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很直率,从来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想到这么句话会给贺莲房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十一公主听了,眉宇间顿时露出喜色,觉得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十六皇兄,今儿可是把话说到她的心坎儿里了。也笑着跟道:“十六皇兄说的是,若是只弹琴,怕是这宫里任意一个琴师都做得到吧?”她用挑衅的目光睇着贺莲房,言下便将贺莲房与卑贱的伶人相提并论了。若贺莲房吃了这个哑巴亏,今日这宴会便不能让她站稳脚跟,反而会成为奇耻大辱。

十六皇子听了,诧异地看向十一公主,问:“但凡世家千金,琴棋书画没有不精通的,十一皇妹你别只顾着嘴巴上说平原姑姑,你连琴弦都还认不准呢!”

由于十一公主年纪最小,又最得皇上与皇后宠爱,所以养出了一副骄纵任性的脾气,平日更是刁蛮,基本上除了十六皇子,没人敢跟她硬碰硬,她又是个懒惰的性子,什么都不乐意学,是以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眼下听十六皇子这样说自己,猛地红了眼眶:“十六皇子你到底是帮谁的!”

她这副骄纵的姿态叫皇上微微眯了下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小十一竟丝毫不懂得收敛锋芒,忒地为皇家蒙羞!

十六皇子更惊讶了:“你是本皇子的皇妹,平原姑姑是本皇子的皇姑,这都是自家人,何谈帮谁不帮谁?”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觉得舒服,心想,十六这小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叫她大开眼界。

贺茉回坐在下首,听他这样说,嘴里嘀咕了句:“居然会说人话了。”

贺莲房笑道:“既然十六皇子这样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劳烦为我准备两卷绢布,笔墨颜料若干。”

十六皇子眼前一亮:“莫非是要表演琴中画么!”

贺莲房微笑:“然也。”

“多年前朕曾观过贤妃的舞中画,当真是美轮美奂,叹为观止,平原口中所说的琴中画,朕倒是从未见识过。”皇上笑眯眯的说,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贤妃”这二字,却似乎刺激到了某些人脆弱的神经。不知是不是贺莲房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后眼底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回皇兄,这琴中画,怕是比不上贤妃娘娘当年的舞中画的。今日大宴,臣妹也只是献丑而已。”“皇兄”二字贺莲房唤得理所当然,有便宜自然要占,否则等着被别人捡走吗?

“平原太过谦虚,来人哪,备文房四宝!”太后扬声下令。

很快便有身段纤细的宫娥搬来屏风,桌前各色墨汁毛笔准备就绪,就在她们要将绢布铺上时,天璇琴诗二人上前道:“我家公主装纸有爱好,还是让我们俩来吧。”

宫娥退下,天璇琴诗二人将绢布铺好固定住,在众人的目光下,把桌上的毛笔都收了起来。

“这、这画画难道不用毛笔么?”太后看得聚精会神,她知道贺莲房是个聪明的,否则当日她那骄傲冷淡的儿子也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半年多来与贺莲房的相处,更是让太后觉得她与一般的庸脂俗粉大大不同。所以对于贺莲房今日的才艺展示,太后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青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知道这姑娘想怎么做,但却充满期待。她总是能给他超过预期的结果,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焦尾琴被送上,贺莲房优雅落座于琴凳之上,纤纤十指柔嫩如葱,轻轻放到琴弦上。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众人一圈,却从十一公主脸上看到了一抹笑容。

十一公主在笑……这是为何?按理说,她应该生气才是呀!

没有时间给贺莲房多想,素指轻拨琴弦,流水般悦耳的天籁便汩汩沁入众人的耳朵。她自幼习琴,重活后更是刻苦,常常练到指腹流血而不自知,虽然不会歌舞,但若论琴技,天底下怕是难以找出能与她匹敌之人。弹琴,讲究的是天分与努力,这两者贺莲房都有,她甚至比寻常人更加用功,是以这琴声一出,便如勾魂般震慑住了大殿上的人。

没有人出声,因为怕打扰到这阳春白雪的琴声。只看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在琴弦上拨动,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贺莲房气质出众,便是只坐在那儿,都叫人觉得与众不同,何况此刻她还是主角儿。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在大殿里飞了一圈,竟停在了那铺满墨水的砚台里!随后蝴蝶越聚越多,终于将整张桌面铺满!

