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员外等人都来了,大徐氏怒拍桌子,喝道:“到底是谁偷走了家中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东西?!”嘴上虽然这么喝斥,但视线却是看着两个姨娘的。因为在大徐氏的意识里,只有姨娘这样卑贱的东西才会手脚不干净,至于她的儿子孙子,那都是个好的!

而除了怀疑这两个姨娘之外,大徐氏也存了这样的心思:若银票不是这两人拿的,她也可以以此来拿捏她们,毕竟这两个姨娘刚入府时,张家还算有点资产,所以孙姨娘跟王姨娘手头也是有不少值钱东西的,若是能把这些东西要来,张家的经济危机就可以暂时解除了。

孙姨娘跟王姨娘听了老太太这话,吓得赶紧跪下辩解,还说她们也丢了东西,凡是值钱的首饰全丢了,但是怕老夫人责骂,所以才没敢说出来。

大徐氏闻言,一开始还不信,派了下人去查,结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顿觉眼睛发黑,头晕目眩,瞧着孙姨娘王姨娘两人头上的首饰都是些不值钱的,这才觉得自己太过粗心,居然没意识到这回事。

正恨得要命,张正书神采奕奕地从外头回来了,这阵子他的精神头很好,大徐氏看着也开心,见孙子回来,便叹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家中已经没有多少银子,连个能拿出去典当的值钱物件都没有,既是这样,我也只好取出当年我嫁进张家时,我的父亲送给我的陪嫁了。”说完起身,向着藏南珠的地方走去。

张正书脸色刷的一白,只是其他人都沉浸在“家中没有多少银子”的震撼中没有回神,所以无人注意到。

大徐氏原本还有这最后的依恃,可当她打开放着南珠的紫锦木盒,里头却只剩下一块丝绸的时候,她再也撑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0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虽说张家人平时一个个对大徐氏表面恭敬内心愤恨的,但大徐氏仍然是张家的主心骨。她掌权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干干净净,可以说,在她的形象之下,张家的所有人都成了只会依附大徐氏的蛀虫,他们没有谋生的本事,也没有守成的能力,包括唯一的男丁张正书在内,也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的蠢物罢了。

大徐氏昏倒后一直未醒,甚至还引发了高烧不退,张正书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祖母未醒,自己再咬紧牙关不要承认,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家中之所以变得一贫如洗那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张正书暂时还没有意识到大徐氏对张家的重要性,所以他觉得,大徐氏与其这样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呢!那样的话,他偷银子盗南珠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

但在大徐氏昏倒后接掌了张家中馈的秦氏却愁眉苦脸的,家中已没多少银两,每日吃食都是紧巴巴的,以前他们在大学士府的时候,那可是顿顿有鱼有肉好酒好菜呀!这下可好,就连想午膳的时候有几道荤菜都是难事!再加上大徐氏抓药的银子,张家是真的穷的叮当响了!

秦氏虽然多年来一直被大徐氏这个厉害的婆婆压着,但说实在的也没吃过多少苦,尤其是张家没没落的时候,她在府中虽然要受制于大徐氏,但除了大徐氏,她还能在府中耀武扬威,摆足了员外夫人的谱。也就是说,一切麻烦事都给大徐氏办了,秦氏只要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训斥训斥下人,关心关心丈夫孩子就成。

可现在呢?大徐氏一病倒,所有的胆子就都压到了秦氏身上,偏偏孙姨娘跟王姨娘又是两个拎不清的,她们只知道家中可能不富裕,却也没想到会穷到这个地步,还光明正大的当着下人们的面伸手跟秦氏要月银!

秦氏是个爱面子的,怎么肯在下人面前示弱,于是只好忍着肉疼把仅有的银子给了两个姨娘,转身就勃然大怒,摔碎了好几个廉价茶杯,心里更是无比期盼大徐氏能醒过来,好起来,重新接起这个重担,自己也好享享清闲,躲过这些麻烦事。

但俗话说,病如山倒,大徐氏平时看着身子硬朗没病没痛,但她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自打被徐家除名那日便步步谨慎算计,多年来早已耗尽心神,如今这一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莫说是像秦氏期盼的那样好起来了,每日就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

这家人到底有多混乱,贺莲房了解的一清二楚。果然,没过几天,张员外带着秦氏以及张正书便前来大学士府求见,明着说是来拜见徐氏,说白了,那是借银子来的。当然,这个“借”了银子之后还不还,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照张员外的想法是,你大学士府这么有钱,便是接济接济我们这些穷亲戚又能怎样?难道真的还要我们还不成?

