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妈妈一窒,忙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今儿一早虽没能出府就被拦了下来,但回来途中遇到了看守库房的婆子,那婆子与老奴本是旧识,有点交情,老奴曾经帮过她一个小忙。今日无功而返,又见夫人日益消瘦,精神不佳,便与那婆子说了些好话,从库房拿了一竹篮的补品出来,不过夫人您放心,决不会有人发现的!老奴是挑那最外层最不引人注目的拿的!”这话是她一路上回来的时候想的。

好在上官氏十分信任她,所以并未多问,也未察觉这话里诸多漏洞。她端起银耳燕窝汤,泪盈于眶:“还是妈妈你待我最好!”说着一勺一勺喝了起来,心里将贺莲房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想起自己当家时那库房随意开银子随便用的挥霍场景,再看看如今只能喝最下成的燕窝汤,顿时悲从中来,恨上心头:“总有一天,我要那小贱 人死在我的手上!”

这要放在以往,齐妈妈早扑过来不许她再胡说了,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传进贺莲房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她已经倒了戈,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只好面色不定的听着上官氏咒骂贺莲房姐弟三人,心里却道:夫人,若是这燕窝没被下药,那便最好,若是真被动了什么手脚……也请您谅解老奴一片爱孙之心吧!老奴的儿子便是在翰林府当差出事死的,他留下的这根独苗苗,老奴可真不能再让她因为您而早早夭折啊!那天仙般的大小姐是个心狠的,老奴也是逼不得已!

☆、第94章 庶出转嫡可是章转机

得到贺莲房的首肯后,天璇将瑟词带出了府,整整三天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瑟词整个人都是软的,脸色更是惨白,呈现出一种又是悲愤又是羞愧的神态来。贺莲房见了,也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随后的几天她却觉得瑟词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齐妈妈得了空子,溜出来禀报贺莲房,说是这些天已经将那些补品尽皆熬给了上官氏,也都亲眼瞧见上官氏服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在求着贺莲房能够网开一面,最好是将她的家人给放了,不要为难他们。

“不知上官姨娘的身子可否好些了?”贺莲房问。

齐妈妈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揣测不出她到底是想问什么,想了想,犹豫地答道:“这几日……姨娘总说失眠,丫头们给点了安神香也没用,她还老是做恶梦,非要老奴在小厅守夜才肯安心入睡,但即便如此她也常常惊醒,抓着老奴的手,要老奴看着她……”

贺莲房听着听着,面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齐妈妈被她的笑容弄得满头雾水,之前她也想过,那些补品里头被大小姐做过了手脚,可这几日看来,却并非如此,至少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精神状态都要比以往好许多,除了晚上经常失眠以外,当真是挑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眼瞧着眼前这俊俏的犹如仙子一般的大小姐脸上那看不透的笑容,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去探望探望上官姨娘了。”

齐妈妈惶恐地看着贺莲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天璇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睇着她,说:“你做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待到齐妈妈走后,贺莲房沉吟片刻,命琴瑟二婢去库房取些补品,瑟词原本失魂落魄的,但听得小姐吩咐,却也强撑起笑脸与琴诗结伴去了库房。待到礼品取来,贺莲房便带着四婢朝着上官氏的院落而去。

齐妈妈回去的时候上官氏正在发脾气,她没敢多说话,更不敢说大小姐要来探望的消息,只听得房内上官氏摔花瓶砸茶盏的声音络绎不绝,整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贺莲房到的时候上官氏已经将房内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得差不多了,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碎片满地,上官氏站在桌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竟似是厉鬼一般。她犹自觉得不够解气,竟一把扯过旁边的小丫头,左右打开,十数个耳光就噼里啪啦的扇了下去。她竟丝毫不顾及自己往日高贵典雅的夫人形象,也不叫婆子代手,自己亲自卷起袖子,打了丫鬟耳光不算,还当心头给了一脚。那丫鬟被她十数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又被一脚踹倒,整个人都倒进了地上的瓷器碎片之中。夏日炎热,本就衣衫单薄,那碎片便直接刺入丫鬟肉中,鲜血淋漓。

偏偏上官氏犹自不够解气,还待再扬手。

却听得一个温和的嗓音说道:“这是怎么了,上官姨娘怎地发这样大的脾气?”

上官氏浑身一怔,抬头望去,才发现是贺莲房。她也不戴往日的和蔼面具,一张美颜竟凌厉不已:“贺莲房!你竟敢来我这里!”

“姨娘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大学士府,我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小姐,难道这府内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么?”贺莲房笑若春风,一派怡然自得。她跨过地面上的狼藉,优雅走进房间,摇光赶在她落座前将椅子擦了干净,贺莲房施施然坐上去,微微一笑,问:“就不知这小婢子是犯了何等罪责,才惹得姨娘这般不快?”

她态度很好,声音也足够甜美柔软,但上官氏听来就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反胃,好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忆起之前贺莲房一口一个夫人叫得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如今却满口的姨娘,真叫上官氏气恼的恨不得在那张小脸上划个几刀!