琴声从泉水淙淙变得格外柔和,其中甚至带着活泼的味道,就是不去看弹琴之人的表情,众人也能从中感受到琴所带来的情感。贺莲房善观人心,这琴声虽转为轻柔,但却蕴含不同的味道,只是今日乃是个好日子,不适合弹些悲伤的曲子。即便如此,已经有很多人露出了幸福向往的表情,就连素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青王殿下,此刻的眼神也非常柔和。

蝴蝶吸足了墨水之后,竟飞到了那两张绢布之上,它们一会儿变换阵型,一会儿静止一会儿展翅,众人紧盯着这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可就在这时候,“嘣——”的一声,焦尾琴的琴弦竟齐刷刷断掉了!

贺茉回与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青王放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太后更是神色大变!唯有十一公主笑得更加快活!

贺莲房明白了!她知道十一公主方才为何笑了,想必是这琴被做了手脚!小小年纪,当真是好缜密的心肠!竟然没有在一开始便让琴弦断裂,而是在她弹奏到一半的时候!只要她停了下来,即便不是自己的原因,这名声也别想挽回了!世人可不会去追究真相,他们只要知道,平原公主在皇宫大殿的宴会时奏琴,结果琴弦尽断,不仅没本事,还不吉利!

画正到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乱、绝对不能断!

说时迟那时快,早在大脑想清楚的前一刻,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推开置琴的紫檀木架,莲足轻巧一踢,便将焦尾琴竖了起来,然后迅速单手抓住琴弦,将琴弦置于指缝之间,向下一拉——琴声骤停又骤起,那“嘣”的不和谐之声,反倒成了曲子的转折之点。曲风变得开阔宏伟,隐隐有车马嘶鸣,刀剑兵戎,盔甲呐喊之声,令人如同置身于战场之上,沙场点兵,金戈铁马,气势如虹。蝴蝶振翅的声音亦变得快速许多,贺莲房抱着琴转了个身面对屏风席地而坐,动作大方敏捷,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有种英气。

直到尾音落定,犹然绕梁三日而不绝,成群结队的蝴蝶散去,屏风上赫然龙凤呈祥,龙啸天,凤栖梧,甚至还有六个狂而不傲的大字:大颂千秋万代。

贺莲房放下焦尾,起身整理衣裙,盈盈下拜:“莲房献丑,中途琴弦骤断,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朕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又怎会降罪于你?恰恰相反,朕要重重地赏你!”皇上看着那龙凤与颂词,龙心大悦,莫说贺莲房反应迅速竖弹古琴,便是她表演失败,叫他看见这画,这字,他也不会生气!

这个回答正是意料之中,贺莲房又深深拜下去:“多谢皇上隆恩。”

她回到太后身边之前,用漆黑无比的凤眼悠悠的望了十一公主一眼,对方原本满脸的跋扈之气,被她这么一看,竟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即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脓包,又强撑着瞪了回去,可惜外强中干,实在起不到什么吓人的作用。

贺茉回与贺兰潜吊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青王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他端起酒樽轻呷,眼底满是赞赏。

太后高兴极了,不住地拉着贺莲房夸她,又着急地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都立冬了,哪儿来的蝴蝶呢?这些蝴蝶又为何会去砚台里头滚墨汁,又为何成群结队聚在绢布之上,更甚者,甚至还能依照贺莲房的心意画出龙凤呈祥?更遑论那六个大字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事情!若非与贺莲房相处了这么久,太后真要觉得眼前这丫头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听了太后的问话,贺莲房轻轻一笑,其实这琴中画,听似高雅,看着也震撼,但实质上却非常非常的累。蝴蝶是玉衡带领暗卫去终年温热的一座山上捉的,满满的捉了好几大袋,而天璇摇光在铺绢布的同时,将她们袖子里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撒了上去。

☆、第117章 本性难移被罚禁闭

绢布是一早便准备好的,宫女们下去准备绢布的时候,贺茉回便将早已做好手脚的送了过去。贺莲房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在上头滴上了结合陆妈妈与陈太医两人之力研究出的药水,这药水无色无味,但对蝴蝶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只是药水挥发的非常缓慢,而贺莲房弹琴候蝶的时间掐的刚刚好。而后借由天璇与琴诗二人铺上绢布,蝴蝶自然便会按照药水所涂抹处停驻,墨水与药水结合,稍等片刻便会一一显现出来。而磨墨的砚台里头则注入了另外一种药水,这种药水发挥性强,可以极快地将蝴蝶吸引过来,随着墨汁里的药水消散,绢布上的药水却渐渐开始张扬,蝴蝶察觉到那味道,自然会成群结队的飞过去。

