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赞成我二哥休妻,我前几天见到你妹妹的时候,劝她回去,可是她不肯,我有什么办法,不过刘公子你放心,如果你能劝服刘小姐回去,我还愿意替你们从中撮合,劝我二哥回心转意,让他重新接纳你妹妹。毕竟发生这种事对两家脸面都没好处。”

这话听在刘梦庆耳中分外是句句贬低明妆,把自己妹妹说像上赶着巴结秦家一样。

原本只是想骂对方几乎恐吓几句出出气,这会怒气则完全不受控制,倾泻而出,抡起拳头照准秦敏忠的脸便是一下子,接着又踢又打,直到被人拦下,才收了手。

“大哥!”他听到明妆的尖喊,才冷静下来,回头看到她站在楼梯上,脸上满是惧色。

明妆跑到他面前,看了眼擦着嘴角的血迹,正痛苦的秦敏忠,拉过梦庆到一旁,急道:“哥,你这次闯大祸了!”

“打的就是他们姓秦的,合该他倒霉遇到我,替他二哥挨两下能怎么着?”梦庆理了理衣衫,就要带明妆上楼细谈,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姓秦的不仁,别怪咱们不义,打,还是轻的!”

明妆虽然也不想把事情往坏了想,但还是告诉哥哥存在的风险比较好,“秦敏忠今时不同往日,他中了进士。哥,你打的不是寻常百姓。”

“呸!你这几年在京城待的都胆小了。进士算个球,现在就上任派人来抓老子啊!”梦庆不管这个,带着妹妹就往楼上走:“你住哪间房?”路过客厅的时候,秦敏忠已被掌柜的扶了起来,正坐在椅子上拿手巾擦伤口,梦庆还嫌不过瘾,朝他啐了一口,大摇大摆的上了楼。

明妆焦头烂额,一时也没了主意,随着哥哥的步伐上了楼,可进屋前仍忍不住的往下看了眼秦敏忠。

现在他只求秦敏忠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要怨恨自己的哥哥。

可,这可能吗?!

明妆和梦庆进了屋,剩下的人守在门口,明妆心神不宁的坐下,原本想和大哥说的话此刻都忘了,满脑子都是秦敏忠会如何报复他们。梦庆却无这个顾虑,落座后见明妆脸色不好,想是她因为被休的事情,忧虑所致,所以他便装出轻松的样子,安慰道:“别愁眉苦脸的了,离了姓秦的,咱们照样过好日子。不行就让舅舅在大同那边给你找个好人家…”说完了,又怕妹妹多心以为自己怕她给家族丢脸,便接了句:“在泞城找也不难,这几年生意下来,咱们刘家今非昔比,想巴结咱们的人不知多少!”

明妆知道哥哥是安慰自己:“…我哪还能再嫁人…先不说以后的事情,爹,娘都还好吗?”

“挺…好的。”

“因为我的事情,让他们操心了…”明妆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此时此刻个人幸福安危倒是次要的了,嫁人或者被休,背后的喜怒哀乐不完全由她自己承担。

“你放心,咱娘的性子还能因为你这点小事就撑不住了?”梦庆笑道:“她老人家好的很。”

“那么,爹呢?”

梦庆语气就不那么轻松了,支吾半天道:“爹他难免有点伤心,你得理解,秦敏湛入仕那会,知府大人见面叫他刘大老爷呢,他老人家可美了。现在美不了了,难免得郁闷么。”

“唉…”明妆最怕的就是这个:“到底是因为我让他们二老不能安享晚年,还要为我担心。”和被秦敏湛休了那会的悲愤相比,厚着脸皮踏进家门才是最艰难的考验。

“休书呢?给我看看,我都是得见识见识他能想出什么理由来抛弃你!”自己的妹妹百里挑一,除了他考中进士这点外,配他不绰绰有余。明妆便取了那封休书给他过目。梦庆读着休书,身上开始冒冷汗。

妹妹是不是不育,不好说。毕竟秦敏湛没有旁的妾室生育孩子,来证明不是他的毛病。可藏有私产这点仿佛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向了他刘梦庆的心,他清楚的记得,他曾经给过自己的妹妹不少银子,虽然目的是为了让妹妹日子过的舒心。可是从正常角度来讲,这种行为就是背着丈夫私藏钱物,犯了大忌讳。

想起妹妹出嫁前,自己和母亲看不上秦敏湛的庶子身份,还给了她供她自己使用的布庄。秦敏湛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早就厌恶了,果然他一旦有了能力,立即便休了明妆。

是自己的行为害了妹妹到了这步田地。

梦庆放下休书,惊慌的看向明妆。她会不会埋怨自己?

