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见丈夫回答,明妆便探头道:“银子我都包好了,贺贴你自己写吧。”

“…”敏湛哼唧道:“真是烦死了,直接让青石送银子得了,我就不去了。”再说了,就算去了,当天贺礼的人那么多,他一个小小翰林,未必会有人记得。

“另外两处你不去可以,银子送到就行。张大人母亲做寿,你必须到场。”明妆坐回丈夫身边,劝道:“你是他女婿的门生,外面都认为你是张大人的人。京城里有消息灵通的,可能早就知道你和他的渊源,你如果不去,他面子上也不好过”

他的确是首辅女婿的门生不假,但关键他对那老官僚没半点好感。以前在泞城就听过他尸位素餐,到京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一味宽容,没半点态度,最恶心的是还赢得了张相宽厚的美名。遇坏事则遮掩,遇喜事则夸大,在他的带动下,官僚集体粉饰太平,不问民间疾苦。而且来京城后的唯一一次见面,张首辅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和他一起怀念死去的陶尚书,勾起他心底的不愉快。

“你知道,我不善于应付这些…”

“怎么会呢,在泞城时,你不也常以文会友么。”

“怎么能一样,诗社都是清雅的挚友,不像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今天晚上这酒是在淡香楼喝的,萧检讨的哥哥还是一个总兵的幕僚,大小是个读书人,结果看中一个唱曲儿的歌姬,今夜竟直接宿在了那里…”

说着说着气氛稍显凝重。

明妆歪着头看他,蹙眉道:“淡香楼?”卖菜卖酒,卖艺也卖身的地方。

这时就听隔壁院子一阵狗咬,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震的地动山摇。

敏湛岔开话题:“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去看看”

“哎,别去了,他们家八成又在折腾那几块破石头。”明妆拦住他,不经意间发问:“对了,淡香楼的酒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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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湛下意识的捂住嘴巴,马上解释道:“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可是去了,一时又不能离开。”

“就是呗,要是被人发现你们翰林去哪种地方,小心明天别人参你一本。”能耐了,都去销金窟转悠了。

“反正现在的样子,比我预料中的最坏状况还要坏。”他想象中来到京城,看到的应该是每日为国家大事鞠躬尽瘁的朝廷大员,但事实是,多数人尸位素餐,毫不作为。

“…我想起来了…”敏湛坐起来,俯身去穿靴子:“我的奏本还没写完!”

“你都这样了,就歇了吧。”

“西南之事急迫,两省交界的密林中,据说已有数十万的流民开荒,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上次的奏本,朱批只有‘知道了’三个字,并未引起重视,所以他还要想再上一本。据说开荒的人群中有邪教教义悄然流行,一旦形成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明妆记得奏折分题本和奏本两种,题本没什么意思,都是公文。真正叫皇帝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的是官员以各人名义上的奏本,经常出现鸡都没宰过的人大骂前线武官作战不力,五谷不分的人大谈如何赈灾救民。奏本分六叶,八叶和十二叶,明妆隐约想起丈夫上次的奏本洋洋洒洒写了十二叶,至少上万言。其中还夹杂着西南地况分析,晦涩难懂。

再说,西南之乱,已然酿成,在她的记忆中,这年夏季西南发了洪水,瘟疫横行,导致信奉邪教的穷苦百姓激增,西南荒林中的流民一呼百应,抢占县城,甚至占了一省,但很快就在冬天,因为缺粮少衣被镇压了下来。

今上自诩中兴之主,对秦敏湛这种防患于未然的提议,更多的是认为没事找事。

“…敏湛,你…”明妆方要劝,见他眼底的不耐烦。心说随便你,反正你们认为女人不懂政务,奈何不了你。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可能今夜宿在书房。”

等敏湛走了,明妆亦歇了,脑海中乱哄哄的都是他前世挨了廷杖的样子。

转眼到了张首辅母亲做寿的日子,一大早,明妆唤了几次,他都赖着不起床,看那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去了。明妆万万不想让他得罪了首辅大人,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叫了起来。敏湛表无表情的随后写了贺贴,包了银子带着青石出了门去贺寿。

明妆心里捏了一把汗。他顶着一张吊丧的脸去人家母亲贺寿,简直是找抽。

自打来京城,只花不赚,用钱越发小心翼翼,吃穿用度都精打细算,不比在自家大手大脚了。敏湛一年四十五两的年俸,给仆人们开月归钱都不够用。京官俸禄虽低,却都讲究面子,一般清水衙门的官员是住着大宅,一家老小在屋里嚼菜根。

敏湛走后,她正准备趁着好天气,让丫鬟把被褥拆了来洗,却被一阵撞门声惊动,那敲门声还伴着高亢霸道的叫喊:“快点开门!”