只为这两幅绢布,贺莲房一夜未曾合眼,她先是用毛笔沾着清水在绢布上描绘图像,然后再一点一点把药水滴上去,还要计算好展示才艺的时间,可以说,这琴中画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其中的辛苦却不为人知。倘若这其中出现任何一点纰漏,今儿便是贺莲房丢大丑的日子。所以在决定表演琴中画之前,贺莲房便已经试验过了几次。可由于药水调配与捉蝴蝶都不容易,所以贺莲房都在有意的控制药水用量以及蝴蝶的数量。好在每次试验都圆满成功,也不枉她准备了这么久。

只是这样的真相,她不必向太后言明,还是留一个美好的幻象给她老人家吧!“太后娘娘,这可不能说,莲儿还要借着这本事,日后再讨您欢心呢!”

太后也并非真的想知道,这样的才艺,世上会的人还是越少越好,随意说出缘由,怕是又有人要兴起效仿之风。于是她笑道:“皇上,莲丫头今儿这表演,你认为如何?”

皇上被那大颂千秋万代的马屁拍的正舒服,贺莲房又是他心腹大臣的掌上明珠,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的夸赞:“真是妙、妙、妙!妙极了!贺卿,你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当真是好福气呀!”

贺励从席中起身微微拱手:“多谢皇上夸奖。”他脸上还是严肃的,可心底已经笑开了花。

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出人头地,被人夸赞呢?贺励自是也不例外。

“诶,说起来,那把焦尾琴怎地突然断了?”十六皇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皱着眉头想,同时也大声的把自己的疑惑给说了出来。“焦尾琴可是上古名琴之一,天下间仅此一把,父皇不是还准备将此琴送给平原姑姑的么?如今琴弦已断,又该如何是好?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儿臣说过,焦尾琴入水不湿遇火不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怎地这宝物不惧水火,却嘣的一声断了?”

要不是大殿上的人太多,贺茉回真的想给十六皇子一个大拇指!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犀利了?难道爹爹的教导真的管用?烂泥也有扶得上墙的一天?简直是一大奇闻呀!

贺莲房也出声道:“十六皇子说得是,我在抚到琴弦时便觉得有些松散,中途琴弦更是齐齐而断,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其实这些话完全不必说出来,众人心里都有数,定然是有人在这上头做了手脚。问题是,谁做的,又为什么要做,最最重要的是,要看皇上的态度,他愿意追究,才有追究下去的可能,若是皇上想要息事宁人,贺莲房也只有遵从的份儿。谁让他是君,而她是臣呢?

偏偏太后先一步开口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焦尾琴是当年先帝赠予哀家的。哀家琴艺不如莲丫头精湛,是以一直将其放在寿宁宫,甚少拿出。今日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此琴赐给莲丫头,却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焦尾琴上做了手脚!”

太后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她和先帝情深爱笃,先帝赠予她的定情信物被毁,自然勃然大怒。皇上一听这是父皇母后的定情信物,顿时也怒了:“查!来人,将先前送琴上来的宫女拉上来!”

“不必这样麻烦。”突然,青王开了口,他微微向后一瞟,淡淡地道:“天枢,你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他身后便倏地出现一名身着青色锦袍,袍底绣着踏雪麒麟的高大男子:“回王爷,属下见到十一公主偷偷地将琴弦割断,然后将断弦互相缠绕,做了掩饰,又让宫女送了大殿来。”

他说话语气刻板平淡,仿佛在学话一般。贺莲房一听他的名字,便知道这位便是北斗七暗卫中的老大了,十一公主却猛地尖叫一声,却又不敢对着青王呛,只能盯着天枢,然后被对方古井般的眸子看得浑身发抖。天枢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十一公主再有心计,也是金枝玉叶,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被天枢身上的煞气一冲,便给吓得哆嗦不已。可即便如此,她仍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强撑着狡辩道:“你、你、你胡说!本公主什么时候割断琴弦了,你不要乱讲话!本公主可是一直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去,你怎敢如此污蔑本公主!”

青王瞟了她一眼,嘴角竟泛起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听你这意思,是说本王的青衣卫在说谎?”

