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茉回的脸登时红了,她羞恼交加地对着聂航抗议:“你胡扯些什么?谁是你未来的妻子了?不害臊!”说完还跺了下脚。

这可爱的模样,便是连贺莲房都想要笑了。

只是那笑容十分短暂,片刻后,她便收敛了笑容,淡淡地看着面前那两人,眼神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呀,当然是你呀!我们说好了二小姐,等我下次从边境回来,你就嫁给我吧!好不好!”莽夫连求亲的态度都很率性,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也不讲规矩,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毫不客气,而且态度非常之理所当然,仿佛他这么说了,贺茉回就应该乖乖嫁给他似的。

贺茉回这回连理他都不乐意了,直接转身跑了。

聂航急了,想追上去,却被摇光笑眯眯地挡住:“四少,我家二小姐到底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您这样就不怕把她给吓坏了么?”若是吓坏了,她们家公主可是要发火儿的。

也不知聂航是怎么理解的,就见他满脸的焦急怒容瞬间变成了惊喜的笑:“我明白了!二小姐是在害羞!多亏你这小丫头提醒我!”

摇光:“……”她说了什么吗?

贺莲房静静地看着聂航狂喜不已的模样,突地开口问道:“四少,这世事变化无常,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还是不要就这样轻易定下来吧。”

听了贺莲房的话,聂航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的真心,当下就急了,恨不得扒开自己的衣服,把心脏剖出来给贺莲房看:“公主,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欢二小姐,想娶她为妻的!难道这些日子下来,你还不相信我吗?虽然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是世仇,可这与贺世家没有关系呀!二小姐还是可以嫁给我的!”

“四少误会了,本宫没有反对,却也没有赞同。回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以本宫看来,回儿似乎对四少也并无男女之情。”面对这样一个赤子之心的男人,贺莲房无意去伤害他,但有些事情却必须要同他说清楚。“这世间情缘,讲究的便是这‘缘’字,四少又何必强求呢?回儿离及笄之日尚且都早着,现在就来谈论婚事,是否有些太早了?”

聂航明白贺莲房的意思了,他本来也不是个笨蛋,只是不太喜欢动脑筋,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都用拳头来解决。只见他拧着眉头严肃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明白了,若是二小姐及笄,我从边境回来向她提亲,她自己若是愿意,公主便不会反对,是这个意思吗?”

贺莲房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聂航便默认为她答应了。

待到聂四离开,贺莲房去了贺茉回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兀自发呆,眼神呆滞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见到这样的妹妹,贺莲房的心里顿时柔软一片。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贺茉回身边坐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想什么呢?”

贺茉回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解地问:“大姐,你说……聂四他要走了,我心里怎么有点堵得慌呢?”

贺莲房低头想了想,方道:“这个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可我知道,东夙离京的时候,我的心都空落落的,仿佛随着他一起走了。可同时,我清楚的知道,我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你和潜儿,也保护好我自己,安静地等他回来。”

贺茉回到底未曾开窍,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懂至极,那尚在萌芽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被小心呵护成长,便随着聂四的离去慢慢消灭殆尽了。此刻她不舍得聂四离开,其实也不过是习惯作祟。

习惯了那个家伙无时无刻不从她周围冒出来,一口一个二小姐喊得欢天喜地;习惯了对方总是给她带些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然后不管她冷言冷语都跟在她身后不离去;也习惯了……在付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前,先把心脏用层层坚冰封住。

感情在还未来得及发芽的时候,便因为时间默默散去。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无缘无分。

可见缘分这个东西,有多么无法捉摸。

贺莲房温柔地摸着妹妹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长发是多么的真实、生动。她的妹妹呀,永远不知道做姐姐的心里,对她有多么愧疚。一切的悲惨和绝望,都由回儿一人独自承受,她自己率先离世,却把这一切的苦难和重担都压在了回儿柔软纤细的肩膀上。贺莲房被愧疚折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耳语般地说:“若是你对聂四有意,无论如何,大姐都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贺茉回心底一阵暖流涌过。她反手抱住贺莲房的腰,如同小时候一般把自己脑袋偎在她的脖颈上,摇头拒绝:“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暂且不说,若我与聂四有婚约,皇上会不高兴的。”

