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书硬撑着身子出来送行,视线在看到贺莲房的时候,还有一丝残存的痴迷。可当他对上摇光漫不经心的眼神时,整个人立马打了个寒颤,他可不能再打贺莲房的主意了,否则像是之前的痛苦,他就得尝第二遍!想起那娇俏瘦弱的小婢女竟是那样心狠手辣之辈,将他的骨头打乱又重新组接,那种痛彻心扉的折磨,张正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反正美貌的未婚妻到手,又跟大学士府重新建立起了关系,这段日子他便暂且对贺莲房服软投诚,待到日后身子好了,再借由贺红妆搭上表叔父,考取功名……待到他光宗耀祖那一日,定要让贺家女尽皆匍匐在他身下,让他享尽齐人之福!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竟还想着那龌龊事。贺莲房焉能瞧不出张正书心底所想,她只是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柔可亲,瞧不出一丝异样。

众人穿过小走廊,来到门口,正要告别,就听见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竟是秦氏的!

大徐氏脸色一变!

接着就看到秦氏衣衫不整的从门房那里出来,衣裳垮垮的,如今天气日渐炎热,燕凉城又惯是个火炉,所以不少人家早早就穿上了凉爽的纱衣。这种纱衣质地轻薄且通风,但坏处是很透明,而且很容易撕坏。此刻秦氏便是罗裙残破肚兜微露的情景,再加上张家的宅子在胡同前头,门口就是街市,于是这不堪的场景瞬间被人瞧见,顿时张家门口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自打那天张老太爷的姨娘们来闹过事,街坊邻居们就都很注意张家,觉得这家人很有意思,早晚还有好戏可以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大户人家夫人的身子,他们这些穷人家可都不曾看过呢!

秦氏尖叫着,颤抖着,脑子乱成了一团。她是个不够仔细和精明的人,否则大徐氏不会对她如此放心。但也正因为秦氏不够聪明,所以她想不到大徐氏与徐氏顾忌的东西。对她来说,刚把贺莲房带到儿子的房间里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展的,转念一想,果然是跟贺红妆这小蹄子有关系!

她果然不应该相信贺红妆不坏事的!要知道贺红妆与贺莲房可是亲姐妹!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贺红妆怎么可能会帮助外人却不帮自己的姐妹呢?想来当时这小蹄子是怕自己将她一并弄晕,这才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麻痹自己,让自己大意!

围观百姓们的目光让秦氏心慌不已,她下意识的就想找个什么人给自己顶一下,于是理所当然的,挑中了贺红妆,谁叫这小蹄子坏自己的事儿来着?此番大事未成,婆婆与丈夫不知要怎样为难于自己,就连儿子怕是都会责怪她没能给找一个美丽温柔又有家世跟才华的好媳妇!

“贺红妆!”秦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死死地指向贺红妆,厉声道:“你好狠毒的心肠!”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没人知道秦氏心底羞愤欲死。她先前在门房处清醒,见自己衣衫不整,身边还躺了个家丁,心里又慌又怕,但却又有一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情绪,那种情绪有一点点的酸,又有一点点的甜蜜……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她那干涸了数年的二亩地,突然被浇灌的满足了!

其实摇光将她丢进门房那的时候,根本就没脱她衣服,只是嫌秦氏烦人,又心存歹意,这才随手扔掉的。至于秦氏的衣服为何如此凌乱……那就看别人如何想了。

正因为察觉到心底的情绪并不是单纯的愤怒以及羞耻,所以秦氏恼羞成怒,迫切需要一个人来顶替,好让自己把这种感觉给忽略掉:“老夫人!大小姐好苦呀!”嚎出这一句后,秦氏噗通一声给徐氏跪下,随后便滔滔不绝的指控起贺红妆,完全没注意到大徐氏跟张正书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方才妾身在院子里陪同大小姐赏花,谁知道妾身忽觉身子不适,便想请大小姐陪同去休息。可三小姐却突然发难,说是也不舒服,要与妾身一起,妾身便跟着去了,可三小姐却逼迫妾身与她一起谋害大小姐!妾身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三小姐却不知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妾身醒来,便是在这儿!”

说实在的,秦氏的表现让贺莲房有点惊喜,她原以为这秦氏清醒后会咬自己一口,没想到却是跟贺红妆狗咬狗,分别数落起对方的不是了呀!

摇光在后头憋笑憋的特别辛苦,这真是她这辈子所见的最好笑的乌龙了!

第90章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徐氏一心想要隐瞒的事情,就在秦氏的大嘴巴下全给爆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们那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到略显狼狈的贺红妆身上,在场的年轻小姐只有她神色不对,发髻微乱,做出此等无耻之事的肯定也是她了!

贺莲房戴着面纱,掩盖住了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表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红妆是我的妹妹,平日里也是乖巧温顺的,又怎会设计陷害于我呢?”

秦氏一听,以为贺莲房这是要给贺红妆脱罪,心想,哪能让这小蹄子这么轻易逃过去呢?便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大小姐你是被她给骗了!她那妹妹便不是个好的,未及笄便与姨娘家的表哥私相授受,被人当场撞破,贺红妆这做姐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大小姐对她可谓是仁至义尽,结果她非但不感恩,反而是拼了命的陷害大小姐,难道大小姐今日还要做这心善之人,还要任她为所欲为吗?!这庶出一房,果真是个没羞没臊的!”