明妆亲自去开了大门,见门外站在一个男子,年纪三十上下,身材高大,仰着下巴,所以她抬眼只看到两个黑漆漆的鼻孔。

“有什么事吗?”此人明妆从未见过,但一见便知来者不善。

男子身旁还站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皆凶神恶煞。

“你知道吗?你们家占我们宅基地了,痛快让出来,爷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饶了你们。”

明妆眨了眨眼睛:“敢问你是哪位爷?”

“我是东院徐府的大少爷派来的!”

燕国公府几年前大闹了一场,嫡出袭爵的孙子将府内乱七八糟的亲戚的做了清理,其中一位就住到这里和明妆成了邻居。

“原来是徐大少爷派来的人啊。”她笑。感情在燕国公没法嚣张,出来了过过瘾,自称为爷了:“这宅子也是我们新买的,房契里宅子占地几何,写的明明白白,我们也没扩建,不知道占了你们东院的土地从何说起。”

“别说这废话!”男子指了指自己:“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旁边的随从适时的插嘴奉承道:“告诉你,趁早醒悟了,要不然拆了你们的屋子。咱爷是燕国公的孙儿,你惹不起!”

“慢着!”明妆道:“我是个女流,没得上来就和我要打要杀的。说我们占了你们的宅地,有什么凭证没有?”

“我们这边原来院墙的墙根在你们这边,你说算不算证据。不信的话,让我们挖一挖,一准能挖到。”说着就要硬闯进来。

“你们说挖就挖?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呢!”明妆怒道:“我花银子买了这屋子,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不管。你们要是觉得亏了,就去姚安把原来住在这里的谢大人找来,你们和他理论去!再说了,就算我这院真有旧墙的地基,你们怎么证明就是你们那院的,而不是我们的?上下嘴唇一碰,随便说谁不会?”

“嘿,秦敏湛芝麻官一个,倒是滋长了你这女人的嚣张劲儿。你也不去打听打听,燕国公门客都是几品官,七品穷翰林敢在爷面前显摆。”

跟这种人没道理可讲,明妆道:“我家老爷外出不在,等他回来,你们再来成吗?”

“不成!”那男子一脚踢开门,就往里面闯,明妆被他魁梧的身体撞到一边,幸亏有绿衣扶着,才没跌倒。因为敏湛出门带走了轿夫和青石,所以这会剩的都是女人,硬拼不过,任由这些人闯进来捣乱。

“我去叫老爷回来吧。”绿衣被这架势吓坏了,一时没了主意。明妆拉住她,冷然道:“让他挖!”

明妆跟着他们到了墙根下,抱着肩膀看着他们乱挖乱翻。这时另一边住着的孙氏听到动静过来一瞧这阵势,当即义愤填膺,指着那些人骂:“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强闯民居!”

“呦,是胡科长家的来了!”带头的汉子嘲笑道:“我们还真怕呢。”

明妆伏在孙氏肩膀摇头委屈的求道:“让我去你那院避一避吧,我没法待在这里了。”那孙氏知道这帮恶霸她们几个女人对付不了,便赶紧带着明妆到了自己家。今日休息,胡科长也在家,听说发生的事情,绷着脸训自己的夫人:“哪里都有你,别人家的事儿你也管!”

