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又是一笑,说道:“母亲,就算女儿不嫁给陛下,而是嫁给门第相当的子弟,难道就不需要战斗,不需要算计了吗?进宫,女儿同陛下斗,同宫中女人斗,或许还要听朝臣斗。嫁入豪门世家,女儿则需要同丈夫斗,同公婆斗,同妯娌斗,同姨娘庶子庶女斗。同样都是斗,为何女儿不能选择更大的空间更大的舞台,让世人对女儿的才华刮目相看。”

沈静秋叹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湘儿,娘亲真的没想到你会是这么想的。”

湘儿却笑了起来,“娘亲,女儿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回到京城这么多年,女儿也只是学会到了表里不一,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

“娘亲不忍心你嫁到宫里去。”既然说理说不通,沈静秋打算以情动人。

湘儿握住沈静秋的手,“娘亲,你对陛下的误会太深,他并非你想的那样的人,娘亲何不对他多一点信心。”

沈静秋叹息一声,面容哀伤,“你让娘亲如何对他多一点信心?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湘儿认真的说道:“娘亲,其实早在两年前,陛下就可以大婚。但是他为了等我,所以推迟了大婚的时间。也因为迟迟不能大婚,所以他迟迟不能掌权,一直受到朝中各派势力的辖制。偏生父亲又不肯帮着他。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女儿要让母亲知道。陛下是男子,可是他身边只有内侍和年长的嬷嬷伺候,从来不让宫女近身,更不会给任何别有用心的宫女机会。陛下在信中对女儿承诺,他愿意这辈子只有女儿一人。当然,女儿知道这个承诺很美好,却很不现实。但是这世间能有几个男子能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他贵为陛下,坐拥天下,却能洁身自好,这样的好品质,难道不可贵吗?他贵为陛下,却能为女儿做出承诺,并且白纸黑字的写下来,这难道不是一种真心吗?母亲,他是值得信任的,至少目前是值得信任的。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女儿为什么要为了几十年后不可知的事情,从而放弃垂手可得的幸福。”

沈静秋深深的看着湘儿,她的孩子果然长大了。她自嘲一笑,“你认为那是垂手可得的幸福,可是在娘亲看来,那却是将你推入深渊的第一步。之前你拿太后娘娘做榜样,那你可知道那几十年,太后娘娘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饱受折磨。娘亲每每见到太后都心疼得无以复加。湘儿。难道你还要娘亲再经历一次同样得心疼吗?你让娘亲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摧残被折磨。娘亲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心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沈静秋双目流泪,心中又痛又伤,似乎已经预见了湘儿悲惨的一生。

湘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娘亲,不会的,女儿不会步入太后娘娘的后尘。现在的局势也同当年大不相同。太后娘娘是从太子妃起步,期间经历种种磨难,太子几次都差一点被废掉。他们的矛盾也是在那个时候钟下来的,也因此等到先帝登基,两人的矛盾就彻底爆发了出来。可是女儿不同啊,女儿如果嫁给了陛下,直接就是皇后,没有所谓的磋磨摧残。就算女儿同陛下之间有了矛盾,也会是因为孩子和别的女人。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母亲,你该信任女儿。”

沈静秋哭着,“娘亲当然相信你,可是娘亲却无法信任陛下。他不值得我们的信任,你懂吗?他会伤害你,摧残你,会让你伤心落泪,会让你饱受折磨。”

湘儿连连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娘亲,你真的想多了,你为什么就不肯对女儿对陛下多一点信心。”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收起眼泪,问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嫁给陛下,是吗?”

湘儿沉默不语,却足以表达一切。沈静秋凄凉一笑,心中难过无比,就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让她备受折磨。沈静秋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湘儿,“你的婚事我和你父亲会仔细考虑,你最近哪里都别去,就在屋里好好修身养性,多看看书,静静心。”

“娘亲?”湘儿紧张的看着沈静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静秋却笑了起来,“你放心,娘亲没事。娘亲会郑重考虑你的婚事。”却没说要如何考虑,就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沈静秋就干脆的离去。

沈静秋很伤心,趴在罗隐的怀里狠狠的哭了一场,同罗隐说道:“五郎,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我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孩子们表里不一。我,我根本就不配为母。”

“胡说八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就因为做的太好,所以孩子们才会费尽心思在你面前掩饰。因为他们都不忍心看到你伤心落泪。”罗隐轻声安慰着。