“看完了罢。就是这种可笑的理由。”明妆拿回休书重新放好。梦庆唔了一声,道:“别再想那鸟人了,反正我自一开始就瞧不上他。等马匹歇息了,明一早就起程回家。”

“爹会让我进门吗?”终于说出了担心的问题。

“他许我来接你,就是答应让你回家了。”梦庆见明妆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多少松了口气。又和妹妹说了些安慰她的话,便又下了楼,付钱开了几间客房给自己和随从们住。

客厅里已经不见秦敏忠的人影,梦庆当他挨了打逃走了,也没在乎,该做什么做什么,要了好酒好菜,准备填饱肚子后好好休息一番。

等酒菜上齐了,梦庆和随从们大快朵颐,打了个饱嗝,正要起身回房休息,就见自外面冲进来十来个皂隶,二话不说先踹翻桌子,接着趁梦庆和随从们躲闪惊慌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他们按在地上。

梦庆自小只有他打人的份,没有别人伤他的时候,况且在这些年就算走南闯北在外贩运军粮,一路上见了大小官员也都和和气气,从没想过还有一天自己被这般押住。

“你们要干什么?”刘梦庆怒吼。

所谓皇帝不下县,县级的事务,地方官吏的裁量权之大超乎想象,况且仁兴县和泞城隔着上千里,对于捕快来说,别说是泞城的富家子弟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按当地的规矩办。

“干什么?你得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捕快冷笑:“当仁兴县是你家炕头,随你撒野吗,连新科进士你也敢动手!”摆摆手:“把这帮暴徒押回衙门去!”然后朝呆若木鸡的掌柜比划下:“如果有人认领他们,别忘让那人带孝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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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介明找了仁兴县最好的大夫来给秦敏忠处理伤口,自己则屏气凝神站在一旁,待大夫处理好,拎着藤箱出去了,他坐下好声道:“秦公子,您放心,伤你的人已经抓进牢里关着了。”敏忠道:“真没想到,还得你出面帮我这个忙。”说罢,自己碰了碰眼睛上的伤口,疼的抽了口冷气。

“这帮刁民简直无法无天了,谁都敢动手,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还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这可是个邀功的好机会,秦家在京中虽然不能说呼风唤雨,但是比起他们在外的官吏不知要强多少倍,若是被秦家赏识,上面打通了门路,就算不能升官外调个富裕的县城也是好的。宋介明憨笑两声又道:“公子您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罢,待你的伤势好了,我再提审刘梦庆。”

秦敏忠这会住在县衙里,环境比客栈不知要好多少,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宋介明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我听说这刘梦庆是来接她妹子回家的,她妹妹还在客栈里,我已经派人知会她了,过一会人可能就会过来。不过公子你放心,任她出多少银子,也甭想把人弄出去。”

这是要邀功,敏忠心里清楚,嘴上说道:“刘家在泞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你让他家捐点银子,仁兴县的城墙就有着落了,别顾及我,你平时该怎么审案就怎么审案。”宋介明一听,赶紧笑道:“怎么能呢,特事特办,公子您是谁啊,伤了您,还想用钱了结,简直做梦。”敏忠招呼宋介明靠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你照我说的办,银子也亏不了你的。我知道仁兴县周遭有土匪盘踞,不修城墙,受苦的是百姓。一会刘家若来人,你就让她进来见我。”

“全听公子差遣!”宋介明高兴的说道:“那么公子您歇着,下官走了。”待他了,敏忠伏案小憩,半梦半醒间,外面有宋介明的仆人来报,说刘家有人要见他,敏忠便坐了起来,准备迎接嫂夫人。

明妆进来时,见秦敏忠坐在桌前,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敲着桌面,一看便是不耐烦的等她好一会了。他最重的伤势在右眼,眼皮青肿,眼睛只能睁开一半。本来明妆是很乐意见到他这种悲惨的状态的,可是现在她笑不出来,因为他的伤势越重,意味着大哥需要承担的责任越大。

“来求情的?”敏忠开门见山的说,拐弯抹角不是他的风格。

明妆点头,有些愧疚的问道:“公子恕罪。我今日是替我大哥请罪来的。您的伤,不要紧吧…”

敏忠戳了戳自己的眼睛,反问:“你说呢?”