胡夫人挨训了脸上挂不住,但明妆在场,也不好反驳自己的丈夫,便憋着不吭气。好在胡科长适可而止,一甩袖去了书房,没了人影,留下两个人聊天。孙氏安慰着明妆,将东院的恶霸骂了个狗血淋头,说着说着话题从燕国公的家事一直说到京中八卦,明妆听的很是起劲。

过了晌午,敏湛从首辅家拜寿回来,发现自己家家门敞开,妻子不知所踪。立即派人去找,后来隔壁胡家的老仆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道:“秦夫人在我们家。”于是敏湛赶紧去找弃家不顾的妻子,谁知在胡家碰到了胡尔克,冷笑着给了他一句:“去首辅家拜寿,却让自己的妻子在家受委屈。翰林,哼哼,翰林啊。”

等敏湛领回妻子,知道了来龙去脉后,反倒镇定了许多道:“看来他们是什么都没挖到,才灰溜溜的走了。”

明妆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难道就这么算了?”就因为什么都挖到,乱翻自家院子的事就算了。

“还能怎么样?”敏湛道:“他们那种人家,没道理可讲。况且不管怎么说,他是燕国公的孙子,这点小事,没人会管的。”

你在秦家是庶出,我理解你的委屈求全,可现在你的家都被人挖了,你竟然说算了?息事宁人也不是做缩头乌龟啊!明妆简直被他气死了:“亏你说的出口!”整天为百姓操心,却置自家人于不顾。

“算了,算了。”敏湛赔笑:“等过一段时间,如果他们没搬走,咱们就把这里卖了,搬到别处去。”

“搬到别处也一样受欺负!”明妆没好气的道。

“放心,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数的。”敏湛似乎完全不生气,微笑着劝妻子。

明妆对自己道了声忍住,一旦开了先河吵了起来,以后就不好办了,自己忍受了这么久,没道理今次破功。于是硬是挤出笑容。但心中难免疙疙瘩瘩,觉得敏湛过于窝囊,没有血性:“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今天什么都没挖着,想来是不会再闹了。”不想再提这件事,换了话题:“对了,今天拜寿还顺利吗?”

“啊…”敏湛却开始语塞了:“这个,你知道就是人很多,大家在一起,互相显摆资历,没什么意思。”

明妆觉得怪怪的,眯着眼睛问他:“你没把自己对首辅大人的不满,表现出来吧。”

敏湛笑:“怎么会呢?!我这种无名小卒,哪会劳他老人家惦记。”

明妆到底是女流不知朝中的事情,只知道敏湛是弹劾首辅被打了廷杖,不知更多细节,以为和首辅搞好关系,不去招惹他老人家就能保住敏湛平安了。

虽然东院没再过来闹过事,但是什么都没挖到,却连个道歉都没有,更过分的是,没几天还将狗窝搬到了这边,稍有动静便狂吠不止,吵的人心烦。就在明妆盘算着要将房子低价卖出的时候,突然一个没见过的病歪歪的男人出现在秦家,向敏湛和明妆絮叨叨说了很多好话,态度诚恳谦逊,并表示过两天就会搬走,正是东院的燕国公的庶出子孙。

等人走了,明妆狐疑的问敏湛:“怎么突然风向变了?”

敏湛也表现出不解:“…唔,大概是燕国公他老人家重新重视起子孙的教导了吧。”

当今圣上御宇二十几年来,虽然先代帝王的缺点他都有,却有一个让臣下满意的优点,就是不管是修道也好,宠幸六宫也罢,早朝和批阅奏疏却从不疏漏。上个月,他批阅到了一个翰林的奏折时,发现此人的奏折絮絮叨叨几千字,引经据典,却只说了一个简单的小事,就是燕国公没按照规定,在夏季未到前,提前换上了夏季的朝服。皇帝朱批了此折子,让燕国公遵守服制。交给门廊抄了昭示出去,只当是小事,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另外一御史上了折子,说燕国公早朝过金水桥时,往里面吐痰。皇帝朱批燕国公罚俸半年。没几日,又有人递折子,禀奏燕国公上个月祭祀时,偷偷藏了把扇子在袖中,不时取出给自己扇风。皇帝隐约觉得有点无理取闹了,但按照礼仪规章,燕国公罚俸一年。此后又有人上奏折说燕国公的小儿子藏了一个美貌的寡妇在府中,燕国公的车夫在京中打人,燕国公的孙子强占他人宅第等。

内阁这才隐约发现事情不妙。从一件小事弹劾,然后奏本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牵扯出一个让人无法回避的大事件,而之前弹劾燕国公的官员,会一起扑向这个大案子,掀起风浪,然后浑水摸鱼。现在已经显露出这个苗头来了,比如今日上的奏折已经开始讲燕国公贪污受贿。