沈静秋苦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我果然不该听你的胡言乱语。”沈静秋拿起罗隐的衣袖擦拭眼泪,“总之,湘儿的婚事我们必须要拿出一个章程来,不能让他们这样胡闹下去。”

罗隐抬手轻轻擦拭沈静秋的眼角,关心的问道:“不哭了吗?为了孩子哭成这样,你也真有出息。以前你还同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对孩子们不能强求太多。可如今,你却为了两个孩子哭成这个模样,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现在真想再抽老二一顿,顺便将湘儿也打一顿。”

沈静秋撇过头,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冷哼一声,“只怕你一见了湘儿,那手脚就不听使唤了。还说什么打一顿,到时候湘儿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给她摘下来。”

罗隐哈哈大笑,“谁让咱们家闺女太可爱,那些个登徒子个个都想染指。我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们。”

沈静秋叹了一口气,“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咱们就先拖着。而且现在朝中还有另外一件大事,陛下暂时没空来逼婚。”

罗隐所说的大事,是指西凉派出了使团前往大周,如今已经进入大周境内,很快就会来到京城。如今轩辕斋正令人着手准备调查西凉那边的情况,同时命礼部做好迎接使团的准备。

皇宫内,轩辕斋拿起暗卫秘密送来的关于西凉的情报,看完后,全都丢在了地上。冷哼一声,表情有些轻蔑不屑,又有些嘲讽。因为在情报中有提到,李愚已经成为西凉的太子。短短数年之间,斩杀数位兄弟,顺利登上太子宝座,轩辕斋冷哼一声,以前还真是小看了李愚这小子。

轩辕斋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他不乐意听到李愚的名字,更何况李愚极有可能是下一任西凉王。届时,两人还有许多间接打交道的机会。一个妾生子,还是二嫁的妾生子,也能当西凉王,李愚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也值怪西凉那地方不讲究出身,如同还没开化的野蛮人一样。

偏生罗隐和沈静秋又一直拖着湘儿的婚事,不肯给他明确的表态。轩辕斋烦躁难安,他不想对沈静秋和罗隐使用强硬的手段。可是要是这两人当真不识趣的,只怕最后他也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只是如此一来,两方的情分,也就消耗殆尽,再无弥补的可能。

轩辕斋向来是个行动派,他并没有烦恼太久,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这一天,上过早朝后,轩辕斋换上一身便服,带上两个内侍,就偷偷出了宫,前往国公府。

轩辕斋没走大门,而是直接翻墙进入国公府。虽然他只来过国公府一次,但是他对国公府的布局却烂熟于心。轩辕斋没直接去后院,而是前往了外书房见罗朝。

罗朝猛地见到轩辕斋,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似得。“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朕是微服出访,希望爱卿保密。”

罗朝一头的冷汗,看看轩辕斋身后两个内侍,说道:“陛下怎可轻言出宫,万一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轩辕斋哈哈一笑,“朕相信国公府的侍卫,个个都是一顶十的好手。莫非爱卿没这自信。”

“微臣惶恐,陛下,还是让禁卫军前来保护陛下的安危。”

“无妨,朕就是无聊,想到许久不曾来见舅舅舅母,故此今日特意上门一见。”然后狠狠的拍拍罗朝的肩头,“还不赶紧在前面带路,朕要去给舅舅舅母见礼。”

罗朝一脸尴尬为难,“陛下,微臣,这会家中有客,不如微臣领着陛下四下看一看。”

“什么客人这么尊贵,难道朕还见不得吗?少说废话,前面带路。”

罗朝一头的冷汗,“这,这…”

罗朝越是遮掩,轩辕斋心中越是怀疑。他狐疑的盯着罗朝,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客人很特殊,不方便同朕见面?朕应该认识他,对吗?”