贺励对张家人厌恶至极,打大徐氏想将张灵芝失贞一事赖在贺莲房身上,他对这家人就算是已经撕破了脸皮,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上门来讨没趣。贺莲房只知道父亲将张家等人迎进了书房,但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她却只看见张员外等人脸上的灰败之色。

想来是被爹爹婉拒了。

一见贺莲房来了,张正书眼睛一亮,连忙整了整衣衫,露出风度翩翩的模样来。秦氏也是个机灵的,一瞧儿子这副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瞧上人家贺大小姐了。要是按照秦氏的想法,她的儿子自幼天资聪颖,日后定是个状元的料,那戏文里不都是唱了么?高中科举的状元,那都是要娶公主的,所以秦氏觉得,像自己儿子这样的人才,配贺莲房,其实还是有点亏了呢!所以大徐氏之前谋算的要张正书跟贺莲房扯上关系,秦氏一直都是抱反对态度的,只是婆婆太过强势,她的话就不怎么有用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徐氏昏迷不醒,可对秦氏而言,想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做主,其实也没那么快活。至少她都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烦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而且张家的银子全没了,现在的他们别说是娶公主了,怕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都不乐意嫁进来!

那么,贺莲房呢?秦氏突然觉得,若是按照婆婆谋算的那样,让书儿与贺大小姐订了亲,也是件大好事。毕竟贺家这么有钱,到时候他们两家成了姻亲,难道贺家就眼睁睁看着却不帮忙吗?再说了,日后贺莲房嫁入张家,那嫁妆,该是何等的可观?

秦氏一直觉得自家儿子以后那是要当状元的料,这一点她倒是跟大徐氏是一样的想法,却不明白什么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张正书小时候的确是个好苗子,但伤仲永一事,世人皆知,随着被大徐氏、张员外、秦氏这样的长辈长大,现在的张正书,早就没了孩提时代的灵气,不过是根只会死读书的木头罢了——啊不,现在,他连会读书的木头都已经算不上了。一个染上寒食散药瘾的少年,早已荒废了学业,别说是状元,就是想中举,那都是难如登天!

赶在张员外之前,秦氏上前一步,格外亲热的捉住贺莲房的手,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废话,无外乎就是他们张家现在内忧外患难上加难,大徐氏又卧病在床,亟需帮助之类的,但却绝口不提自家已经山穷水尽的窘状。

贺莲房焉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事实上,她的确暂时不能让大徐氏死,便笑道:“既是如此,我贺家的府医乃是赫赫有名的陈太医,不如让陈太医随表伯母去贵府一趟,为大姨奶奶看诊吧。”

秦氏在意的哪里是这个,她最想要的是银子!

正想再说话,书房里头的贺励听见贺莲房的声音已经走了出来,见秦氏死抓着贺莲房的手,想到那日张家人嘴脸,冷着一张脸道:“莲儿,怎么不先跟爹爹问安?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可是我贺家的嫡出大小姐,莫要学得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言,贺莲房心底忍不住发笑,她家爹爹这张嘴呀,可真是越来越犀利了。于是她面带微笑的将秦氏的手拿开,走到贺励身边娇娇柔柔的行了个礼,打趣道:“这不是瞧见爹爹在书房议事,女儿才在外头候着的嘛,再说了,表伯母那样喜欢我,一见面就抱着女儿的胳膊,爹爹一直教导女儿要尊敬长辈,难道女儿还能把表伯母给甩开吗?”

父女俩一搭一唱,把个秦氏闹了个大红脸。她跟大徐氏不同,她还有点羞愧之心,贺励先前已给了他们不少软钉子碰,叫他们知道,贺家帮他们,那所宅子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再想从贺家人身上捞好处,他们张家人自诩聪明,也别把贺家人都当成傻子。

贺励是谁?那是皇上的亲信大臣,正一品的体仁阁大学士!若是他想针对张家,仅仅一句话,就能让张正书永世不能超生!所以秦氏并不敢惹贺励,现下见贺励这样说,面上也是讪讪的,一家三口说了些场面话,便连忙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了。

他们不仁,贺家却不能不义。贺莲房笑道:“爹爹,您怎地如此霸道,连大姨奶奶卧病在床都不管了?”

贺励冷笑:“她在诬赖你的那一刻,就已不配我贺家的亲人!”

若说四年前的贺励都是愚孝的,那么蓝氏的死,便是给他敲了一个重大的警钟。别说是个八辈子没见过面却又包藏祸心的大徐氏了,就连对徐氏,他的生母,贺励也早已寒心。但徐氏是他的母亲,他这辈子都会遵守孝道供养其安享天年,可徐氏若还想像当年那样威胁他去做他不乐意做,或者是会危及到他儿女的事,贺励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知道,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他现在活着,一是为了忠君爱国,二便是为了这三个儿女,他还活着,但心早就已经随着妻子死去了。任何威胁到他儿女安危的人事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

所以听了贺莲房的话,他要笑不笑的睨着女儿:“是么?这么说来,你这坏丫头就没坏点子了?”他的女儿何等头脑与手腕,他这做父亲的难道不知?成日面上笑嘻嘻的,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贺励并不反对贺莲房随心所欲的做她想做的事,但只有一点,保护好她自己,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

要是被他知道,贺莲房私底下早跟青王来往结盟,怕是他能冲动的上马赶到边疆将青王拉出来揍一顿!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为大颂朝立下汗马功劳的青王殿下,他也决不手软!

他就这三个孩子,个个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结果青王却要贺莲房去做那样危险的事!