不管怎么说,动手总归是不对的。明妆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求你网开一面,饶了我大哥这一次罢。”

敏忠不买账:“谁是僧,谁是佛?僧面佛面与我何干?动手之前不说网开一面,现在惹了事,轮到你们憋屈了,就叫别人原谅,这世上还真是围着你们刘家转呢。按律例,殴伤他人,杖刑五十。”本来严酷的法律是为了杜绝民间寻衅滋事,保证民风淳朴,但实际上这种严酷的法律很少得到执行,一般地方官也选择折中的办法,就是被杖刑的人,花银两赔偿受害者,换得和解。可是目前来看,在仁兴县,如果秦敏忠执意要打,刘梦庆这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她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她不过是想和大哥回到泞城,开始新的生活而已,为何偏偏要在仁兴县遇到这种事,纠缠不清的。明妆坐下来,唉声叹气:“算我求你了,秦三爷,给句痛快话,怎么样,你才能消气,放过我大哥呢?”

敏忠长叹一声:“算了,算了,我看你们诚心认错,我就说实话罢。刘小姐,这件事你求我也没用了。说到底宋知县才是这里的官员,他想扣着你大哥,我也没办法。现在事情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想修缮仁兴县的城墙,却遇到这里的富户不出钱,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刘公子一头撞了进来,还打伤了我。宋知县表面是为了帮我,其实是给自己谋利益,与其求我,不如想想,怎么凑齐银子,凑够修缮城墙的银两,就能把你大哥放了。”

“秦三爷,那你觉得这笔银子得要多少钱呢?”明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敏忠略作思考:“一千两银子罢。对你们刘家来说不是大钱。”

“…”

“舍不得?”敏忠道:“才一千两总比打了板子,一身重伤的来的合算啊。”

“我大哥这次来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银。如果派人回家去拿,得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我大哥在狱中受的苦该如何折算?!”花钱是小事,最关键的是狱中耗费的时间和期间吃的苦,那不银两能计算的了的。敏忠显然缺乏同情心:“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的。不过,我听说你们刘家和泞城知府关系不错,不如你回家后,求谢大人出面写封书函来要人。再或者让你舅舅从大同派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把人要出来。”

不管哪种办法,其需要耗费的成本都是不可估量的,根本就不现实。明妆知道秦敏忠在戏耍自己,解决这件事最核心的还在他,什么宋知县不放人,就那天宋知县见他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只要他开口不计较,大哥立即就能出狱。

“…如果宋知县想要银两,能不能让大哥回泞城之后送来。有你跟我们回泞城,宋知县大可放心,这笔钱一定会落实。就算秦三爷你说话,不能让我大哥无罪释放,但是和宋知县通融一下,暂且让他出狱筹银子,应该不难的吧。以前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可芥蒂还在。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敏忠你是好人,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这次好歹帮我们一次吧。”声情并茂的说完这些,她发现秦敏忠根本就无动于衷,眼睛都不眨一下,心知不拿出点实际态度来是不能让他满意的,于是将头低下,半晌哽咽道:“咱们好歹亲戚一场,何必搞这么僵呢,说到底这次事件都怪我,我大哥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能沦为阶下囚…”

敏忠看不到她的表情,心说硬的不行来软的?还是当真哭着求饶了?明妆抽出帕子试了试眼角,眼泪扑簌簌滑落,再抬眸时,一双美目盛满了晶莹的眼泪,倒是吓了敏忠一跳。明妆豁出去了,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唯一想保的就是大哥了:“秦三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可以替我哥哥留在狱中,让他回泞城筹钱…劳烦您和宋知县通融一下,这笔钱,我们一定出。”

这眼泪来的太快,打的敏忠措手不及,他只是想搬回点颜面,捉弄她一番,倒不想她真的伤心难过,于是道:“你别哭啊,不知道的着屋内发生什么事儿了呢,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先听听…”听敏忠有主意要说,就证明他可能会改口,明妆赶紧抬眸去看他,却看的秦敏忠一怔。

好啊,刘明妆你耍我是不是?这是秦敏忠的第一个想法。明明眼泪流了那么多,却气息平稳,不抽不喘,脸上除了眼睛,哪都不红。还当她服软了,原来是以雕虫小技糊弄自己。敏忠打消了方才的念头,道:“我的想法是,我在仁兴县除了宋知县外,还认识几个经商的富户,我可以向他们借银子,给仁兴县修缮城墙,放你大哥出来。然后,你们把这笔钱还给我就是了。”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明知道所谓的借钱一事根本就不存在,可她无可奈何,先把大哥弄出大牢再说。假装高兴:“真的?那可好了,我大哥有救了!谢秦三爷。”敏忠叹道:“就像你说的,到底是亲戚一场,在外能帮当然要帮!”