青衣卫三个字一出,有人惊讶,有人感叹,也有人恐惧。这便是青王身边那支传说中所向披靡骁勇善战的青衣卫!众人只曾听说有这么支神秘的队伍,却都不曾见过,今日也都算开了眼界了。当下有人不住地朝天枢脸上打量,可惜对方带着青色面罩遮住了半张脸,只是从露在外头的下巴和嘴唇来看,这应是个美男子。

“昨日夜里,王爷在寿宁宫与太后谈话,十一公主恰巧前来请安,听到了太后所说,要将焦尾琴赐予平原公主,便趁着王爷太后讲话的时间,偷溜进去,割断了琴弦。当时属下在树上瞧得清清楚楚,还捡到了十一公主的一条帕子。”其实这帕子是他从十一公主身上偷的,为的就是保存证据,当然,天枢不会傻得说实话。

见到那条淡紫色绣着十一二字的帕子,十一公主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她原本只是想出出气,想叫贺莲房那个假公主在得到焦尾琴后,因为琴弦全断被皇祖母责罚,甚至会因此被视为不祥之人。今日一听说贺莲房要弹琴,送上来的又是焦尾,十一公主便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了,瞧瞧,天时地利人和,大家都站在她这一边!就算父皇要查焦尾断弦之因,也跟她没关系,因为她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离开嘛!

可谁知道半路居然杀出这么个煞星来!

十一公主忿忿地盯着天枢,瞧那模样,像是要将其碎尸万段一般。青王挥了下手,天枢便又迅速消失不见。他嘴角那抹笑消失无踪,此刻的他看起来格外的冷酷寡情:“收起你的眼泪,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青王公平正直,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若是此事交由青皇叔来处置,她真的要受皮肉之苦的!可看着青王冷淡到了极点的面孔,十一公主却又吓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她都是唯我独尊,有的时候还敢去扯父皇的胡子,母后就是要揍她她也不怕。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有克星,那就是青王。也不知为何,十一公主就是怕他,好在青王常年离京,若是他年年都在燕凉里住,她闯下的祸怕是都能让他杀了她了!

看到女儿可怜兮兮的眼神,皇后立刻就心软了,想着打个圆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青王无论如何都要退一步:“王爷,小十一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王爷跟平原莫要见怪。小十一,还不跟你青皇叔以及平原姑姑道歉?”

好在十一公主是个聪明的,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当下含着眼泪去给贺莲房与青王道歉,言词诚恳,简直令人潸然泪下,可贺莲房没忘记前一刻她的眼神还充满杀机。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日后若是长大成人,不知得在她手里折多少无辜性命!

贺莲房选择接受道歉,毕竟自己不是纯正的皇家人,这下马威稍微一下就行了,否则还不让人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狐假虎威,自以为是金枝玉叶,其实根本不把太后与皇上放在眼里么!

这当事人都愿意原谅了,青王愿意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却见青王冷声道:“皮肉之苦可免,紧闭之责不行!皇兄,臣弟恳请让十一公主在自己的寝宫里修身养性一段日子,待到她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时再另行更改。”

皇上又怎么会不同意呢?今儿个十一的表现的确是差了些……和血脉相连的兄弟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

☆、第118章 吾对卿是男女之情

“既是如此,便罚十一禁足一月,待到知错,再行放出!”

十一公主一听,顿时崩溃了,她素来爱玩爱闹,要她禁足真比打她一顿还难受。当下扑过去求饶:“父皇!父皇十一知道错了,求父皇绕过十一这一次吧,十一真的知道错了!”皇后见心爱的小女儿哭得这样凄惨,心疼的要命,但却知道今日之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禁足已算是最轻微的惩罚,小十一若是再闹下去,惹恼了皇上或青王爷,那就当真是不堪设想了,便对着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会意,立刻三两人一起强硬地将十一公主拖走了。

贺莲房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十一公主被拖下去后,整个大殿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歌舞升平,众人对那琴中画赞不绝口,似乎都忘却了先前琴弦所断之事。期间贺莲房附到太后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随后太后点了点头,她便独自一人带着两名婢女先行离去了。刚出大殿,转过走廊,便被出现在面前的青王惊住。

他站在她面前,面色如常,问:“不高兴?”

“莲房不懂王爷是何意。”贺莲房看了下四周,天璇很有眼色的立刻去把风,临了还把不肯离开的琴诗给拖走了。

“处罚十一的事情。”青王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望出她真正的想法。“因为禁足太轻,所以你觉得被慢待了?”

贺莲房淡淡地道:“王爷何出此言,十一公主受何责罚,与我何干,更非我能左右,皇上与王爷做主便是,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呢?”