贺莲房扑哧一笑,挽住他的胳膊:“还是爹爹了解莲儿。”

“你打算做什么?”对于贺莲房的所作所为,贺励完全放任,他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外表柔弱内心坚韧,这样的人,就算遭遇再大的打击也不会迷失自己。

可他哪里知道,他怀中巧笑倩兮的乖女儿,曾经又是怎样一副厉鬼的姿态!

贺莲房狡诈一笑:“大姨奶奶不是举家迁往燕凉了么?这家中人若是不到齐……怎么能算是举家迁来呢?”

贺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人向来准确,早就看出这张家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水蛭。这种生物,好碾压,好拿捏,却也生命力极其顽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吸干浑身血液。所以即使知道贺莲房聪明过人,他还是忍不住叮嘱:“这打狗就要打死,否则会被反咬一口的。”

对于父亲的关怀,贺莲房心中一股暖流涌过,她那狡诈的笑容一闪即过,仍是温婉纯善的模样:“那是自然,只是女儿一般不去招惹野狗。若是那野狗不识好歹想来咬我,我便在那野狗群中扔根骨头也就是了。”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呢?大徐氏如今病倒在床,张家的事务只有一个登不上台面的秦氏掌控,几只水蛭的确能吸人血,可若将它们放到水蛭群中,它们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父女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1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陈太医不愧是连皇上都曾赞扬过的妙手回春,他只是给大徐氏扎了几针,又开了副药让一日三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没到一天,大徐氏就睁开了眼。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好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似的,不过当她看到儿子儿媳都围在自己床前,一副担忧恐惧的模样时,大徐氏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昏倒前的一切记忆都悉数回笼,她终于想起来,如今的张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当下她也顾不得别的,连忙一把抓住张员外的手叫他去大学士府寻求帮助。

张员外顿时窘迫不已,他向来惧怕母亲,被大徐氏这样凌厉的眼神盯着,他没被吓尿裤子就已经很是不错了,又哪里敢说他们去了贺家,结果却什么来没捞到呢?别说是求银子了,就连点粮食都没弄回来!张员外觉得,这贺励未免也有点太抠门,若张家有贺家这样的财气权势,那么穷亲戚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哪里还需要这样再三恳求?

他也是个不会反省自己的,总之不管什么都是别人的错。掌管中馈的是大徐氏时,府中出事,那就是大徐氏办事不力;现在掌管中馈的秦氏,所以张员外觉得,他们一家之所以得不到贺励的帮助,那必然就是秦氏的错了,反正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大徐氏的锐利的目光中,张员外终究是磕磕巴巴地把一家三口去大学士府求贺励帮忙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当然,其中加油添醋的说贺家的不好,再不着痕迹地把错都朝秦氏身上推,他自己却是一副忠厚老实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徐氏养了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德性岂会不知?只是和儿媳比起来,自然是儿子更受她疼爱了。大徐氏怒目瞪向秦氏,厉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随后便用最严苛最冷酷的语气将秦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发泄了一下内心的怒气跟没有银子的恐慌。大徐氏活到了这个年纪,最是在意银两,俗话说的好,有钱好傍身,人一上了年纪,对养老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在意。不过在这之前,大徐氏敢诬赖贺莲房,敢跟贺励撕破脸,被贺励赶出来也不曾示弱,那都是因为她还有底牌。藏在床头青砖底下的银票,那颗价值连城的南珠,都让大徐氏觉得,就算她一贫如洗,攀不上什么高枝,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就也饿不死。

可现在呢?她什么都没有了!

明知道东西丢了,但却不知道是在哪儿丢的,又是怎么丢的,更不知是丢到了哪儿去,大徐氏面上看着还算冷静自持,其实心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这让她直接忽略了张正书不寻常的脸色跟飘忽的眼神。毕竟这个大孙子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有出息的,大徐氏怕是死都想不到,她丢失的银票跟南珠,就是被这个“才华横溢”的大孙子盗走的!

秦氏素来被大徐氏压着,如今又被指着鼻子一通痛骂,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秦氏这个心胸本就狭隘,又被大徐氏在头顶上压了这么多年的人呢?她心底对大徐氏顿时恨之入骨,觉得自己自打嫁入张家来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每日要请安立规矩不说,连用点银子都得亲自给大徐氏报备才能去账房那儿领。如今书儿都已经长大,自己却还未能翻身做主人。秦氏听着大徐氏不停地责骂,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

正在大徐氏骂的口沫横飞直起劲儿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了过来,只听得似乎是女子谩骂尖叫之声,而且越离越近,也不知是何原因。

大徐氏作威作福惯了,斜眼扫了屋子一圈,她自然是舍不得使唤儿子的,便随意地跟秦氏一挥手:“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屋里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叫她堂堂的夫人去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大徐氏这是铁了心要让她丢脸是不是?!

那吵闹声越来越近,秦氏在大徐氏的瞪视下,到底是不敢反抗,而是怂的提起裙摆走了出去,结果片刻后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婆婆!婆婆不好了!”

“住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身这不是好好的吗?!”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有人说这个“不好”,可怜秦氏刚做了大徐氏的情绪泄愤桶,如今又要因为出言不当被狠狠训一顿。可这回秦氏没有像以往那样收敛神色恭敬听训,仍然慌张不已:“糟了糟了真的糟了!婆婆,是滁州老家那边的姨奶奶们来了!”

