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冤狱…”冥冥之中有种预感。

“哦,韩子柳的堂兄,有个朋友横死了,我利用了点关系,把罪名加在了他头上。不过到底因为证据不足,只做了流放的处罚。不过,据说在路上被人割断了脚筋,现在流放地过的挺惨的,不知道死了没,我倒是不希望他死…嗯,无所谓,爱死不死罢。”口吻轻松,像说一出戏剧。

明妆吸了口冷气,她只觉得所有细节都是敏忠设计好的,觉得恐怖极了。

敏忠见她脸色煞白,笑道:“…我努力找话题…好像真找不出了…”

“你知道你比你二哥差在哪里吗?你耐心不足,等不起,等不急…你不该有点权力就着急替韩子柳报仇,不该羽翼未丰就指使别人弹劾你二哥,还想连累刘家和孟家。”

“假死过一次后,你聪明多了。”敏忠也不生气,笑着说:“…我何尝不想,但是我做不到。大概冥冥中觉得不趁早的话,会被秦敏湛越落越远罢。好了,这回没什么说的了,告辞。”

明妆亦起身,打算送客,走了几步,前面的秦敏忠突然转身,张开双臂迎面抱住她:“对你来说,有我这个失败的家伙和二哥做对比,也不错吧…”

“…”明妆咬齿,推开他:“你这么莽撞会伤到我腹中的孩子。”

他一怔,呵呵笑道:“…我也该找个女人生孩子了。总不能这点也输给二哥。”说完,拱了拱:“就此告辞。”说完,当真扭头径直走了。

这是明妆此生最后一次见到秦敏忠。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到这里,基本上就算完了。

再有一,两章收尾差不多了。

更新来了

就像秦敏忠说的,第二天,敏湛完好无损的回到家中,除了在狱中饿的清瘦了些,其余并无大碍,谈笑如常。见了明盈,听说了刘家和孟家的事情,立即便写信给当地的官员,叫他们不要苛待二老。明妆给他磨墨的空隙,想了想,附在他耳边说了自己有孕的事。而写书信的秦敏湛顿住笔,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始,却写的弯弯曲曲,不成字体。

“又高兴又后怕的…”他苦笑,揉烂了那张纸的,伸开右手给她看:“你看,我的手抖个不停…”她便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心口:“好在都过去了。”

秦敏湛在狱中待了十几天就平安出狱。朝臣都知道,秦敏湛是啃不动的硬骨头,有皇帝撑腰,皇帝的庇佑是免死金牌,是成就一个权臣的基础。

哪怕在二年前,这个人还只是个独孤的小官。敏湛在家休憩了半个月后返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恳请皇帝批准他致仕,因为他的妻族亲戚借他的名声在地方敛财,虽然他并未参与,但疏于管理,治家不严,该担此罪。任谁都这招是虚晃一枪,皇帝并不在乎下面的官吏贪了多少,亲戚在地方是否安分。他目前只需一个忠心的臣子,而秦敏湛目前看来,最为合格。皇帝给他的奏疏的批复很简单,你亲戚在地方的事情,多有夸大,你不用因为这点小事就致仕。然后皇帝召集了内阁的老臣,暗指弹劾秦敏湛,借攻击他的亲人,打算拽他下马的事情,身为皇帝一清二楚。这次便不计较了,再做无畏的党争,定严惩不贷。

内阁老臣只得称是。皇帝用别人的手试了秦敏湛的忠心,再扮演他的恩人救他出狱,以保证他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不日,秦敏湛入了内阁,排在最尾,但和皇帝在朝堂下的接触最多,内廷外朝知道他是皇帝心腹,凡事第一个通知他,便渐渐的有了些实权。这时有人弹劾他的弟弟秦敏忠炮制冤狱,陷害忠良,此人已经致仕回了老家,应该抓回来进行审讯。许多人认为这是最后一次拉秦敏湛下马的机会了,兴致勃勃的打算上去凑热闹。只要秦敏湛庇佑他的弟弟,那么定会授人以柄。而秦敏湛出于意料的迅速的做出了制裁,秦敏忠心术不正,为官有失公允,褫夺进士头衔,贬为庶民,永不叙用为官。而看过这份文书的人,都清楚的知道,永不叙用四个字前,还有两个被涂抹掉的字,有人猜那两个字是‘子孙’。