罗朝闭口不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遮掩才合适。谁让轩辕斋出现得这么突然。轩辕斋冷冷一笑,一把推开罗朝,就朝东院而去。因为沈静秋和罗隐住惯了东院,所以就算罗老爷子已经过世,他们还是依旧住在东院。轩辕斋已经数年没来过国公府,但是对国公府一点都不陌生。他带着人,不管不顾的直接朝东院闯去。罗朝跟在后面,满头的冷汗,劝又劝不住,真是为难死他了。

东院的侍卫不是善茬,他们并不认识轩辕斋。见到一个陌生人朝东院闯,自然出手阻拦。罗朝急忙喝止,“不得放肆,这位是表少爷,你们都让开。”

轩辕斋冷哼一声,一脚踢开了东院的大门,径直前往花厅。还没到花厅,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更受刺激的是,不仅有湘儿的笑声,还有一个久违的熟悉的陌生人。轩辕斋压抑着怒火,回头看了眼罗朝,冷冷一笑,命人上前通报一声。

转眼,屋中笑声戛然而止。轩辕斋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扫视屋中众人。目光扫过湘儿,扫过坐在罗隐下首的李愚。没错,本应该在西凉做太子的李愚,既然出现在了国公府。

轩辕斋冲众人微微颔首,上前一步,要对罗隐沈静秋行礼。罗隐和沈静秋急忙起身避让,两人都因为轩辕斋的突然到来,被惊住了。罗隐率先出声,“陛下怎么来了?身边怎么才带了两个内侍,陛下也太托大了。万一出了意外,臣只能以死赎罪。”

轩辕斋哈哈一笑,“国公爷说笑了。朕相信京城的治安,绝对容不下各类宵小。尤其是那些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偷偷潜入京城,欲行不轨之人。”这番话,是人都听得出来是在针对李愚。

李愚起身,哈哈大笑起来,“参见大周陛下。”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有何贵干。为何会出现在国公府?”轩辕斋面带笑容,言语却极为冷酷,一个不合适,只怕就要对李愚出手。

湘儿有些发急,急忙起身,想要替李愚解释。结果却被沈静秋狠狠一瞪眼,又被罗望给拦住。这种事情,湘儿千万别掺和,小心引火烧身。

“陛下,这是李愚。难道陛下忘记了吗?”罗朝跟了进来,见气氛凝滞,急忙解释。

轩辕斋盯着李愚,目光喷火。李愚面色坦然,丝毫不惧轩辕斋的威势。两人无声暗斗,你来我往,果然是一处精彩大戏。

☆、番外4 剧终

轩辕斋突然放声大笑,“李愚,西凉太子。要是朕没记错的话,西凉太子应该身处西凉皇宫。如今却突然出现在大周定国公府上,这让朕不得不怀疑,西凉正阴谋对付大周。”

李愚摊手,“大周陛下真是太看得起孤,孤只一人,若是单凭一己之力,就能阴谋对付大周,那大周早就被西凉颠覆。”

“放肆!谁敢保证你在京城没有帮手,谁敢保证你来大周没有目的。”轩辕斋冷冷一笑,他身后的那两个不起眼的内侍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李愚围困,只需轩辕斋一声令下,就能出其不意的将李愚拿下。

李愚含笑说道:“孤来大周,事先没有通报大周陛下,是孤考虑不周。不过大周陛下说对了,孤此次前来的确有目的,孤的父皇念孤年龄已大,婚事却无着落,故此特意派孤前往大周求娶心中女子。”说完,李愚就将目光落在了湘儿身上。湘儿一进,没敢回应,更不敢吭声表态。

李愚郑重的说道:“国公爷,国公夫人,我诚心求娶贵府大小姐湘儿姑娘,还请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能够考虑。”

沈静秋暗自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罗隐也是面无表情,说道:“此事太过突然,还请太子先去会同馆休息,婚事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迟。”

轩辕斋心中大怒,他就知道李愚偷偷摸摸的来到国公府,定没有好事。原来是冲着湘儿来的,从始至终,李愚都没有打消对湘儿的想法,实在是不能忍受。轩辕斋冷冷一笑,“李愚大胆,湘儿姑娘贵为大周定国公的嫡长女,身份非同小可,岂是你一个番邦太子能娶的。还有,此事你不先禀报朕,却先偷偷摸摸的来到国公府,你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有没有将大周放在眼里。既然你不尊重大周的规矩,不懂入乡随俗的道理,那么朕也无需同你客气。来人,将李愚请下,命人严加看守。等西凉使团到达后,再一一算账。”

两名内侍领命,展现出同外形完全不符的武艺,几个回合就将李愚控制住了。沈静秋想要出手,被罗隐按住。罗隐朝沈静秋摇头,此事国公府不能参与。而且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从法理,亦或是从国家威严上来说,轩辕斋都没做错。如果轩辕斋见到了李愚,却还放任李愚在京城自由行动,那才是失职。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平静面对眼前的一起。