“什么?!”大徐氏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她们是怎么找来的?!”张家举家迁走一事,当时只有她和张员外等人知道,张老太爷的那些姨娘们都被蒙在鼓里,更别提那些老蹄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一家迁到燕凉来了?再说了,她将张家的一屁股债都留给了老蹄子们,那些老蹄子此刻应该为了还债焦头烂额,又怎么可能找到燕凉来,还这样精准无比的找到张家?

有什么东西在大徐氏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惜她满心浸在那些老蹄子们找来的愤怒中,完全没去深思。“来人!给我把她们打出去!我张家也是随随便便什么脏东西都能进来的吗?!”

“哟!姐姐,您这话说的算什么事儿呀?”随着一个娇媚的声音,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是林姨娘,本是滁州茶馆里的一名歌妓,因嗓子婉转被张老太爷看中,带回府中,脱了贱籍抬了姨娘,刚受宠的时候没少在大徐氏面前耀武扬威,后来被大徐氏收拾的服服帖帖,连声儿不敢出。像今日这样肆意张扬的模样,大徐氏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了。

“就是呀姐姐,咱们姐妹不远千里从滁州找到燕凉,就是为了能见姐姐您一面呢!”另一名陈姨娘咧嘴一笑,心里对大徐氏充满怨恨。都是这个老毒妇!若不是老毒妇趁着夜色偷偷卷走了全部细软逃走,张家那笔巨债怎么会落到她们这几个姨娘的手上?

打从进了张府,这些个姨娘大多都是恃宠而骄的,也全都被大徐氏收拾过,拿捏在手中,以前见了大徐氏,那是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陈姨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悲惨了,被爹娘卖掉,进了张府,被老太爷看上做了姨娘,原本觉得夫人跟老太爷关系不好,是个机会,却没想到这夫人却是不好欺负的,最后别说是登上正室夫人的宝座了,她们就连自己的姨娘位子都差点儿没留住!

在大徐氏手里头吃了几次亏,这些姨娘们也就学乖了,再也不敢同大徐氏作对,可即便如此,她们这么多女人,跟了张老太爷那么多年,却没有一个能怀孕生子!

她们没有个孩子傍身,便只能依附于张家,希望张家常青,百年不倒,可谁知大徐氏这个老毒妇竟如此冷酷无情,将那巨债留给她们,自己则拍拍屁股卷走所有家产走了!而第二日一早,当她们面对满目的人去楼空以及凶神恶煞的债主及打手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们都有了年纪,就是卖到妓院也卖不出个好价钱,于是那些人便将她们当做玩物任意蹂躏,反正张家老宅也已经被人夺走,她们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这个老毒妇造成的!

若非有人救了她们,又告诉她们大徐氏等人在哪里,还帮助她们一路到燕凉来,林姨娘简直不敢相信,此刻她们还在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老毒妇赐给她们的,她们怎能不回敬回敬一二呢?否则多没礼貌!

而且今儿个,她们可不是单枪匹马只有女眷,那位好心的贵人还特意借给她们一帮仆佣,言明随意使用,早在来张家闹事之前,林姨娘跟陈姨娘等人就已经都商量好了!张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她们未必有多么喜欢他,但张老太爷为人慷慨,从不吝啬在她们身上花银子,这和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她们的大徐氏相比,可真是云泥之别!

大徐氏想带着她的独子独孙到燕凉定居,那也得把属于她们的东西还给她们!

姨娘们一声令下,她们带来的小厮家丁们立刻如同土匪一般冲入大徐氏的屋内,四处翻箱倒柜,见到可能是值钱的东西就拿,另一拨人则去了张家其他的屋子,连张灵芝跟张紫苏的闺房都未能幸免,有人还浑水摸鱼偷摸了一把张紫苏的小手,直把张紫苏气得火冒三丈。一群狗奴才,真是反了、反了!

姨娘们很奇怪为何张家的值钱物件那么少,但也没多想,都存着捞一点是一点的心思。横竖她们年纪大了,又没个孩子,如果还没银子,以后岂不是饿死路边的命?再说了,大徐氏压在她们头上这么多年,也是她们该反击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们又得谢谢贵人,若不是贵人告知她们张家人的消息以及大徐氏的病情,她们还不敢青天白日的就这么上门来呢!

一群人在家里四处乱翻,等到张正书回家时,他就看见有人从自己的屋子里出去,手上还拿着自己仅剩的那些银票!

他立马急了,扑上去就打骂:“哪里来的狗奴才!瞎了眼睛不是?!本少爷的东西你们也敢动?!”