围观百姓一听,尽皆哗然,徐氏险些气歪了嘴,若非顾及她大学士府老夫人的形象身份,怕是早上前去给秦氏几个耳刮子!贺绿意的事情,本来只有当日在大学士府赴宴的官员们知道,就算流传出去,那也是在高门之间,可秦氏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岂不是明着打他们贺家的脸吗?!

大徐氏一直觉得秦氏这样无脑的儿媳好拿捏,自己掌权多年不曾松手,秦氏也没掀起过什么风浪,但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放任的态度是多么的错误!偏偏秦氏还是个看不懂人眼色的,她的眼都要眨的抽筋,秦氏却还兀自一脸的愤懑,还在为贺莲房抱不平!

摇光在后头真是笑弯了腰。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全是忍笑忍的。贺莲房察觉到了,回头瞧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这在场的老太太没一个是好对付的,此刻她们的注意力都搁在秦氏身上,所以才无暇顾及这边,若是被发现摇光在偷笑,非得挨上几板子不可。

这种时候,不管是徐氏还是大徐氏都不适合开口。而秦氏口里所谓的“庶出没羞没臊”,连孙姨娘跟王姨娘都给骂了进去,张紫苏原本站在一旁一语未发,如今眼底也多了一抹怨色。可见这秦氏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主,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却没意识到无意间已竖了那么多的敌。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的一刹那,贺莲房温声道:“表伯母此话过了,三妹妹虽是庶出,却素来蕙质兰心,温婉可人,爹爹也从未因为她是庶出便对其亏待,更何况我贺家百年声誉,三妹妹自小也读的女戒女训,又怎会如表伯母所说,对我暗下毒手呢?”

她的声音温和清甜,叫人听了如沐春风,不少人都点头又点头,都说这贺家大小姐是个好的,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青睐于她,又说大小姐太过善良,连暗害于她的庶妹都要为之求情,当真应为女子之楷模。尤其是普通百姓,想到自家那凶神恶煞嗓门大过天的婆娘,更是觉得贺莲房高贵典雅,温柔动人。再一联想到燕凉城内那好几家的仁义医馆,都是贺家的小姐为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办的,他们穷人去看病拿药,分文不收,心里更是站在了贺莲房这一边。

秦氏还要再多言,大徐氏已是无法忍耐,对着张员外使了个眼色,张员外立刻眉头一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秦氏脸上,厉声道:“你这泼妇!满嘴喷的什么粪!三小姐已经与我儿订下亲事,只待她及笄便可嫁到张家,两家已有秦晋之好,你却在这乱嚼舌根子,莫不成是瞧不得张家好不成!”

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让贺莲房倒足了胃口。秦氏再如何不好也是他的发妻,张家再怎么没落,他也被人称一声张员外,结果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发妻非打即骂,哪怕是有大徐氏示意,也让贺莲房瞧他不起。

徐氏见了,淡道:“两家婚事已定,今儿个来贵府是探望书儿,顺便谈喜事的,其他的就莫要多说了。”说完看向贺红妆,见对方乖巧的露出羞赧的表情,这才满意,但心中对秦氏却是有了很大的意见。虽说秦氏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又有莲儿跟张员外辟谣,可正所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只秦氏这寥寥几句,要不得几天,贺红妆不知得给编排成什么样子。

对徐氏来说,贺红妆贺绿意毁了也就毁了,因为她还有两个更美貌更聪慧的孙女,可若是因为庶出的事情玷污了嫡出的名声,那么不用贺莲房多说,徐氏自己就会动手清除。她满心想要嫡出的两个孙女去攀附贵人,嫁入皇家,又怎么能允许她那两个“疼爱”却又“不幸”的孙女来搅局呢?

这一点贺红妆也很清楚,所以她咬紧牙关,忍住满心的羞辱跟愤恨,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负面情绪藏起来,依然表现的柔弱无辜。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贺莲房等人跪在她脚底下求她!她不会一辈子都被贺莲房贺茉回踩在脚底下,绝对不会!

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以及徐氏冷淡的目光,贺红妆修剪得宜的手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她死死咬住下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她会成为人上人,她会让所有瞧不起她、侮辱她、看轻她的人都后悔、求饶!

待到回了大学士府,贺莲房伺候着徐氏回福寿园,转身出来的时候,一直等在福寿园门口的贺红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怨恨,冲上前去,冷冷地问:“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莲房忍不住想到上一世成为皇后不可一世的贺红妆,和上一世的她比,现在的贺红妆还是太嫩了。只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侮辱就忍受不了,竟连平日那甜美清纯的面具都不戴了。“三妹何出此言?”

瞧着贺莲房那双干净的凤眼,贺红妆冷笑一声,也不吝于跟对方撕破脸皮:“我说的什么,大姐你心中清楚!只是大姐还请记得,我不会永远都矮你一头!”