贺莲房嗯了一声:“他之所以允许聂芒回来,是因为信阳候暂时回不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带一支军队入城呢?比起自己亲自看着,皇上还是希望由青王和外祖父来。信阳候在京城的破坏力可比在边疆大多了。”

“……这皇上心眼儿可真多!”贺茉回停顿了几秒钟,才愤愤地说道。

贺莲房失笑,难道这皇帝的位子是人人都坐得的么?前朝的明祯皇帝,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百姓饥荒三年,无米入腹,竟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以至于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真可谓是可笑,可悲,可叹。当今皇上虽然疑心病重,且不好琢磨,但他胜在相信他的兄弟青王,所以,连带着未来“弟媳”的贺莲房,也就愿意稍加容忍了。

但如果贺茉回与聂四扯上关系,这位皇帝陛下恐怕就没那么好交代了。他会觉得,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联姻,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是想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想要谋取他的江山吗?再严重点,他甚至会因此联想到青王,他们兄弟间那种无法言语的信任会变得岌岌可危,到时候,麻烦的何止的靖国公府,还有青王!

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两家的婚事。

贺莲房叹口气:“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上一秒慈悲善目的皇上,下一秒会不会变成要抄家灭族的暴君呢?”

贺茉回在脑袋在她颈窝里动了两下,半晌,沙哑地道:“大姐,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

“你喜欢他,就在一起。”贺莲房微笑。“不喜欢他,谁都不能勉强你。”

贺茉回眼眶一酸,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她吸了吸鼻子,说:“大姐,你可别这么说,我承认我对他有点好感,但那感觉太朦胧了,根本不像是真的,一想到嫁给他,或者是进信阳候府,我就觉得浑身难受。我跟聂四做朋友还行,可要是做夫妻……还是不要了。这样大家才能皆大欢喜,我估计信阳候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不喜欢我嫁给聂四。”

这倒是真的,贺莲房想。以信阳候那老奸巨猾的性格,自然是不会看好这桩亲事。他们聂家已经为皇上所忌惮了,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娶贺家的女儿,难免皇帝不会觉得他们有谋逆之心!

而就算有,信阳候也绝对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对于这个上一世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家族,贺莲房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她就如同优雅而谨慎的掠食者,静静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敌人在明我在暗,世上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机会?

“你喜欢谁都行。只要是你喜欢的,大姐都会给你拿来的。”

贺茉回隐隐听出贺莲房话里似乎有几句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航到底是走了,到最后,贺茉回也没有出现。平原公主府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出现,就好像他真的就只是她们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待到时间到了,便会毫不干涉的分开。

但聂航是真心的喜欢贺茉回。如果可以,如果她答应他,那么他真的会不顾一切代价都要和她在一起的!

他坚定了信心,此番上战场,定要勇猛杀敌,谋取功名,到时候衣锦还乡,抬来一百抬的聘礼,将贺茉回给娶回家!

***********************************

自打上次在大学士府不欢而散,徐氏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了。贺莲房仍然坚持请安,但徐氏似乎不怎么想见她似的,每当她去请安,福寿园的门都是关的紧紧的,魏妈妈站在门口面色为难,贺莲房不必多说,便知道徐氏的态度。魏妈妈难以启齿地开口,委婉地告诉她,老夫人身子不适,不适合见平原公主,还请公主回去自己的府邸,日后也不要再来了。贺莲房也不是爱拿自己热脸朝上贴的人,本来她来请安也只是走个形势。于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来了。