上官氏未有回话,贺莲房也不恼,仍是笑着的:“今日来看姨娘,行色匆忙,未来得及带点什么,只好命人去库房取了些上好的补品来,承蒙姨娘之前数年对我姐弟三人的照料,如今也算是给姨娘回报一二了。”

那表情那语气,若是齐妈妈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厉害的手段,心里倒要真的以为这是活菩萨了!她默默地缩了下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就怕被贺莲房等人发现。

上官氏听得此言,龇目欲裂,怒道:“拿走!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贺莲房!我为了大学士府劳心劳力多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克扣我的用度!阻止我见我的女儿!这若是传出去,我看你这个天仙下凡的贺大小姐还怎么戴这高高在上的面具!”

听了这话,贺莲房露出受伤和委屈的神色:“姨娘,您怎能这样讲话呢?克扣您院子里的用度,那是爹爹下的命令,我虽然掌持府中中馈,可这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爹爹,难道姨娘要我顶着不孝的罪名违逆爹爹么?至于不许您见三妹妹死妹妹……那是祖母的命令,爹爹尚且不敢忤逆祖母,更何况是身为孙儿的我?姨娘,您这样说,可就折煞莲儿了!莲儿在佛堂的三年,多亏姨娘,年幼的弟妹才得以安然成长,爹爹自小教导莲儿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难道莲儿还会害了姨娘不成?今日姨娘说出这样的话,也真不怕寒了莲儿的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又因为身体关系显得娇小纤弱,凤眼一含泪,便无比的楚楚动人,直教人愿意摘下天上的星子也要博她一笑,再加上上官氏方才那疯狂的举动,哪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顿时,下人们瞧着上官氏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许不赞同。

上官氏见这样,心里更是对贺莲房恨之入骨,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的不是发怒,而是要好好做下来戴上她已经戴惯了的温柔慈爱的面具,将这个少女牢牢掌控,最好将其哄得团团转,至于想怎么解决发落,那到时候还不是自己随意的事?问题在于,上官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却不愿意那么做!她憋屈了一辈子了!蓝氏活着的时候她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如今蓝氏死了,难道她还要在蓝氏的女儿面前低头吗?!

还有院子里的这些下人,一个个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贺莲房这小贱 人都到了正厅了也无人通报!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齐妈妈了!

上官氏又哪里知道,正是她最为信任,从小将她带大的齐妈妈,反而才是将她推入今日这深渊的罪魁祸首!

天璇给齐妈妈的那一竹篮补品中,的的确确是没有下毒,只是在里头加了一味叫做熟地黄的中药,由陆妈妈亲手加入一些其他药材作为辅料,揉成药丸,擀成粉末,又与竹篮中的补品互相融合。熟地黄是阴中之阳,所以能补中元之气,对人体本有好处,但经过陆妈妈的手重新烹制,除了能强身健体以外,还会使人处于一种长时间精神亢奋的状态。身体已经疲倦至极,大脑却精神奕奕,所以上官氏才会屡屡失眠,甚至噩梦猝醒。

也因此,她高度集中的兴奋感让她丧失了平常的判断力,贺莲房之所以等了这么久,就是想借由这个机会,激怒她,以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否则依照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上官氏,是决计不会老老实实说出真相的。而能让上官氏全身心信任的人,除了齐妈妈,就连她那两个女儿都不行。

也好在前些日子齐妈妈告假回乡下奔丧,否则齐妈妈的卖身契在贺莲房,贺莲房怎么查出她的家人在哪里?如此一来,也算是天意了。

上官氏被贺莲房这番虚伪的话气得青筋暴跳,见状,天璇不着痕迹的横跨了一步,随时准备在上官氏动手前保护贺莲房。

像是没瞧见上官氏的愤怒跟怨恨一般,贺莲房微微叹了口气,琴诗见状,立刻让那小丫鬟出去,又命人给她清理伤口,于是房内便只剩下上官氏、齐妈妈,贺莲房、天璇、摇光以及琴瑟二婢。“唉,姨娘,您也是知道的,不是莲儿不许两位妹妹来看您,也不是祖母狠心,硬要隔开你们母女三人,只是……”她目露愁思,“这阵子满城风雨,您名声已然败坏,是莲儿向爹爹求情,才得以让您留在大学士府。只是……祖母说,两位妹妹之所以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因为您这位做姨娘的没教好,否则这么大的姑娘了,怎地还管姨娘叫娘,甚至嫡庶不分不讲尊卑呢?莲儿无奈,劝不动祖母,还望姨娘莫要见怪。”

上官氏咆哮道:“我听你这个挨千刀的小蹄子胡言乱语!当年老夫人她亲口答应我!我会以平妻之位相待,她那么喜欢我,把我当做女儿一般看待,怎会如你口中所说?”

贺莲房听着,心头又是寒了几分。她可不认为上官氏口中的“当年”是四年前娘亲去世的时候,怕是……这个承诺根本就是在娘亲过门后不久许下来的吧!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只是笑问:“我想,四年前,祖母还答应过会将您抬为正室的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

她这话算是戳中了上官氏的心窝子,偏偏她却还嫌弃不够,又加了一句:“想来是祖母已经看穿您的本性,知道您并不足以成为一个称职的主母,所以才会三令五申禁止妹妹们与您接近。唉……说来也是巧,祖母昨儿个跟我说了,想把三妹妹四妹妹养到已故的娘亲名下,这样的话,两位妹妹也算是嫡出,日后出去了,也不辱没咱们贺家的门风。”

亲娘还活着,却要把两个女儿养到已经故去的正室名下,这代表了什么,上官氏岂会不知?蓝氏活着的时候这一双女儿没有养过去,如今蓝氏死了,徐氏却突然提出来,这就说明她已经彻彻底底被老夫人舍弃了!