“妹妹只比我小上一岁,现在的个儿就已经比我高了一些,难道还想再长些么?”贺莲房微微一笑,似是完全听不懂贺红妆的话。“倒是要恭喜三妹妹了,得此佳婿,待到及笄后,便与大姨奶奶家亲上家亲了呢!爹爹若是得知这消息,定然也会为你高兴的。”

瞧着贺莲房脸上那优雅高贵的笑,贺红妆愤恨不已,恨不得一巴掌将对方伪善的面具给打落下来!她眼神如毒蛇般盯着贺莲房看了好一会儿,才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府里的权也都在贺莲房手上,只要贺家一日不倒,靖国公府一日不亡,她就永远别想越过贺莲房!

贺红妆忍不住从心底怨恨起上官氏来,为何外祖只是个小小翰林?为何娘不能做爹爹的正妻?为何自己就只是个低人一等的庶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深深的嫉妒起贺莲房与贺茉回,想将那二人碎尸万段,毁了她们,看到她们疯狂堕落绝望……很想很想!

得知贺红妆跟张正书定亲的消息,贺茉回高兴坏了!她说不出自己为何觉得如此高兴,梦中残留的影响让她一直对张家人十分忌惮,昨晚大姐让她装病,她还好生担心大姐会被张家算计,如今看来,算计倒是算计了,可惜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姐,你当真看到那两人在……在……”

贺莲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没仔细看,但的确是这样。”贺红妆尚未及笄,年纪又小,这种时候被破了身子,是件非常残忍的事。可……那又如何?上一世她们算计她跟回儿的时候,又可曾考虑过年纪的问题?更何况今日之事,全是那贺红妆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莲房柔软善良的心肠,早已在做鬼的时候磨硬了。

贺茉回抿嘴笑:“自食恶果,大快人心。她本想算计我和大姐,谁知道最后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善恶终有报,终于是糟了报应!”

报应?贺莲房但笑不语。这世上有没有报应她不知道,但她愿意人为的造出“报应”来。今日若非是贺红妆动了他念,想与大徐氏等人合谋,也不至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可上一世,他们姐弟三人何曾对他们下过毒手?既然善良不被接受,她就只有在野兽磨利了爪子之前,将其剥皮拆骨!“回儿,我今日去张家,未能见到张灵芝,你猜是怎么回事?”

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特别通透的灵气来,贺莲房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这样的妹妹了,下意识的心软成水为她解答:“听说这位大表姐可是小产了呢。”

“啊?!那……是上次那件事?”贺茉回咋舌,这也太惨了,清白尽失不要紧,找不到人负责也不要紧,但可怕的就是怀了孩子却不知孩子的生父是哪一个!

“张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不说张正书的病能不能好,即便是好了,因为他的出身和名声,这辈子也别想平步青云了。”贺莲房淡淡地说,对于那样有野心的张家人来说,这是件多么令人伤心和疯狂的事情呀!

“哼。”贺茉回却笑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张家人越惨,我便越是觉得开心!”

贺莲房宠溺地望着她,提醒道:“今日的功课都做了没?可莫要偷懒。”

自打上一次元宵花会贺家三姐弟出头后,贺茉回更是深刻的认识到学识与能力对于一个人来说的重要。哪怕她是女子,哪怕大颂朝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也不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所以这阵子她特别用功特别刻苦,贺兰潜在她的刺激下也十分认真,倒是让贺励惊喜了好几天。

被贺莲房这么一提醒,贺茉回立刻想到自己还有好几首琴曲没有练,于是匆匆跟贺莲房说了声,跑到院子里弹琴去了。

看着贺茉回的背影,贺莲房笑了。一旁的陆妈妈这才敢问:“小姐,今日之事……”

“多谢陆妈妈的药囊,否则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成。”贺莲房神色沉静如水,温柔地凝视着起手拨弦的贺茉回。若是没有善药理的陆妈妈,没有武艺高强的摇光,她想成事,怕是要花更多功夫,走更多弯路。

要多谢谢青王殿下呀……谢谢他将天璇摇光放在自己身边,不知省了多少事。

陆妈妈问:“小姐可是心软了?”他们家小姐有颗菩萨心肠,对谁都好,陆妈妈看怕了上官氏等人对小姐少爷们出手,因此很担心贺莲房会觉得手段残忍,不忍再下手。到时候空有能力与地位,却成了旁人的俎上肉。

“妈妈想说什么?”贺莲房依然神色恬淡。“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妈妈不必担心我会心软。”她所有的慈悲与温柔,都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散尽了。如今开医馆,也不过是求弟妹平安,为他们积德。贺莲房清楚得很,善良、宽容、大度……这些美好的性格只有在面对美好的人时才能出现,其他时候,任何的温柔都只是一张面具。

“小姐……”陆妈妈想说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

☆、第91章 满城风雨流言四起

原本指望着贺红妆带回什么好消息的上官氏,在听到贺红妆与张正书订下婚约的消息后,这个素来强横深沉的女人,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上官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给了贺红妆一个响亮的耳光,盯着她的眼神简直不像是一个凝视着女儿的母亲,那眼里满满的都是厌弃与冷酷:“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如今我们母女三人在府中过得如何艰难,你难道不知道?不记得?怎地还敢跟着张家人一起胡闹,要害贺莲房!”