徐氏还需要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名声,所以,她决不会命人出去宣扬,贺莲房就是自己不去,徐氏也只能忍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谁也没想到,贺世家的未来,竟会寄托在贺莲房的身上。

所以,乍一从玄衣卫那里得知徐氏今日的动态,贺莲房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你是说……祖母她将张家人接进大学士府暂住了?”问出这么一句,贺莲房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徐氏前段日子还对张家人深恶痛疾,如今竟然主动邀请人家入府住一段日子?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玄衣卫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他们是什么表情,但贺莲房觉得,他们一定都在心里骂徐氏是个傻子。好好的公主孙女儿不要,偏偏要把那狗皮膏药朝身上贴,真的是一点风度都没有了!

“是,贺管家为张家人找的房子,不知为何起了火灾,贺老夫人便主动开口,将张家人接进了府中。”

除了对青王和贺莲房,玄衣卫称呼任何人都是有礼而疏离的。其实……如果不是看在徐氏在公主亲生祖母的份上,他们真的很想称呼其一声“老太婆”。

“爹爹什么态度?”贺莲房问。

玄衣卫淡定地回答:“贺大人非常冷静,属下过去的时候,贺大人正在收拾包裹,属下听得他对贺管家吩咐,说要来平原公主府小住一阵子,看望女儿。”

贺莲房笑了,她早就叫爹爹来住,他偏说把祖母一人丢在那儿不好,不肯来。如今竟主动要来小住,可以想见大学士府如今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回儿不在,没人掌持中馈,徐氏年纪又大了,早晚都得低头。

不过贺莲房一点都不担心。徐氏这辈子没别的执念,就是爱面子,爱到了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把孙女孙子逼走,把儿子逼走,又把三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接进府里……不管徐氏做了什么事,她自己都会善后的,因为她爱面子,不允许民间出现一丁点不好的声音。

连带着省了贺莲房多少事儿呀!

☆、第152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聂航明白贺莲房的意思了,他本来也不是个笨蛋,只是不太喜欢动脑筋,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都用拳头来解决。只见他拧着眉头严肃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明白了,若是二小姐及笄,我从边境回来向她提亲,她自己若是愿意,公主便不会反对,是这个意思吗?”

贺莲房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聂航便默认为她答应了。

待到聂四离开,贺莲房去了贺茉回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兀自发呆,眼神呆滞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见到这样的妹妹,贺莲房的心里顿时柔软一片。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贺茉回身边坐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想什么呢?”

贺茉回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解地问:“大姐,你说……聂四他要走了,我心里怎么有点堵得慌呢?”

贺莲房低头想了想,方道:“这个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可我知道,东夙离京的时候,我的心都空落落的,仿佛随着他一起走了。可同时,我清楚的知道,我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你和潜儿,也保护好我自己,安静地等他回来。”

贺茉回到底未曾开窍,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懂至极,那尚在萌芽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被小心呵护成长,便随着聂四的离去慢慢消灭殆尽了。此刻她不舍得聂四离开,其实也不过是习惯作祟。

习惯了那个家伙无时无刻不从她周围冒出来,一口一个二小姐喊得欢天喜地;习惯了对方总是给她带些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然后不管她冷言冷语都跟在她身后不离去;也习惯了……在付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前,先把心脏用层层坚冰封住。

感情在还未来得及发芽的时候,便因为时间默默散去。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无缘无分。

可见缘分这个东西,有多么无法捉摸。

贺莲房温柔地摸着妹妹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长发是多么的真实、生动。她的妹妹呀,永远不知道做姐姐的心里,对她有多么愧疚。一切的悲惨和绝望,都由回儿一人独自承受,她自己率先离世,却把这一切的苦难和重担都压在了回儿柔软纤细的肩膀上。贺莲房被愧疚折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耳语般地说:“若是你对聂四有意,无论如何,大姐都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贺茉回心底一阵暖流涌过。她反手抱住贺莲房的腰,如同小时候一般把自己脑袋偎在她的脖颈上,摇头拒绝:“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暂且不说,若我与聂四有婚约,皇上会不高兴的。”