李愚被抓,同样表现得很平静。因为他笃定,轩辕斋不敢动他。

轩辕斋冷冷一笑,“将他押下去,朕最近不想看到这张脸。另外,还请国公爷派人相助。”

“微臣遵旨。”罗隐利落的应下。

李愚被押走,花厅顿时安静下来。轩辕斋扫视众人,缓缓说道:“朕知道国公府同李愚情分非同一般。分别多年,突然见面,以至于你们全都忽略了他现今的身份。此事情有可原,朕不会追究。不过朕希望你们以后在对待李愚的时候,能够分清私情同大义。至于李愚提起的婚事,你们只当从没听见过就行了,因为湘儿只能是朕的皇后,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留下霸气的宣言,轩辕斋就起身离去,没有留给沈静秋和罗隐发挥的余地。罗隐急忙起身,亲自领队护送轩辕斋回宫,同时也是找机会同轩辕斋进行一番长谈,有些话的确到了该说明的时候。

沈静秋朝湘儿看去,湘儿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显得很糟糕。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对众人的目光,头一次感到了无措。湘儿怯生生的说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娘亲,女儿不是祸水,女儿从来没有…”

“我都知道。”沈静秋赶紧起身,来到湘儿身边,紧紧的抱住了湘儿。“这都不是你的错。争斗是男人的天性,没有你也会有别的理由,他们二人注定是水火不容。总之你要记住,将责任怪在女人头上的男人,都是无能的男人。而你,更无需承受这一切,没必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他们要发疯就随他们去,同咱们没关系。”

湘儿依偎在沈静秋的怀里,“娘亲,女儿真的有些怕。女儿生怕他们两人会打起来。”

沈静秋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会打起来。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太子,顾忌着身份也不可能打起来。”

“湘儿别怕,李愚要是敢欺负你,我们替你出头。”罗望和罗朝异口同声的说道。

沈静秋狠狠的瞪了眼罗望,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罗望呵呵一笑,也不在意。自小他就同轩辕斋亲近,对李愚有些看不上眼,总觉着李愚这人就喜欢装深沉,装老练,让人看了极为不屑。如今李愚跑到大周来,也就意味着他有了机会找李愚的麻烦。这种好事岂能错过。

罗朝瞪了眼罗望,李愚身份今非昔比,警告罗望不准乱来。罗望低头偷笑,他自然不会乱来,而是有计划的来。相信轩辕斋肯定会支持他。

沈静秋给罗朝使了个眼色,让罗朝近段时间多盯着点罗望。罗望这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乱,沈静秋丝毫不怀疑,罗望会闹出惊天动地的动静出来,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罗朝微微点头,承担起这个重任,暗下决心,一定要死死盯着罗望。

且不说罗望要如何对付李愚,就说罗隐这边,罗隐护卫轩辕斋回宫,到了思政殿,轩辕斋理所当然的将罗隐留下来,君臣进行了一番长谈。

轩辕斋拿出一份还没有用印的旨意,“国公爷不妨先看看这个。”

罗隐心头狐疑,结果看了旨意后,疑问更多。只因为这是一封针对杜家,抄家流放的旨意。罗隐慎重的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据他所知,自从杜太后过世后,杜家一直安分守己,族中子弟都尽量低调。这封抄家流放的旨意,实在是来的太过突兀,也毫无道理可言。除非轩辕斋是要翻杜家的旧账。

轩辕斋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隐,“这是朕送给国公爷的一份大礼,国公爷可满意。”

“臣不懂。”罗隐实话实说。如果是因为当年杜太后针对沈静秋的事情,这个仇他和沈静秋早就报了,轮不到轩辕斋来献殷勤。

轩辕斋笑了笑,“朕就实话同国公爷说吧,湘儿朕是娶定了。为表朕的诚意,朕先送上一份厚礼。”说完,就扔给罗隐一份口供,观其墨色,显然已经有数年之久。

罗隐狐疑不定的拿起口供观看,原本镇定的表情,贱贱扭曲起来,双手剧烈的颤动,咬牙切齿的问轩辕斋,“陛下,这份口供从何而来?”