贺红妆捂着脸半天没有说话,她沉默地低着头,心里对上官氏充满怨恨。打小娘就疼绿意,虽然嘴上总说绿意笨,但却最是纵容她,而自己……就好像是那个多余的、不应该出现的人。贺莲房姐弟三人有爹爹疼,绿意有娘疼,她呢?她有什么?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任何时候,只要有了什么好东西,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绿意,她却只能将就绿意剩下来的。就连前段日子绿意跟悟表哥的事,事后娘也在责怪自己!

贺红妆觉得很委屈,她做错什么了?从小到大,上官氏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蓝氏跟贺莲房等人有多么厚颜无耻,不要脸,抢走了她们应得的东西。说她们才应该是爹爹的正室夫人跟嫡出女儿,说蓝氏心肠多么歹毒,她们要努力,要报复!这都是娘灌输给她的思想,那么她为了扳倒贺莲房帮助秦氏又有什么错?发生了这样的事,娘第一时间没有问她身子怎样,也没有担忧她的将来,却是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女儿!贺红妆不明白,她和绿意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娘的心却全偏在了绿意身上?!

眼角余光瞧见贺绿意嘴角毫不掩饰的笑容,贺红妆不免心生怨恨。之前贺绿意出事,她可从来没笑话过她!

贺绿意的确很高兴,虽然出事的不是贺莲房跟贺茉回,但贺红妆也出事了,她就开心了,因为这就证明不只是她一个人名声败坏,有人跟她做伴儿,她怎么能不高兴呢?娘平日总在她面前夸红妆多么多么的好,要她多向红妆学习,呵呵,自己好歹还保有处子之身,红妆呢?刚才祖母命人送了“补品”过来,怕其实是避子汤吧?这说明什么?说明红妆已经被人给破了身!看她以后还怎么在自己面前端那副高贵的样子!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笑谁!

对这个同胞姐姐,贺绿意还是挺了解的,也知道对方一直想嫁入高门,但现在……贺绿意幸灾乐祸的笑着,哪家高门公子少爷会愿意娶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女子进门呢?

贺绿意始终瞧不惯贺红妆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人家贺莲房清高,自然有清高的本钱,可贺红妆跟她一样只是个不被爹爹喜欢和接受的庶女,凭什么也摆出一副她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模样来?尤其是她刚跟悟表哥订婚的那段时间,虽然贺红妆脸上带笑,也不曾说过什么绵里藏针的话,可贺绿意知道,这个三姐心里高兴得很!人就是这样,捧高踩低,瞧,现在不还是风水轮流转了?

如果今天上官氏臭骂指责贺红妆的时候贺绿意不在场,可能贺红妆还会好过一点,但偏偏她却是当着贺绿意的面责骂的!这让贺红妆觉得非常非常的屈辱,上官氏气恼地让她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件夏装活活用手撕成了碎片。幸好没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否则一定不会有人相信,这个一脸怨毒的少女,会是那个甜美羞怯的贺家三小姐贺红妆。

贺励得知这件事后,平淡的嗯了一声,并不过多关注。虽然不想再跟张家那一堆吸血虫多有牵连,但如今也是没了办法,更何况离贺红妆及笄还有几年,期间变数无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上官氏倒是想找贺励哭诉乞求一番的,只可惜贺励根本不愿见她,她在靠近临烟轩的时候就被下人拦住了。上官氏恨得咬紧了牙关,她哀怨又多情的凝视着那间她毕生都未曾有机会踏入过的书房,好像能透过厚重的板门看见那个让她牵挂一生的男子。这一生,他吝于给她一个笑容,一个拥抱,若不是她怀上红妆绿意,怕是连进门的机会都不会有。这么多年了……她明明是个有夫君的女人,却过得像是在守活寡!

贺励的这种态度,恰恰是让上官氏对蓝氏及贺莲房姐弟恨之入骨的原因。她觉得都是因为他们,贺励才对自己如此冷漠,如此不屑一顾。若是这些人都能死了……到时候没了儿女的老爷肯定会把注意力放到红妆绿意的身上,若是他还想要个儿子,她也愿意为他生!

可他从不给她这个机会,从来不给!上官氏恨!久久爱而不得,她满腔的柔情都变成了狂暴的怨毒,贺励对她越是冷漠越是无视,她就越想要贺莲房三姐弟死!死的越惨越好!这是贺励不爱她、不碰她的代价!

她已经忘了当年她跪在贺府门口恳求入府时所说的话了:但求进府,哪怕为奴为婢,也毫无怨言。

人心是个贪婪无止境的东西,没有人会被自己的现状满足,他们只会疯狂的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求见贺励不成,上官氏也不去找徐氏了。她心里明镜般清楚得很,徐氏此刻正在气头上,就算她去求情,徐氏也不会动摇,甚至还有可能为了此事将她狠狠教训一顿,怪她没教好两个女儿,还不及生母早逝的贺莲房与贺茉回。

但在贺红妆的眼中,徐氏不去找徐氏求情,只找了爹爹便作罢了,就是偏心,就是故意拿她当噱头寻个理由去见爹爹,根本就不是真心担忧她,为她考虑。原本就在心中升腾的火苗终于越烧越旺,贺红妆对自己的现状很是悲哀,爹不疼娘不爱,身份低微,若想出人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只能靠自己!

