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默然了,不教训才有鬼了,哪有未出阁的少女问这种事的?

长孙芬嘿嘿一笑,挽住俞筱晚的手臂道:“俞姐姐,你问问宝郡王吧,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俞筱晚斜睨着她道:“然后我再告诉你是么?”

长孙芬用力点头,又在俞筱晚无言的目光之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大拍俞筱晚的马屁,强调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想与俞筱晚结识,可恨君逸之就是不愿带她来与大家认识。

大家?俞筱晚听到这个词儿,眼睛眨了眨,“还有些什么人呐?”

长孙芬笑道:“韩二啊,还有我大哥啊,朴公子啊,啊,你不知道吧,他是前前科的探花郎,还有一个你肯定想不到的,就是北王世子啦。”

还有北王世子,俞筱晚真是震惊了,不过一转念又明白了,逸之不也是个花名在外的么?

俞筱晚见长孙芬卸完了妆,也不急着出去,想必长孙羽和君逸之有事要谈,便坐在内室与长孙芬闲聊,“这里安全么?”

“当然安全,这伊人阁的幕后老板和品墨斋是同一人,也是为皇上办事的,这楼里上上下下,大半是自己人。”

俞筱晚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平日里,他们聚会都谈些什么,全是政事么?你会在一旁听么?”

长孙芬笑道:“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可是我也是个坐不住的,在府中就喜欢四处乱逛,有一回发现哥哥并没老实在院子里养病,我就留了个心眼,悄悄跟着,这才得知的。一般的政务他们不会避着我,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行啦。”其实她并未帮皇帝办差,正事她知道得不多,不过一些小趣闻倒是知道的,也不吝相瞒。

外间里的长孙羽和君逸之谈完了正事,长孙羽这家伙就再也憋不住了,诡笑诡笑的看向君逸之,“今天终于舍得带你内人出来了?”

君逸之翻他一眼,“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她也没提过想来看看罢了。”

长孙羽指着君逸之笑道:“不老实,明明是听说我妹妹和韩二那家伙定亲了,才舍得带你内人出来的。”

这话正好戳中了君逸之的心思,他之前不愿意将晚儿介绍给这几个过命的朋友,就是因为韩二。

咳咳,说起来,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初初倾心,晚儿对他的观感还极为不佳,可是对韩二却…怎么说呢,要说多有情有义,也谈不上,可是只要有韩二在,君逸之就明显地感觉晚儿要“装”一些,偶尔与韩二对上了视线,也会羞涩地先调开目光,可是那会儿看到他,不是横一鼻子,就是竖一眼睛,弄得他心里非常没底,对韩二也是非常非常介意。就算晚儿嫁给他了,他也介意。

没过多久,韩世昭和北王世子几人便过来了,一番正式的介绍之后,男人则坐在一处聊天,俞筱晚仍旧与长孙芬坐到靠墙的软榻上闲话家常,只是时不时会回头望向他们一眼。几个男人边谈正事,边天南地北的闲扯,或者相互挖苦、讽刺几句,却显得格外亲昵。

说实话,俞筱晚有些羡慕,男人们的友谊比女人更纯粹、更坚实、也更率性,而女人们的友谊,幼年时可以是手帕交,成亲了之后,来往一般只会越来越少,更有可能因为各自的丈夫翻脸成仇…

她和长孙芬是幸运的,至少得到了丈夫的信任,还能时常跟大伙儿一块来玩一于,象北王世子那几个,婚事都是家中定下的,只怕还瞒着妻子,相敬如宾吧?

因为晚儿有了身子,君逸之并没象往常那样多留,而是用过晚膳,就早早地告辞了。

坐到马车上,俞筱晚就开始蹭逸之,撒娇问他长孙羽是怎么接客的。

君逸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但要交换。”

俞筱晚睁大漂亮的杏眼,“交换什么?”

君逸之十分严肃地道:“一人一个问题,要说实话。”

俞筱晚难得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惊讶地答应下来。

君逸之这才展颜一笑,不大正经地道:“还能怎么样,那家伙装女人,浑身上下都装了假货,自然是先欲拒还迎,然后再用摄魂香,换个人喽。”

俞筱晚大吃一惊,“摄魂香?他怎么会有配方?”这种香她在一本医书孤本上看到过,说配方已经失传了,能让人神情迷幻,黄粱一梦,以为自己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

君逸之摇了摇头道:“他没有,是陛下有。”

俞筱晚就泄了气,看来陛下是不会把这香料的配方让外人知晓的了,不过她知道用薄荷和香樟树的树叶,一同熬出油来,能避受这种香的影响。当然,这她也不会说出去,免得被陛下猜忌。

她的问题回答完了,轮到君逸之提问之时,他却忽然有了一丝忸怩,别扭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韩二?”