贺莲房瞧着上官氏如遭雷击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嗤笑。不仅贺红妆贺绿意拎不清,就连上官氏都是个拎不清的,难道她还真以为徐氏对她们母女三人是真心的?要时亲避时远,这道理,自诩聪明过人的上官氏却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药效切勿当真。。我也不知道陆妈妈加了啥。。

☆、第95章 异想天开美梦如影

“两位妹妹若是能记到娘亲的名下,以后也就能抬得起头了,否则总在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身份卑微的庶出,也不好听,姨娘您说是不是?”贺莲房笑眯眯的问。

哪怕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摇光天璇,都觉得此时的上官氏神色非常狰狞,但贺莲房却无丝毫惧色,她只觉得自己这帖药下的还不够重,不够狠!“姨娘一句话都不说,想来也是被这个好消息给震撼到了吧?刚听到祖母提这事儿的时候,我还好生惊讶了一番。细细一想,定然也是姨娘您的主意。您对三妹妹四妹妹疼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也希望她们能好了。”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哪怕蓝氏就是死了也强过上官氏百倍”的意思,上官氏早对蓝氏恨之入骨,又听到贺莲房这一番话,当下恨不得能去抛了那短命贱 人的坟,将其尸骨拉出来鞭尸!“你住口!红妆绿意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蓝氏她何德何能,要将我的女儿抢走?!”

贺莲房哎呀一声,惊道:“姨娘这是什么话,自古嫡庶有别,庶出的小姐少爷养在主母名下也不是没有的事,娘亲她素来体贴大度,自打姨娘诞下两位妹妹,便一直让她们跟在姨娘您的身边,如今娘亲去世,祖母一片好心,想将两位妹妹的庶出身份给去掉,姨娘您应该高兴才是呀,怎地脸色却如此难看呢?”

上官氏死死盯着贺莲房:“若是想让红妆绿意成为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为何不将我扶为正室?!”

被她这么一问,贺莲房简直都要笑出声来,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嫌自己脸大的人,“将不将姨娘扶为正室,那是爹爹和祖母才能决定的,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哪里能做得了这样的主呢?”

“只要你想!老爷就一定会答应你!”贺莲房是贺励的第一个孩子,贺莲房出生的头一年,正是贺励与蓝氏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日子,可以说贺励一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那一年了。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上官氏便在徐氏的干预下入了府,被抬成了姨娘。后来她诞下双胞女儿,蓝氏则生出了贺茉回与贺兰潜,但这些孩子都比不上贺莲房在贺励心中的地位。她是他和蓝氏爱情的象征,代表了他们完美无瑕的感情。要是贺莲房愿意开口帮她争取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难道贺励还会狠心不给么?更何况现在的大学士府也的确缺一个女主人!

“没错,爹爹是很疼我,若是我跟爹爹要求,他一定会答应将姨娘你扶为正室。”贺莲房似乎才想到这一点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突然疑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上官氏还待再继续说话,贺莲房又似是想起什么般道:“还有件事儿忘记跟姨娘说了,前些日子我隐约听见祖母说什么大学士府不能没有夫人,所以准备让爹爹续弦,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呢!”她说完,猛地捂住嘴巴,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糟糕!我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的……”胆怯地打量一番上官氏的神色,见她面色青红交错,便知道这一剂猛药是下对了。上官氏对爹爹有种近乎魔障的偏执,这种执念深邃过她对贺红妆跟贺绿意的母女之情。知道这个消息的上官氏,她就不信对方还能忍住不崩溃!“不过,我想姨娘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前些日子我听贺安说姨娘总是在临烟轩外头徘徊,被爹爹赶了好几次,姨娘现在大概也懂了什么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还是请姨娘放宽心,等候新夫人的到来吧!还有啊,若是姨娘不想让两位妹妹的名记在我娘亲名下,那不如就安分守己的等到新夫人入府,再记到新夫人名下?”

唯有性情活泼的摇光偷偷咋了咋舌,徐氏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大小姐这是在诓上官氏呢!从头到尾的话说的真假难辨,完全意在逼疯和激怒对方,这话便是她一个暗卫来听都觉得心头火气直冒,也难怪上官氏要上当了。

果然,上官氏伸开手掌就朝贺莲房脸上挥来,她这是恼羞成怒!前段日子她下了决心要勾引贺励,原本想着大不了就用十三年前的手段,谁曾想那临烟轩戒备十分森严,尤其是那死板的管家贺安,不管她想了什么招儿都见不着贺励。偶尔见到了几次,也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被斥责离开,连陪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贺莲房的话让上官氏想起了贺励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当时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个想法,打死贺莲房这个小贱 人,打死贺莲房这个小贱 人!

奈何天璇早做好了准备,所以在上官氏伸手的前一秒,她已经挡在了贺莲房前头。伴随着掌风刮过,贺莲房乌黑的鬓发微微浮起一绺,但神情却依然恬淡,仿佛上官氏的攻击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姨娘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莲儿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恼了姨娘您么?”