贺莲房嗯了一声:“他之所以允许聂芒回来,是因为信阳候暂时回不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带一支军队入城呢?比起自己亲自看着,皇上还是希望由青王和外祖父来。信阳候在京城的破坏力可比在边疆大多了。”

“……这皇上心眼儿可真多!”贺茉回停顿了几秒钟,才愤愤地说道。

贺莲房失笑,难道这皇帝的位子是人人都坐得的么?前朝的明祯皇帝,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百姓饥荒三年,无米入腹,竟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以至于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真可谓是可笑,可悲,可叹。当今皇上虽然疑心病重,且不好琢磨,但他胜在相信他的兄弟青王,所以,连带着未来“弟媳”的贺莲房,也就愿意稍加容忍了。

但如果贺茉回与聂四扯上关系,这位皇帝陛下恐怕就没那么好交代了。他会觉得,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联姻,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是想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想要谋取他的江山吗?再严重点,他甚至会因此联想到青王,他们兄弟间那种无法言语的信任会变得岌岌可危,到时候,麻烦的何止的靖国公府,还有青王!

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两家的婚事。

贺莲房叹口气:“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上一秒慈悲善目的皇上,下一秒会不会变成要抄家灭族的暴君呢?”

贺茉回在脑袋在她颈窝里动了两下,半晌,沙哑地道:“大姐,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

贺莲房笑道:“祖母一直想要一个衬她心意的孙女,我和回儿都不够符合,她想要从别人身上寻找慰藉,也是情有可原的。”当然,她心底并不这么认为,这么说不过是让父亲心里稍微好受点,不至于让他觉得她因此受到伤害。

贺励又叹了一声,贺莲房这才注意到,原来父亲已经这么老了。他的眼角开始出现细纹,嘴角也微微下垂,眼神更是充满沧桑。不知为何,贺莲房心底一酸,幸而贺兰潜及时打破这略微沉闷的氛围:“大姐,爹!快点来尝尝这道炸薯酥吧,这可是府里厨子费尽心思做出的新点心,我方才去瞧了,别看外层是普通的红薯,里头却可说是包罗万象呢!”

说着,夹了一个放到贺励碗里。

贺励也不想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惹得儿女不开心,便笑着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口,面露诧异之色:“这……”竟能尝到肉味!

“外层是红薯炸的酥透,里头则是选用最柔嫩的小羊羔肉,经由文火蒸煮半日,放入桂花中腌制,既去除了羊肉轻微的膻味,又融合了桂花甜而不腻的清香,配上酥脆金黄的红薯,简直令人拍案叫绝。”贺茉回笑着解释,自己也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一道炸薯酥似乎冲散了彼此间那股无法言喻的沉重,谁也不再谈及那令人倒胃口的人事物,就只有最亲密的家人,彼此其乐融融。

贺励便这样在平原公主府住了下来,大学士府任由徐氏去折腾。

该来的总归要来,贺莲房第一时间得知了聂芒回京的消息。和一回京便找她麻烦的聂仓不同,聂芒回京后的第一要务便是进宫面圣。听说他到了燕凉城门前便下了马,大街上百姓众多,他一路是牵着马到皇宫门口的。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愚弄的人,他们立刻觉得信阳候府的大少爷是个好的,和那二少不同。再联想到聂四在京的时候,他们瞬间对信阳候府改观,认为聂二是个特例,其实信阳候府的人都是好的。如果不好,他们怎么会在边疆守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百姓们的幸福安康呢?