你就胡说八道吧。“那不知秦三爷打算什么时候去筹钱呢?”

敏忠笑:“等伤势好些了再说。”

有时间等你伤势痊愈,派快马回泞城取钱时间都够了。明妆捏住手帕,气的胸闷。敏忠此时仿佛醒悟了:“不过考虑到刘公子的处境,还是算了,我就这个样子出去筹钱。刘小姐请先回吧,明后天我凑齐了钱,保出你大哥,直接将他送回客栈。”

“当真?”这么顺利?明妆有点不相信。敏忠肯定的点头:“不过我恐怕需要你身上的一个东西,拿去和你大哥证明我和你约定好了,否则他不信,还当我信口胡说。”扫了下明妆身上的物件:“把帕子留下罢。”

明妆心里一哆嗦,这帕子是为了方便哭泣,在客栈泡了辣椒水的,留下可就穿帮了:“我和我大哥几年没见了,我有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我还是写封信留下罢。”敏忠意味深长的笑:“也好。”唤来下人准备了纸笔,让明妆写了书信留给刘梦庆。等写完了,明妆一颗提着心的终于放下,客客气气的告辞回客栈等待去了。

刘梦庆在狱中熬了三日,等被狱卒放出来活像是打地狱熬了三日出来的。他原本以为会动刑或者对他特别照顾,但事实是,狱卒只当他是一般的殴斗犯人处置的。他开始暴跳如雷的辱骂,但狱卒显然是看惯了这些,对他不闻不问,任他嚎叫。时间久了,他口干舌燥喊不动了,就老实了。第三天早上开始,他越来越害怕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在他乡,万般不由人。就这么关着他,不用动刑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好在终于有了转机,他被带出了大牢,去衙门大堂后面见宋知县。

出乎他意料之外,宋知县一见他就亲切的让他上座,亲自沏茶:“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刘公子大老远前来我们仁兴县捐银子做善事,本官真应该置办筵席让全县父老当面感谢您的善行。”

刘梦庆云里雾里绕不明白:“…什么?”宋知县突然又绷起面孔道:“不过一码归一码,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来做善事的,但是你在仁兴县殴伤了进士老爷,本官也不能饶你!”刘梦庆更晕了。谁知宋知县忽而又笑道:“不过好在证明这是误会,你和进士老爷早就认识,沾亲带故的,殴伤一事,秦公子伤一好就给本官解释了,都是误会,误会!秦公子说他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上的,和你无关!哎呀,都怪本官听信了客栈老板的误报,说是有人故意伤人。本官嫉恶如仇的性子,直接就一冲动把你给抓来了!哈哈!还望公子原谅本官!”

刘梦庆只听懂了秦敏忠替他开解这件事,心里虽然奇怪,但眼下还是先遮挡过去为妙:“大人哪里的话,都是小民做的不对,引起了误会。怎么会是你大人您的错呢。”

宋知县哈哈一笑:“这样就好。既然都是误会,本官让你见一面秦公子,让他带你回去!”说罢,起身出去了,然后刘梦庆就见秦敏忠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能够出狱,全赖敏忠,但刘梦庆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是该和他对抗到底还是借此机会改善关系。只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敏忠也不废话,甩出明妆留下的字据给他看。梦庆看了,来龙去脉便懂了,原来是自家妹妹和秦敏忠约定,让秦敏忠凑钱以捐银的名义把他赎了出来,原来是有代价的,于是脸上就冷了,对秦敏忠冷笑道:“原来是秦公子从中拼银子!”