上官氏只气得不住喘气,贺莲房瞧见她胸脯不住地起伏,笑道:“祖母现在怕是正命人设宴款待各位收到了帖子的族人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妹妹死妹妹会成为我的嫡出妹妹呢,要知道今儿个祖母可是把贺氏一族的太叔公都请来了呢!好期待呀!”

那个轻飘飘的呀字,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得上官氏悲愤地嚎叫了一声,随即拎起裙摆朝院外奔去,天璇原本欲拦住她,却被贺莲房阻止了:“天璇摇光,你们俩身手好,快去通知二小姐跟大少爷到福寿园去,就说有好戏给他们瞧。”

二婢领命而去。

门口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惹上官氏,见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想到她这些天阴狠毒辣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做阻拦。上官氏冲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奔福寿园而去,见沿途的下人都有志一同的避开了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豪感,你瞧!就算现在不是我掌权,就算府里的下人都被重新换了一批,可他们见了本夫人,不还是要毕恭毕敬的?

她根本不会想到,早在来的路上,贺莲房就已经命人挨个通知了,今儿个谁都装作没看见上官氏,任由她在府里任何一个地方“出入”。

贺红妆与贺绿意正围着徐氏说些体己话,得知自己姐妹两人即将成为嫡出小姐消息后的她,心情特别愉悦,连带着瞧贺莲房姐弟三人都顺眼了不少。她们俩面容相似,气质却十分迥异,但胜在都生得十分美貌,一张相似的容颜,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世上男子谁能逃得掉?徐氏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想到她们这样美丽的容貌却不能为贺家增添光彩,反而便宜了上官悟跟张正书这两个没出息的小子,心里便一阵肉疼。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掌心养大的宝贝蛋儿呀!哪怕是贺莲房这个贺励的第一个孩子,贺兰潜这贺家的独苗苗,徐氏在他们身上花的时间都没有在双胞孙女身上花的多。原本心心念念的两个大胖孙子变成了孙女,徐氏最初的时候的确很难接受,可后来这两个娃娃越长越漂亮,她便觉得,不是孙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前朝明皇将贵妃独宠到冠绝后宫,还有位大诗人写了首诗,其中有一句是“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儿重生女”!若是她能将孙女们教导好,谁能保证日后她们就不能平步青云呢?大颂朝甚至还有过区区伶人一步登天成为皇后的传奇故事,何况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

可谁知会发生那样又多又糟糕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徐氏就头疼,连带着看两个孙女的眼神都没刚开始那么慈爱温柔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两个孩子已经毁了,她应该把重心放到嫡出的三个孩子那儿去,可感情上她却无法割舍这贺红妆与贺绿意,所以徐氏仍然尽可能的想要为这对双胞胎姐妹花谋取一个好的身份。就比如说,将她们养到已故的儿媳名下,这样红妆绿意便是光明正大的嫡出小姐了,以后哪怕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必须要嫁进翰林府与张家,徐氏也希望她们能好好的过一辈子。

贺红妆跟贺绿意刚得知徐氏的决定时,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是狂喜!

她们能够成为嫡出,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她们不比贺莲房跟贺茉回差!她们是平等地位的,谁也管不了谁,谁也压不住谁!贺莲房跟贺茉回有资格参加的,做的,她们也都可以!她们甚至可以比贺莲房姐妹俩嫁得更好!

在这样的想法下,把那个已经被禁足好一阵子的母亲忘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第96章 精神崩溃大吐真言

上官氏一路冲到福寿园,前厅一片热闹,可她没有心思去看,她只知道,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说来也怪,福寿园的下人们见了她,都纷纷转了身去,视而不见,一个个低着头仿佛怕她似的。上官氏却没有在意这些,她已经被满腔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拍开房门,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原来花厅放着数桶冰块,为炎热的夏日祛暑。上官氏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悲凉,想以前她也可以随意使用冰块,但自从被禁足,别说是冰块了,就是想让小厨房做碗酸梅汤都得经过贺莲房的首肯!

她愈发感到愤怒和怨恨,坐在主位上正享受着天伦之乐的徐氏见了,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见上官氏猛地冲到她面前跪了下来!“老夫人!您这是要逼死婢妾不成!”

徐氏一听,不乐意了,她心想,除了最开始,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这些年不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这样跟我讲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忘恩负义?“你……”

“姨娘……”贺红妆贺绿意两姐妹轻声呼唤,眼底闪烁着乞求。上官氏蓦然发现,原来不想让女儿们记在蓝氏名下的竟只有自己一人!她的女儿们并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恶心嫡出一房,当有利益的时候,她们早早地就选择了站在哪一边!

这怎么可以?!她们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能认蓝氏那个短命贱 人做母亲?上官氏被女儿们眼底的乞求激怒了,她重重的将脑袋朝地上磕下去,问:“老夫人这是要婢妾的命啊!既是如此,不如婢妾今日就在这里撞死罢了!”说完爬起身就朝柱子撞去,幸好魏妈妈等人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否则真说不准会不会撞上去。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见了血,那些古板刻薄的老头子们肯定会认为这是个不祥征兆,说不定会不愿意做见证了。所以徐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责备地看向魏妈妈,似乎在问:怎么让她给混了进来?她不是应该被禁足的吗?