对此,贺莲房不得不佩服聂芒的做法。他一表现出了对皇上极高的尊敬,所以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二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信阳候府在百姓中岌岌可危的名声。

由此可见,聂大比聂二和聂四加起来都要难对付。

原本贺莲房以为自己和聂芒见面会等上一阵子,毕竟要查出聂仓与她的矛盾还需要几日,可出乎意料的,隔了一天,她进宫看望太后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正在太后面前陪太后说话的聂芒。

太后表面上非常好接近,但其实是个非常冷淡的人,通常情况下她决不会随意亲近旁人,贺莲房是她唯一的例外。但聂芒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记录,虽然太后没有像喜爱贺莲房那样拉住聂芒的手,但只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她极其欣赏面前这个男子。

聂芒今年二十又一,却尚未成家,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再加上他浑身有一股武将所独有的英气,配上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庞、文质彬彬又进退有度的谈吐,让人见了便不免生出好感之心。且他的与聂二的狂妄、聂四的粗莽都不同,在见到贺莲房时,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知道,就连最厌恶贺莲房的聂二,都无法抵挡她的美丽,而聂芒却可以丝毫不为之所动。由此可见,此人的涵养与耐力,都是聂二和聂四比不上的。

见贺莲房来了,太后连忙招手。“莲丫头,来来来,到哀家身边来。”

待到贺莲房到了她身边,太后笑眯眯地对她道:“今儿个皇上在寿宁宫,哀家也得以见这孩子一面。莲丫头不知道他是谁吧?”如果不知道青王跟贺莲房之间的事,太后还真想把贺莲房许给聂芒。这孩子气度不凡,能力卓群,家世也好,是她印象中难得一个能配得上贺莲房的。可惜……莲丫头已经被她的小儿子看中了。当然,太后这并不是拆自己儿子的台,她就是想一下而已。

贺莲房微微一笑:“不知。”

“想必,这位便是平原公主了吧?末将聂芒,官拜征西将军,从二品。久仰公主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便如那传说中一样,公主果然是国色天香。”嘴上说着夸赞贺莲房美貌的话,但表情和眼神却都丝毫不为她所迷惑。

“将军多礼了。”

与贺莲房打过招呼后,聂芒便起身向太后告辞,太后也不便留他,毕竟这是皇宫,留个臣子在这里成何体统。本来皇上离开的时候,聂芒就应该跟着走的,只是她挺喜欢这孩子,所以便将其留了下来,多说了几句话。

聂芒走后,太后见贺莲房略微有些出神,便问道:“莲丫头在想什么?”

贺莲房回过神,忙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聂大少爷与聂二少以及四少都不一样。他们难道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太后道:“这个哀家倒不清楚了,不过信阳候的确有几位妻妾,他的六个儿子分别是谁生的,这哀家还真不清楚。”

贺莲房眸色一深。单凭方才那几句话,她觉得,这个聂芒,必定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只是不知道当他们二人面对面互相为敌的时候,谁棋高一着,最后又会鹿死谁手。

单是想想,便很是期待,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到了燃点,熊熊沸腾。

且说这边,徐氏一时冲动将张家人接进了大学士府,还想去翰林府探望绿意,可却因此跟儿子起了冲突,把贺励气得直接收拾包裹走了。徐氏心里不高兴,面上却命人传扬开去,说贺励是因为想念女儿才去公主府小住的,至于母子二人之间的争执,自是只字不提。

张家人住进来后,都很清楚此刻他们依附的是徐氏,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地拍徐氏的马屁。这让徐氏感到了满足,觉得自己下了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错,完全是对的,所以这段日子她过得很快活。

可人后,张家人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大徐氏死后,他们的日子一度过得很拮据,张员外没有谋生的本领,秦氏和两个姨娘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至于张灵芝跟张紫苏两姐妹,就更是娇生惯养。没了下人,她们就得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苦了!住进大学士府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这好事真从天上掉了下来,张家人都非常激动。

所以只要有徐氏在的场合,他们的好话便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反正说几句好话也累不着,更不会少块肉,谁会跟自己的好日子过不去呢?可人后,他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面对下人那是苛刻的要命,趁着贺励父女都不在府中,真是好好过了一把主子的瘾,恨不得能把这大学士府占为己有!