那些下人却不理会他,而是就这样一直带着他拖行,直到回到大徐氏的房间,才将张正书跟条死狗似的扔了进去。

第82章 痈疽缠身是为短命

大徐氏这一生,嫁入张家后最在意的是张老太爷,后来张正书出世,她便将满腔的爱怜和感情都投注到了这个大孙子身上,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他,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受人欺凌,怕他荒废功课……可以说张正书就是她的逆鳞,但平心而论,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之所以这样看重张正书,还不是因为其善于读书,未来中举的可能性很大。她已经从官家小姐沦落成商人之妇,若想翻身,只能靠孙儿读书考取功名。

所以当她看见张正书被人扔进房间的时候,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没好的彻底,脑袋也晕乎乎的,径直掀开被子奔下床来,还不忘喝斥身旁的下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怎样做事的!难道没看见少爷受伤了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婢女连连应是,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而去。

大徐氏抱着张正书的上半身,一颗心简直要疼得碎裂。她不禁懊悔起以前自己太过仁慈,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姨娘小妾,便是打杀了又能如何?也省得今日她们胆敢来张家闹事!“你们这群老贱蹄子!体仁阁贺大学士是我的亲外甥,你们若是再敢放肆,休怪老身不留情面!”

她这样吼叫,也不过是外强中干。大徐氏若真的有底气,早命人将她们拖出去杖毙了!林姨娘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张灵芝不知羞耻与人厮混没了清白,姐姐你不念亲情想将这一切栽赃到贺大小姐身上,被贺大人给赶了出来,如今却还想让贺大人助你?别做这春秋大梦了!”早在她们到达燕凉之前,就有人将张家的近况透露给了她们!

大徐氏一窒,强横道:“那又如何?!老身始终是贺励的姨母,你们算是些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放肆!”

她这强势彪悍的态度让林姨娘等人又想起前半生在大徐氏手中讨生活的日子,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若是大徐氏没有将她们丢在滁州不管不问,也许今日她还能怵她一怵,可在经历了那样不是人过的日子后,她们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我们就先解决了你们,然后立马离开燕凉,姐姐,妹妹我倒是想看看,贺大人会不会为了一个白眼狼的姨母出那么大的力气来捉我们!”

说完一声令下,带来的人中便哗啦啦进来数个,钳制住张家人开始搜身,但凡有一丁点值钱的都给捋下来,就连大徐氏头上戴着的巾帼上的绿宝石也被抠掉,更别提弱的像只白斩鸡似的张正书了。张家人没几个身上有钱的,偏偏这张正书,一搜身,乖乖!那怀里居然揣着好几张银票!

林姨娘等人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虽说自打大徐氏带着儿孙不告而别,将巨大的债务留给她们的时候,张家就已经显露出颓败之势了,可她们仍然不敢相信,张家居然能穷到这个地步,整个五进的院子都搜遍了,也没找出多少银子来!这和以前在滁州奢华且挥金如土的日子相比,是何等的干巴?!

不过好在也有点收获,她们几个人分一分,省吃俭用的,也许能过上个十几年。

张正书由于服食了大量的寒食散,身子看起来强壮结实,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看着挺大一个头,内里虚弱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否则也不会因为那一丢就差点儿闭了气。当他悠悠醒转发觉身上的银两都没了的时候,他立刻抓狂了:“谁!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敢动本少爷的东西!”

其实在看到张正书身上那么多银票的时候,大徐氏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整个张家都过得紧巴巴的,近几日桌上更是难得见几道荤菜,家中银票首饰又都被人盗走,偏偏这种时候张正书身上却有这么多银子……

偷东西的肯定是内贼,这一点大徐氏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她不知道是家中哪一个罢了。起先她怀疑过张员外,但转念一想,张员外是个没主见又耳根子软的,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偷她的东西。秦氏等人也都不可能,唯一能解释清楚的,就只有张正书了。

只是大徐氏不愿意相信,这个她一直抱着强烈希望的大孙子,居然会是个顺手牵羊的梁上君子。她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是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不是让他学这些龌龊的手段的!

可现在有张老太爷的那些姨娘在,大徐氏这么爱面子,是绝对不会在她们面前示弱的,所以即使心中已经有数,却也没说什么,一切都待留到之后再做打算。

偏偏张正书却在这时候犯起药瘾来。他在大徐氏的怀里刚醒过来没一会儿,浑身就开始剧烈抽搐,呼吸加快,整个人似是僵硬了一般,口眼歪斜,四肢不听使唤。大徐氏把他抱着,还被踹了一脚,直疼得她面色发白哎哎直叫。

张正书自己清楚这是犯了药瘾了,这段日子他也想过把寒食散给戒掉,可这种东西,一旦上了瘾,哪里是能戒得掉的?!莫说这寒食散本身就对人体有害,便是那些贵族的公子哥儿,在附庸风雅服食的时候,也都是严格按照大夫交代的来的,服药后冷食冷浴、饮温酒、着薄垢旧衣……可即便这样,也有很多人在浅尝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上了瘾,更别提无人指导服用量又大的张正书了。

他急慌忙的朝怀里去掏寒食散,结果手脚不听使唤,寒食散没掏出来,衣服倒是给扯开了。大徐氏被他那窝心一脚踹倒在地疼得脸色发青,此刻却也直愣愣地盯着张正书胸口那一处颜色黑红的恶疮。