“国公爷无需知道这份口供从何而来,只需知道当年就是杜太后暗中收买人心,命人下血咒诅咒国公府大房一家。”

“没道理,完全没有道理。”罗隐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杜太后当年没有理由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她没理由这么做?”轩辕斋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隐,“罗国公莫非忘了你的生母的出身?令堂出身宁王府,堂堂郡主之尊,你认为这个理由够吗?”

罗隐连连摇头,他不相信轩辕斋的说辞,“出身王府的郡主何其多,杜太后有什么理由针对亡母?还有,就算杜太后要针对亡母,为何要连带兄嫂父亲全都被计算在内,就连我若非命大,只怕也是难逃一死。而且,陛下可别忘了,你的母后也是出身国公府大房,是亡母的嫡亲闺女。若是杜太后真这么仇恨我们一家人,为何还会同意她嫁给当年的太子?”

轩辕斋平静的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朕以为国公爷应该去问老宁王,而不是来质问朕。”

罗隐嘲讽一笑,“如果陛下说的是真的,那么微臣更愿意相信,杜太后当年是在替光启帝分忧,所以才会暗中命人下血咒诅咒我们一家。只是这同样解释不了,为何宫中依旧会同意你母后嫁入皇家,贵为太子妃。”

轩辕斋面无表情的说道,“朕只问结果,不问缘由。下面办事的人,也只听令行事,不问理由。当年侍奉杜太后身边的人早就死绝了,如今想要追究前因后果,唯一的办法就是追问老宁王,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才对。总之不管国公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这都是朕送给国公爷的一份诚意。所以朕希望在湘儿的婚事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能干脆一点,免得朕采取强硬手段。否则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结果依旧是湘儿嫁给朕做皇后。”

罗隐苦笑一声,“陛下留给臣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这也算诚意吗?”

“总比国公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要强,好歹朕也算给了国公爷一个答案。”轩辕斋面无表情的说道。“国公爷是不是也该表个态,要知道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罗隐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陛下如今忙着处理西凉使团和西凉太子的事情,关于湘儿的婚事,臣以为等西凉使团一事完毕后,再说不迟。”

轩辕斋冷哼一声,“国公爷又想继续用拖字诀吗?好吧,看在湘儿的份上,朕就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一个月后,朕能够听到好消息。”

罗隐辞了轩辕斋,魂不守舍的出了宫,不知不觉就来到宁王府门前。这是他的外祖家,可是他却极少上门。这一次,罗隐带着无数的疑问,只求能够得到一个答案。宁王府的门房打开了大门,将罗隐请了进去。老宁王在花厅见了罗隐,同罗隐说起了许多关于当年的事情。

罗隐的外祖母同杜太后年轻的时候就诸多不和,两人你争我夺,最后一人嫁给皇室子弟,一人做了宗室王妃。可是两人的斗争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以另外一种方式进行着。这其中又涉及到鸿烈太子一事。

罗隐微微回过神,他不明白,他家人的死同鸿烈太子有何关系。

老宁王叹了一声,“具体的情况本王也不清楚,似乎是关于杜太后的一些私事。貌似当年杜太后年轻的时候,同鸿烈太子之间有些不清不楚。”

罗隐悚然而惊,杜太后又怎么会同鸿烈太子扯上关系。

老宁王继续说道:“此事你外祖母最为清楚,当年本王也是偷听了那么两三句,貌似你外祖母手中有杜氏的把柄。只是后来你外祖母过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本王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句谣言,却没想到竟然会祸及你们一家人。”老宁王连连摇头,深感惋惜。

罗隐张了张嘴,问道:“您的意思是家母手中也握着杜太后的秘密吗?”

“此事本王不清楚。不过本王知道你父亲在外征战时,曾同鸿烈太子的后人私下里有所来往。会不会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被杜氏知道,然后才后后续一些列的事情?”

罗隐紧紧的握住拳头,“那么光启帝有没有可能是鸿烈太子的后人?”

老宁王当即就被罗隐这话给吓住了,面色僵硬难看,“定邦,这样的话你岂可乱说,这可是要杀头的。”

罗隐自嘲一笑,“不然如何解释这一切?杜太后有什么理由针对我们全家?”