俞筱晚连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君逸之心头一松,继而控诉道:“可是你以前看见他,总是很害羞的样子。”

啊,这个…她那时是以为这辈子,仍然会被老太太许给韩二,见了面自然会有些别扭,可真不是害羞啊。

君逸之故作轻松随意状地靠着车壁,其实搂着俞筱晚纤腰的手,紧得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了。这家伙醋性真大!俞筱晚知道不解了他心里的疑惑,他肯定会一直吃醋下去,于是半侧了小脸,目光佯装有些闪躲地道,“那是因为,那时老太太暗示过我,觉得韩二公子人品不错,是为良配。我…以为他家已经问过了,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不是对他有情。”

君逸之嘴角一抿,俞筱晚又忙安抚他道:“只是之后才知道,人家并没任何表示,后来老太太就作罢了。”

君逸之哼了一声,“他敢有意思,我敲断他的腿。”心情却轻松了起来,笑意盈盈地问,“那你对我呢?”

俞筱晚很认真地想了想,“一开始印象是不大好的,可是现在嘛…”

“现在怎么样?”

“当然是非常非常好啦。”

俞筱晚媚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热吻,帮他将醋变成糖水。

回到梦海阁时,初云远远地就迎到了外院。

俞筱晚直觉就是有事发生,忙问道:“怎么了?”

初云朝他们福了福,迅速地看了君逸之一眼,小声禀道:“王妃来了,已经在屋里坐了一会子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无奈地相视一笑,母妃这是寻上门来了。

君逸之松开环着晚儿纤腰的手,指了指大门道:“我去大哥那儿,你去应付母妃吧。”

俞筱晚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公爹还没原谅母妃呢,母妃这是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是逸之回去了,怕会让母妃拉着哭上一晚、诉上一晚的苦,还不如躲开去,反正她一个当儿媳妇的,又怀了身子,没得去找父王,帮母妃拉线的道理。

楚王妃在屋内等了许久,才见俞筱晚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忙亲切地招手笑道:“快过来坐。”

俞筱晚仍是见过礼,才在楚王妃下手处坐下,楚王妃张望了一会外面,才笑问道:“怎么?逸之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俞筱晚猜着,楚王妃应当早就安排了人守在府门处的,因此实话实说道:“才刚送媳妇回梦海阁,就去了大哥那儿了,大哥请二爷帮忙带了一样东西,要去送给大哥。”

楚王妃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现在若是赶到沧海楼去,必定也会扑个空,这两兄弟就是不愿见她了!她自然是有些生气的,怎么说她也是他俩的生身母亲,怎么能这样对待她!这是不孝!

可是,现在已经如此了,她也不可能去状告自己的儿子,为了以后跟儿子贴心一点,少不得要与儿媳妇搞好关系,于是楚王妃只得强打起精神,溢出亲切和蔼的笑容,“听说你们去潭柘寺请智能大师扶脉去了?怎么样,大师怎么说?”

俞筱晚含笑回道:“大师说还好,就是要静养,不能吵闹,要早睡早起。”所以您也别在这里呆久了。

刘嬷嬷站在楚王妃的身后,关心又紧张地问道:“哎呀,听这意思,二少夫人您的脉象不是很稳啊,那今日乘马车去城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呐?方才王妃就在念叨着您呢,还说要问一问二少爷,怎么不请太医上门,要去潭柘寺的。”

这话听着就有挑唆的嫌疑,俞筱晚似笑非笑地睇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心中一凛,忙垂下眼眸,这目光看着并不凌厉,怎么就是有种让她心里发悚的感觉?