那恶疮里头还泛着令人作呕的黄色脓水,似乎只要用手轻轻一碰,疮口就会迸裂开来。偏偏张正书却完全不觉,而是急忙的在身上到处寻找,最后摸出个小纸包,哆嗦着手摊开,毫不犹豫地就把里头的五彩粉末朝嘴巴里头倒去。他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变得梦幻、美好、令人心旷神怡,仿佛是站在云端俯瞰天下一般。

众人都看傻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们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服用寒食散这事儿只是高门望族间流传,民间几乎是无人知晓的。毕竟这寒食散那么昂贵,根本就没几个人买得起。

大徐氏怔了半晌,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倒是把林姨娘陈姨娘等人唤回了神。就见陈姨娘指着大徐氏拍腿大笑道:“大徐氏!大徐氏!你也有今天!我总算是瞧见你的报应了!!”她疯狂大笑,笑的都流出了眼泪。

陈姨娘本是普通农家女,因生得貌美被张老太爷看重,带回府中抬了姨娘。她性子本十分醇厚和善,虽不愿意做妾,但进了府,成了张老太爷的人,也认命了。天可怜见,其他姨娘或多或少都有跟大徐氏别苗头争一争的意思,但陈姨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把大徐氏从正室夫人的位子上拉下来!哪怕每天都要去大徐氏面前立规矩,被大徐氏呼来换去,陈姨娘也不曾有过怨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都好。

因着年轻,张老太爷贪欢,是以刚入府不久陈姨娘便有了身孕。当时张老太爷高兴的要命,总说她肚子里是个儿子,陈姨娘也高兴得很,哪个女人会不想生孩子呢?

可悲剧在她孕期刚满三个月的时候发生了。那时候是冬日,她本就走动不便,那路又忒地滑,竟在跨出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

因着跟大徐氏没关系,所以陈姨娘也只是自己伤心,并没有将一切想到大徐氏头上。直到后来,她只要怀了身孕,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故,截止她进府的四年为止,已是落了三个孩子!

后来陈姨娘也长了心眼,与林姨娘等人搭上线,才知道彼此都是这样,要么一直怀不了孩子,要么怀了都生不下来。当时大徐氏已经生下了嫡长子,偏偏张老太爷不喜欢她,对唯一的长子也无甚感情。可其他姨娘的肚皮都不争气,张老太爷的心最后也只能乖乖地搁在大徐氏所生的孩子身上!

陈姨娘因为落子次数多,伤了身子,再不能怀孕。张老太爷喜新厌旧,很快就有了新欢,她便一个人待在张家,年复一年的活下去。

本就有杀子之恨,大徐氏又如此歹毒,将她们这些毫无谋生能力的弱女子丢在滁州,陈姨娘饶是再好,此刻也被激起了怒气!

一个女人,接连失去三个孩子,终身都不能再做母亲,她的心中定然是极痛的,所以如今看见张正书如此模样,焉能不高兴大徐氏得了报应?!“瞧瞧你这唯一的独苗金孙!痈疽缠身,怕也是个短命鬼!”就跟她那三个未能出世的孩儿一样!

第83章 彼此争执意外小产

对陈姨娘来说,张正书得了什么恶疾,还有没有救治过来的可能都不重要,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就已经觉得非常快活了!仿佛进了张家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天最是高兴!大徐氏的报应此刻不就在她眼前么?她那三个无辜死去的孩子,怕也是在天上瞧着呢!

陈姨娘的张狂大笑激怒了大徐氏,可此刻大徐氏却没有闲工夫去整治陈姨娘,因为她看得出来,张正书胸口那一片恶疮,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恶疾。她这孙子虽说自小未曾习武,但身体也是一等一的好,缘何今日却这样虚弱,被些下人朝屋子里一扔就晕了过去?照这样子看来,他的身子坏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正好小婢女急慌忙的领了大夫来,那大夫进屋还未来得及看清到底是谁生病,就被秦氏拉到张正书身边把脉。只见他搭上张正书脉搏,又仔细看了看对方胸口那一片黑红色的恶疮,顿时惊道:“这、这难道是!”余光一扫瞧见地上扔的小纸包,上头犹然有一丁点的五彩粉末残留。大夫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对着张家人叹了口气道:“老夫怕是无能为力,还是请诸位另请高明吧!”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他这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在场的人谁都没听懂。大徐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肯放过这微薄的希望,连忙不顾形象的抓住大夫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大夫、大夫,即便是你治不好我孙儿的病,也请告知老身,他到底是怎么了呀!”

大夫原本不欲多说,但见大徐氏实在可怜,才叹口气,将自己的袖子从大徐氏手中拽出,而后道:“若是我看的不错,这位少爷身上的恶疮可能是由于服食寒食散所致。这种药物虽能让身体在短时间内变得神采奕奕,但后果却是非常沉痛的,我看这位少爷已经是病入膏肓,这痈疽已长满心口,怕是时日无多,还是请老夫人早日给准备后事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连诊金都没要。

大徐氏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哪里知道那寒食散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何如此厉害,能要了张正书的命?她还待想,张正书却悠悠醒转,还碰巧听到了大夫临走前说的话,顿时脸色惨白,对着大徐氏流泪道:“祖母,祖母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他嚎啕着,眼泪鼻涕抹了一脸,哪里还有刚到燕凉之时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此刻张正书的心里怕是要恨死于恒了,若非于恒这个骗子出现,他不会盗取家中银票与南珠,更不会染上这寒食散的瘾头!若是有朝一日,他撞见那个挨千刀的于恒,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转念一想,大夫都说自己活不久了,这仇,此生怕是再也无法报了!