青王道:“你无需介怀,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皇兄与本王亦不会怠慢于你。”

“王爷。”她唤了他一声。“王爷拦住我的去路,就是为了要同我说这个?”他可不像是婆婆妈妈,为了一件小事就来跟人解释的人。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他来解释的地方。

她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疏离,这让青王很不喜欢。他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亲近的,从结盟,到这半年多来的鸿雁传书,她的每一封信他都仔仔细细看过,好好珍藏,信里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最初的欣赏、尊敬……这种感情逐渐演变成为今天的浓烈,青王觉得,即便她没有与他同样的感觉,至少对他也应是不同的。否则他又何必处心积虑不想她做皇兄的义女,又何必将玉衡所属的暗卫留给她呢?可就今日看来,青王却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把手伸出来。”

贺莲房一顿,水袖下掩饰的手蓦地握紧。青王见她不肯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径直扯住她衣袖,而后将里头素白如玉的小手拿了出来。一翻手心,果然有数道血痕。见状,他眯起了眼睛,明显很不高兴:“果然受伤了。”她拉起琴弦的时候他便注意到她的眉峰微微蹙了一下,随后手便一直搁在袖中未曾露出,想来琴弦锋利,被割了手。“琴弦既断,让它断也就是了,难道因为弦断,你便对不起平原公主这个称号了么?”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将里头的药粉细细洒在贺莲房的伤口上,然后又用帕子给她裹好,嘱咐道:“这几日莫要沾水,此药对愈合伤口有奇效,忍忍便好。”

贺莲房兀自盯着被绑好的手出神。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来将伤口处理一下的,没想到竟被青王发现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口气变得有些复杂:“多谢王爷,只是此等举措太过失礼,还望王爷自重。”她可是尚未及笄的姑娘家,若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她的清誉要如何保存?

青王面色是少见的轻松:“莲房,你这样聪明,难道还不明白本王的心意吗?”

……也不是不明白,她的确也曾朦朦胧胧的想过,可是……“恕莲房愚昧,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她竟还想逃避,青王露出一个浅笑,双手扶住贺莲房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认真地说:“若你已有心仪之人,想要及笄之后嫁与他,本王决不以权势迫你;可是你若心无所属,那么本王便是你这一生的归宿。之所以不同意皇兄认你做义女,为的便是这个。莲房,我本非委婉之人,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你若听不惯,日后我会改的。”

他连自称都从本王变成了我,贺莲房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冷淡不近人情的王爷竟会挑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跟她剖析心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改如何作答!半晌,从嘴里冒出一句话:“……多谢王爷美意,只是……”

青王放开了她的肩膀,仍旧一派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较之以前看她的时候柔和许多,叫人不敢相信他这样的铁血男儿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今日宴会过后,可否许我一个送你回府的机会?”

他的语气太诚恳,太真心,叫人觉得,如果拒绝了他,那真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贺莲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活了两世,她可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所见到的夫妻,又都太过伤人,即便是爹娘那般相爱,中间不也是有个上官氏?青王是先帝最小的嫡子,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生得更是俊美绝伦,少年时与外族交战,仅凭数千精兵剿灭敌军十万,自此一战封神,谓为传奇。这样一个男子,当真是叫人只可远观的,贺莲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收到他的告白,这让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却又感到无比茫然。

似青王这样的大人物,不成婚便罢,一旦成婚,必定是妻妾成群。他又常年镇守边疆不在燕凉,一年难得回几次京,贺莲房觉得,自己和他真的不适合。再说了,她大事未成,根本没有资格去想男女之事。更遑论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好活,又何苦浪费旁人的感情与年华呢?

正要开口婉拒,青王却又说了:“莲房,我给你时间考虑。在你答应我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他的神情非常认真非常严肃,以至于让贺莲房都把心吊在了半空:“首先,你若答应我的求爱,待到你及笄,我便向皇兄求道圣旨为你我赐婚,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青王妃。在此之前,我定然谨守礼法,不越雷池一步。第二,你若嫁我,我当起誓,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人,决无二心。你想做什么,我决不插手,相反,我还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如何?”

真是十分诱人的一个答案,可就是太诱人,反而叫人怀疑其真实度。哪怕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决不可能说谎,贺莲房也无法相信:“王爷地位崇高,身份尊贵,身边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呢?”

“如今我快进而立之年,你可曾见我身边有过任何女子出现?”青王很认真地向她解释。“母后甚至常常怀疑我好男色,有龙阳之好,这一点你应是知道的。”

贺莲房还是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为何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荒谬的想法。便是她,即便未曾想过男女之事,也不曾奢求过世间会有这样美满的爱情。“王爷,并非莲房不肯应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我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上一想。”

他自然是会给她时间想的:“送你回府的时候给我答案?”

……这时间也太“多”了。贺莲房犹豫道:“三日。”

“三日便三日,我等你。”青王声音低沉,好听的叫贺莲房的心微微一颤。她不敢再和他待下去,提起裙摆便朝来时路跑。青王站在她身后,笑意盎然地望着她的背影。若是此时有人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必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个百年面无表情的青王爷,居然、居然也会笑?