罗宁王蹙眉,“当年的那些人几乎都死绝了,如今再来追究真相不过是自寻烦恼。定邦,既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让他彻底过去吧。没必要将几十年前的事情翻出来,不值得。”

“父母兄长皆亡,舅舅也认为该让这一切彻底过去吗?”罗隐恶狠狠的质问。

老宁王大皱眉头,“你这根本就是自寻烦恼。总之本王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余的你自己去查吧。”

罗隐带着满腹怒气出了宁王府,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国公府,更不记得是如何面对沈静秋的质问。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身处书房,天色已黑,书房却没有点灯。沈静秋就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不发一言。

罗隐长叹一声,问道:“多久了?”

沈静秋平静的回答,“已经两个时辰。”顺手点燃蜡烛,照亮彼此。然后又问道:“现在想和我谈一谈吗?”

罗隐双手抱头,“静秋,我今日知道了父母兄长过世的真相,却希望从来不曾知道这一切。”

沈静秋紧紧的握住罗隐的手,“愿意说出来吗?”

罗隐微微点头,缓缓说起今日所经历的一切。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很平静,语气没有起伏,情绪也算平静。罗隐很意外自己的反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沈静秋轻抚罗隐的脸颊,“五郎,你打算怎么办?陛下的诚意你要收下吗?”

“收,为什么不收。”罗隐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管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杜太后害我全家,此事不容辩驳。我只恨当初让她死得太容易。如今,既然陛下愿意做这个人情,我又何必清高的推拒。”

沈静秋拍拍的他的手背,“你想好了就去做,我始终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罗隐重重点头。他没有追究罗敏在宫中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查到真相。或许罗敏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一直瞒着他。罗隐的心情很沉重,次日一早他就进了宫,私下里同轩辕斋表明了态度。

轩辕斋哈哈大笑起来,他很高兴罗隐会收下他的这份诚意,同时也提醒罗隐别忘了一月之约。

数天后,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轩辕斋力排众议,下旨对杜家抄家,确定杜家罪名后,就即刻流放边疆充军。此事因发生在西凉使团来到京城的当口,所以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西凉使团抵京,轩辕斋举行了宫宴招呼西凉使团。并且将李愚放了出来,李愚也在人前表明了身份。并且在宫宴时,递交了和亲国书,希望能够娶定国公的嫡长女为正妃。

轩辕斋心头大怒,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面上却哈哈大笑,直说西凉诚意十足,和亲之事是为两国未来着想,自然要慎重对待。心头一边又在后悔,不该一把火将所有皇女都给烧了。要是留下一两个,这会倒是能派上用场。

宫宴上,一阵暗流涌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轩辕斋同李愚一见如故。

宫宴结束后,轩辕斋在思政殿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命人如此一番。转眼两三天,京城街头就流传出有关于西凉太子的身世,生父为西凉王,生母却是大周人士,出身豪门。虽是庶女,虽是二嫁,却深得西凉王的宠爱。总之,是替李愚的父母编排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李愚得知真相,想要反驳,都无从反驳起。总不能站出来否认,说父母不相爱,说父母相爱相杀吧。李愚摇头苦笑,心道轩辕斋果然还是老脾气,从来不知道何为妥协。如今做了大周陛下,更是变本加厉。

紧接着,李愚的身世进一步被人扒皮,原来李愚的生母竟然出身谢家,曾嫁给轩辕端为侧妃,后随同玉雅公主到了西凉,做了西凉王的宠妾。因当年西凉发生宫变,又千里迢迢逃回了大周,在大周生下了李愚。数十年后,西凉王派人找到李愚,将他接回西凉,悉心教养,终于登上太子之位。

李愚的过去,被人扒了个彻底。李愚没办法站出来反驳,反倒是将谢家引了过来。

轩辕斋在朝堂上哈哈大笑,感慨一番亲人见面的不易。又说既然李愚诚心求娶大周的女子,不如就将谢家女嫁给李愚为正妃,亲上加亲,以示两国永世交好。说着说着,轩辕斋就想当场下旨赐婚,将此事做成既成事实。

李愚无法再沉默下去,当即站出来表示和亲之事需要再议,暂时无需轩辕斋来操心。

轩辕斋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愚,“太子当真?莫非是不喜谢家女?谢家女姿容出众,贤良淑德,堪为良配,不知太子有何不满。”

李愚大笑一声,“多谢大周陛下替孤操心婚事,不过此事还需再议。”