魏妈妈又怎么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无辜又冤枉的承受来自徐氏的谴责,心里却把上官氏给骂了不知多少遍,感觉这上官姨娘就是个灾星,这几个月来也是够倒霉的了,不仅主子们被她给克住,就连自己这个下人都躲不过!“上官姨娘何苦呢?今儿是个大喜日子,到底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激动?”

上官氏瘫软在下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她盯着徐氏,眼睛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一字一句地说:“若是老夫人执意要抢走婢妾的一双儿女,婢妾愿意撞死当场!老夫人既然已经不在乎婢妾的贱命,婢妾又何必在乎?横竖都是死,与其看着女儿被夺心碎而死,倒不如直接撞死在这柱子上,也算死个痛快!”说着作势又要去撞。

徐氏这下知道上官氏是来做什么的了,脸色更加难看。她原以为上官氏是个拎得清的,至少也该知道,两个孩子记在已故正室的名下,那么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她们是嫡出小姐的身份都会铁打不动摇,可这云娘今儿是怎么回事,往日的精明能干怎地全都不见了?

贺莲房的话的的确确刺激到了上官氏,再加上陆妈妈在补品中做的手脚,上官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双女儿要被已死的蓝氏抢走,而老爷又要迎娶新妇过门,便心如刀绞。尤其这两件事还都是徐氏凑成的,上官氏就是不恨都难。所以她注视徐氏的眼神没有丝毫恭敬和卑微,有的全是仇恨与不满:“老夫人若执意要让红妆绿意记到夫人的名下,便让婢妾今日撞死在这儿!”

徐氏恼了:“上官氏!你给老身清醒一点儿!”她不叫云娘,改唤上官氏。

上官氏却冷笑:“清醒?!我清醒的够久了!我就是太清醒,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欺骗!当年你骗我说只要我能和老爷有夫妻之实,便以平妻的身份迎我入门,日后与蓝氏平起平坐,结果呢?!我只是个妾,还是个贱妾!我的女儿不能叫我做娘,我的身份变得卑微低贱!你又跟我说,要是我能迎得老爷的欢心,便将我扶正!让我做这大学士府的正室夫人!你还说要我给老爷生个儿子,日后好继承大学士府!这些全是你说的,可是你有一样做到了吗?!我真是后悔,当年我为何听你的唆使,对老爷下了那下三滥的药,害得自己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多年前的旧事就这样被毫不掩饰的掀开,徐氏顿时羞愤难当,哪怕当时她真的存了弄掉蓝氏这个儿媳的心思,但就此被上官氏说出来,她的脸顿时烧得厉害。

岂料上官氏却还不肯罢休:“你明知道我对贺莲房三姐弟做的事,却置之不理,你厌恶蓝氏,便连她所出的三个孩子都看不上!我对蓝氏下毒的事,你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你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表示,你默许了我的行为!你口口声声说会弥补我,可今日却要抢走我的女儿!老夫人,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你让我做了所有的恶事,最后却想用慈祥祖母的面孔骗走我的女儿!老夫人,你当真是好计谋!好冷酷!今日我若带不回我的女儿,便让我血溅当场,用我的血铺就老夫人这条慈悲大道!”

话音刚落,徐氏暴怒至极,正要反驳,却听见一道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此话当真?”她心里一咯噔,抬眼望去,正是贺励!

他刚上早朝回来就发现太叔公等族里的长辈都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母亲要将两个庶出的女儿养到蓝氏的名下。贺励想都没想便让太叔公等人回去,正要往福寿园而来的时候遇到了贺莲房姐弟三人,得知了徐氏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谋划起来了,还勒令了姐弟三人不许告诉他。对于徐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张,贺励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他原本以为母亲认识到了自身的缺点,可就今日来看,她非但没有,反而更变本加厉!妻子在世的时候便不愿看到上官氏与庶出一房,死后难道还要认这贺红妆贺绿意当女儿?便是蓝氏肯,他都不肯!他亏欠妻女的已经够多了,决不允许再加上一条!

还有,上官氏的话让贺励浑身如坠冰窖。妻子的死是人为的?其中还有母亲的袖手旁观?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上官氏见到贺励,先是一惊,后了然一笑,道:“横竖今日你们是要将红妆绿意从我身边夺走,我也不吝再说一些!老爷!我跟了你十三年,你心中可有我一席之地?”

贺励冰冷的看着她:“你本可选择不听母亲所言。”虽说徐氏蛊惑是诱因,可若上官氏心志坚定,又何来这一十三年的寂寞痛苦?