理智上来讲,贺莲房知道,青王所说的真是一个完美的提议。青王妃身份尊贵,可以给她更大的便捷,太后又喜爱她,决不会有人敢为难于她。青王说一生只有她一个,那便表明青王府不会出现烦心的莺莺燕燕等待她来处理。如今她虽离及笄尚有两年,可年关马上将到,真正及笄的时间,其实顶多只有一年罢了。及笄后,她便要考虑婚事。她当然可以一生不嫁,或是出家去做姑子,可前者会令家族与亲人蒙羞,迎来外人的指指点点,后者……怕是她的目的没有那么快就完成。

大颂朝规定女子十六岁一定要成婚,想在两年的时间里解决掉齐鲁世子和二皇子……贺莲房觉得,除非自己手眼通天,否则但凭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要用上十年、二十年。她可以利用公主的身份经营权势,可那又要多久?若是选择嫁给青王……她甚至不需费多少力气,兵力、暗卫、权势……应有尽有。

可是她却觉得这样对青王不够公平。如她这样的人,怕是一生都无法领会到男女之爱,又何必害了人家呢?她这条命更是随时都会被上天收走,谁知道她能活到多久?若是短暂的年头里,青王对她感情更深,她又要拿什么来背负着一腔深情?!

贺莲房想的纠结,左右为难。她看旁人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清清楚楚,惟独在自己身上,却是迷雾重重,剥茧抽丝也瞧不清。若是对青王没有情意,她又何必考虑这些?直接嫁了,利用完了也就是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她自己的事情,青王是悲伤还是怎样,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第119章 臭味相投欢喜冤家

对于天璇将自己拉开的举动,琴诗表示非常不能理解。她愤怒地盯着天璇,素来温柔的面孔上难得出现了愠怒:“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将小姐一人留在那里?!”

天璇淡定地道:“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区别!”琴诗的情绪仍旧十分激动。“小姐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她、尊敬她、忠心于她,就算对方是王爷,也不能将小姐单独留在那里!”她盯着天璇的眼神头一回这么不友善,要知道,自打贺莲房将天璇摇光收在身边,琴诗是第一个对她们示好的人。可那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她知道并且信任天璇摇光与她一样效忠于小姐,可就今日这一幕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我不知道你和摇光的来历,可我知道,现如今你是小姐的奴婢,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你就应该效忠于小姐!”如今想想,当初天璇和摇光的出现也非常诡异,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二人是从何处来,又与小姐是什么关系,可她相信小姐,所以未曾言语什么。在她的心里,也一直将天璇摇光二人当做了姐妹看待,她们都是小姐身边的丫鬟,本应是一家人,但这一切都要来自她们对小姐绝对的忠心!

天璇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的确是跟在小姐身边,也得到了王爷的吩咐,立誓要一直保护小姐,效忠小姐,可追根究底,她真正的主子,还是王爷呀!“琴诗,你听我说……”

琴诗挥开她的手,冷冷地道:“我不听你说,你也不必跟我说。我力气不如你,挣脱不了你,你尽管拉着我便是。”

天璇默默松开她的手,沉默片刻,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是绝对不会伤害小姐的……”她嘴巴一向笨拙,不大会说话,也不知该如何跟琴诗解释。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贺莲房微讶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异口同声的回答:“奴婢无事!”

贺莲房点了下头,虽觉得这两人彼此之间气氛有些怪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咱们回大殿去吧。”

“小姐你的手……”琴诗担忧不已。

“……无妨,已经包扎过了。”说到这个伤口,贺莲房就又忍不住想到先前青王握住自己双手的那一刻。他的手很大、很宽、很温暖,像是能捧起她的灵魂。

看着贺莲房的背影,天璇和摇光都觉得小姐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怪怪的,只是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回到大殿,贺莲房一直维持着这样魂不守舍的状态,直到宴会结束,她坐上了贺家的马车,便听到青王在外头与父亲说话,说是有事要请教贺励,询问可否共行一程。她又忍不住想起先前他问的,可否送她回府,又说他会谨守礼法,想来寻了这个借口也是怕对她的清誉有所影响吧?这个男子……当真是挑不出一丝不好,这样的话,她的心又在犹豫什么呢?

答应他吧!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

答应他,你就是高高在上的青王妃,权势地位应有尽有,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需再去顾忌和争取。可心底还有个声音在诘问她:这样做,对青王公平吗?他与你结盟,对你伸出援手,赠你暗卫,助你的次数简直数不出来,你心里不喜欢他,却又要借他的情嫁给他,难道这不算是恩将仇报吗?