张首辅敏锐的感觉到事情绝不会是燕国公个人行为不端,这些官员伸张正义。他将奏折一查,便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就是弹劾燕国公的官员,年纪都不大。分散在各个部门,却不约而同弹劾一个老侯爵,没有猫腻才奇怪。而且这些奏疏的特点,不像以前的,事实占小部分,大部分则是引用圣人之言攻击被弹劾者的道德问题。这批奏疏大部头陈述事实,甚至精确到几月几日,仿佛亲眼所见,说完也不下结论,留给皇帝圣裁。

拉帮结派不稀奇,哪个内阁成员都有自己的亲信门生和党羽。但今次弹劾燕国公的官员都是一伙的,那么他们的领袖也该年纪轻轻,这不是个好兆头,年轻京官抱负更多,最不安分。

更令他吃惊的是,第一个上奏的竟然是曾经老师的外孙秦敏湛。他记得他的奏折议论的都是国家大事,突然转了性子,说起了燕国公朝服不规矩的小事,着实可疑。如果党魁真是秦敏湛,那可真叫窝里反了。

张首辅建议皇上让燕国公在家休养半年,整顿家规,以避免事情闹大。而他自己得把这批新党扼杀在摇篮里,不能让他们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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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没有秦家人和她作对,日子过的甚是舒心。西南爆发如期大乱,也没有闹大,在冬天就被镇压了下去。敏湛虽然早就在奏折提到了这件事,可是皇帝绝对不可能称赞一个小小的翰林的先知先觉,来坐实他不听臣僚纳言的愚昧。张首辅却对这件事上了心,单独召见了秦敏湛,狠狠的夸奖了他一番。

敏湛对首辅的垂青,至若枉然,在外人看来艳羡的首辅眷顾,他回家和妻子一个字都没提。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到了第二年三月,明妆清算去年一年的开销后,发现自己的财力没办法再支撑汇祥居入不敷出的现状了。她不禁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难道重生之前在京城听到的传闻都是假的吗?那个人的遭遇难道改变了,在西南没有发生恐怖的事情致使他…

熬不下去了,还是走其他的门路罢。正好这天卓小安来上门送账,明妆做了清盘出兑的决定后,和卓小安一起去了汇祥居,准备给周大厨一笔费用打发他回老家。

还没进门,不经意的瞄了眼店内唯一的客人差点吓的摔倒。她赶紧把卓小安拽到一旁,指着用餐的年轻男子,问卓小安:“他,他以前来过吗?”

“咱这就剩他一个客人了。隔三差五来一趟,点完菜,一声不响的吃完,留下银子就走。”卓小安仔细看那个人,年岁不大,却气质沉静,只是那双眼眸极是冷漠,不是个想让人接近的人。

明妆激动的搅着手帕,道:“就为他,这店还得继续开下去!”

卓小安马上懂了,此人绝不简单,是小姐想要认识的人。只是这官员和权贵甚多,这个男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明妆正要和卓小安交代以后的事情,这时就见周大厨从后院走来,端了个汤碗,放到那人桌上。

那人看了眼汤,漠然道:“我没要这个。”

“呵呵,我知道。明天这店就不开了,您是难得在这京城赏脸给我大周的客人,这碗汤就算我免费送您的。”

明妆瞪卓小安:“你跟他说的?明天就不干了?”

“您息怒,我去看看。”卓小安赶忙走进店内,来到周大厨面前,对那年轻人赔笑:“客官,您别听他的,明天这店照样开张。”

周大厨喜出望外:“这店还继续开?不用我卷铺盖走人了?”

卓小安使劲点头:“没错,生意挺好的,没有关门这事儿。”

那年轻人挑挑眉,道:“那你们这碗汤还送不送了?”

“送,送。”卓小安毕恭毕敬的将汤碗向年轻人面前推了推:“您尝尝,大周的手艺,好着呢。”

“手艺是不错。”年轻人环视了下四周,问道:“只是为何门庭这般冷落啊。”

卓小安朝周大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到后面去,这里交给他处理,周大厨憨憨的朝年轻人笑了笑,回后院去了。卓小安等周大厨走了,朝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这店只做素菜,不沾荤腥,所以生意清冷。”

“有意思,是信什么教派吗?为什么只做素菜?”