上官氏蓦地放声大笑!“我不听?我为什么不听?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夫君!是蓝氏这个贱 人不知廉耻,中途将你抢了去!”说到蓝氏的时候,她咬牙切齿,连面上表情都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贺莲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原因,就连上一世她都没听过。

贺励显然也愣了,上官氏见他怔住,笑得更加愤恨:“是我先见到你,倾心于你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讨好老夫人,得了她的欢心,就是想做你的妻子!可谁知蓝氏却无耻的夺人所爱!竟先我一步与你成婚!我恨她有什么不对?她抢走了你,抢走了我的地位,还让我的女儿们成了庶出!我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表情神态,犹如恶鬼。就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被吓得微微退了一步,唯有贺莲房冷冷的看着:“所以你便对我娘亲下毒?”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这毒,整整等了九年才下!我费尽心思伏低做小降下蓝氏的防备,让她以为我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然后给她致命一击!那个贱 人!临死都不知道是我下的手,还求我日后好好照料她生的三个小杂种!哈哈哈,好好照料?我要了你们的命,叫你们到地底去见蓝氏,我要叫蓝氏死了都不得安宁!”上官氏疯狂大笑,她死死地盯着徐氏,又盯着贺励,最后将视线转移到贺莲房的身上,“你这个小贱 人,为何命这样的大?几次三番对你下手都被你逃脱,还连累了我的两个女儿!蓝氏的女儿就跟她一样,是个恶心的贱 货!”

她这样毫无仪态的谩骂,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高雅的上官夫人的影子?贺莲房的凤眼微微眯了下,陆妈妈下的药果真管用,竟将上官氏激到如此地步,瞧她的神情,想来是女儿被夺,又加上爹爹另娶,已经彻彻底底刺激到了她。

☆、第97章 打断双腿从此禁足

贺兰潜素来冲动,这些日子经过贺莲房跟靖国公府表哥们的教导,本已沉稳了许多,可一听到娘亲被污蔑,还是忍不住要冲上前去,恨不得甩上上官氏几百个耳光。

可走了两步,却被贺莲房抓住。“大姐?”

贺莲房微微一笑,似乎上官氏那满口的污言秽语完全没有伤害到她,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心头汹涌着的仇恨与怒火在如何的咆哮、叫嚣,要用眼前这个愚蠢女人的鲜血祭奠。“姨娘说错了,我娘亲当年与爹爹许下鸳盟,那是由祖父和外祖亲自定下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端的是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如何到了姨娘口中,我娘便成了那夺人所爱的小人?要莲儿看来,倒是那不知廉耻支开娘亲对爹爹下药以达到自己卑劣目的的人,才是真正的厚颜无耻,阴狠下流。”她把上官氏辱骂蓝氏的话,全一字不动的扔了回去。

贺励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徐氏一眼。那一眼,叫徐氏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丈夫没有告知自己就跟靖国公府定了婚事,她第一眼瞧见蓝氏的时候就不喜欢,觉得在上香时遇到的上官云娘最合自己的心意,最像自己。可婚约已经定下,反对已是无用。蓝氏过门一年,她都仍然心心念念上官氏这个可人乖巧的女子,便借着机会,将上官氏请入府,说是陪她说话,其实却拖住了蓝氏,然后在贺励来寻人时给其下药,再把他和上官氏关在一个房间,待他意乱情迷时,让上官氏冒充了蓝氏,这才有了那夫妻之实。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官氏竟然有了身孕!

这对徐氏而言,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她不顾已满一岁的孙女,也不管正在坐月子心情悲痛的儿媳,更没功夫理会对自己失望透顶的儿子,硬是做主在上官氏还未显怀的时候让其入府。但由于贺励的不配合,所以上官氏只是个卑微的贱妾。

见上官氏在那口口声声说娘抢了她的丈夫,说自己姐弟三人抢了她一双女儿的嫡出身份,贺莲房便觉得可笑。她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若是上一世,爹爹能够如此清醒,他们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许多?是不是弟妹就不会惨死,外祖一家不会迎来灭顶之灾?

贺莲房怨着父亲,却也尊敬深爱着他。

贺励冷淡的看着上官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与母亲相谈甚欢,我对你的印象也不过是得母亲喜爱的普通人家小姐,倒是不知道曾几何时,我还给过你两情相悦的暗示?”每当上官氏来府,他都会避嫌,两人不知有没有见过五次,就凭她一厢情愿的倾心,便要认定他是个负心人,认定他的妻子夺人所爱?

这未免也太自以为是、太可笑了!

上官氏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蓝氏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有什么不对?老夫人也默许了我的行为!若是她能阻止一二,蓝氏就不会死,你的儿女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这都是活该!活该!他们抢了我的位置我的身份,活该要死!活该!活该!”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活该,眼神都变得略微涣散,贺莲房觉得她是魇着了。早前她就觉得奇怪,上官氏一事,完全是祖母安排的,娘亲那样通情达理又温柔体贴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怨恨爹爹,而且这种怨恨居然在沉寂了好几年后才一举爆发出来,且爆发的如此迅捷,竟不到数月就病逝了?原来果真是上官氏动的手脚!潜儿中毒时听她说娘家的弟媳是药草世家出身,弄到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如同急症暴病而亡的毒药,想来是不费什么功夫。

贺莲房只觉得松了口气,她微微抬起头,仿佛看到娘正在温柔的对她微笑。其实……母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淡去了,她做鬼的时候,被仇恨包围着,这么多年过去,她竟只记得母亲慈爱的手,其他的,都记不得了。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想,若娘亲听到上官氏口中的真相,会想什么样的表情?当年她嫁入贺家,哪怕祖母不喜,却也始终温柔谦恭,体贴孝顺,若她得知对婆婆的尊敬很孝敬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是否会后悔?