可就算她有美貌有才华,见不到那些贵人又有什么用呢?明月只有皎洁,却被乌云遮挡,又能去哪里寻找赏月之人呢?!

贺红妆绝望不已,离及笄还有三年时间,她能靠着这三年成功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高门少爷吗?想到张正书那青黄交加的脸,胸口碗大的恶疮,贺红妆便觉得一阵反胃,偏偏正是这样的孬货毁了自己的清白,坏了自己的名节!这辈子除了嫁他,还有别的出路吗?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或者落发为尼,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吗!

不,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这边贺红妆为了婚事挠心挠肺,那边贺莲房的日子却过得很是舒坦。她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刻庶出一房,毕竟传出去不好听,她也并不缺这么点银子,只要每日给庶出添点堵,她就很是开心了,更何况两个女儿都出了这样的事,在燕凉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可百姓们觉得,那不是大学士府跟靖国公府的问题,全是翰林府的原因,否则为什么嫡出的两位千金跟少爷是好的呢?肯定是因为翰林府身份低微,就连教出来的女儿都有问题。

养出这样两个女儿的上官氏,在燕凉的名声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变化。若这上官氏真的是个宽容大度贤德能干的女子,为何会把两个女儿教成这样?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贺红妆跟贺绿意,就大概知道这上官氏是个怎样的人了。

百姓们津津乐道,将贺家这两位庶出小姐的趣事儿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慢慢地,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这上官氏在贺大人离府的三年里,端的是虚伪做作,表面上对嫡出的小姐少爷温和慈爱,背地里却不知使过多少阴招!就连前段时间贺家少爷中毒一事,都跟这位上官夫人有关!

坏名声变好不容易,好名声变坏却是不难。上官氏辛辛苦苦累积的声望,就在短短的半个月里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这当然是贺莲房的手笔了,于恒也出了不少力,他这人,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男的说成女的,随便挑几个属下放到人群里闲谈两句,再故作知情人放出点似真似假的消息,百姓们的口风与观念最容易转变,再加上仁义医馆在燕凉城的名声,很快的,庶出一房心怀不轨,恶意满满,谋害嫡出的事便传得满城风雨,这辈子,上官氏再想扶正,除非她爹上官翰林能当上皇帝,否则是没可能了。

日子久了,甚至有人开始传言,说贺夫人蓝氏的死,跟那位上官夫人脱不了干系。

这话是贺莲房故意让人放出去的,因为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娘亲的死有点蹊跷。上一世娘亲去世前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死后因为牵绊只能跟在弟妹身边,在离他们方圆数里的地方徘徊,所以并不清楚娘亲死亡的真相。但这一世她再活一次,重新思考,却觉得娘亲的死并不简单。若说是郁结难填,久而成病,爹爹纳了上官氏入府后,娘亲能够理解那是祖母所为,爹爹其实是被算计了。娘亲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跟爹爹怄气,导致夫妻不睦,反而叫人钻了空子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娘的病,攒了十一年,然后突然爆发导致病逝?但所有人都说娘亲是忧劳成疾,就连爹爹都未曾查出过什么来,所以贺莲房也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她想,上官氏这样的人,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爹娘相濡以沫十多年却忍耐着不出手么?要是她能忍到这个程度,何愁大事不成!

所以,贺莲房决定敲山震虎。

☆、第92章 婆子离府半路章拦截

自从府内大权交由贺绿意掌持,上官氏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前段时间因为扶正的事情,齐王对上官翰林已经有了不少怨言,上官氏虽然想从父亲那边着手,却苦与无门。所以当她得知自己与两个女儿的名声在燕凉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贺莲房的推波助澜。燕凉百姓人人都说似上官氏这等妇德败坏的女子,贺大人应直接将其打发出府,贺励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贺莲房却阻止了他。

现在上官氏还不能走,她还有太多太多不明白的事情要从上官氏身上寻找答案。尤其是娘亲的事情,这是贺莲房心里的一根刺,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并且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娘亲的死跟上官氏有关系。如果非要说原因,也只能归于她异常的感觉。

虽然上官氏仍然留在府里,但待遇却是没法跟以前一样了,吃穿用度也在贺励的吩咐下减少了一大半,徐氏又因为贺红妆贺绿意的事情不肯见她,上官氏等于是被禁足了,她虽身在大学士府,但人人都当她是透明的,就连下人们都惯会捧高踩低,连带着贺红妆与贺绿意的地位在府里也是急转直下。她们本受徐氏庇佑,但因为接二连三败坏的名节,徐氏此刻对她们十分忌惮,更是不许她俩和贺莲房姐弟三人接触,生怕她最有出息的孙子孙女也被带坏了。

任凭你有百般手段,万种心机,可你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又能有什么用呢?

