亮的凤目里,压迫感十足,“这是怎么了?”

初云看了看初雪,初雪便硬着头皮答道,“回二少爷话,少夫人在歇息,您可以先去厢房歇歇么?奴婢们已经在东厢房里放了冰,很凉爽的。”

君逸之勾起一边唇角,笑道:“不。”

身形一闪,便冲了进去。初云和初雪对望一眼,脸色都十分为难。

娇蕊和娇兰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不敢再靠近正房的边。

君逸之走入内间,就见俞筱晚脸上盖着团扇,斜卧在湘妃竹的美人榻上。君逸之轻手轻脚走过去,斜坐在榻边,侧头仔细瞧了瞧小娇妻,没有什么不对劲啊,为何初雪和初云要拦着自己进来?

他瞧了眼墙上的自鸣钟,快到给老祖宗请安的时辰了,得叫晚儿起来了。他伸出一只手去揭团扇,另一只手则调皮地掐她腰间的软肉。

俞筱晚冷不防被吵醒,来不及收起眼睛上糊着的黄瓜片,君逸之惊讶地问道:“这是干什么?”随即觉得不对,飞快地揭开来一瞧,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谁干的?”

问完就后悔了,这府里,还有谁敢打二少夫人呢?除了…他轻叹一声,搂住晚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先忍忍,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么?”

俞筱晚本就是故意装给他看的,当下便半含委曲半是愧疚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学了一遍,“我也想等你回来再说,可是,若是让你来拒绝母妃,母妃一样会生气,还会觉得你是为了我才与她顶嘴,对我的怒意会更大,还不如我自己直接拒绝了呢。”说罢又探究地看着他,问道,“我也没问过你的意思,就直接拒绝了,你不会生气吧?”

君逸之赶紧表明心迹,“怎么会,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变的。”

俞筱晚这才开心了些,可是随即又垮下了小脸,“可是,刚才老祖宗杖责了刘嬷嬷,这就等于是在打母妃的脸了,母妃必定…”

君逸之心里哀叹,还得搂住娇妻安慰,“没事没事,明日我去哄哄母妃就成了,这几日你多跟老祖宗在一块儿,别去惹母妃吧,待大哥的身子好了,母妃就会忙着给他张罗婚事了,咱们就能清静一阵子。”

俞筱晚悄悄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没发觉有什么勉强的意思,心底里慢慢涌上一丝甜蜜,轻轻偎在他怀里,柔顺地道:“都听你的。”

君逸之搂着她亲了亲,将长孙羽给自己的那几张纸拿出来给晚儿瞧,将结果告知。俞筱晚也十分诧异,想了想道:“你说,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君逸之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什么理由?”

茶叶多数是太后赏的,中毒那时他不到九岁,大哥没入仕,先帝还健在,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怎么都说不过去,若是茶叶本来没问题,是经过娇荭和娇荇二人的手之后才熏了香的话,两个丫头又是谁的人,怎么会知道大哥中的什么毒?

两人想了半晌想不出个理由来,只得先压下,暗中观察一下娇荭和娇荇的言行,看看她们都跟些什么人接触再说。

君逸之眸光瞟见小几上的几张烫金请柬,随口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宴请?”

俞筱晚一一回答了,又道:“原本老祖宗也邀了我舅舅一家来参加府中的宴会,但是曹管家还是送了请柬过来,想请我们后日回去玩一玩。我等你回来决定呢。”

以她的意思,不想跟舅舅家过于亲近的。

君逸之却是想到,陛下定的名单里,有曹中敏的名字,而且是准备降职外放的,一来到外地任职能锻炼个人能力,二来可以观察他是否能宠辱不惊、动心忍性。只是好端端的要降职,总得给个借口,少不得后日得去曹府走上遭。

------题外话------

那个,明天开始放假了,就会万更的,今天公司聚餐啊聚餐,回得好晚,米有时间码字鸟~

123.曹府的打算

君逸之便淡淡地道:“既然舅父相邀,咱们就去玩一趟好了,那天从宫里回来,你不是还跟我抱怨,没能跟老太太说上一句半句的么?回府省个亲,可以好好地说上一天话呢。”

俞筱晚便笑道:“好啊,那我让人回信去。”

“不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君逸之点了点她的小嘴,踌躇了一下,问道:“上回你说你舅父拿走了几块莲纹的玉佩,你手中还余下几块?”

“三块。”俞筱晚细看着他的眉眼,小声问,“你是现在要么?”

君逸之道:“放在我这总归保险一点,只是,不知真正想要的那一块,是不是已经被你舅父给拿走了。”

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信物是莲纹的玉佩了。因为世人带玉佩和金锁片,除了装饰之外,还用以护命避邪,所以花色通共就那么多种,而莲纹一般不会用于金锁片上,君逸之现在就担心曹清儒换走的那几块玉佩里,有真正的信物。

俞筱晚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我将玉质上乘的玉佩都挑了出来,紫衣卫的信物,应当不是凡品吧。”

上乘的玉质不易被模仿,就不易仿制,紫衣卫应当有识别真伪的方法,因此当初她带不了那么多的嫁妆,就将所有玉佩中玉质最佳的打包带来了,舅父费心调换的,不过是些次品罢了。

君逸之点着她的鼻头笑道:“真是个小狐狸。”

俞筱晚起身到妆台边,从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里面包着三块莲花纹的玉佩。君逸之放在掌中看了看,也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便道:“我收到前院书房里,那里去的人少。多宝格放了梅花盆景的那一格下面,有个暗格,你若是要用,我又不在,可以自己去拿。”

俞筱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既然给了他,就没打算再要了,她只要求逸之帮她查清楚父亲的死因,除此之外,前世的恩怨,她打算自己来了结

君逸之小心收好了玉佩,与晚儿一同去看望了大哥,想想觉得有些话要同母亲说明才好,便独自去了春景院。

可惜到了院门口,就让侍卫统领齐正山给拦了下来,小声地道:“二少爷,王爷在里面呢,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君逸之抬眸看了院子里的灯火一眼,平日父王回府可不会带侍卫进内宅来,恐怕是老祖宗跟父王说了什么,父王正跟母妃“谈心”呢。他挑眉笑了笑,拍了拍齐正山地肩膀道:“好,改日我们一起喝酒。”

齐统领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道:“又劳您破费…属下这几日都有空。”完全不拒绝,每回跟二少爷出去玩,总能玩得十分尽兴,还不用他花一个子儿,他怎么会不高兴。

君逸之跟着痞痞地一笑,便沿原路晃了回去。

在府中猫了一日,母妃都没来找他俩的麻烦,君逸之估计母妃是被父王好好地训了一顿,他就暂时不去跟母妃谈了,免得母妃将怨气都转嫁到晚儿的头上,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到了曹府宴请的当日,小夫妻俩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到曹府的时候,曹清儒和曹清淮的脖子都等长了,忙引着君逸之到了前院,俞筱晚则被迎入了后宅。

暑气来了,曹老太太的精神总有些恹恹的,强打着精神,拉着晚儿的手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笑道:“不错不错,气色真好,看来宝郡王爷对你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