“不领情算了,刘公子如果愿意继续吃牢饭,我可以满足你。”

“…”梦庆忍了忍,忽然哈哈笑道:“算了,算了,我打了你一顿,你让我吃三天牢饭加出一千两银子,咱们也算两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和气生财,没必要继续斗下去!秦公子若是赏脸,我做东,今晚宴请你和宋知县。”做朋友比做敌人轻松多了。

敏忠决定给他面子:“刘公子客气了,你请客,我哪能不到呢。”可话锋一转,道:“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你先把借条写了罢,我也好对朋友有个交代。”刘梦庆爽快的答应:“这有何难,欠债还钱么。”见桌上的纸笔都准备好了,便要开写。

敏忠阻止他:“如果刘公子家中遭遇变故还不上这一千两,当如何办,最好也清楚。”

刘梦庆一怔,心说秦敏忠不该有这个顾虑啊,他们刘家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也拿得出,大火烧了宅院,还有田地店铺,再不济从涂阳的妹妹或者大同的舅舅那里借钱也不至于拿不出是一千两。

“秦公子,这话刘某可听不大懂。”

“这样吧,如果还不上这一千两就把你小妹妹抵押给秦家。”秦敏忠垂着眼眸笑着说。

“什么?!”刘梦庆把笔拍在桌上,没好气的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了?”敏忠装糊涂:“当一个家庭倾家荡产,却有外债的时候,拿女儿抵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她是你嫂子!”刘梦庆瞪着眼,恨不得掐死秦敏忠。

“你问她,她承认吗?你问我二哥,他承认吗?”敏忠摊手:“你前几天打我时候,也没觉得咱们是亲戚,不是吗?”梦庆仍旧不干:“天下就没听过有这种事!”

“难道刘家真倾家荡产了不成?”敏忠装作心惊的问:“所以不敢写,坏了坏了,这一千两,我一辈子的俸禄也还不起。”

“胡说八道!”刘梦庆哼道:“我补贴我妹子的银子都不止一千两,还能差了你的?反正那种混账的抵押,我是不会写的。”

“…算了,不写就不写。我就是想试探下你的态度而已。”敏忠道。刘梦庆仿佛听了一个炸雷,脑海内轰隆隆全是惊响,什么叫试探他的态度而已?很明显,不就是那个意思么。如果他想的是真的,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他秦敏忠在这里,为什么自己把他打了,他还能忍气吞声的把自己弄出来。为什么说出那种混账的要他抵押妹妹的话来。

因为这厮心存不轨。

刘梦庆怔了半晌,忽而笑道:“你趁早歇着罢,别想了。”

“想什么?”敏忠装傻。

“你自己知道。”梦庆重新拿起笔刷刷的写好欠银子的字据:“我宁可把牢底坐穿也不会把我妹妹往火坑里推,我劝你趁早放弃禽兽不如的念头。”吹干墨迹推到敏忠面前:“秦公子,请收好。还有,离我妹妹远点,否则下一次我不止是打青你的眼睛那么简单,而是把它挖出来!”

敏忠脸不红心不跳:“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难道刘家的声誉能好过秦家?”

这厮皮痒,这是刘梦庆的感觉,但还在衙门,所以要忍住:“秦公子,你要是还想做官升迁,就断了这个念想罢,我也是为你好。”

“反正殿试砸了,去雷州做个七品知县还不如不做官。”

“…总之这事没成的可能!我妹子老死在家,也不会便宜你。”说罢,起身就走。这时就听秦敏忠在他身后道:“刘公子,回去的路上务必小心,因为有几个地方官吏和秦家有些渊源。不收敛性子,再惹事生非进去了就不好玩了。”

“你威胁我?”刘梦庆折身揪住敏忠的衣襟:“当我怕你?”

“当然不怕。敢贩军粮,当然什么都不怕。”敏忠道:“秦家在京城算不了什么,但联络几个地方的御史还是不难的。刘公子还是祈祷大同不要打败仗的好,否则一旦吃了败仗,皇帝龙颜大怒,此时有御史捅破有军头吃空饷并且私自外包军粮,从中谋利,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呢?”说完嘿嘿一笑:“刘公子早些回去罢,你妹妹该担心你了。”

刘梦庆一下子如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的,甩下秦敏忠,黯然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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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遇到饥荒的地方,丈夫会卖儿卖女,最后迫不得已还会卖出的妻子,换的口粮来养活自己和父母。所以在很多时候,女人相当于货物,是家庭成员中最容易被牺牲的,也没人觉得牺牲女人有什么不对。

家族的利益和男人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刘梦庆去大同的时候,还遇到过敌军围城的状况,而当时众人的普遍应对措施是,留下妇孺,让男人们出逃,保留家族血脉。