上官氏对贺莲房姐弟的怨恨越来越重,她甚至想着要不顾一切代价跟她们玉石俱焚,偏偏贺莲房却不见她,任凭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吵又闹,贺莲房都表现的像是府里没有上官氏这个人的存在。

上官氏此人,戴习惯了宽容慈爱的面具,便真的以为自己是那朵纯洁无暇的白花了。她一厢情愿的相信着自己编造出来的情节,固执的认为是蓝氏抢走了她的夫君和荣耀,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她的,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蓝氏却后来居上?在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洗脑下,贺红妆跟贺绿意姐妹俩自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的所无所谓没有错,这大学士府本来就应该是她们的,她们才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贺莲房等人不过是阴险无耻的小偷罢了!

同样,当“夫人”的光环从身上卸下,当府里的下人都唤她一声“上官姨娘”,当以往养尊处优大摆威风的日子离她远去……当她终于认清楚自己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可以被主子们任意打骂发落时,上官氏濒临疯狂。她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不甘心把一切都让给蓝氏的子女,怨恨一颗心不肯为她留一点位置的贺励!甚至于她开始恼恨起自己的两个女儿,若非她们太过愚蠢让外人钻了空子,自己怎会被禁足于此,连出个院子都得主子的允许?

她要把蓝氏的一切都抢过来,她要成为贺励的妻子,她别人唤她一声贺夫人,她要名满燕凉,培养出两个优秀貌美的女儿!

但这所有的梦想都成为了泡影,上官氏甚至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如果是十几年前刚进府的她,肯定不会这样。这些年呼风唤雨的生活让她渐渐变得胆大,已经将整个大学士府视为自己囊中物的上官氏,又怎么可能再找回当年进府时的心态呢?所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就要到手的一切,就这么变成了镜花水月,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非但没能得到,还失去了更多,对已经胜券在握的上官氏而言,该是件多么让她崩溃的事!

随着一日一日的禁足,上官氏的情绪变得非常起伏不定,暴躁易怒,以往对下人和颜悦色的“上官夫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有不虞就非打即骂的“上官姨娘”,上官氏苛刻下人,下人便在贺莲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减少给上官氏院子里的饭菜,从有荤有素到变成只有一碗白饭几根青菜,上官氏对他们越凶,他们就送的越少。偏偏上官氏却不自省,仍每日叫嚣着要见老夫人,见老爷,见大小姐,奈何下人全当她在乱吠,如今府中处处都是效忠于贺家人的奴才,有谁会愿意收上官氏的好处为她做事呢?她自己瞎,下人们可不傻,如今府里当家做主的是大小姐,他们只要努力做活忠诚护主,自然会有赏赐。众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有家室的也多是在贺家为奴,谁会为了一个从来都没受宠过的姨娘得罪真正的主子呢?更别提这批下人全是贺莲房掌权后重新换的,没人知道以前的上官姨娘有多么威风,他们看在眼里的,只有嫡出的小姐跟少爷。

对于下人们苛刻上官氏院子里饭菜的情况,贺莲房全作不知,也是时候让上官氏受点真正的苦头了。

终于,上官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子,好说歹说疏通了守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让齐妈妈修书一封朝翰林府报信。那婆子收了她十两银子,便将齐妈妈放了出去,然后瞧着齐妈妈的背影呵呵一笑。今儿个一早大小姐身边的琴诗姑娘就跟自己说晚上要发财,没想过果然被说中了。这上官姨娘也是有趣,大学士府如今那是大小姐做主,若是大小姐不首肯,谁敢放齐妈妈出去?

她哼着小曲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然守在院子门口。

离了院子的齐妈妈一路小心翼翼地朝后门而去,谁曾想还没绕过走廊,就被陆妈妈带着一大帮子的人逮到了。“哟,齐妈妈,这是往哪儿去呀?”

齐妈妈一愣,随即冷汗涔涔,讷讷干笑道:“不劳陆妈妈费心,我只是出去探望下家人而已。”

陆妈妈回以一个笑容:“齐妈妈何必如此见外,这探望家人,什么时候都能探望,可是在这之前我家大小姐想见你一面,还请齐妈妈跟着我走吧。”

听了这话,齐妈妈知道今儿个自己是别想出府了,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上的那封信会不会被贺莲房搜出来,可陆妈妈看她看得紧,几个婆子把她严严实实的守着,便是插了翅膀怕也难飞。

这是齐妈妈第一次来菡萏筑,只觉里头雕梁画栋,假山流水,鲜花飞泉,景色十分美妙,尤其是那一片巨大的荷花池,如今正是盛夏,荷花竞相争艳,整个菡萏筑都弥漫着一股香味儿。待到进了花厅,那满室奢华又不失高雅的摆设更是叫齐妈妈险些看傻了眼,心中不由得想:都说三小姐四小姐得老夫人的宠,可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嫡出小姐的风光呀!地上的毯子是从波斯进贡而来,后宫的娘娘们都不见得人人分得到,可贺莲房却将这精致的毯子铺满了花厅!还有那桌上摆着的花瓶瓷器,样样拿出去,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贺励两袖清风,为官多年从不贪污受贿,但贺家却仍然能够过得上这样的生活,足见贺氏一族在燕凉扎根到底有多深!怪不得夫人拼了命的都想当这贺家的正室夫人,这样的富贵摆在眼前,谁能不心动?谁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齐妈妈只瞧见一位绿裳丽人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身姿窈窕纤细,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般披泄在身后,随意搁在桌上的一只柔荑如春葱般娇嫩,只微微瞧见个侧脸,便让人为之心神荡漾。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只请安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贺莲房徐徐转过身来,见齐妈妈不敢直视自己,淡道:“齐妈妈,你很好啊。”

好?好从何来?齐妈妈一头雾水,却不敢问,但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贺莲房的容貌一入她的眼,便叫她倒抽了口凉气!