想到这里,张正书便十分的不甘心。他又悔又恨,但最怕的却还是自己短命的这个事实。秦氏与张员外听了,也都傻了眼,随后一个个哭丧着脸,张正书是张家的独苗苗,现如今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若是就这样死了,他们张家可就算是绝后了呀!

张员外倒是还能生,只可惜他没有那生儿子的命,孙姨娘王姨娘肚子里跑出来的全是赔钱货,若是张正书死在他前头,张员外真不知日后下了地府,用什么颜面去面对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家人个个愁云惨雾,唯有林姨娘等人是幸灾乐祸的瞧热闹,这时候,孙姨娘王姨娘等人带着张灵芝跟张紫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们四人今日是上了街去的,原想买点首饰布匹,结果还没来得及付账就被家中的婢女寻到,说是姨奶奶们找到了燕凉来寻事,孙姨娘等人听了,便连忙急慌慌的赶了回来。别误会,她们可不是担心大徐氏他们,而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既然林姨娘她们能找来,还敢在光天化日下上门,就说明她们肯定有恃无恐,张家现在已经穷的叮当响,再来这么些人分摊,那最后落到她们手上的还能有多少?!所以孙姨娘四人几乎是想都没想,连首饰都不看了就连忙跟着婢女回来了。

见林姨娘等人站在那儿哈哈大笑,这阵子做什么都不顺,就连身子都不大舒服的张灵芝上前猛推了挡在门口的陈姨娘一把,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位姨奶奶呀,怎么,在滁州过得不好,还想来沾咱们家的光吗?”

陈姨娘被她推的一趔趄,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她人虽和善,但以前张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张灵芝对她可是毕恭毕敬,曾几何时,她竟敢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莫非是真的不要命了不成!“你这小蹄子,可还认得我是你长辈!”

“长辈?!”张灵芝又是一声冷笑,想到当日自己受辱之后在贺家的遭遇,便学着贺兰潜当日责骂上官氏的话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姨娘,便是祖父的小妾又能如何?这姨娘永远都是姨娘,是个奴才,成不了主子!我再不济,好歹也是张家的大小姐,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未进府前,也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

陈姨娘最恨有人拿她的出身讽刺于她,当下心里恼极,三步两步上前,给了张灵芝一个响亮的巴掌,然后用力将其往后一推——

原本张灵芝倒向的方向是大徐氏,若大徐氏愿意伸手扶她一把或是给她做个肉垫子,也不会摔坏,可偏偏大徐氏脑子发昏浑身都疼,在见到张灵芝向自己倒来的一刹那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过去。那动作别提有多灵活了。

没人给张灵芝垫着,丫鬟婆子们来救也不够及时,于是张灵芝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摔了这么一下,自然是疼的,但也不到疼得起不了身的地步。可张灵芝却硬是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趴着,陈姨娘见状,嘲弄道:“大小姐,你不会是摔伤了吧?哎呦,这可怎么办,我可没银子给你治病呀!不如你想想法子,再去找那什么世子,看这一次能不能赖在人家身上,让人家帮你一次?”

这话说的十分刻薄,张灵芝听了,心头恨意涌起,正想说话,却发觉肚子疼得厉害……“啊,疼、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把陈姨娘给吓了一跳,众人定睛去看,这才发现。张灵芝身下竟隐隐泛出血红之色。如今早已立夏,燕凉城又是个热的,所以不少姑娘家都褪了春装,换上了轻薄凉爽的夏装。张灵芝也是如此,她今日穿着一件粉白的薄纱罗裙,如今那鲜血蔓延在粉裙之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在场的除了张紫苏之外,那都是通了人事的,自然明白张灵芝这怕是小产了。大徐氏原本还在发愁林姨娘等人的事情,如今一见张灵芝小产,下意识便想到:这若是传出去,他们张家的脸面可就真的不用要了!

若是张灵芝知道祖母心中所想,定会觉得非常寒心。在她小产腹痛难忍之际,她的祖母却只想着张家的脸面跟尊严,这一点跟徐氏倒是有的一比,两人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就连这等自私自利的性子都是如出一辙。

到底是孙姨娘心里比较有这个女儿,见张灵芝倒在地上抱着肚子不住地哀嚎哭叫,她也慌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命人赶紧去请大夫。

那大夫正走在回医馆的半路上,没想到却被张家人给又接了回去,心里正郁结着,结果还没到屋子,隔着几步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忙挎起药箱往屋里而去,原以为是那位张少爷出了事,却没想到会是个躺在地上如花似玉的姑娘。

只消一眼,大夫便看得出这姑娘落了子,但却做未出阁的姑娘家打扮,也不知道这张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地这样混乱。

连忙给张灵芝把脉止血,又开了活血的药来,张灵芝是意外小产,这阵子精神头又不好,所以身体很差,怕是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转。得了大夫的话,孙姨娘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到了大门口,还不住地满口感谢。大夫却走了两步,回头瞧了这家人一眼,心中暗道:可千万莫要再叫我来第三趟了!