一个月后,明盈返回涂阳前回到泞城,知道父亲早被释放回家,家族恢复了平静,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涂阳,见人丁俱全,一片祥和。所有人都念是三少奶奶有个做大官的妹夫救了孟家一命,又多了一个靠山的明盈的性子却比以前谨慎了许多。经过这次风波,大同运粮的事情因为左怀堂丢了官职而结束了。虽然没追究到两个大户头上,却着实吓坏了两家人,不敢再做有风险的生意了。

如此平静的过了几年,内阁中年迈的,看不惯秦敏湛的,走的走,去的去,按资排辈,秦敏湛竟然排到了次辅的位置。而第一位的张阁老,老而弥坚,一副打算死在首辅位置上的架势。而皇帝和秦敏湛都年轻,和他慢慢熬着。终于一年后,张首辅众望所归的病倒,秦敏湛去探视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张首辅却正相反,他一辈子唯唯诺诺,从不想得罪人,临死了却对来看望自己的秦敏湛这般说:“其实你外公活着的时候,我并是不他的得意门生,呵呵,其实我是他最为厌恶的门生,因为他不喜欢我四处逢迎的性子,说我奸猾市侩。如果他老人家活着,想必,你是他最厌恶的外孙了。”

敏湛轻笑一声:“那又何妨。”

“那又何妨,呵呵…”他猛地的咳嗽着,敏湛给他顺背,他却推开他,含着血笑道:“明君,昏君,忠臣,佞臣,能一样吗?我死后,只求庸臣二字评价我,我九泉之下就可含笑了。而你呢,后人编撰史书的时候,你的位置在哪里,你想过没有?”

“我在二十岁之前想过,之后就不想了。”他如实说:“而现在,我只想我能为皇上,为百姓们做什么。”

张首辅叹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和圣上要做什么吗?圣上胸有千秋,他有自己励精图治的想法。你正是他需要的人,忠心,敢作敢为,不怕失败后为天下人唾骂。但是圣上知道这有多难吗?早朝这种只有虚名的仪式,被搁置了,尚且有那么多朝臣怨恨。你们那样做…会…”

“会怎么样,不是你我评说的,留给有人来讲罢。”

他一怔,须臾笑道:“你看准一条路,执迷不悟的模样,倒颇像我的老师。那我就于九泉下,看你能走多远罢…”

张首辅辞世半年后,有廷臣上奏疏,建议皇帝裁撤十二监的太监人数和宫女数量。这样的奏疏每年都有,无碍乎劝诫皇帝勤俭,但是这一次皇帝却认真对待,很快便开始动手裁撤宦官和宫女的数量,从宦官人数从两万五千直接将为八千人。

众臣惊呼皇帝圣明。裁撤完内宫人员的第二年,地方御史上疏,称分封在各地的皇族人数太多,一个省的粮食拿出来都不够养育这些人。而且每年户部为登在玉牒上的皇族发银钱大大消耗了国库的存银。

这一次,像对待自己一样苛责,皇帝立即下旨,分封在各地皇族子弟可以从事其他行业,不做限制,县主以下的皇室子弟,朝廷不再发放俸禄。并开始丈量各地王府土地,强占百姓耕地一律退还。子嗣超过二十人的皇族,如果自己养育有困难,可以将子女送到宫内,由宫内养育。

此令一出,虽然内阁在皇帝和秦敏湛多年的静心排挤下,剩下的都是听话的老实人。可还是招致了六部官员的否定,每天奏疏中‘太祖恸哭于九泉’‘皇帝听信佞幸谗言,自断太祖龙脉’这种字眼,屡见不鲜。朝臣反对完了,地方的藩王立即做出了回应,其中庆王于正月起兵,借口是被用烂了的‘清君侧’。皇帝听到了只冷笑着说:“他自己有子八十九人,长子有子一百二十人,王府正牌主子加起来上千人,如果朕在容他几日,庆王不需外兵,自己子女儿孙就能武装出一只军队来罢。”

庆王起兵很快被镇压,除直接参与的皇族人员被囚禁起来外,其余庆王子嗣皆贬为庶民。原本靠享用民脂民膏寄生的皇族子弟,一旦贬为庶民,几乎是废人,甚至有不少饿死的。而皇帝却不闻不问,丝毫不体恤。最大的藩王起兵失败,各地的藩王,不敢再妄动,乖乖退地。以前皇族不许从事其他职业,唯一的收入是朝廷给玉牒在册人员发放的俸禄,于是各地王府竞相生育子嗣,一度人满为患。这道诏令后,退地还民,县主下无俸禄可拿后,一度几乎达到百万的皇族人数此后骤降,令地方官吏和百姓头痛的皇族问题,迎刃而解。