轩辕斋一脸遗憾的说道,“好吧。朕从不做勉强人的事情,尤其事关个人姻缘。若是太子有别的想法,可以私下里同朕说明,朕会尽量满足太子的需求。”话说的极为客气,可是眼神却充满了深深的恶意。不用怀疑,李愚若是再敢继续肖想湘儿,轩辕斋一定会采取强硬手段,说不定会派人在半路上截杀李愚。反正他连弑父杀兄都做得出来,杀一个邻国太子,更是不在话下。大不了就两国开战,反正大周同西凉迟早会有一战,轩辕斋不介意将战争的时间提前。

李愚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轩辕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湘儿嫁给他,而且看国公府的态度一直沉默,想来也是不同意他的求娶。不过,李愚还是不甘心。没能亲自问湘儿一句,总之他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李愚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偷偷翻墙进入了国公府。只是还没走到二门,就被守株待兔的罗朝罗望两兄弟给拦了下来。

三人对峙,罗望一脸兴奋,罗朝最为沉稳,李愚有些急怒攻心。李愚对罗家两兄弟说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想亲口问湘儿一句。”

“问她什么?”罗望轻蔑一笑,“问湘儿愿不愿意嫁给你吗?答案都已经是明摆着的,你还在纠缠个不休,是什么意思?李愚,你别忘了,当年究竟是谁将你养大,是谁教养了你,难道你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闭嘴。”罗朝呵斥罗望,然后才对李愚说道:“国公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你请回吧。”

“国公府是国公府,湘儿是湘儿。我要亲耳听到湘儿拒绝,才肯罢手。”李愚态度坚定的说道。

罗朝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不可能。”

“那我只好不客气了。”李愚说罢就要动手。

就在此时,湘儿却突然出现。她缓缓的从黑暗中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愚,“愚哥哥想要亲耳听到我的回答,那我就满足愚哥哥这个要求。”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愚哥哥,你请回吧。”

李愚蹙眉,望着湘儿,双手捏紧成拳,问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湘儿点头,“是。从始至终,愚哥哥在我心中只是哥哥,绝无其他的含义。而且我也不愿意离开家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愚哥哥,你能理解我,对吧。”

李愚低头苦笑一声,“湘儿,一切都是因为轩辕斋,是不是?”

湘儿严肃的说道:“就算没有陛下,我也不可能跟着愚哥哥离开。我是大周人,我只会嫁给大周的男子。至于西凉,即便真的很美,那也不是我的家。”

李愚长叹一声,松开手掌,说道:“我死心了。”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却还是要走这一趟,只因为不甘心。如今他依旧不甘心,不过心中却已经释然了不少。至少他亲耳听到了湘儿的回答。他对三人抱拳行礼,“多谢!告辞!”

三人目送李愚消失在黑夜中,罗望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就这么放他走吗?”

“他是李愚!”罗朝严肃的说道。那是同他们一起长大的李愚,罗望就算不喜欢这个人,也要记得这份情分,做事别做的太过火。

湘儿松了一口气,说道:“他不会再来了,对吗?”

“是,他不会再来了。”罗朝叹气,或许这将是他们同李愚的最后一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分别,岂能让人不遗憾。

之后,李愚再也没有提起和亲一事,倒是轩辕斋时不时的拿这件事情来撩拨李愚。见李愚有口难言的样子,轩辕斋就觉着心头舒服,算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等将西凉使团送走后,也到了同罗隐约定的一月之期。

君臣二人,一个高高在上,一个站在下首表情平静。轩辕斋抛弃所有的私情,用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问罗隐,“一月之期已到,国公爷可有答案?”

“臣已经同内子商量过此事。”

“哦,这么说已经有了决定,说来听听。”轩辕斋一脸威严,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都有多紧张,紧张到手心已经在出汗。

罗隐抬头看着轩辕斋,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同意。”

“什么?哈哈…”轩辕斋一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全是畅快感。他终于等到了,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好,好,极好。”

罗隐面无表情的说道,“内子说,婚期最早也只能定在明年。”

“明年?”轩辕斋愣了一下,他本想是今年大婚,不过丈母娘都提出要求了,轩辕斋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好,明年就明年。”

广明五年六月,帝后大婚。大婚后,轩辕斋顺势掌权。帝后二人共育两子两女,长子后来继承皇位。在漫长的岁月中,两人曾遭遇无数次信任危机,同天下所有的夫妻一样,有争吵,有怀疑,有伤害,甚至曾一度闹到了朝堂不稳的地步。不过两个人最终还是克服了所有困难,一起携手白头到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