但张家人仍然住在客院。即使贺莲房姐弟三人不在府中居住,但他们的院子也依然要留着。匾额都是蓝战亲自题写的,徐氏哪敢轻易将其拿掉。这让张灵芝姐妹俩很不开心,她们觉得,既然贺莲房走了,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住人多可惜呀!可惜贺家的下人都忠心的很,有几次她们想借故闯进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的院子,想借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赚到,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下人拦住,最后更是被叉了出来。次数一朵,张灵芝跟张紫苏也就明白,哪怕贺莲房不在,这贺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也是她。

两人都不敢再起什么坏心了,每日就乖乖地陪着徐氏,既然不能占便宜,她们就只好捡最正常的路子走,把徐氏讨好了,不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么!

对此,徐氏感到很高兴,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张家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比谁都快活。

唯一对张家人的入住感到反感的,就只有何柳柳了。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姓张的一家人。张家虽然在滁州的时候算是富豪乡绅之家,可在燕凉,却是远远不够看。所以他们在燕凉城便会弦弦出一种透着泥土芳香的气质——简而言之,就是土气。格格不入,且让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从外地来的,眼生得很,也落魄的够呛。

张员外第一次见到何柳柳,眼珠子都直了。他的几个妻妾年轻时候,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可她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候再如何美丽,如今也成了一朵被风雨侵蚀的花朵,和娇嫩鲜艳的何柳柳比起来,简直贻笑大方。张员外玩过的美人不在少数,贺红妆算是他经手过最精致也最完美的一个了,可惜事与愿违,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是没有办法,才用的贺红妆抵债。

好在贺红妆如今已经死了,所以张员外也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被人泄露出来。

因此,他的心思又慢慢活络了起来,看见美人就又走不动路了。这阵子张家的财政拮据的要命,他连逛逛窑子的钱都没有,更别提是看见何柳柳这样的美女了。

平心而论,何柳柳并不算绝色,至少和张员外所见过的贺家女比,真是要孙色不少。可她有一双简直会说话的眼睛,如同秋水,娇媚入骨,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成熟且风骚的气息,和她那张纯洁的要命的脸可是一点都不搭。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吸引人。

每每张员外的眼珠子黏在何柳柳身上的时候,她都恶心的要命,可这个家伙此刻是徐氏的客人,因此,即使何柳柳心里再怎么厌恶对方,也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直到某一日,徐氏带她去上香。

这是女眷的事,所以徐氏将秦氏等人也一起带上了。但能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有何柳柳一人。这些日子以来,徐氏对何柳柳愈发的亲近,渐渐竟有离不开她的迹象。何柳柳对徐氏也是百般温顺孝顺,即便是晚上,都愿意代替守夜的丫鬟婆子,睡在外间的小隔间里,只要一听得徐氏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伺候徐氏穿衣倒水如厕,真是样样都做得极为出色。想当然尔,极度自我的徐氏自然便觉得这孩子特别的好,好过她所有的孙子孙女。本来因为何柳柳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便已经对其另眼相待了,可日子一久,何柳柳的温顺、乖巧、贴心、懂事,已经让徐氏彻底将其当成了亲孙女。

今日来上香,为她自己祈福是假,为何柳柳求个姻缘签倒是真的。

上完香后,何柳柳便挽着徐氏的手四处闲逛,谁知却遇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见是多日未见的贺绿意,徐氏登时眼睛一亮,但她仍然矜持着自己老夫人的身份,所以便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绿意!”

贺红妆正抱着上官悟的胳膊撒娇,乍然听得这一声“绿意”,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贺绿意的鬼混从地府来找她索命了。可一回头,才发现竟是徐氏在叫她。

她做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连忙回头。见是徐氏,面上不由得尴尬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称呼对方。上官悟也看到了徐氏,有礼地低首道:“原来是贺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叫住我们,可是有事要说?”