“实不相瞒,…大周心里有个疙瘩,见不了腥肉。”卓小安道:“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他却一直改不过来,因为他和我沾亲带故,于是我借了点银子,寻思着京城这么大,没准开个素菜店也能赚钱…可您看见了…”他用手扫了下眼前。

年轻人眸子一沉,须臾道:“你们这店有几个人?”

卓小安从没想到会进行到这一步,一时拿不准主意:“三个人。”

“这样罢。如果你们当真开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厨子和小二可以留在我家做工,至于你,如果不想留在我家,我可以替你另外找个活计。”

卓小安马上试探的问道:“还没问您尊姓大名…不知可以给我找什么活计。”

“我姓卢,时任锦衣卫同知。”

卓小安倒吸一口冷气,马上抱拳作揖:“原来是卢同知卢大人!”

“不必多礼了。”卢同知平静的说道:“天津卫那边的卫所缺人,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给你写个条子…”

话没说完,就听周大厨从厨房走出来,道:“卓掌柜,夫人待你不薄,你可不能这样!到了京城有好去处,就把东家扔了!刚才你不还说这店能开下去的吗!”

明妆见这阵驾,立即带着绿衣抬步迈进店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问:“当着客人的面,这是吵什么呢。”

卢同知回眸见对方是个秀气的女子,不禁心想,如果她是老板娘的话,身上却没有铜臭气。

卓小安亦配合的装作从来没见过明妆一般,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妆故作惊讶的向年轻人道:“原来是卢大人,失敬失敬。”

卓小安怕卢同知看轻明妆,马上介绍道:“我们家老爷是翰林院秦大人,这位便是秦夫人。”

原来她的丈夫是翰林院的编修,难怪她看着不像是商人妇。卢同知微微颔首:“是秦编修的夫人啊。难怪这里和别处不一样。”他不是废话多的人,直接切入正题:“秦夫人来的正好,我有意想留周大厨和卓掌柜在我府中做事,不知您可不可以放行。”

明妆原本的计划并不包括把卓小安也送出去,便道:“卓掌柜怕是不行,家里有些是真离不开他。”

“怎么,秦翰林还有别的生意需要打点吗?”卢同知随口问。

明妆却不敢怠慢,这人的工作就是打探消息,别拍马屁拍不成还惹一身麻烦,于是笑道:“这一处生意就赔了不少,哪还敢开别的店铺。卓小安办事利索,我当然想留他在身边做事。只是如果能承蒙您的厚爱,给他寻个正经的营生做,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我也替他高兴。他和我来京前,我父亲还叮嘱我要给他寻个好营生来着。没想到今个就成了。”然后对卓小安道:“还不快谢谢卢大人!”

卓小安心想自己的主人不会害自己,便朝卢同知作揖回道:“谢大人抬爱。”

“别这么说。天津卫那边最近真的缺人,我见卓掌柜是个合适的人选,推荐人才,没什么可谢的。”卢同知又瞄了眼表情颇为委屈的周大厨道:“不知夫人能不能让他在我府中做事?”

“大人误会了,周大厨并非我的家仆,来去自由,我无权干涉。”她朝周大厨笑道:“能去同知府上做事,是你的福气啊,还不快点答应了。”

周大厨看了看明妆,又看看卓小安拿不准主意,这时卓小安用手从背后过去拧了周大厨一下,周大厨心领神会,立即朝卢同知恭敬的笑道:“谢大人赏识,我三生有幸能伺候大人。”

卢同知从袖中摸出碎银子掷到桌上,道:“那就这样,我明天派人来接他们。”说罢,不再多说什么,抬脚走人。

周大厨小心翼翼的问明妆:“他,很大的官吗?”

虽然四品官不大,但锦衣卫却是要命的地方。平时除了打探消息外,最常做的便是听从皇帝的命令把大臣拖出去打板子。重生前敏湛那次廷杖,她不是没动过行贿的念想,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她才发现一个没门路的妇人要送礼给一个高官是何等的困难。

起码这一次,送礼的话,有点门路了。

晚饭时,敏湛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明妆自己没吃出这才有什么问题:“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