推动这项政令的首辅秦敏湛,被人编排成了太祖打天下时没斩死的白虎,现在变成人形鼓惑皇帝,残害龙子龙孙。在官吏中传的有鼻子有眼。直到他儿子秦宣入朝为官,还能听到父亲的神奇传说。

长女八岁生日的前一晚,明妆哭肿了眼睛,因为第二天晚上,宫里便会来马车接走她的长女,交由太后抚养,从此母女两隔,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可这是皇帝的命令,她不得不遵从。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静儿好,她此一去,今生便贵不可言了。

“静儿长到十四岁,真的会被封为太子妃吗?”

“皇上就是为了那一天,才让她现在就入宫的。你放心,她会和太子殿下从小建立深厚的感情…”为了避免历代首辅在先帝死后失势被清算的结局,皇帝早早做了打算,叫秦敏湛的女儿入宫养在太后膝下,和太子殿下从小熟稔。就算以后没有夫妻间的感情,但相互熟悉,总有几分亲情,不会对皇后一族痛下杀手。

“那样最好。”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女儿能平安幸福。

敏湛抹去妻子的眼泪:“…不要哭,天下哪个女子能有这般尊贵,你该替静儿高兴。”这是皇帝给他吃的定心丸,要他秦敏湛无后顾之忧的跟随他。

“嗯。”嘴上这么说,一阖眼却是眼泪。第二天给静儿庆生,看着热闹的场景,恍惚想起自己重生后百天庆生那天的情景。那天舅舅不顾路途遥远,特意派人给她送了金制的长命锁。自从四舅舅在大同失势,免官为民后,据说用在任上攒的银两,没几年又捐了个地方官做,还投机倒把倒卖私茶。被人捅到敏湛那里,敏湛委婉的在信中表示,舅舅缺钱的话,可以上京来我们借,违法的事情不要做了,被人抓住,我救了你一次,不能次次救你。左怀堂在回信中爽快的说,一切听大人的。之后当真没再有不法传闻传到敏湛和明妆耳中了。

泞城的刘家一跃成为和涂阳孟家比肩的富贾,许多钱来的蹊跷,敏湛知道是刘梦庆的捣的鬼,好在没闹出大动静,他便睁只眼闭只转眼,容着刘家的银子滚着翻的赚。而父亲刘庭举当属刘家幸福感最强烈的人了,女儿嫁的好,女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做梦都要笑醒几次,期间和妻子到过京城一次,出门坐轿,人见了知道他是首辅的泰山大人,点头哈腰称刘大老爷。他在京城好好招摇了几天,过足了瘾,才回了泞城。

“…娘,妹妹要走了!再跟您招手呢。”秦宣使劲晃了晃母亲的手,提醒母亲。

明妆挤出笑容,跟被宫中嬷嬷拥簇下已走到门口的女儿摆手:“静儿,乖,不哭。”

听到母亲这般说,八岁的她倔强的抽了抽鼻水,当真没流一滴眼泪,乖乖的让嬷嬷牵住手,送上了马车。

看着宫辇越走越远,驻足在原地的秦宣,有很多事不懂:“为什么姐姐一定要走呢?”

“你姐姐是为了大家才入宫的。宣儿,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就算不在一起长大,你一定要对你姐姐好。”明妆教育完儿子,看向丈夫:“你也说一句吧。”

敏湛摸着儿子发顶,充满同情的说:“你好好用功读书罢!有个地位崇高的姐姐,不是那么轻松的。”

秦宣懵懂的点点头。

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父亲那句话的含义。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靠父亲的权势中的乡试,他拼了命的要会试前用功,差点吐血。为了证明不是靠姐姐的关系,步步高升的,政务上丝毫不敢松懈,几乎可以和他传闻中为民操劳一生的父亲比肩。

但现在的他不懂那么多,只羡慕的说:“姐姐,进宫后一定能吃许多好东西…”

明妆和敏湛听了相视一笑,领着儿子,关门返家。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为止,这文全部写完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ING

至于番外篇,应该是没有了。(本来想写个秦敏忠的番外,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