徐氏面上有为难之色。何柳柳明白她的心思,便上前一步,温声软语,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更低更柔:“奶奶只是想绿意姐姐了,所以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嘴上这么说,双手的指甲却已经狠狠地掐入了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丝,可以想见,她为了控制自己的心情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贺红妆看着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位姑娘,那是……”

“我是老夫人刚刚认下的干孙女,想必这位便是绿意姐姐了吧?你好,我叫做何柳柳,无可奈何的何,杨柳枝条的柳。”

贺红妆微笑以对:“何姑娘,你好。”

何柳柳羞涩地笑了笑,便躲到徐氏身后去了。徐氏凝望着贺红妆,似乎因为很久很久没见了,所以当初的愤怒都在渐渐逝去,此刻她的心里竟只剩下了想念:“好孩子,你、你是不是已经不愿意认我这个祖母了?”

贺红妆稍微一愣,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愿意错过?!当下美眸含泪,半晌,怯生生地道:“……祖母还愿意认我这个孙女么?可我明明、明明就不是贺家的骨肉呀……”

“生恩不及养恩重,你是我带大的,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徐氏摇头不信。

贺红妆泪水滑落,她猛地扑进了徐氏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徐氏的腰,泪水沾湿了徐氏上好的衣裳:“祖母……祖母!您终于肯原谅我了是吗?!”

徐氏爱怜地抚摸着贺红妆的头颅,说:“那是自然。”

趁着这对祖孙腻歪互诉衷情的时候,何柳柳抬起眼睛,飞快地瞟了近在咫尺的上官悟一眼。

他今日穿了一袭色彩稳重却又不至于单调的宝蓝色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美玉,脑门上是黄金抹额,看起来颇为玉树临风,潇洒非凡。张灵芝跟张紫苏都忍不住朝他脸上去看。虽然上官悟的脑子不怎么好用,但这张皮囊还是很不错的,很容易招惹小姑娘们喜欢。

显然,上官悟也接触到了何柳柳的眼神。他先是无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定住了,多么美好,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纯洁的少女呀!

☆、第153章 才子佳人同桌而食

因为太恨了,所以连那一点点的血脉亲情都要丢掉。反正最先松开手的不是她,而是红妆不是么?

何柳柳看着镜中的自己,妖娆的笑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为的是什么?便是有朝一日,能回来,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阳底下,向红妆讨一个公道!何柳柳迄今不能明白,为何红妆会那样狠心,将亲生妹妹的性命视如草芥,用亲生妹妹的血,奠基她的新生。不过,现在的何柳柳已经不想知道了,早在贺红妆动手的那一刹那,她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就像徐氏所说的,希望红妆能够多多回来看她,贺红妆自然不会拒绝,现在的她只是暂住在翰林府的孤女,无父无母,连个靠山都没有。如果能够重新获得徐氏的宠爱,日后在上官家岂不就很容易站住脚?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一阵高兴,从牢里逃出来后,她的人生就一直顺风顺水的朝好的方向走,真希望这样的好运气永远不要消失!

想到这里,贺红妆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她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可不是吗?有疼爱她体恤她的表哥未婚夫,有视她如己出的舅舅和舅母,还有宠爱她的外祖父,如今她又重新得回了祖母的宠爱,所有威胁到她的人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要她安分守己,在没有成功前韬光养晦,按兵不动,就算是贺莲房也抓不着她什么把柄!

因为想要徐氏这个大靠山,所以贺红妆这些日子朝大学士府跑得很勤。由于在民间声誉不大好,所以徐氏没敢让贺红妆从正大门进,每次去看望徐氏时,贺红妆总是从后门进去,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但她也知道,这是逼不得已的。徐氏为人最爱面子,若是因为这一点小事与她起争执,那可真是太划不来了。再说了,现在是她有求于徐氏,难道还敢给徐氏摆脸色看吗?