于是,女人们留在可能受不住的城市中,等着被敌军蹂躏杀掠。

女人就是应该被牺牲的。

“胡说八道!”梦庆啐了一口,晃了晃脑袋驱赶走脑海中里的奇怪念头。他下了马,吩咐车队停下,然后亲自撩开马车的帘子,对立面的妹妹笑道:“马上就要进泞城了,咱们先休息一下。”

“哥,你看到秦敏忠了吗?”自从离开仁兴县后,便再没遇到秦敏忠。他不是要拿钱的么,怎么就不见了呢?!明妆一直以为他会拿救了大哥出狱这件事,以刘家救星的高姿态,一路跟随呢。没想到自此之后,再没见过他。

“你问他做什么?”梦庆恶声道:“那小王八蛋就该走路被土匪砍死!”

“…”明妆见哥哥脸色不好,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拿过水袋饮了几口。也是,现在不是担心秦敏忠的时候,回到家里如何应对父母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梦庆长叹一声:“唉,反正咱们刘家和秦家是结仇了,甭管他家想从咱们这里得到什么,除非老子死了,否则别做白日梦!”

他姓秦的不过是嘴上说说,当他真的害怕吗?舅舅既然敢外包军粮肯定也有应对措施,断不会怕几个御史唧唧歪歪。

明妆干笑:“哥,怎么,一千两银子不打算给秦敏忠了?”

“…我不是说这个。银子给他,欠条都写了,没得因为区区一千两,欠他的人情。”要钱可以给,至于其他的,痴心妄想。不过秦敏忠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动了这个歪念头的呢?梦庆想不明白,按道理,秦敏忠和明妆分开也有几年了,难道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还不忘?

明妆越来越得奇怪了:“哥,你怎么了?”

“没事。”梦庆心不在焉的说道。秦敏忠的妻子韩子柳死了已有三年,他没有娶续弦,倒是现在他嫂子被休,他却开始试探大舅哥的意思起来。稍作休息后,梦庆让车队继续上路,他骑在马上,仰头见碧空万里,长长哀叹一声。他拒绝了秦敏忠的试探,如果他稍微有点羞耻心,应该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他是打定主意,绝不会出卖妹妹,就不知道爹的意思了。

爹的意思…想到自己的父亲,梦庆忍不住有些怨气,当初要不是他看中秦家的潜力,也不会有今日的灾难。都怪他!

又在路上行了半日,终于进了泞城的城门,一个时辰后到了刘家大门口。明妆披着斗篷,带着毡帽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个蜈蚣,从门缝钻进去。梦庆为了给妹妹壮胆,故意停止腰板,率先砸门。很快,门房的人开了门,见到是大少爷和小姐,腿脚快的立即去禀告。其余的人则陪着笑脸迎接。

梦庆见人群有人脸色异常,便将下巴一扬,骂道:“他娘的,是小姐回来了,难道你们都不认识了吗?!”

那些下人立即挤出笑容,但是气氛却越显尴尬。明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或许自己就不该去拿银子救秦敏湛,而是应该拿着上万两白银找个安宁的小城隐居起来,现在可好,自己是不是该装成悲伤的样子,泪流成河装可怜赢得父母的同情?

可是她完全不难过,也没有眼泪,这怎么办?

就在这时,明妆就见一个紫衫老妇人由众婆子拥簇而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见到母亲的那么一瞬间,原本胆怯的内心登时荡漾起一股酸涩,眼睛一酸,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自己真是失败,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母亲这么担心。

重生一遍还是过成这个样子,对不起自己,更对比起别人。

“…明妆?”刘左氏见女儿引袖站在原地哭泣,所谓母女连心,竟也忍不住哭起来,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真没用…对不起…”抽抽噎噎的哭,忍也忍不住。明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如此哀伤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弃妇身份。

“傻孩子说什么呢!”刘左氏佯装生气,拽着女儿向屋里走:“娘知道不是你的错,我的女儿这么好,肯定是姓秦的对不起你!当初要不是我和你爹执意要你嫁过去,也没有今天的糟心事了。”

梦庆很合适宜的说:“没错。”换的刘左氏一个白眼,便又安静了,跟着母亲和妹妹的脚步往院子走。

明妆哭的脑内一片空白的时候,就听母亲说道:“你回来的正好,你爹他啊…要是晚回来怕是就见不到了…”明妆一个激灵抬起头:“我爹怎么了?”刘左氏既生气又难过:“你爹病了。你哥没和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