第一个声音反驳道:怎么算是恩将仇报呢?是他跟你说的心悦于你,亦是他说的想要你做他的妻子,更是他说的决不强求,你愿意与他一起,算是成全了他的夙愿,又怎么能说是恩将仇报呢?

第二个声音十分温柔,若是日后他越陷越深,你却无法回馈他与他同等的深情,到时候,你怎么对得起他?他待你那样的好,你却占了他的妻位,借了他的权势,结果却不能回报他的一腔真心?贺莲房,你做人,便是这样做的吗?你的原则,你的初心去哪里了?

贺莲房的脑子都要炸了!弟妹在一旁兴奋的说话声她完全没注意到,她满心都在挣扎,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感情上,她却又无法这样对待恩人。半晌,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贺莲房悄悄以小指挑开车帘的一角,凤眼朝那骑在黑色骏马上的英挺男子望过去。他正在同爹爹说话,薄唇一开一合,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却叫人心痒痒。

突然,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扭头望了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抹笑容,就如同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瞬间击溃了贺莲房的心防。她的心儿扑通扑通的跳,甚至感到口干舌燥,挑着帘子的小手更是微微颤抖着,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深邃的东西在澎湃、汹涌,在势如破竹的想要磅礴而出。

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松开手,两人便隔着数人遥遥相望,半晌,贺莲房猛地放下车幔,贺兰潜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关心问道:“大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贺莲房被妹妹这么一问,登时更加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方寻了个理由搪塞:“嗯……可能是马车里太热了,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一听是因为太热了,贺兰潜赶紧将小暖炉熄了一个,又递上帕子给她擦汗。

贺莲房接过帕子,思绪却仍然飞在天外。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又不是特别理解。总觉得那想法就在心头荡漾,可就是说不上来。

很快,到了大学士府门口,贺莲房在婢女的伺候下下了马车,她本想头也不回地进府去,谁知道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瞧了一眼。青王正在与贺励告别,似乎又对她的视线有所觉,黑眸定央央地瞅了过来,眼底神态很是温柔。

贺莲房赶紧拎起裙摆跨过门槛。

青王见了,脸上笑意更深,贺励正跟他说着话,结果一抬头发现他在笑,顿时惊讶莫名,他俩之间谈得尽是朝政问题,有哪里是值得笑的?

自然,青王也没有同他解释,只是尊敬礼遇的态度叫贺励吃惊。虽说他是朝廷一品大员,又是皇上的心腹,可和青王比起来,那是远远不够看的,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突然在青王面前,有种自己成了长辈的错觉?

可不是么!青王对待贺励的态度,不就和对待太后是一样一样的!

回到菡萏筑,贺莲房梳洗一番,方才静下心来去想今日所发生之事。她总觉得青王话里有话,难道关禁闭这一惩罚对十一公主而言不算轻?可还有什么比关禁闭还轻的惩罚?难道是口头上数落一两句么?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立刻披了衣服,点了夜灯去茉莉苑。

贺茉回也刚刚梳洗完毕,正换了寝衣躺在床上读书,一听贺莲房来了,赶紧跳下床来迎接,急得连鞋子都忘了穿。好在屋里烧着火盆,温度适中,否则非着凉不可。

先将妹妹摁回床上,贺莲房轻声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今日宴会之上,十六皇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她以为十六皇子只是单纯的感到好奇,说出的话也是无心之失。可是当她看见回儿偷偷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之后,贺莲房才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被贺莲房一问,贺茉回瞬间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她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贺莲房的脸色,才小小声道:“我说实话,大姐你可不许生我的气呀!”

贺莲房眯起眼:“这生不生气,得看你的诚实度高不高。”

于是贺茉回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原来,贺莲房早就与她通过消息,说要在大殿之上表演才艺,贺茉回想,那这表演才艺,怎么地都得有个抛砖引玉之人吧?于是乎……十六皇子便成了这个人。

说来也怪,十六皇子这个人见人嫌猫见猫烦的金枝玉叶,谁都跟他玩不来,偏偏就是跟贺兰潜很投缘。两个人弄到一起,真的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各种各样的恶作剧,什么都玩。贺莲房见十六皇子没什么坏心眼,最主要的是他这个人根本就没心眼可言,所以也并不阻拦。没想到……这日子一久,十六皇子便跟贺茉回成了水火不容的对头。前者懒散没出息没志气,后者勤快努力有天赋,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一起,那火花真是啪啪的没个完。说两人死磕到底吧,也不全然,至少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他们是站在一边的。

当然啦,这所谓的共同的敌人,就是指十六皇子那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了。他打小就跟谁都玩不来,也谁都看他不顺眼,从小打到大骂到大也是死性不改。难得遇到贺兰潜这个跟他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自然是天天来勾搭着玩,甚至还因着贺兰潜的缘故,偶尔也去看点书练会儿武。对皇帝和太后来说,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呀!