楚王妃随即跟着说道,“是啊,我就觉得逸之真是办事不牢靠,明明知道你腹疼,就算智能大师的医术超群,怎么也该请智能大师到府中来为你诊脉才是,咱们多奉一点香油钱就是了。”

俞筱晚笑着解释道:“其实之前二爷就去求过智能大师的,只是大师现在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每日到潭柘寺求医问药的百姓不知有多少,大师实在是走不开,二爷又怕不诊脉开出的方子不妥帖,因此才带晚儿去的。一路上十分小心,晚儿并没有受什么颠簸,还请母妃不要再怪罪二爷了。”

楚王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笑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嬷嬷也适时地露出欢欣之色,“只要二少夫人您和小少爷安好,王妃就安心了。若是智能大师给二少夫人开了方子,那奴婢这就帮您去药房拣药去。”

俞筱晚忽然有一种感觉,今晚母妃会突然来梦海阁,是被刘嬷嬷说动的。以母妃高傲的性子,纵然是心里苦得掉汁了,对外也会要端出高高在上的王妃风范来,轻易不会到儿子面前露出凄容才对,而刘嬷嬷又总是提及今日外出之事,现在还要拿药方,…莫非她是在怀疑我们今日的去向?

俞筱晚心生警觉,小脸上却是笑得云淡风轻般的,毫不在意地道:“没有药方,智能大师说,是药三分毒,要我多多静养就是了。”说着半侧了身子,佯装悄悄地按了按额角。

楚王妃见状,以为她头疼了,就不好再留,拍拍她的肩道:“累了一天,你早些安置吧,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俞筱晚忙起身恭送,嘴里应道:“母妃真是羞煞晚儿了,应当是晚儿去给您问安才对。”又安排蔡嬷嬷亲自送母妃回了春景院,再回来禀报。

楚王妃也没多说,只让她不要远送,回屋好生歇息,然后扶着刘嬷嬷的手,径直走了。

俞筱晚眯眼看着那排灯笼渐渐远去,思忖着,这刘嬷嬷,真的要想个法子,打发了才好,只不过,这事儿还得与逸之商量一下,问问他的意思。

随后逸之回来,俞筱晚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君逸之拧着眉头道:“自打我派了平安他们盯着她后,她倒是老实了,却没想到…打发她的事儿暂且不急,若是将她打发了,就不知她背后是什么人了。”

俞筱晚听着也有道理,便暂且放下了这个心思。

君逸之他们的情报系统十分发达,南阳离京城虽有千里之遥,但也不过就是七八天的时间,就将南阳县令的生平资料全数收集齐全,并送回了京城

只是拿到资料、草草阅览了一遍之后,君逸之的神情却变得十分凝重起来,并没先找晚儿,而是去了伊人阁,与长孙羽和韩二等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才回府。

俞筱晚经不住困,早就安置了,次日醒来,君逸之才将那份资料拿给她看,“现在的南阳县令姓朱,以前是你父亲的幕僚,你父亲堕马的那次狩猎,他是跟着去了的。后来我们去调查时,他换到开封知府当幕僚。因为这种以幕客为生的人,换主子也是常事,何况你父亲已经过世了,当时我只是派了人跟了他半年左右,没发觉有什么疑点,就撤了他的嫌疑。”

俞筱晚仔细看了看那份资料,若不是因为舅父要与他的女儿定亲,光看这资料,她是不会怀疑的,于是扬起小脸问道,“你是觉得,他现在极有可疑了是吗?”

君逸之知道她不懂朝中的派系,也不知道吏部任命的细枝末节,指着朱县令的引荐人道:“他是洛阳知府,是太后的人。当时南阳县令丁忧,姓朱的还在开封知府那儿当幕僚,却是由他引荐至吏部,补了南阳县令的缺。疑点有二,一是举荐人,同为知府,若是隔了开封知府来引荐他,就不怕与开封知府撕破脸么?二是吏部每年不知收到多少封举荐信,况且每年从国子监结业的监生、每科进士、举人,未能补缺的,还不知有多少,为何他却能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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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请还玉佩

俞筱晚点了点头,顺着这话道:“除非,他是早就得了某此人的赏识。

君逸之肯定地道,“正是如此,只是,为何不是皇叔呢?”

俞筱晚也深有同感,大舅父是一直是跟随摄政王的,若是说最近因为摄政王对他有了不满,他想找靠山,巴结上了太后,倒是能理解,可是四年前,在父亲还未过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太后的人联系密切了么?

其实这也是君逸之他们感到疑惑的地方,毕竟一开始,陛下最警惕的人,就是摄政王。而对于太后,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为娘家争权势,陛下怕外戚当权,觉得有些烦罢了。但,若是四年之前的事,太后就已经插手了,而且没有告诉陛下一星半点的话,这说明,太后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俞筱晚问君逸之,“那咱们要怎么办?”