贺红妆能忍,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忍耐。只要她心中的火花不灭,她的心愿不死,为了达成目的的那一天,她就会好好的活着,不管多么屈辱。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和何柳柳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妹,都是死心眼儿,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到手。但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们将目标定在彼此身上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贺莲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玉衡将何柳柳从燕凉府的牢房中救走,还用一把火彻底埋葬了“贺绿意”这个身份。此后世上只有何柳柳,再无贺绿意。从名字上应该也能瞧出这一点,这是何柳柳自己取的名字,“何”通“贺”,“柳”正是绿色,她依然念念不忘自己失去的身份,而现在,她正要浴火重生,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何柳柳就要对贺莲房姐弟三人从此冰释前嫌了。只不过,目前她最大的敌人是贺红妆,所以不斗倒贺红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在这之间,她不介意在徐氏面前给贺莲房添点堵。何柳柳恨着贺红妆,不代表她就不恨贺莲房。直到现在她都认为一切都是贺莲房的错,如果不是贺莲房,现在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府庶出千金,荣华富贵,山珍海味,哪里需要这样,连自己的本命都要抛弃?

但何柳柳也能忍。当她的鲁莽和任性被贺红妆的绝情亲手扼死,她便再也不是那个头脑简单且容易上当的贺绿意了。如今的她,是崭新的她。

何柳柳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小动作,贺莲房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懒得跟她计较。觉得何柳柳太多事,竟然把心眼用到她的身上来了,贺莲房不高兴了。而她不高兴,何柳柳自然就得付出点小代价。

于是这一日,就在贺莲房带着贺茉回一同回大学士府看望徐氏时,正巧赶上了贺红妆。

乍一看见贺莲房姐妹俩,贺红妆心头一慌,每每与贺莲房对视,她总觉得对方似乎窥破了自己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她的错觉。这件事除了已经死去的绿意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再说了,如果贺莲房得知此事,还不借此机会把自己彻底给毁了?贺红妆怎么想都觉得只是自己想太多,所以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不要疑心生暗鬼。

看着贺红妆内心焦急抓耳挠腮的模样,贺莲房微笑以对,好似完全没有看出对方正着急的样子。

何柳柳正在给徐氏捶着背,她对徐氏可以说是十分孝顺,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祖母来看待,有时候徐氏都觉得这丫头太孝顺自己了。可何柳柳每次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的胞姐还要追杀她。徐氏救了她的命,又认她做干孙女儿,那便是她的再造恩人。为恩人做点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呢?徐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加赘言,只是心底对何柳柳喜爱更甚,远远地超出了对贺红妆的感情。

贺红妆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她虽然也想讨好徐氏,只可惜目前她住在翰林府,没有办法像何柳柳那样日夜贴身照顾。在这一点上,怕是她要输给何柳柳了。

而何柳柳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冷淡。

贺红妆有时候会想,难道何柳柳跟自己有什么仇吗?虽然对方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可贺红妆就是打心底感到不安,所以一般情况下,何柳柳不同她说话,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何柳柳。

贺莲房将这两人之间怪异的互动看在眼里。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何柳柳见贺莲房姐妹俩来了,心里不高兴,她往日便不着痕迹地在徐氏面前说贺莲房的坏话,导致徐氏对贺莲房愈发印象差,如今见贺莲房来看她,也不知怎地,阴阳怪气地说道:“莲儿是公主,日日繁忙,怎地还有空来看我这老太婆呢?”

贺莲房才不与徐氏置气,仍然温文地笑:“祖母说得这是什么话,孙女仍然是祖母的孙女,听闻祖母近日身子不适,若是不来探望,岂不是让人笑话么?不过幸好有何姑娘在祖母身边伺候,这样孙女也足够放心了,毕竟何姑娘对祖母来说,可是跟亲孙女差不了多少呢。”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了何柳柳一眼。何柳柳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