因着上官氏的关系,齐妈妈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贺莲房了,在她心中,贺莲房还是那个娇弱温和浑身透着清灵之气的病弱少女,但今日一见,她却觉得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虽说还是给人温和之感,却叫人不敢小瞧,齐妈妈被那双凤眼一瞧,竟觉得脊背发毛,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老、老奴不敢……”

“小姐说你好,你便受着!”天璇冷哼。

她身上有股嗜血之气,齐妈妈被她这一喝斥吓得竟然腿软,跪都跪不直,直接趴在了地上。

贺莲房双手放到膝上,状似随意地问:“齐妈妈今日出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齐妈妈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贺莲房的心思,听这语气,大小姐似乎并没有要多为难她的意思,不过大小姐平日也是这样,实在是猜不出她心中喜怒。于是想了想,保守答道:“老奴只是想念家中孙子,所以才跟夫……上官姨娘告了假,想出府一趟。事前未与小姐报备,是老奴的过错,还请小姐网开一面!”

这时摇光走上前,也不知是怎样的手法,下一秒齐妈妈便看见那封被她揣在怀里贴着心口的信到了对方手中。

她顿时脸色大变,眼睁睁瞧着摇光将信递给了贺莲房,贺莲房漫不经心的浏览了一遍,将其抛到一边,似笑非笑地道:“齐妈妈的家人不是在乡下么?什么时候迁到燕凉来了?”

齐妈妈额头的汗越流越多,半晌方道:“这、这……”

“我知道齐妈妈定然很是想念乡下老家的亲人,便自作主张,把妈妈的家人都接到了燕凉城,妈妈不会怪罪我自作主张吧?”

齐妈妈如遭雷击,过了会儿,张着嘴,说:“小姐是主子,老奴是下人,哪有奴才怪罪主子的呢?”她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她的家人全被抓来了!“只是老奴不明白,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短暂的挣扎后,齐妈妈低低地说。

也就是说,她在主子与家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第93章 银耳燕窝受不受起

听了齐妈妈的话,贺莲房露出惊诧的神色来:“今日我只是请齐妈妈过来说说话,难道齐妈妈认为我有什么企图吗?”

“大小姐……”齐妈妈有苦难言,她明知家人都在贺莲房手中,却不敢言明,只能希望自己身上有什么贺莲房能够利用得到的价值。“老奴不才,年纪一大把了,大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老奴定当万死不辞!”

贺莲房微微笑了下,道:“齐妈妈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虽然年纪大了,但跟在上官姨娘身边也是伺候了多年,更是翰林府的旧人,听说上官姨娘都是您奶大的呢!这不,这阵子爹爹命我减了上官姨娘院子里头的吃穿用度,我心里好生愧疚,又不得进去,只好命人将齐妈妈你请过来,跟我说一说,上官姨娘怎样了,身子可还好。”

满口的胡言!齐妈妈心头忿忿,若是你真心愧疚,夫人成日闹着要见老爷见老夫人见你,怎地不听你有半句关怀的话?如今府里是你掌权,老爷一旦上朝会友,你若真心想见夫人,焉有见不到之理?还不是嘴巴上说说好话!

齐妈妈觉得,这世人都被大小姐这副伪善的面具给欺骗了,瞧着这样一个琉璃般通透的人儿,谁能想到她的内在竟是如此狠毒?当然,认为贺莲房狠毒的同时,齐妈妈丝毫不觉得上官氏母女三人对贺莲房他们下毒放蛇之类的做法有错。谁叫他们挡了路呢?“夫人……不不不,是姨娘,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精神头却差了些,老夫人又不许三小姐四小姐见她,说是怕给姨娘带坏了,姨娘思女心切,所以消瘦了不少……”说完飞快地瞄了贺莲房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哦……是这样啊……”贺莲房轻轻抚上下巴,这动作有些不雅,但在她做来却是意外的好看。“既是如此,我这里有些补品,就劳烦齐妈妈拿回去给上官姨娘服用,切记要一日三餐,不可忘怀。”

言罢,天璇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竹篮递了过来。

那齐妈妈不敢不接,心里却是想着,这东西是决计不能给夫人吃的,谁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在里头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若是到时候吃出什么祸端来可就不好了。所以齐妈妈打算阳奉阴违,反正大小姐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给夫人吃,更何况如今院子里头的下人不多,一个个又都势利眼,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人发现。“谢、谢谢大小姐关怀……姨娘若是知道了,定然欢喜非常。”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走了。”天璇冷声说。