君逸之道:“北王世子会亲自去一趟南阳,将他的口供套问出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要不惊动太后,可能时间会要长一点。”

俞筱晚的神情黯了黯,随即又笑道:“我知道了,我会等北王世子的好消息。”

因为当年的事有了新的线索,而且牵扯到了太后,君逸之他们又忙碌了起来。俞筱晚整日只在梦海阁中活动,除了正常饮食起居之外,她最爱到院子里散步,练功已经不敢了,怕对腹中的胎儿造成伤害,完全不练练身子,又怕生产时会承受不住。

这天俞筱晚正在院子里走动着,从文急匆匆地跑进来,远远站定施礼请安道:“二少夫人,二少爷让小的带一个人给您。”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什么人?”

一顶小轿从垂花门外抬了进来,从文将轿帘一掀,江兰怯生生地抱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见到俞筱晚就麻溜地跪倒磕头,“给郡王妃请安。”

俞筱晚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只梳了一个简单的麻花辫,衣裳摆处有些破损,更多褶皱和灰尘,想是经过一番打斗的。就知道大舅父不会放过她!

也没叫起,问从文道:“二爷怎么让你带她来见我?她的身契,我已经赏给她了,她现在是自由身,不是我的奴婢。”

从文还不及回答,江兰就抢着往俞筱晚的脚下扑,江枫等丫头忙挡在主子面前,斥道:“江兰你仔细些,二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子,若有个损伤,可不是你担待得起的。”

江兰骇得忙缩回手,小声地道:“还请郡王妃收留奴婢,奴婢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俞筱晚这才道:“怎么会远处可去呢?罢了,江柳,你和丰儿带她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一会到东次间来回话。”说罢使了个眼色,江柳和丰儿会意地点了点头。

江兰忙磕头道了谢,才站起身来,跟在江柳和丰儿的身后,去了给丫鬟亻}妇们住的后罩房。

俞筱晚回身进屋,从文忙跟上前,站在屏风后回话,“二少爷一直嘱咐小的跟着江兰,她倒也有些本事,次日就结识了南城珍味坊的少东家,自称远道来京投亲,谁知亲人都不在了,那少东家收留了她,还有意纳为妾室。不过今日被曹清儒大人找到了,称她是曹府的逃婢,珍味坊不敢再留她,交了人出去。她半道上想逃,还被曹家的护院教训了一通,后来小的才出手将她救出来。”

原来是知道自己不是官家的对手,这才求到了自己的头上,俞筱晚无聊地撇撇嘴,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收留她呢?

江兰梳洗过后,跟着江柳进了东次间,一进门就跪下磕头,“求郡王妃收留奴婢,奴婢愿再卖身。”

俞筱晚淡淡地道:“这王府里,每个主子用多少下人,每处院子用多少下人,都是有定例的,你来了,我就得赶人走。况且,当初你说你家中亲人来接你,我才放你走的,现在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成了曹府的逃奴,你要我怎么收留你?”

江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狠狠心,咬牙将自己与曹中睿私通,偷取她的嫁妆,又被曹中睿抛弃的事儿都说了,并且将她抄的那份单子捧了出来,痛哭流泣道:“奴婢都是被那恶人所骗,才会背叛郡王妃,求郡王妃饶了奴婢一次,奴婢愿意今生做牛做马为郡王妃卖命。”

俞筱晚示意初雪将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淡淡一笑,虽说这份单子拿到官府去,不一定算得上的铁证,不过拿去给老太太看一看,让大舅父和睿表哥难堪一下,却是极为容易的。

这么一想,俞筱晚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对江兰道:“换成是你,会不会让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再来服侍你?原本你的所做所为,交到官府,少不得要判你个充军发配,只是看在你也受了处罚,又给了我这份单子,我这里就免了你的罚,但是你也休想我再庇护你。一会儿我让从文送你出京城,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不相干。”

江兰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再没希望留下了,便忙忙地道:“能否请郡王妃现在就安排人送奴婢出城?”她想乘天色尚早,多走些路程,免得被曹府的人追上。

俞筱晚轻轻一笑,“可以。”

打发走了江兰,俞筱晚就寻思着,怎么才能回曹府一趟。燕儿表姐的婚期还在下个月,她实在有些等不及。

芍药打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低声道:“二少夫人,刚刚有人寻了奴婢去西角门说话,您猜猜看,是谁找奴婢?”

俞筱晚眼睛一亮,“不会是石榴吧?”