不会的,娘不会后悔的。能与爹爹相识相守,就是娘最大的幸福了。

贺莲房不能够明白这种男女之情,但她却能看穿上官氏的嘴脸,“姨娘又何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来把责任都推到祖母身上?若非你存了不轨之心,祖母如何能撮合你与爹爹?若非你贪念贺家的家世地位,又怎会不知道,一个未出阁女子不能随意到别人家中做客,更何况别人家中还有男眷?当年上官翰林还不是翰林,你虽是嫡出,却出身低微,如何比得上我娘亲?门不当户不对,祖父自然不可能允你入府!你口口声声的祖母唆使,可若是你本心不愿如此,又怎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不过是你存了恶心,然后把罪责都推向祖母而已。”

“你懂什么!”上官氏凶狠地瞪了贺莲房一眼,“是你那厚颜无耻的娘抢了我的位置!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贺莲房瞧着她情绪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徐氏听到此处,已经是呼吸紊乱,气得手脚发抖,哆哆嗦嗦的要人将上官氏给打出去。但贺励没有出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个家里,真正的主子是他。

良久良久,贺励开口道:“来人……”

赶在他要处置上官氏之前,贺莲房上前一步,求道:“爹爹,将上官姨娘交由我处置可好?”

贺励说:“以后她再也不是我贺家的人,唤她上官氏便可。”

贺莲房微微一笑,挽住贺励的胳膊,回头望了上官氏一眼,问道:“那……两位妹妹的事情……”

“我这辈子,只有三个儿女。”贺励朝徐氏看去,轻声说:“母亲,你年纪大了,以后便待在福寿园好好休养,府里的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说完看向上官氏,眼神冰冷的吓人。“上官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将她的双腿折断,再任凭莲儿发落。”

得了贺励的命令,贺安毫不犹豫地上前,他会些功夫,一拳便将上官氏揍倒,然后两脚下去,上官氏凄厉惨叫,只听得骨头折断的清脆声音,她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疼得脸色发白,嘴唇不住抖动,先前那些污言秽语总算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腿、她的腿!

贺励慢慢地靠近她,然后俯下身,他生得这样好看,哪怕已上了年纪,也依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上官氏明明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偏偏在看见贺励俊美的容貌时,还露出了恍惚的神情。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存了要嫁给他做妻子的决心,可天意弄人,他却被蓝氏抢走了!她着迷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让她爱了一辈子追逐了一辈子的容颜,痴痴地想要唤他的名字,下一秒却被他无情到了极点的话将心脏彻底踩碎。

“腿断了,以后还要如何再害我的孩子呢?”贺励清朗的声音是那样好听,上官氏甚至可以看见他黑色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喜欢我是吗?想成为我的妻子是吗?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慢慢熬,看看你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语毕,犹如看一只臭虫般移开视线。

这一刻,贺励和贺莲房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将上官氏送回翰林府,也不处死她,而是要她身瘫腿断的活着,她害死他的爱妻,算计他的儿女,他要把这一切都从上官家的人身上讨回来!他要让上官氏眼睁睁的看着,她想要的地位、权势、名誉,都如同流水毁灭殆尽!

贺莲房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对着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上官氏送回她的院子里去?记得要好生照料着,千万不要怠慢了。”名满燕凉的上官夫人,变成了上官姨娘,现在,终于变成了上官氏!

就在下人们要抬着上官氏离开的时候,贺励却突然叫住了他们:“慢着!”他看向庶出的两个女儿,眼神冷酷的没有丝毫温情。“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给我搬到上官氏的院子里头去住,每日每夜的照料她,莲儿,把上官氏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撤掉,只留她的女儿!”

贺莲房福了个身:“谨遵爹爹吩咐。”

上官氏一听,顿时慌了:“不、不、不!老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跟红妆绿意无关,她们是无辜的,她们是你的女儿啊!”

“我刚才说过,我和妻子只有三个孩子。”贺励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最后看了一眼徐氏,从头至尾,他看了徐氏好几眼,可每一眼都让徐氏心惊肉跳。她害怕、惶恐、不安,感觉儿子这次似乎是真的要彻底摒弃了她这个母亲,所以她没去理会两个孙女的哭喊求饶,兀自僵硬的端坐在椅子上,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今日之事,若是有半分泄露,便小心你们的性命!”警告的视线在厅内下人们的脸上纷纷看过去,直把他们吓得慌忙跪下连道不敢。

说完这句话,贺励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转身朝外走的时候,背影显得那么的萧索和痛苦。这都是他的罪,是他造就了今天这一切的悲剧。十多年过去了,他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连同妻子和儿女都没能护着他们周全。贺励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他恨徐氏,恨上官氏,不喜两个庶出的女儿,但所有的情绪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对自己的怨。

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又有多少后悔路?他最亏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再也没法弥补,只能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悔恨。

上官氏母女三人就这样被下人带走,临去前贺红妆跟贺绿意的脸都哭花了,原以为今天是她们的好日子,谁曾想却落得这个结果!上官氏更是失魂落魄,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见厅内只剩下贺莲房三姐弟,徐氏生怕先前上官氏的话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忙试探道:“方才那上官氏满口胡言,好孩子,你们可不能信她。”

贺茉回贺兰潜毕竟年幼,得知娘亲竟是被人所害,而眼前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祖母则袖手旁观了这一切,心里如何还能对其亲近的起来?一个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一语不发。唯有贺莲房笑道:“这是当然的,上官氏一心想要谋害我们,可祖母待我们却是极好的,关怀备至,慈爱至极,我们怎会相信上官氏所说的挑拨离间之言呢?”