☆、第120章 棒打鸳鸯大煞风景

可惜废柴就是废柴,便是给他请了再好的先生也是无用,十六皇子依然文不成武不就,好在他自己心也宽,毫不在意在那些优秀兄弟的映衬下,自己显得是多么的黯淡无光。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贺莲房略微有些讶异,道:“这次倒是多亏了他了。”否则按照她的法子来,虽然也能得偿所愿,但毕竟麻烦了许多。贺莲房对待十六皇子的态度一向生疏,对于他和潜儿玩在一起也不曾说过什么,反正此人无害,倒是可以借着其皇子的身份多多历练潜儿。不过……“回儿,你与十六皇子之间关系如何?”

贺茉回愣了下:“不如何呀!那家伙成日吃喝玩乐无恶不作,我同他也甚少说话,不过我不喜欢他总是来咱们家找潜儿玩。总觉得这家伙玩物丧志,会把潜儿给带坏。”所以她基本不给十六皇子好脸色,偏偏对方是个好色的,不管她多么不假辞色也不生气。要不是贺茉回见过那几位鼻子长在眼睛上的皇子,还真以为皇家人都如十六皇子这样好欺负了。

“原来如此。”贺莲房放下了一颗心。她不希望回儿再与皇家有任何牵连,尤其是这些皇子们。基本上除了青王,贺莲房对任何一个皇家人都没有好感,包括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只是日后你要离他远些。与此人扯上太多干系总是不好,尤其你是女子,更是要注意男女之分。”

贺茉回乖乖点头,她对十六皇子本来也没什么想法,反而几次三番因为对方卖蠢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姐叫她离对方远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大姐也记得提醒潜儿,切莫让他和十六皇子再多做往来。如今大姐已经是平原公主了,咱们也不需要和个皇子攀关系。”再说了,要攀,也没必要跟这样一根废柴。二、四、九等几名皇子,哪个不是一表人才能力卓绝,何必拘泥于十六皇子呢?更何况……贺茉回心中对皇家人一直都很是排斥,如非必要,真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来往。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会让潜儿莫要与十六皇子走得太近,好了,天色已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摸了摸贺茉回的脸,起身要走,却在刚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回头,略带犹豫地问道:“回儿,你对十六皇子的印象不好是么?”

贺茉回很是诚实的点头:“我觉得一个人的天分是无法改变的,可后天若是也不勤奋不刻苦,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亏得他生在皇家,倘若他是普通百姓,不努力,那便活不下去。十六皇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食自百姓,衣自百姓,哪一样不是从百姓身上剥削而来,可他为百姓做过什么?他只知道成日里招猫逗狗,打架斗殴,甚至不知道尊重长辈,这样的人,我真是瞧他不起。如今他与潜儿玩得好,偏偏给潜儿带不来什么好处,整日里找潜儿同他一起恶作剧,找别人麻烦,我真是担心,终有一日,他会把潜儿给带歪。”

……听起来,回儿对十六皇子的印象,那可不是一般的差呀!贺莲房想了下,又问:“之前咱们见过二皇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贺茉回依然诚实,“那人……我特别不喜欢。”

之前她回答过的,由此可见,回儿对皇家人的观感实在是不好。贺莲房又有些迟疑,她并非拖泥带水之人,却对即将出口的问话感到了莫名的不安。看了一眼琴诗,示意她将茉莉苑的下人们全都屏退。待到房内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时,贺莲房又重新坐到了床边,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声问:“那……你觉得青王殿下如何呢?”

贺茉回奇怪地看着自家大姐,不明白她脸上这似娇羞又似挣扎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青王殿下是个好的,他年少从军,一战封神,多年来始终镇守边疆,且大军驻扎时从不扰民,为此至今未成家,又没有其他皇家人的恶习,更不像他们那样仗势欺人,十六皇子跟二皇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跟青王殿下比呢?”

贺莲房脸色的神色又变了变,此刻贺茉回的感觉极其奇怪。以往大姐在他们面前都是无所不能,好像永远都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可现在……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姐姐一样。“大姐,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