芍药轻笑道:“正是石榴。她来求您给开个安胎的方子呢。”

俞筱晚笑了笑,正觉得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了:“好吧,你拿我的名帖去门房,让她进来。”

两刻钟后,石榴跟在芍药的身后进了屋子,一路上早被王府建筑的气势给慑住,低了头不敢随意打量四周,进了屋便给俞筱晚跪下。俞筱晚待她行完了大礼,才淡笑道:“起来吧,天儿凉了,别伤了胎儿。”

石榴谢了恩,才站起来,在初云拿过来的绣墩上侧着身子坐下,陪着笑脸道:“表姑奶奶看起来气色真好。”

俞筱晚使了个眼色,芍药立即将小丫鬟们支了出去,拿了把碎米逗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其实是防止旁人靠近东次间。屋内只余了初云和初雪服侍着,石榴见这架势有些不对,神情不由得有些慌张。

俞筱晚却跟没事人似的,回应她的话道:“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气色好了。怎么石姨娘倒似有些憔悴,难道大舅父不喜欢你怀的孩子么?”

石榴忙摇头笑道:“哪能呢,最初知道的时候,爵爷高兴万分,老太太也是,还赏了妾婢许多好东西。只是近来,夜间总是少觉,睡一个时辰不到就会醒…”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串自己的病况,然后充满希望地看向俞筱晚,希望她能象以前那样热心地为自己诊脉。

俞筱晚却只做关怀状问道:“那可有请大夫看看?”

“请了,只是一直没瞧好。婢妾想…想…请郡王妃开恩,为婢妾开张方子如何?”

初云不待俞筱晚回答,就重哼一声道:“石姨娘这话好没道理,我们二少夫人是何等身份且不提了,就是她如今的身子,也劳累不得,哪能还给你诊脉开方的?二少夫人自己的脉象,都是请太医来看的。”

石榴的脸憋得通红,她是个有心计的丫头,一开始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还没怀疑什么,可是这么久了,药都不知喝了多少副,大夫怎么瞧都瞧不好,她就难免怀疑上谁了。细细一想,发觉自己是从芍药来看望自己,并且送了礼品之后,才开始生病的,但是又不是当天就病了,实在是没有证据。如今俞筱晚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打算理会她,她心里就更加确定了,细想了一周,才抬眸陪着笑道:“是婢妾的不是。婢妾逾矩了,还请郡王妃千万莫怪。”

俞筱晚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道:“这有什么好责怪的?你担心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是曹府的家生子,应当看得比当家的小姐们还透彻才对。”

石榴哪会不知,要说女人这一生什么最重要,排下来就是儿子、丈夫、父母!她的丈夫是个爵爷,可是她却是个贱妾,是当家主母随时可以买卖出去的贱妾。因而对于她来说,生出一个孩子,犹为重要,有孩子的妾,若没有犯错,是不能随意卖的。

爵爷已经四十余岁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以后还会不会再有都难说了,因为她必需保住肚子里的这个儿子!人人都说,看腹部就知道是个儿子,只有将儿子养大了,有了出息,她晚年才能有好日子过。

石榴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真诚坦然地回望住俞筱晚,笑问道:“郡王妃好些日子没回曹府了,婢妾记得郡王妃最是孝顺的,想必也极想知道府中老太太和爵爷、武夫人他们的近况吧。不知您最想听谁的,婢妾为您解说一

俞筱晚笑睇着她道:“先说说老太太,再说说舅父、和大舅母的近况吧

大舅母,指的自然不是舅父的平妻武氏,而是嫡妻张氏!

果然如此!石榴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为了腹中的胎儿,却没别的法子,只能出卖爵爷了。

她先说了说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道一切都好,然后说起爵爷,“公事繁忙,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进过内宅了,每日都在外书房里安置,夜里三更天才睡,听说还时常惊醒。大夫人在家庙里为老太太祈福,去年得了场大病,今年好多了,舅老爷几次过来探望,爵爷也说,若是全好了,还是搬出家庙好了,家庙里太清苦了,不利养生。”

张氏与欧阳辰的事,石榴是知情的,声音清脆地说完了这些场面话,便站起身来,附到俞筱晚的耳边,将音量压得低低的道,“听说舅老爷家的七小姐,庶出的那个,嫁给了城北指挥使为填房,还很受宠。给了舅老爷一项差事,舅老爷想让爵爷办,爵爷为此愁得不行,可是又不敢拒绝。”

俞筱晚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事?”