徐氏忙不迭地点头,贺莲房温顺地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自以为能笼络的住他们的话,眼底笑意未明。

出了福寿园,弟妹的情绪一直都是恹恹的,自打最初的震惊与愤怒过后,他们就是这么一副迷茫的样子,好像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贺莲房在前头走,他俩在后头跟,一直跟到菡萏筑坐了下来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琴诗给分别斟了茶水,然后在贺莲房的示意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只是眸中难掩担心。

☆、第98章 双腿尽断从此残废

当房内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的时候,贺兰潜方讷讷地道:“大姐……那上官氏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贺莲房怜爱地凝视着他:“你心里已经信了不是吗?”

贺兰潜默默垂首,落下泪来。他本是极其顽皮的孩子,哪怕每日练武读书再苦再累也不曾哭过,几次流泪也都是哭得惊天动地,曾几何时见过他这样沉默哭泣?贺莲房心如刀绞,却无法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茉回却轻声道:“大姐,不能就这样放过上官氏。”她再抬起双眼,竟充满了仇恨的火焰。

这样的贺茉回,就像是上一世张家人要将她勒死时的模样。贺莲房暗暗心惊,她想知道娘亲死亡的真相,但决计不想让妹妹再一次被仇恨淹没。她希望弟妹能够成长、变强,足以保护自己和他们想要保护的人,但她决不想他们和自己一样,只想复仇,不想未来!“不放过是自然的,睚眦必报才是我们贺家人,不是吗?”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烂好人。“只是这些事我来做就可以,你们不需要出手。”

贺兰潜不服:“她害死的是我们的娘亲,凭什么我跟二姐不能出手?”

贺莲房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起身便要走。贺兰潜一见她起身就慌了,连忙捉住她的手,很是慌张的问:“大姐,你要去哪儿?”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又何必要管我去哪儿?”贺莲房淡淡地回答。

贺兰潜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受伤和倔强的神情来,他捉着贺莲房不肯松开,“大姐你又要丢下我跟二姐了?你这些天都不来看我们,也不跟我们说话了。”

贺莲房叹了口气,再也戴不住无情的面具,她转身摸了摸贺兰潜的脸,把他眼角的泪痕拭掉,有看向默不作声却也有了泪花的贺茉回。弟妹依赖她,这是贺莲房一直都知道的,但终有一天,她会先他们而死,离他们而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所以这阵子她一直在刻意疏远他们,除了按时检查功课之外,几乎是不见面的。明知道不可能,但她依然希望待到自己死后,弟妹们能够平静而祥和的接受这件事,把她安葬,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她但愿自己的重生,能够把一切拉回正轨,却又希望自己的死亡,不对亲人的生活造成一丝波澜。

“大姐……并非要丢下你们。只是……”贺莲房张嘴,却屡屡无言。“人事无常,你们不应该黏着我,而是该去做些别的事,上官氏将娘害死,我们固然要报仇,可我并不想你们被仇恨蒙蔽双眼,我希望你们变得聪明,勇敢,果断,坚强,但不想你们永远待在我的羽翼下,永远这样,一事无成。”她这条命是上苍垂怜,不知何时就要被收回,如果在这之前她没能完成夙愿,死后又拿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娘呢?

“大姐……”贺茉回眼眶一酸。“我总觉得,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所以总想着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要是能永远不分开就更好了!可是我没有要永远黏着大姐的意思,大姐你别生气……大姐在做什么,忙什么,我跟潜儿不知道,也帮不上忙,但我们希望大姐不要把我们忘掉,有什么事我们姐弟三个可以一起来做……”话音刚落,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贺莲房被她的话弄得心脏生疼。她怜惜不已地看着妹妹,柔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保证,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们的,只要你们记得仇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以后,就可以了。”说完,她摇着头笑了,抬起头后眼底的温柔如同大海一般深邃动人:“既然如此,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探望上官氏吧。”

她对待弟妹真是无限温柔,比对待旁人时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并无多少感情的笑容完全不一样。贺茉回跟贺兰潜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大姐是又退让了,两人相视而笑,笑里有着彼此才清楚的狡黠。二人跟贺莲房告了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未看见贺莲房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岂是那么容易就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窥探一下弟妹的真实想法罢了。目前看来,他们对上官氏真是没有丝毫同情,她也就能放心了。瑟词对上官氏母女三人怜悯,她不在意,但若是贺茉回贺兰潜其中一人也觉得上官氏等人可怜,那她就要小心了。

决不允许对敌人心软,决不允许!

上官氏不是想看着他们姐弟三人凄惨痛苦么?她就偏偏要好端端的活着,看看能不能把上官氏气掉半条命!

见二小姐跟大少爷走了,天璇闪身进了屋子,将手上被火漆密封过的书信恭敬地呈了上来。“小姐,王爷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