齐妈妈挎着竹篮起身,眼光却不由自主落到那封扔在桌面上的信上,讷讷道:“大小姐……这信……”

“横竖你是送不出去了,怎么,难道你是想吃了它?”摇光顽皮一笑,作势要将那信团成团塞进齐妈妈的口中,吓得这婆子连连摇头求饶,再也没有心思想要回了。

就在齐妈妈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贺莲房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见妈妈的孙女儿,那个叫花儿的丫头生得不错,又水灵又青嫩,日后应当有个好归宿。”

齐妈妈一听,浑身一震!花儿是她已经病故的儿子留下的遗腹子,全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日里是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哪里舍得让花儿吃一点苦头?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胁她,若是她不照她吩咐的去做,花儿就、就!齐妈妈一咬牙,说:“大小姐尽管放心,但凡的大小姐吩咐的,老奴定当全力以赴!”夫人,老奴将你奶大,又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是时候让您回报一下老奴了!欲再抬另一只脚,却不小心落了空,整个人狼狈的从台阶上翻了下去,好在摔得不重,她又护好了竹篮,便讪讪的爬了起来,羞窘着一张老脸走了。

菡萏筑的下人们都似瞧猴儿般瞧她笑话,齐妈妈心中愤恨不平,却无奈受制于人,只得屈从。

见齐妈妈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踉跄,贺莲房知道,自己这是戳中她的弱点了,这时,性子虽然大条却最是心软的瑟词问道:“小姐,那家人……咱们要不要放了?”

贺莲房尚未回答,琴诗便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将他们接到燕凉,这正是个抓住齐妈妈把柄的好机会,把那家人放了,好让齐妈妈再继续帮着上官姨娘来害小姐少爷吗?瑟词,你忘了当初咱们被诬赖偷东西,挨的那几十个板子了么?当初那齐妈妈是怎么说的?有朝一日,定要将咱们发卖出府,或是打发给乞丐做媳妇!”

瑟词听了,顿时脸上浮现出窘迫之色,她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天璇跟摇光,可这二婢以往的生活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最是清楚斩草要除根打蛇要打死的道理,自然不会站在瑟词这边。于是瑟词又看向了陆妈妈,可陆妈妈却也用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瑟词顿时觉得委屈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如今小姐当家做主,二小姐跟大少爷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上官姨娘她们归根究底,也并没有对小姐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呀!

对贺莲房来说,瑟词忠诚足够忠诚,可惜脑子始终不够灵光,尤其是在某些问题上,太过于妇人之仁。她淡淡地道:“你为她们说情,也不想想她们领不领。若是我没有出佛堂,当日与上官悟厮混的便是我,若是前些日子祖母没有带红妆还是带了回儿去,那么与张正书有了肌肤之亲就是回儿,现在的三小姐四小姐有多惨,你以为,我和回儿就会好上许多?”上官氏那样的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随时提防着她反咬你一口。若不是她还有事情想从上官氏口中问出来,早将这个女子打发了,哪里还会将其留在府中。

心腹大患,尽早铲除才是上策。

闻言,瑟词的神色变了又变,她还算受教,也知道小姐是看重自己才跟自己解释这些,便跪了下来:“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样想的!”

“你想的也没错。”毕竟在外人看来,上官氏对她造成的伤害的确没多大,可上一世发生的种种,贺莲房永远无法忘怀!“我与上官姨娘不仅是敌人,还是仇人。你是我的婢女,便是站在我这一头,就算你再如何同情垂怜她们,也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谁,你的立场是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分一点出去没什么不好,只要她牢牢记住谁才是主子就行。

琴诗上前请罪:“是奴婢未能将瑟词带好,还请小姐责罚!”她实在是不知道,瑟词除了性子大喇喇了点外,竟还有这样软弱可笑的想法!不为刀俎,便为鱼肉的道理,到了今日瑟词竟还是不懂!若是她们不想被人拆吞入腹,就只能将自己作为刀刃,磨尖、磨快、磨利!然后一刀斩断那些不怀好意的头颅!

“与你无关。”天璇最是看不得人受委屈,也跪下请缨:“小姐,奴婢想带瑟词出府去走一走,还请小姐恩准。”

贺莲房对天璇的态度素来不是主仆,更似是朋友,便点了头。不一会儿,她便觉得乏了,要小憩,琴诗摇光伺候着她歇息,陆妈妈则去小厨房命人熬些消暑的绿豆汤来,这炎炎夏日,眼看就要入秋,可天气非但没有转凉,反而一日赛一日的热,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已经快用光了,真希望这天气早些凉快下来,小姐苦夏,每每天气炎热胃口便不大好,如今三餐都动的少,长此以往,怕是身子要受不住的。

那头,得知齐妈妈未能将信送出的上官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这天热,可她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就连齐妈妈臂弯的竹篮子都没注意到。

午膳的时候,她发现桌上除了简单的菜色外还多了碗银耳燕窝汤,不由觉得奇怪,便问:“这燕窝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