待到他回到医馆,便放下药箱去跟医馆的主人禀报今日之事。这医馆正是大学士府名下的,只不过与贺莲房所办的“仁义医馆”不同,这个医馆,那是要收钱的,而且价格不菲,里头的大夫也个个医术精湛,自打有了陈太医帮忙,医馆的发展是蒸蒸日上。

大徐氏等人也不想想,她叫小丫鬟去请大夫,以张家现在的情形,肯定是只能请个普通大夫,若非她特意安排了人在外头等着,装作与张家的人来个不期而遇,大徐氏此刻怕是还不知道她的孙子患了何病呢!毕竟一般的大夫可不知道寒食散是个什么东西。

那帘子后头的少女声音轻柔婉转:“我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第84章 探望渣男要带红妆

待到大夫退下,少女先是轻笑,随后笑声加大,最后竟捂着肚子笑起来。天璇站在她身侧,虽面无表情,眼底却有担忧之色:“小姐……”

“无妨、无妨,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贺莲房笑不可仰,自从上一世娘亲去世到现在,她很久没有这么快活的笑过了。上一世平步青云,不可一世的张家主事者,新帝的宠臣,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张正书张大人,此刻在她手里,也不过是只卑贱的蝼蚁!她想碾死他,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是上一世自己能勇敢一点,能想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贺莲房双手紧紧握成拳,深深地吸了口气。哪怕现在的回儿跟潜儿都好端端的活着,但对贺莲房而言,也不够。若是上一世自己能够抛开那可笑的清高自傲,早早弄死张正书,后头的事情又怎会发生?是她太蠢、太蠢!娘亲在世之时,总是与外祖舅舅一起夸赞她聪明过人,若生为男子,定当封侯拜相,可贺莲房觉得,这世上最蠢的人,怕就是她了!上一世是多么有利的条件,她本可不动声色的弄死那些没良心的狗东西,结果却非但没能保护好弟妹,还早早地赔进去了自己的性命!

“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天璇瞧见贺莲房素来平静温和的面孔接连流露出不甘、怨恨、愤怒等种种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在天璇的想法里,小姐出身高贵,虽年幼丧母,但贺大人温柔慈爱,又有靖国公府这样强大的靠山,平日过的日子那是顺风顺水,所以就连天璇也很不明白,有这样背景的小姐,为何会选择与王爷结盟去做些危险的事。尤其是今日当她看见贺莲房面上表情时,便更加不解了,含着金汤匙出身,锦衣玉食的养大,又是大学士府嫡长千金,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心中不解,却并不敢问,只是恭敬地站在贺莲房身后,安静地等候着。这就是贺莲房为何选择带天璇出来的原因,若是今日贺莲房带出来的是瑟词或是摇光,这两人必定会开口询问,而琴诗性子虽静,对她的事情却过于关心,贺莲房没打算骗她们,却也没想过要说实话。说到底,四婢在她心中,也不过是比较忠心的下人而已。

她天性凉薄,什么东西都拿得起放得下,上一世相国寺的无我大师总说她有佛性,但对贺莲房而言,有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会怀疑,现在的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怪物。她善于剖析别人,也善于自省,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清楚,也不会后悔,但她仍然敬畏上天。对于琴瑟二婢并陆妈妈等人,贺莲房心中感激,可若要说感情……除了在亲人身上投注的以外,她的所有心神都用来铭记仇恨了。

天璇见她很快平复情绪,便问道:“小姐,那张家少爷当真是没救了么?”

贺莲房点了下头:“寒食散虽对人体有益,但那是暂时的,真正可怕的是这药物所带来的后遗症,痈疽陷背,舌缩于口,脊肉溃烂……这些会让一个人变得形销骨立,偏偏他们还无法戒掉这个东西。像张少爷这样没有恒心毅力的人,怎么可能好得了呢?更何况,他早已病入膏肓。”

一个人在现实中太过不如意,就会更加着迷于还是寒食散所带来的幻境。张正书虽然自大,但也并不傻,他怕是早知道寒食散这东西不适合长时间大量服用,可他偏偏还是服了,这就说明他抗拒不了幻境的吸引,他心甘情愿。

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张家少爷的命了。

天璇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那张家的少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更何况在天璇心里,她一直觉得贺莲房的性子太过柔和好说话,平时不管什么事都那副温柔的样子,天璇一度以为贺莲房是个空有妇人之仁的人。但后来她转念一想,能被王爷看上的,怎么可能是个目光短浅只知道一味的善良的人呢?张正书这件事更是让她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做惯了暗卫,像贺莲房这样曲折迂回的杀人方法,这辈子还没用过几次。

但她又不得不佩服贺莲房,杀人不见血,哪怕张正书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事情怀疑到贺家身上,在外人眼里,小姐永远是那个深得太后宠爱,又在元宵花会上一鸣惊人的贺家大小姐,美名远扬,令人赞叹。而张正书死得再惨,也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