石榴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婢妾真的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那日送煲汤给爵爷时,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霉米,、又说什么‘这样王爷必定人心尽失,这样的话。”

俞筱晚心中一震,却不流露半分,只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还有就是,舅老爷想救出君瑶小姐,说要以此来弹劾摄政王,他还跟爵爷说,他的女婿已经答应了。”

石榴将知道的都说完了,俞筱晚没再为难,写了张方子,又送了她一盒糕点,笑着嘱咐道:“先将糕点吃完了,再喝药汤。”

石榴忙谢了恩,抱稀世珍宝似的抱着那盒糕点走了。

晚上君逸之回来,俞筱晚便将石榴的话都告诉了逸之,“她必定是买通了大舅父身边的随从,她的话可信。”

家生子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那就是,不论是谁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私底下的交情只怕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深得多。因而曹清儒在前院不回内宅,武氏等人束手无策,可是丫头出身的石榴却能随时掌握第一手讯息。

只是俞筱晚有些不明白,霉米和王爷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君逸之凝神想了一想,腾地一下坐直身子,讶异道:“难道说北城指挥使是太后的人?”

他扭头看向俞筱晚,晚儿还是一脸的迷惑,他便解释道:“霉米,朝廷不是从外地调来了许多大米,准备发放给今夏受旱灾的百姓过冬、并明年留种么?若是被人换成了霉米,以前感激皇叔的百姓,自然会觉得他表里不一,说不定还会有人弹劾皇叔,中饱私囊,发国难财。你大舅父虽则是吏部侍郎,但是他的大女婿,可是户部的,听说正好管着此事,而且粮仓就在北城,若是他说服了大女婿换米,北城指挥使就能让手下绕开那处粮仓巡行,给他便利。”

俞筱晚蹙着眉头道:“大表姐夫,没这么大的胆子吧?这可是跟摄政王作对呢。”

君逸之告诉她,“不一定要他知情,只要你大舅父能想办法将钥匙和腰牌借来一用,甚至是用偷的,事儿就成了。事后,想必他没胆子将此事说出去,因为你舅父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他来找自己办的。”

君逸之蹙眉想了想,“不行,我得马上出去一趟,这事儿如果闹出来,虽然不一定能将皇叔弹劾掉,但一定会令他的声誉受损,以后在朝堂之中也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那太后的势头就会更旺,陛下现在还无法亲政,只能坐视外戚强大。”

他说完就亲了亲晚儿,匆匆披了衣下床。

“等等,”俞筱晚在被子里拱了拱,小声地道:“先不必去找陛下,这个人情一定要想法子卖给摄政王,一来让他承你的情,二来可以让皇叔跟太后直接对上,对陛下来说,不是更为有利?至于我们怎么知道的嘛,我明日回曹府一趟,就当我是在曹府发觉的。”

“坐山观虎斗吗?”君逸之听得眼睛一亮,复又除了衣裳躺下,狠狠亲了亲晚儿的小脸,“你真是个坏东西!…明天我陪你去曹府,免得石姨娘回头又告诉了你舅父。”

俞筱晚倒是不担心,“她哪有那个胆子?”

君逸之笑道:“既然已经决定对付你舅父了,就先去打击他一下,这让我来吧。”

第二天一早,君逸之就去向老祖宗禀明,曹老太太有事相请,他带晚儿回去省亲。

楚太妃应下了,两人才收拾停当,乘轿去了曹府。

曹清儒下了朝回府,才听说宝郡王和郡王妃回门了,忙进内宅,去到延年堂给宝郡王见礼。

君逸之不甚客气地道:“免礼,说起来你也算我的长辈,坐吧。”

我本来就是你的长辈!曹清儒忍着气,陪着笑坐下,瞧着俞筱晚笑道:“晚儿怎么忽然想回来看望老太太?您现在有了双身子,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俞筱晚笑道:“其实,是有一事来请舅父释疑的。”说着拿出江兰给的那张单子,递给曹清儒,“这上面所列物品,都是睿表哥从我的箱笼里拿的,虽说我也不缺银子使,只是没告知我一声就取,是为偷。我还是希望睿表哥能还回给我,尤其,是那五块玉佩。”

闻言,曹清儒脸色大变。

148.这是犯案现场

曹清儒不及回答,曹老太太就焦急地问,“晚儿,这是怎么回事?”

俞筱晚眸中闪过一丝惭愧,她真不想让老太太担惊受怕的,可是若不透露给老太太,怕舅父事发的时候,老太太会更受不住,老人家受了刺激,很有可能会中风瘫痪,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